第691章 回府
郁谨二人出了皇宫,姜湛脚步一顿,小声问道:“有人放冷箭害我的事,怎么今日不和皇上说呢?”
郁谨看一眼阳光下的金瓦朱墙,轻声道:“不急,下次进宫再提。”
出去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他可好些日子没见到宝贝闺女了,总要先回家一趟。现在若是提了,又是一番忙乱,就要耽误了。
姜湛见郁谨一脸高深莫测,暗道王爷定然有了万全打算,遂不再多言。
路口处,郁谨牵着马道:“我先回王府,然后带着阿似一起去伯府。”
姜湛“死而复生”的消息一旦传开,别说亲妹妹,但凡沾亲带故的人家都该来上门探望。
姜湛一听忙道:“我与你一起去王府吧,正好见一见我外甥女。”
郁谨虽十分嫌弃某个家伙碍眼,还是点了头。
没办法,舅舅想看外甥女,总不能拦着。
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到了燕王府。
才踏入王府的门,一片欢呼就从大门处往里传开了:“王爷回来啦——”
特别是恰好有事正往外走的纪嬷嬷,喜得声音都变了调,跑得飞快。
看得姜湛都惊了,诧异望着郁谨:“王爷,你在王府下人中够得人心啊。”
郁谨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是啊,我一贯这么得人心。”
刚才叫那么大声跑得飞快的是纪嬷嬷?
怎么出门一趟,印象里古板严肃爱念叨的纪嬷嬷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想着,郁谨加快了脚步。
纪嬷嬷跑得太急,撞上了听闻王爷回来匆匆往外赶的长史。
长史不由脸一板,语重心长提醒道:“纪嬷嬷,即便是王爷回来了,你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一把年纪了怎么像小丫头似的——”
“你懂什么!”纪嬷嬷一把拽开老长史,眨眼就跑不见了踪影。
长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跌足长叹:“王府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好好一个纪嬷嬷怎么都成了这样?铁定是跟着王妃不学好!
郁谨走过来,就看到胡子花白的小老头跺脚嗟叹,不由脸一沉:“长史在感慨什么?世风日下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王府加上去?”
长史被噎得翻白眼,又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王爷还觍着脸问,首善之都风气好着呢,他感慨的就是王府世风日下!
纪嬷嬷往毓合苑跑,心里同样来火。
长史那个老王八居然还有脸教训她,她一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那死老头子知道吗?她唯恐老东西知道了实情吓死过去,一个人苦苦支撑下来,结果老东西居然还摆架子数落她。
说她沉不住气也就忍了,说她一把年纪了能忍?
我呸,老东西脸上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有脸说她一把年纪!
怒火支撑下,一口气跑到毓合苑的纪嬷嬷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尖声道:“阿蛮,阿巧,王爷回来了!”
阿蛮与阿巧对视一眼,再看看跑得披头散发的老嬷嬷,突然有些愧疚。
王府里知情的只有四人,其中阿巧、阿蛮、红线都是姜似心腹,唯有纪嬷嬷是被拖下水的。
见纪嬷嬷这么激动,两个丫鬟哪有不明白的,老嬷嬷这是以为偷溜的王妃终于回来了,不用再提心吊胆了,所以这番激动哪里是因为王爷,而是因为王妃。
可实际上王妃昨日就回来了,只是没跟纪嬷嬷提……
见两个大姐儿都没反应,纪嬷嬷重复一遍:“王爷回来了!”
阿巧忙露出惊喜之色:“王爷回来了?太好了,我这就去禀报王妃!”
阿蛮比不上阿巧装得像,于是问道:“王爷一个人回的么?”
“那可不是——”说到这里,纪嬷嬷一怔,“不是,王爷身边还有一人——”
年纪和王爷差不多,俊俏不比王爷少几分,还能与王爷并肩走,那年轻人什么来历啊,瞧着还怪面熟的——面熟?
纪嬷嬷突然就想了起来,一张脸惨白如纸,身体打摆子一样抖着。
阿蛮见状吓了一跳,忙扶住纪嬷嬷:“纪嬷嬷,你怎么了啊?”
纪嬷嬷嘴唇发白,哆嗦着道:“姜,姜二公子——”
这时姜似已经快步走出来,一把抓住纪嬷嬷手腕激动问道:“你说什么?”
纪嬷嬷声音像是突然被掐断了,鼓着眼睛死死盯着姜似。
姜似还等着纪嬷嬷把兄长跟着过来的消息说出来,好继续演下一场,于是缓了语气道:“嬷嬷别急,慢慢说。”
“王,王妃?”纪嬷嬷指着姜似,“您——”
姜似冲纪嬷嬷莞尔一笑:“我怎么了?”
纪嬷嬷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能这么笑铁定是王妃无疑,而不是那位温柔和顺的大姐。
“嬷嬷刚才到底为何这么慌?”
纪嬷嬷把姜似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惊诧压下去,说起更令她惊诧的事:“王爷带着姜二公子一起回来的——”
姜似已经快步走出了毓合苑。
纪嬷嬷拽着走在最后的阿巧问:“阿巧,到底怎么回事?”
阿巧眨眨眼:“嬷嬷问什么?”
纪嬷嬷放低声音问:“王妃什么时候回来的?先前不是姜家大姑奶奶假装的么?”
阿巧拧眉:“嬷嬷说什么呀,王妃这些日子不是一直在小佛堂给王爷祈福嘛。”
眼巴巴见阿巧快步追了上去,纪嬷嬷目瞪口呆。
她算是看出来了,王妃身边的丫鬟都是人精,就她傻……
“阿似,我回来了。”郁谨见到姜似就加快了脚步,把她揽入怀中。
姜湛悻悻翻了个白眼。
按理说他是“死而复生”回来的,四妹乍然见了应该激动抱他才对,不然就装不像了啊。
姜湛见两个人还抱在一起,咳嗽提醒一声。
姜似用力推开郁谨,扑向姜湛:“二哥,你没事太好了——”
还没扑到姜湛那里就被郁谨拽住了。
“阿似,你别激动,咱们进屋慢慢说。”郁谨笑眯眯拉着姜似往屋内走去,心中一声冷笑。
姜湛这小子越来越不要脸了,意思一下就得了,还真想借着这个机会抱他媳妇?
郁七皇子正嘀咕着,一道黄黑身影从一旁窜出,冲到了姜似身上。
第692章 一个问题
二牛两条后腿着地,两只前爪则搭在姜似肩头,亲热吐着舌头想舔她的面颊。
郁谨干脆利落踹开了偷袭的大狗,黑着脸道:“狗东西真没良心,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主人回来了,也没见你怎么样!”
二牛瞄了郁谨一眼,委屈冲姜似叫唤着。
姜似拍了郁谨手臂一下,嗔道:“你和二牛计较什么。”
她虽提前一日回来,为了尽量使今日这场戏少露破绽,连纪嬷嬷都没告诉,倒是忽视了二牛。今日二牛的表现,说起来算是不大不小的破绽。
郁谨依旧表达着不满:“和女主人天天在一起还不知足,一边去!”
二牛冲郁谨叫了两声,窜向厢房。
“二哥,之前传来消息说你出事了,家里都乱成了一团……快给我说说你这些日子的经历吧。”见不少下人还盯着,姜似只好继续演戏。
姜湛不擅长这个,粲然一笑:“这些不着急说,我先去看看我小外甥女。”
姜似也懒得再演,抬脚往厢房走去:“二哥随我来吧,阿欢可能正睡着。”
几人全都涌进了厢房,把伺候的丫鬟婆子留在外头。
天还冷着,阿欢被安置在最里头的屋子里,一道道绣工精美的棉帘把寒气牢牢挡在外头。
拨浪鼓的声音隔着门帘传出来,听着有些凌乱。
郁谨不由皱眉:“是奶娘还是丫鬟?拿拨浪鼓哄孩子都不会,回头打发到别处去吧。”
姜似则淡定挑起门帘走了进去。
郁谨与姜湛紧随其后,看清屋内情形不由一呆。
只见二牛嘴里叼着一只拨浪鼓摇头晃脑,毫无韵律的敲打声就这么发了出来。坐得摇摇晃晃的阿欢目不转睛盯着玩拨浪鼓的大狗咯咯笑着,连有人进来都没反应。
乳娘立在一旁伸手虚拦,随时提防阿欢摔倒。
姜湛眼都直了,一时连未见过面的外甥女都忘了看,盯着二牛直瞧。
他一直觉得这只狗不同寻常,尤其气起人来十分可恨,给他一种故意挑衅的错觉。没想到这家伙真的成精了,还会拿拨浪鼓哄孩子!
郁谨盯着这场面,亦有些一言难尽。
看二牛把阿欢哄得眉开眼笑,长此以往,这狗东西是不是要把他这当爹的挤到墙根去了?
危机感大起,郁谨快步走过去把二牛挤到了一旁。
二牛嘴里的拨浪鼓啪嗒掉到了地上。
拨浪鼓声一停,阿欢对着父亲那张脸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
郁谨登时尴尬了,手足无措去抱女儿,不料小家伙哭声更大。
他只得求救去看姜似。
姜似忙把阿欢接过,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睇了二牛一眼。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二牛这家伙是故意把拨浪鼓掉下去的,可怜某人还浑然不觉被自己养的大狗坑了……
同情了夫君一瞬,姜似决定不管了。
反正无论是女儿还是二牛都跟她最亲,这就够了。
阿欢在姜似怀里抽抽搭搭不哭了,姜湛这才敢出声:“阿欢,看舅舅,我是舅舅。”
郁谨忙道:“阿欢认生呢,刚不哭了你就不能晚点吱声?”
才说着,就见阿欢好奇打量姜湛片刻,伸出手去。
这是——求抱抱?
郁谨脸色一黑,眼睁睁看着姜湛把阿欢接过去亲了一口,而阿欢不但没哭,反而咯咯笑出声来,心里就更没滋没味了。
他出了一趟门,宝贝闺女都不认识他了,见他还没见二牛亲。这也就罢了,谁让二牛这狗东西毫无当狗的自觉,居然会摇拨浪鼓,可姜湛这是第一次见阿欢!
姜似好歹劝了劝自家男人:“阿欢大概是见二哥与我有几分相像,觉得亲切。”
姜湛把阿欢举高,令小娃娃笑得更开怀,得意道:“是啊,要不说舅父呢,我这当舅舅的可是阿欢最亲近的人,将来阿欢要是受了委屈,还要找舅舅做主呢。”
郁谨冷笑一声。
说你胖还喘上了?真是不把话说明白了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光景。
“再亲近也不是亲闺女,你要是喜欢孩子,还是得自己生。”说到这,郁谨恍然大悟,“呃,才想起来,你还没娶媳妇呢。”
姜湛抽着嘴角看郁谨一眼。
这什么妹夫啊,不带这么扎心的。
三人陪着阿欢玩了一会儿,赶往东平伯府。
短短时间,东平伯府已经重新扫洒一番,连门口的石狮子瞧着都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王爷、王妃与二公子到了。”
姜安诚亲自迎了出来,拍了拍郁谨肩头,而后仔细打量姜似一眼,松了口气:“还好没瘦。你还年轻,天天念佛也就算了,吃斋身体可受不住。”
说到这,他狠狠瞪姜湛一眼,骂道:“都是你小子让你妹妹担心,一日不惹祸就闲不住是吧?”
姜湛悻悻摸了摸鼻子,欲哭无泪。
他才刚回来,“死而复生”回来的,父亲大人能不能多想想这个?
姜依迎上来劝道:“父亲,在外头就别说这些了,先进屋吧。”
一行人进了慈心堂。
一番热络后,冯老夫人就看向了姜似,语气颇复杂:“你这次闭门祈福,没想到真把湛儿给找回来了,真是老天开眼……”
四丫头祈福这么灵验,以后她身体要是有个不适,岂不是能让四丫头求一求佛祖?
老太太正想着美事,就见姜似微微一笑,轻飘飘道:“心诚则灵嘛,二哥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我的诚心当然不打半点折扣。”
冯老夫人心口仿佛中了一箭,没话说了。
果然是她想多了,就四丫头对她的态度,不咒她就不错了。
与伯府众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姜似找了个机会与姜安诚单独说话。
“父亲,有件事想问问您。”
姜安诚一时没意识到闺女要问多么惊人的问题,端起茶杯随意道:“想问什么?”
姜似把在心头盘旋已久的疑惑问了出来:“娘当初只生了我一个吗?”
“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不是还有你大姐和二哥。”姜安诚说着啜了一口茶。
“女儿的意思是,我没有孪生姐妹吗?”
噗的一声,姜安诚把茶水喷了出来。
第693章 试探
见姜安诚如此反应,姜似心头激动。
难不成真被她猜中了,父亲反应才如此强烈?
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手帕递过去,柔声道:“父亲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话未说完,一只大手就落在了她额头。
“没发烧啊……”姜安诚满脸严肃,真的紧张起来,“似儿,你该不会是整日对着个泥菩萨念经,这么久连个人都不见,有些糊涂了吧?”
好好的女儿要是糊涂了,回头他非要把混账儿子吊起来打一顿。
姜似哭笑不得:“父亲想到哪里去了,我没糊涂。”
“那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姜似早就料到姜安诚有此一问,略一犹豫便道:“阿谨不是去了南边一趟吗,偶然遇到一位姑娘,与我长得很像……”
姜安诚登时来了兴趣:“真的与你很像?”
“是啊。”
姜安诚手一摆:“不可能,你当生得好看这么容易嘛,定然是王爷瞧错了。”
姜似越发无奈,百般保证郁谨没看错,姜安诚这才信了。
“这只是巧合,你娘生你时我就在外面守着,就只生了你一个,哪来什么孪生子。”
如果似儿这样的闺女有两个,他还不美上天,怎么可能连少了一个女儿都不知道?
见姜安诚如此,姜似信了。
她十分清楚以父亲对她的疼爱,既然问起断然没有隐瞒的道理。更何况母亲的死已经有了结果,该收拾的仇人得到了报应,不大可能另有隐情。
姜似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之前听大长老说阿桑身上流着周人血脉,她还真想过阿桑可能只是被现在的父母抱养,亲生父母说不定和她是一个爹娘。
想一想阿桑若是自己的双生姐妹,心情就太复杂了。
“会不会……稳婆悄悄藏了一个孩子?”尽管觉得这种可能万中无一,姜似还是忍不住问道。
姜安诚看着姜似的眼神变得古怪:“似儿,阿欢是你生的吧?”
“是。”
姜安诚就深深叹了口气:“既然是,那生了一个还是生了两个,你这当娘的不知道?”
姜似登时哑口无言,面上微热。
她一味想在父亲这里排除所有可能,却忘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哪有当娘的不知道自己生了几个的。
从大姐那里她已经知道母亲嫁给父亲后真正爱上了父亲,不大可能在生产这种事上做文章蒙骗心上人。
看出女儿的尴尬,姜安诚郑重道:“别胡思乱想了,以后也不许念经拜佛。”
好好一个冰雪聪明的闺女这不是让他担心嘛……算了,回头把儿子打一顿宽宽心好了。
在父亲大人的威严注视下,姜似只好讪讪应了。
离天黑还早,姜安诚催着姜湛去一趟宜宁侯府。
这次姜湛出事,宜宁侯府那边真切表现出了关心。姜安诚对害死妻子的尤氏虽恨之入骨,却是个厚道人,知道两个老人真担心外孙,如今儿子平安归来,自然该去一趟外祖家。
无论放到何处,外家都算是最亲近的亲戚。
姜似还没离去,听姜安诚这么说,便道:“我陪二哥一起去吧。”
姜湛乐不得点头:“四妹和我一起去敢情好。”
郁谨忙道:“我也一起去吧。”
姜似无情拒绝了自家男人的无理要求:“都这个时候了,你突然过去会让侯府忙乱的。今日我先和二哥一起过去,改日王府给侯府送了帖子咱们再一起去。”
阿谨堂堂王爷,真到了侯府恐怕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哪还方便她向外祖母打探事情。
不错,姜似急着去一趟宜宁侯府,就是从姜安诚这里没有收获,抱着万一的念头再去探探宜宁侯老夫人的口风。
她与阿桑容貌相似,前世今生又有如此深的羁绊,难道真的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见郁谨不情不愿,姜似只好安慰道:“阿欢都快不认识你了,赶紧回家陪女儿去。”
郁谨一听才作罢,出了门后与姜似兄妹分开。
兄妹二人来到宜宁侯府时,受到了极热情的招待。
老宜宁侯夫妇是真心高兴,看看活蹦乱跳的外孙,再瞧瞧气度从容的外孙女,一脸喜色。
苏大舅同样满心欢喜。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外甥此番死里逃生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不提,眼下也是板上钉钉的世子了,更别说还有当王妃的外甥女帮衬着。
苏大舅虽不至于见了混得落魄的外甥就赶出去,但外甥出息了当然是好事。
“外祖母,让二哥陪外祖父与舅舅们说话,我陪您去暖阁坐坐吧。”
宜宁侯老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由姜似扶着进了暖阁舒舒服服往床榻上一坐,叹道:“丫头啊,你二哥没事,外祖母也就放心了,将来到了地下才好与你娘说话——”
姜似忙道:“还在过年呢,外祖母莫要乱说话。”
时人习惯,出了正月十五这个新年才算真正过去了。
宜宁侯老夫人笑起来:“这有什么,谁都不能老活着,那不成精了。”
姜似见气氛热络起来,抿了抿唇,试探问道:“外祖母,您怎么只生了我娘一个女儿呢?”
宜宁侯老夫人笑容一滞。
姜似轻轻替老夫人捏腿,叹道:“我要是有个姨母,就能替我娘多陪陪您了。”
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眶。
发现试探力度不够,姜似干脆道:“王爷这次南行,居然发现有个女子与我生得很像,可我娘不可能生了孪生子啊。外祖母,该不会我娘当年有个姐妹流落在外吧——”
“胡说什么!”老夫人喝了一声。
姜似目不转睛打量着老夫人的反应。
老夫人已然恢复了平静,伸手摸了摸姜似浓密的发丝,嘴上嗔怪道:“你这丫头,不是挺稳重的,怎么突然异想天开了?”
姜似目光灼灼望着老夫人,嘴角挂着轻笑:“就是觉得太巧了,外祖母难道不好奇那个与外孙女容貌相似的女子是哪里人么?”
老夫人移开视线,笑道:“无巧不成书,你这丫头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第694章 呵
“外祖母说得是,人有相似,虽然不常见,但还是有的,是我胡思乱想了。”姜似笑着附和了宜宁侯老夫人的话,心却微微发沉。
刚刚外祖母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种反应在姜似看来,至少有心虚的可能存在。
面对孙辈,一位经历颇多的老人能有什么心虚的?
姜似不愿意怀疑亲近的长辈,可她对父亲与外祖母说了几乎同样的话,父亲与外祖母的反应截然不同。
父亲第一反应是好奇,不信这世上竟有与女儿相似之人,而外祖母则明显流露出不快。
显然姜安诚的反应更符合常理。
从宜宁侯府离开,姜似一言不发,显得有些低沉。
姜湛看了看她:“四妹,怎么瞧着你有心事?”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姜似就不准备让兄长知晓了,弯唇笑道:“没有。”
“那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有点累了,毕竟昨日才回来。”
姜湛颇内疚:“都是我连累了四妹——”
姜似白他一眼:“二哥说什么呢。对了,你遭人暗算的事没向皇上提么?”
姜湛脸色一正:“这件事我和王爷自有打算,四妹就别操心了。你这段时间挺累,好好陪我小外甥女就行。”
自有打算?
姜似笑着摇摇头。
好吧,随他们自有打算吧,照她看来二哥可能又被阿谨给忽悠了。
姜湛把姜似送到王府门口,这才往东平伯府而去。
门人忙给姜似开了门:“王妃,您回来了。”
“王爷呢?”姜似顺口问了一句。
“王爷正在前厅会客。”
姜似脚步一顿,看向门人。
门人躬身笑道:“齐王、鲁王、蜀王、湘王几个王爷过来了。”
姜似眉一挑。
除了秦王,几个皇子居然都来了。
又非小门小户的妇人怯怯懦懦,有客上门既然遇到了,身为女主人打个招呼是应当的,姜似抬脚去了前厅。
守在门口的侍者见姜似来了,忙禀报:“王爷,王妃来了。”
厅中顿时一静,齐齐看向门口。
锦绣帘子已经由侍者挑起,走进来一个身量窈窕的女子。
姜似刚刚南行装了一遭圣女,以往那种养在温室的娇美气质有了微妙变化,融入了几分南疆女子的肆意,瞧起来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也因此,众人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郁谨板着脸把手中茶盏往桌几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响。
这声响登时打破了厅内的安静,几位王爷纷纷与姜似打起招呼。
姜似笑着回了礼,对郁谨道:“王爷,你陪几位王爷坐着,我去后边看看。”
“去吧。”
姜似在厅里时郁谨唇边还挂着笑,待她一走,手往桌几上一拍,笑意顿时不见了。
鲁王忙问道:“七弟,你怎么啦?”
没事拍桌子干什么,难不成是打群架的暗号?
这么一想,鲁王雀跃起来。
自从废太子死了后,四哥整日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蠢样,六弟也是个蔫坏的,反正想看他们闹腾是没戏了,还是七弟贴心,这就创造了机会。
打群架好啊,最好闹大了捅到父皇那里,把这几个家伙也降成郡王,这样就谁都别笑话谁了。
鲁王的跃跃欲试令蜀王抽了抽嘴角。
老五这是想挑动打群架?哼,想都别想。
如今他与老四机会最大,这个时候胡来,除非脑子被驴踢了。
“七弟妹对七弟真是一片真心,连菩萨都感动了。我今日过来就是想找七弟打听一下七弟妹拜的是哪个菩萨,回头在王府设个小佛堂让你六嫂也拜拜。”
蜀王说出来意,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郁谨那点火气这才压下去,漫不经心道:“你们还信这些?有那么神么?”
鲁王抹了一把脸:“七弟,七弟妹是不是还没跟你说呢?”
“说什么?”郁谨一脸茫然。
阿似以闭门祈福为名偷溜的事他当然早就知道了,但还别说,从这几个家伙口中听到阿似对他的一片情深还挺爽的。
嗯,这些可以由着他们多说说。
鲁王果然就提到了姜似闭门祈福的事:“为了给七弟祈福,过年的团圆宴七弟妹都没出席,还有人说七弟妹呢……万万没想到不但七弟顺顺当当回来了,大家以为战死的东平伯世子也活着回来了。”
早知道祈福这么管用,他早就让媳妇弄个小佛堂了,没事去念念经,说不准他的爵位就能恢复了。
其他几人深以为然点头。
姜湛虽然今日才回来,可消息早就风一般传开了,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跑到燕王府来。
不好直接去东平伯府围观,从老七这里问问情况也是好的。
鲁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如果单单只有这一件事,我还没当真——”
郁谨眸光微闪:“哦,还有别的事?”
齐王本来只默默喝茶,听到这里脸色隐隐开始发黑。
果然不辜负齐王的预感,鲁王往他这里扫了一眼,就道:“前不久七弟妹与四嫂一道去白云寺上香,结果回来的路上马惊了,可怜四嫂险些摔下悬崖,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却受惊过度丢了神智,至今都没法见人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在齐王发青的脸色中,郁谨慢悠悠问:“怎么着?”
鲁王一拍大腿:“七弟妹一点事都没有,这不是菩萨保佑是什么?”
自从晋王与太子先后出事,在蜀王心里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齐王,此时乐得给对手添堵,于是笑吟吟接口道:“都说是因为七弟妹心诚,给白云寺捐了一千八百两的香油钱,而四嫂只捐了四百两——”
齐王忍无可忍开口:“六弟,这些无稽之谈你也信?”
蜀王一脸认真:“弟弟信的。五哥,你信吗?”
鲁王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我是有选择的信。比如以后七弟妹再拜佛求个什么,那我一定信,至于别人就要看情况了。”
湘王原本与齐王交好,可此时听着鲁王这话不由点头。
其实他也有点信了……
郁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呵,四嫂还约内子去白云寺上香?”
第695章 一念起
郁谨面上一派疏离冷淡,内心则是奔腾的。
阿似真够沉得住气啊,这么大的事,北上的路上居然对他提都没提一句!
越想越心塞,就没心情与几个笨蛋瞎耽误工夫了。
郁谨面色不善盯着齐王,把齐王看得直冒汗。
他可是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要是被老七给打了就太丢人了,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可老七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真要打人恐怕连理由都要打完之后再想……
齐王忙解释道:“当时母妃病了,她们两个去白云寺给母妃上香祈福。”
郁谨脸色更淡了些:“呃,原来是为了贤妃娘娘。”
上香遇到惊马,若说是意外鬼才会信,定然是齐王妃没安好心弄出来的幺蛾子,没想到贤妃还掺和了一脚。
对于贤妃,郁谨生不出丝毫孺慕之情,一想到她只有冷漠。
生而不养,甚至只有厌恶和利用,这样的人也配称一声“母亲”?
“那么贤妃娘娘现在好些了么?”
齐王没想到郁谨如此平静,转而一想,是他自己心虚了。李氏趁着上香的机会暗害燕王妃的事老七又不清楚,不可能发神经的。
这么一想,齐王就轻松多了,笑着问道:“七弟回来还没去看过母妃?”
郁谨微微挑了挑眉,没有搭理齐王的废话,再次问道:“贤妃娘娘现在好了?”
齐王换上一副忧容:“没有好利落,平时看着还好,偶而就会突然头疼。”
“这样啊,那我回头进宫去探望一下贤妃娘娘。”
齐王趁着几位皇子都在,乐得给郁谨挑毛病:“七弟,你跟母妃叫娘娘未免太疏远了。”
郁谨嗤笑一声:“四哥莫要管太宽。”
觍着一张丑脸端兄长架子,脸不疼么?
齐王万没想到郁谨当众就来了这么一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颇下不来台。
湘王见状帮腔道:“七哥,四哥好歹是咱们的兄长——”
郁谨视线往湘王面上轻飘飘落了落,嘴角噙着冷笑:“怎么着,还长兄如父不成?我可不见废太子死的时候你们哪个去号丧了。”
几人顿时色变。
蜀王咳嗽一声道:“七弟,时候不早了,我就回府了。”
老七这家伙嘴上没有把门的,完全是什么不能提就提什么。议论废太子的话一旦传到父皇耳里,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更何况再说两句估摸着群架又要打起来了。
判断了一下行事,蜀王决定走为上。
蜀王一起身,齐王也迫不及待站起来了,强撑着笑意道:“我也回了。刚刚说的话七弟好好想想吧,你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了,应该知道女子十月怀胎的辛苦。”
郁谨撩了撩眼皮。
想个屁。
真要心疼女子十月怀胎,刚刚老五那么埋汰齐王妃,齐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是怂成什么样,才对自己孩子的母亲如此不在乎?
果真说起别人道貌岸然,轮到自己私德沦丧。
眼巴巴见齐王三个都走了,鲁王只好恋恋不舍站起来:“七弟,那我也走了啊,有时间咱们再聚。”
好好一场群架就没有了,果然惦记那个位子的人都是怂货。
郁谨送几人出了门,立刻抬脚去了毓合苑。
姜似回来后换上家常衣裳,哄过阿欢,正靠着床侧屏风歇着,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熟悉的脚步声令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嘴角微弯睁开眼睛。
郁谨大步走来,路过摆在中间的一个小杌子顺脚踢开,坐在了床边。
姜似扬眉:“难不成打架了?”
不应该啊,从前厅离开的时候还没苗头呢。不过要想打架就是摔个茶杯的事,真想打也快。
“没打架,犯不着。”郁谨定定望着姜似,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前不久齐王妃约你去上香了?”
姜似微怔,很快笑了:“还以为没人提起这个呢。”
“仔细给我说说。”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齐王妃想害我摔落悬崖,被我给躲过了,换她自己去遭罪了。原想着这种蛇蝎心肠之人摔个粉身碎骨正好,没想到被她捡回一条命。”
“她吓傻了?”
姜似笑意凉薄:“怎么可能吓傻了,不过是有些人需要齐王妃‘吓傻’罢了。这样也好,让齐王妃清醒活着,看一看她为之劳心劳力的人是个什么嘴脸,比死可要难受多了。”
死只是一瞬间的痛苦,活着才是长久的折磨。
郁谨十分赞同姜似的话:“看来要暗中派人好好保护着齐王妃,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一个对外宣称丧失神智的王妃,不能打理王府庶务应对人情往来,偏偏还要一直占着王妃的位子,想一想就够齐王受的。
“那贤妃呢,她也掺和了?”提到贤妃,郁谨语气更冷。
齐王妃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人,有什么嘴脸都不意外,可贤妃与他毕竟有血缘关联,对姜似出手无疑更令他心冷。
“没有贤妃称病,就没有这趟白云寺之行了。”姜似淡淡道。
郁谨一拳砸在了床柱上。
整张床颤了颤。
姜似嗔他一眼:“好端端拿床出什么气,晚上不睡了?”
郁谨一想也对,歉然一笑,默默把小杌子踢得更远了一点。
除了小杌子倒地翻滚发出几声响,屋中一时陷入了安静。
好一会儿后,郁谨开了口:“阿似,我改主意了。”
见他说得认真,姜似不由坐直了身子:“改什么主意?”
不知阿谨这话从何说起,原先又是什么主意呢?
郁谨双手交握搓了搓,嘴角挂着凉凉的嘲讽:“老四梦寐以求的就是那个位子,贤妃最盼望的也是老四坐上那个位置。我本来只想着给老四拖拖后腿,不让他得意,可现在才发觉这种想法何其可笑。干掉了老四,换了老六上,谁能保证他不会脑袋抽风找咱们麻烦?”
姜似隐隐猜到了郁谨的意思,喃喃问:“阿谨,你是想——”
郁谨轻笑出声:“我来坐那个位子,就不用提防谁再找咱们麻烦了。”
而这,才是他给阿似最有力的依靠。
第696章 消失的肘子
姜似虽早有预感,可听郁谨真的说出这话,还是心头一震,仿佛盘旋在心头许久的迷雾被拨开了。
那确实是一条艰难的路,甚至一旦成功也不见得能多么舒畅欢喜,可既然搅了进来,与其整日提防有人加害他们,每次都等别人算计到头上再反击,为何不走到最高的位置,令绝大多数人不敢再轻举妄动呢?
被动,本来就不是姜似所喜的选择。哪怕是前世,她也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不然就不会执意高嫁到安国公府了。
当然,事实证明一味争强并不对,也给了姜似深刻的教训,但刻在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改变的。至少当形势所迫不得不去争时,她绝不会后退,更不会惧了谁。
见姜似迟迟不语,郁谨有些发虚:“阿似,你是不是不乐意——”
姜似抿嘴一笑:“能挣个凤冠戴戴,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既然有了决定,就没必要纠结成功之后失去自由之类的了,先实现目标才是正经。
郁谨见姜似所言发自真心,朗声大笑:“那好,我就给你争个凤冠!”
正经事谈完了,某人眸光一暗,盯着媳妇的眼神火热起来。
“阿似——”
“嗯?”
“要不洗洗睡吧。”可怜他都吃素两个多月了,容易嘛!
“还没到用晚饭的时候呢,少胡思乱想。”
郁谨一把拉过姜似,早没了刚才的雄心勃勃,耍赖般靠在她脖颈处:“我不管,我想你了。”
姜似慢慢红了脸,倒也没有多害羞,小声道:“那……别耽误了用晚饭……”
少吃一顿饭无妨,可两个人窝在房中不出去,任谁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姜似到底低估了某人的实力,等到那丁香色的薄纱床帐终于停止了摆动,弯月早已挂在树梢头。
姜似浑身酸软,睨了郁谨一眼:“一点都不知道收敛,这下好了,阿巧她们背后不知怎么笑呢。”
郁谨一脸神清气爽:“不会。”
“怎么不会?你莫要自欺欺人。”
“我是说她们早就习惯了……”
耳房里,守着小炉子的阿蛮咽了咽口水:“阿巧,炖得酥软的肘子呢,加了冰糖的,可真香啊!”
阿巧在阿蛮身边坐下来,闻着香味点头:“嗯,真香。”
阿蛮掀开盖子拿一只筷子戳了戳,晶莹的肉皮颤了颤,筷子就顺利戳了进去。
她重新把盖子盖好,舔了舔唇问小伙伴:“我觉得主子与王爷不到明早不起床了,你觉得呢?”
阿巧再次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还是阿蛮先开口道:“那……要不咱们吃了吧。”
“嗯。”阿巧痛快点了头。
两个丫鬟窝在耳房里美滋滋吃起了肘子,至于主子们没羞没臊的生活……咳咳,早习惯了,谁在意呀。
郁谨是半夜里饿醒的。
盯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碰了碰枕边人。
姜似被弄醒了,瞪了郁谨一眼,声音沙哑:“怎么了?”
对叫醒了媳妇,郁谨毫无愧疚:“阿似,你饿么?”
姜似转了转眼珠,没了睡意,无奈道:“本来可以睡到天亮用早饭的,被你叫醒了,当然饿了。”
没吃晚饭还消耗那么大,谁不饿啊。
“不知道今天晚饭有什么好吃的。”
姜似对于某人饿醒了还非要叫她一起作伴的行为十分不满,报复道:“我吩咐阿巧炖了冰糖肘子。”
“冰,冰糖肘子?”郁谨声音都变了。
姜似肯定点头:“嗯,肘子是一大早让人买来的,专门选的前蹄,新鲜肉多,炖好了最是美味。”
“那——还在大厨房热着?”
“不是在大厨房。阿巧做冰糖肘子一绝,是在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炖的,火候差不多了之后就挪到耳房放到小炉子上热着了,方便咱们随时吃。”
郁谨眼睛登时亮了,坐起身来:“阿似你等着,我去耳房看看。”
他一边披衣穿鞋,一边感叹:“难怪那时候我时不时闻到一股子香味呢,还以为是错觉。”
都说食色性也,他好不容易与媳妇同个房,时不时往鼻子里钻的肉香味真让他以为是憋太久,抱着阿似居然有了吃红烧肉的错觉。
为此,他还有点心虚来着,毕竟阿似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比红烧肉强多了,他怎么能有这种错觉呢。
敢情不是错觉,真炖了冰糖肘子!
但凡二人歇在一起,不用丫鬟们守夜已成惯例,郁谨很快就趿上鞋子往耳房去了。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返回来。
姜似一听这脚步声就觉得不对了,借着夜灯果然就看到了某人发黑的一张俊脸。
平日里有力的步伐居然有些虚浮,好似遭受了什么沉重打击。
才走到床边,郁谨就一脸沉痛道:“冰糖肘子没有了!”
天知道半夜饿醒了得知隔壁就有大肘子炖着,兴冲冲过去后只看到了酱汁残留的锅底,那一刻是个什么感觉。
说真的,他端着那口锅冲出去砸人的心思都有。
“那就睡吧,等到天亮就能吃饭了。”姜似安慰道。
饿肚子的人发现惦记着的美食不翼而飞,这种失落她还是能理解的。
郁谨只得默默脱了鞋子上床,拉过锦被盖在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侧过身,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阿似。”
正准备睡的姜似看过来。
“你说冰糖肘子是不是被二牛偷吃了?”
姜似犹豫了一下,在心腹大丫鬟与大狗之间纠结,最终有了决定:“有可能吧,二牛喜欢吃肘子。”
两个丫鬟可禁不起阿谨捶打,二牛跑得快可以保护自己。
郁谨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轻声骂道:“这个狗东西!”
之后无话,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郁谨一跃而起,草草洗漱后就找二牛谈心去了。
一大早毓合苑的人就看到一道矫健身影追着一只大狗到处窜。
阿蛮端着托盘眨了眨眼:“王爷干嘛追二牛啊?”
阿巧摇头:“不知道啊,或许是二牛惹祸了吧。”
二牛委屈叫了两声。
一大早的,主人抽什么疯呢?
第697章 偏心
比起燕王府的其乐融融,玉泉宫的气氛就没有这么愉快了。
贤妃是去坤宁宫请安才知道郁谨已经南行回来了。
本来大冷的天起个大早去给另一个女人请安已经够烦闷,结果还听到这么一个糟心的消息。
到现在贤妃都能回想起那些小贱人的表情。
不就是笑她连亲儿子回来了都不知道嘛。这些小贱货,眼瞧着皇后越发得了皇上看重就在她面前放肆了,一个个猪脑袋也不认真想一想,皇后再得势有什么用?
没有儿子的皇后,等以后当了太后也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偌大的后宫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皇上的亲娘。
贤妃在外头虽算沉得住气,可当听皇后提到燕王回来了,脸皮还是一阵发热,强忍着才没流露出来。
回到玉泉宫,她连灌了两杯热茶依然怒火中烧。
比起那些目光短浅的小浪蹄子,她更恼恨的是老七!
她到底生养了一个什么东西,跑去南边那么久,带着活生生的东平伯世子回来了,进宫见了皇上与皇后,偏偏没往玉泉宫迈一步!
这一刻假如郁谨站在贤妃面前,贤妃恐怕会控制不住把茶水泼到他脸上去。
“这个畜生!”
一旁心腹嬷嬷小声劝道:“娘娘莫要着急,仔细又要头疼了。”
提到这个,贤妃表情一阵扭曲。
自从她称病以便制造机会让老四媳妇与老七媳妇去白云寺上香,结果就真的病了,缠绵病榻好一阵子后落下了时不时头疼的毛病,直到现在太医都找不出病根来,更不谈如何诊治了。
暗骂太医废物的同时,贤妃亦免不了心惊。
难不成菩萨真的知道她装病,然后怪罪了?
有着这种想法,贤妃莫名有些心虚,然而这丝心虚不但没让她把偏心收一收,想到郁谨夫妇越发不满。
付出了代价还没达到目的,能满意才怪了。
正恼怒着,头突然痛了一下,仿佛有人拿锥子戳。
这痛来得快去得快,可还是令贤妃瞬间额头冒汗,脸色苍白。
“娘娘,又头疼了?”心腹嬷嬷看得心慌。
娘娘可不年轻了,真要有个好歹,他们这些依附娘娘的奴婢就惨了。
贤妃摆摆手阻止心腹嬷嬷拿帕子替她拭汗,吩咐道:“就说我病了,请皇上过来。”
心腹嬷嬷犹豫了一下。
“去。”
“是。”
年还没算过完,景明帝这些日子比较清闲,尤其昨日郁谨把东平伯世子平安带了回来,让这世上少了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父亲,使他心情颇佳,遂翻出话本子靠在矮榻上悠哉悠哉看起来。
潘海上前来:“皇上,玉泉宫派人来请。”
景明帝把话本子往旁边一放,瞄了潘海一眼。
潘海躬着身:“贤妃娘娘身体不适——”
景明帝一撩眼皮:“请太医了么?”
潘海头更低了些:“来的人没说。”
景明帝眉就拧了起来。
病了请太医啊,跑过来请他有什么用?
不过对于妃子们的那点小心思,景明帝给予理解和包容,迟疑了一下翻身下榻,淡淡道:“摆驾玉泉宫。”
虽然打扰了他看话本子的闲情,但毕竟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去看看也罢。
玉泉宫这边听闻皇上驾到,贤妃立刻去迎。
“既然身体不适,还出来干什么,好好歇着就是。”景明帝打量贤妃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发丝还有些发湿,倒是没有怀疑对方装病的可能,语气就温和了许多。
贤妃有气无力笑笑,随着景明帝往内走:“还是先前落下的毛病,头一疼就要死要活。本来不该劳烦皇上过来的,可——”
说到这里,贤妃沉默下来。
景明帝在矮榻坐下,示意贤妃也坐,问道:“怎么了?”
贤妃坐在那里,头微垂露出修长的脖颈,显得人有些脆弱。
她的声音很轻,夹着叹息:“今日妾对镜梳妆时翻出了不少白发,这才恍然真的是老了。如今病去如抽丝,说不准哪一天就不好了,就想能多看皇上一眼就多看一眼吧。”
景明帝脸微沉:“大过年的,莫要瞎说。”
贤妃弯弯唇,笑容浅淡到没有颜色:“妾有感而发罢了。”
贤妃貌美,哪怕上了年纪也不减风采,可这一刻景明帝确实发现他印象里光彩照人的女子老了。
贤妃几个都是皇后还在的时候就跟着景明帝的,贤妃老了,景明帝何尝不是呢。
这样一想,景明帝语气就更温和了:“你好好养病就是,现在的太医治不好就换院使、院判他们来看看,莫要想东想西。”
贤妃亲手斟了一杯茶奉给景明帝,轻声道:“妾不是怕老,就是想多见见皇上,多见见孩子。”
景明帝随口道:“老四不是经常来看你么。”
贤妃沉默一瞬,幽幽道:“老四是个孝顺的,就是想起老七有点难受。老七打小就被抱出了宫,妾这当母妃的想见见不着,现在好不容易盼到能团聚了,这孩子与我也生分了……”
景明帝语气微沉:“老七还没来过玉泉宫?”
贤妃微微点头:“还是今日去坤宁宫请安才知道老七回来了。说起来,我这母妃当得真没滋味……”
既然对老七已经彻底不抱什么念想,她情愿把他打落到泥里,至少不能有给老四添堵的能耐。
景明帝果然有些不快了,哼道:“这混账小子,真不像话!”
去过他与皇后那里,来玉泉宫不是顺脚的事嘛,怎么能一点规矩都不讲呢?
“爱妃莫要生气了,朕回头就把那混账叫进宫来骂一顿。”
正好也没什么事干,骂一骂儿子就当打发无聊日子了。
景明帝离开玉泉宫,才要吩咐潘海传燕王进宫,就听内侍禀报说燕王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郁谨走进养心殿,规规矩矩给景明帝请安。
景明帝扫了郁谨一眼,脸微沉:“一大早进宫有什么事?”
等混账东西说完正事,他就要好好说说这小子不把母妃放在眼里的事了。
就听郁谨道:“儿子进宫有两件事,一是专门进宫探望贤妃娘娘,二是——”
“等等,你说什么?”
第698章 母子情
话被景明帝打断,郁谨的表情看着有些茫然:“儿子说今日进宫有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进宫探望贤妃?”
“是。”郁谨望着景明帝,流露出几分不解。
看着儿子如此纯良的表情,景明帝一滞。
他酝酿了一晚,连骂什么都想好了,结果老七说探望贤妃来了,这还让他怎么骂?
虽说老子骂儿子天经地义,可他如此明君,能一点理由都没有就骂人吗?
必须不能啊!
景明帝悻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解了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
“另一件事呢?”
提到另一件事,郁谨神情陡然变得郑重,于郑重中又带了十二分的委屈:“父皇,儿子此次南行寻找舅兄,结果查出来舅兄与敌军交手时被人暗算,而放冷箭之人是咱们己方将士!”
“什么?”景明帝的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比起那些芝麻大的事,这才是要重视的大事。
战场上双方厮杀,己方出了叛徒那还了得!
郁谨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求父皇为姜湛做主!”
“可有查出别的线索?”景明帝追问。
“放冷箭之人名叫黄旗。”
景明帝默了一瞬。
连放冷箭的人是谁都查出来了?
“那个黄旗——”
“河东人士,其他的就查不出更多了,不过儿子已经命人把他押回了京城,还望父皇做主。”
幕后之人无论是单纯针对姜湛还是冲着他来的,在郁谨看来禀报给景明帝都是件好事。如果自己去查,即便查明真相,动手报复回去说不准还要看景明帝的意思。
景明帝沉吟片刻,点头:“好,此事就交由锦鳞卫查办。”
“多谢父皇。”
景明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郁谨,暗道老七还挺懂事,知道把此事向他禀报,不像一些混账就爱欺上瞒下,自作聪明。
这么一想,他对这个儿子更满意了些,温声道:“去玉泉宫吧。”
郁谨跪着没动。
景明帝微微敛眉。
这是还有事情要禀报?
“还有什么事?”
郁谨抬起头,问道:“父皇,若是查出黄旗害姜湛的缘由,能不能告诉儿子啊?”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在对方渴盼的目光下忍无可忍点头:“嗯,退下吧。”
“多谢父皇。”郁谨不加掩饰露出明朗的笑容,离去的脚步声都透着轻快。
景明帝摇头叹息。
臭小子把糟心事禀报给他,自己倒美滋滋走了,这叫什么事啊。
双方交战,己方出了对自己人放冷箭者,此事可大可小,由不得景明帝不重视。
看话本子的闲情逸致自然是没有了,景明帝一扫角落里站着的潘海,面无表情道:“去把韩然叫来吧。”
“是。”潘海弯腰应了往外走去,心中生出几分感慨。
燕王看着大胆意气,实际上这才是个聪明人。
郁谨从养心殿出去,直接去了玉泉宫。
听闻燕王求见,贤妃往美人榻上一靠,懒懒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郁谨走了进来,向贤妃见礼:“听闻娘娘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好些了么?”
贤妃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托你的福,还没死。”
郁谨半点不快都没流露,恭恭敬敬道:“娘娘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免得让关心您的人担心。”
“哼,你会关心本宫?”贤妃瞧着郁谨这个样子心中更气。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畜生是假装的。
当初举办赏梅宴给两位皇子选妃,这畜生就是对她装出这副恭敬规矩的模样,令她大意了才轻易让姜氏那个贱人成了燕王妃。
她已经看透这畜生对她毫无母子之情,自然不会再被蒙蔽了。
郁谨微微一笑,一脸纯良:“娘娘说哪里话,我当然是关心您的。”
贤妃细眉高挑:“关心?你若关心本宫,昨日进宫为何不来玉泉宫,而是等皇上说了才想起来?我看你根本不是关心本宫,而是怕引起你父皇不快吧?”
郁谨一脸愕然:“娘娘在说什么?父皇没有对我说什么啊。”
“没有?”贤妃一声冷笑,“难道不是皇上要你过来的?”
郁谨越发惊诧:“娘娘误会了,父皇并没有对我说什么,是我惦记娘娘这才一处理好手上的事就过来了——”
“够了,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贤妃含怒打断郁谨的话。
郁谨垂眸,声音透着不解与委屈:“娘娘对我误会真的太深了,我怎么会由父皇提醒才来给您请安呢,实在是昨日事情太多才晚了一日。当然,这是我不对,应该第一时间就过来的……”
郁谨姿态十分低,贤妃却越发恼火,忽听一旁心腹嬷嬷轻咳了一声。
贤妃眼角余光扫了心腹嬷嬷一眼,本要说出口的话收了回去。
心腹嬷嬷见状松了口气。
许是疾病磨人,以往娘娘没这么急躁的,哪怕心中再恼也不会当众随意发火,近来却越发控制不住脾气了。
燕王态度如此好,这种情形下娘娘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不依不饶,只会让人觉得娘娘对燕王太过刻薄,传出去对娘娘不利。
贤妃经由心腹嬷嬷的提醒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恢复了冷静淡淡道:“不管怎么说,你能来看本宫,本宫就欣慰了,免得一些不懂事的笑话咱们母子情薄。”
气氛总算缓和,母子二人不咸不淡说了几句,郁谨突然认真道:“娘娘,我此次南行遇到了一些事,想跟您说一说。”
“说吧。”
郁谨为难看了看左右。
“你们都退下。”
那些在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本就胆战心惊的宫人迫不及待退了出去。
“可以说了?”
郁谨看向唯一留下的心腹嬷嬷。
贤妃拧眉。
“我要说的事非同小可,不宜让旁人知道。”
贤妃略一迟疑,冲心腹嬷嬷微微点头。
没人陪着也无妨,老七再不孝顺总不可能敢伤她。
心腹嬷嬷略略屈膝,退了下去。
“到底什么事,如此神秘?”
郁谨微微一笑,整个人好似与先前不一样了,轻声道:“刚才娘娘说母子情薄可说错了,咱们之间哪有母子之情呢。”
第699章 断绝
望着那张笑意温柔的俊美面庞,贤妃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郁谨声音越发温和,眼底却彻底结了冰,一字一顿道:“我说,娘娘真会自作多情,居然以为我们之间还有母子之情?”
“你,你再说一遍!”贤妃伸手指着郁谨,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
不怪贤妃震惊。
母子情薄,这其实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郁谨会挑明了说。
大周以孝治天下,哪怕她有千般错,单单她是老七生母这一点就足够压倒一切。更何况她其实没有什么说得出来的过错,当初把老七抱出宫去也不是她的意思。
一个因为妨克皇上被抱出宫的皇子,她如果时常偷着联络关照才是对皇上的不敬,老七若是拿这个说事没有人会替他说话。
在贤妃看来,郁谨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才会说出这么疯癫的话来。
轻笑声响起,有种泉水潺潺的动听。
“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贤妃娘娘与我之间并无母子之情,如果说先前我还感念体内留着一半你的血,多少想给你留几分脸面,这点情分在你对内子出手时也一丝不剩了。”
贤妃花容失色:“什么出手,你不要信口开河!”
郁谨嘴角挂着嘲弄:“我还没说什么,娘娘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而贤妃此时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老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姜氏去白云寺上香遇险是她谋划的?
不对,姜氏对此尚且一无所知,老七又是如何知道的?
可旋即贤妃一怔,寒意从心底冒出来:姜氏或许猜到了呢?
如果姜氏猜到了,等老七回来嚼舌,那就不奇怪了。
想一想很有可能猜到真相却不动声色的姜似,贤妃突然心里发毛,有种重新认识了对方的感觉。
是她大意了,姜氏与李氏同去上香,结果算计人的险些没了性命,被算计的却安然无恙,对方岂能是个简单的人。
姜氏那个贱人对她有怀疑是肯定的。
“老七,你就是这么为人子的,听女人挑拨几句就连自己生母都不认了?”
郁谨嗤笑一声:“娘娘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敢做不敢当,一把年纪脸不热么?”
贤妃的脸陡然变得铁青,指着郁谨骂:“你这个孽子——”
郁谨轻飘飘拨开贤妃的手指:“你当我是被人算计了还忍气吞声的孬种么?还是觉得你生了我,就能觍着脸为所欲为?我这人惯不会假模假样,所以今日就把话给你挑明了吧,以后少在我面前装大尾巴鹰,在我面前敢这么干的那些大尾巴鹰,身上的毛都被我拔光了。”
说到这里,郁谨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坐在美人榻上的贤妃,轻声道:“而你,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十二岁之前,郁谨基本处于野生野长的状态。教导先生自然有,可妨克皇上的孩子无人愿意亲近,成年人想要不动声色冷淡疏远一个孩童是件十分简单的事,甚至让人挑不出错来。十二岁之后的那几年郁谨则是在战场上度过,也是这几年使他迅速强大起来,学会了保护自己。
童年与少年的经历造就了郁谨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性情。对贤妃说的这番话在世人听起来叛经离道,于他来说绝对出自真心。
话说完了,郁谨也痛快了,笑眯眯冲贤妃一抱拳,声音微扬:“娘娘既然身体不舒坦,可要仔细调养,免得让关心您的人担心呢。”
眼看着郁谨微笑着转身要走,贤妃只觉热血直往头上涌,声音不自觉大起来:“畜生,你给我站住——”
一句话没说完,人一个摇晃就往下栽去。
外面听到动静的宫人忙冲进来,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郁谨。
当心腹嬷嬷冲进来后,就见郁谨一手扶着贤妃,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惶然:“娘娘,您怎么了?”
“你,你——”贤妃不料郁谨变得这么快,还如此自然,气得浑身打哆嗦说不出话。
心腹嬷嬷上前接过郁谨的活计:“王爷,让奴婢来吧。”
郁谨见贤妃已经气成了这样,当然就不急着走了,站在一边面带关切劝道:“我知道娘娘恼我,不过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贤妃见郁谨不但不走还挑衅,气得白眼直翻。
心腹嬷嬷骇得半死,急声吩咐宫婢:“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心腹嬷嬷的话令贤妃一下子找回了声音,断断续续道:“请……请皇上来……”
“娘娘——”心腹嬷嬷有些犹豫,开口想劝。
昨日才请过皇上,现在又请,是不是请得太频繁了些?
“去!”贤妃浑身颤抖着,脸色难看至极,有种随时要死过去的感觉。
心腹嬷嬷不敢再耽误,忙打发人去禀报景明帝。
贤妃胸腔内怒火高涨,堵得她气顺不过来,只能拿眼死死瞪着郁谨表达愤怒。
这个孽子,等皇上来了,她定要告他一个忤逆不孝!
郁谨脸上一直挂着担忧的神色,眼底却平静如水。
向父皇告状?呵呵,他等着。
玉泉宫的人匆匆赶往养心殿,而这时锦鳞卫指挥使韩然才进宫不久,正在里边议事。
门被敲响,打断了里面谈话的君臣。
“什么事?”景明帝不悦扫向潘海。
潘海都有些佩服玉泉宫的勇气,道:“回禀皇上,玉泉宫来人请您过去,说贤妃娘娘不大好——”
“不大好?”景明帝一愣,“昨日朕过去瞧着尚可,怎么又不大好了?”
“说是已经请太医了,但贤妃娘娘瞧起来状况十分不佳,这才不敢耽误前来禀报。”
“头疼又犯了?”景明帝才与韩然谈了没多久,不大愿意这个时候被打断,遂让潘海把玉泉宫的人叫进来问话。
来报信的是个内侍。
“你们娘娘怎么了?”
内侍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娘娘……娘娘好像被燕王气到了……”
景明帝怔了怔,这才想起此时郁谨应该在玉泉宫。
老七把贤妃气病了?
第700章 死不承认
不能够啊,老七今日进宫就是为了看望贤妃的,怎么会把人气到了?
想一想郁谨惹事的本事,景明帝又不太确定了。
这母子二人关系淡淡他是知道的,老七说不准哪句话气到了贤妃也有可能。
这么想着,景明帝就站起身来,对韩然道:“韩指挥使稍等。”
韩然当然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好奇心害死人啊,作为知道皇上被废太子戴绿帽子的知情者之一,他整日提心吊胆就没睡安稳过,唯恐皇上哪日一个不高兴把他给咔嚓了。
皇家的事,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景明帝摆驾玉泉宫,不知为何那只平日对帝王爱搭不理的白猫一跃而上肩舆,跟着瞧热闹去了。
玉泉宫这边的确很热闹。
太医先景明帝一步赶到,得出了贤妃娘娘气急攻心的结论。
宫人们又是喂水,又是拍背,又是拿软巾,个个忙个不停,直到“皇上驾到”的喊声响起,一切好似瞬间被定住,有那么一瞬的安静。
景明帝走进来,环视一番,看向贤妃。
比起今早见到的那个苍白憔悴的女子,此时贤妃脸色青黑,看起来更糟糕。
他目光旁移,看向郁谨。
郁谨忙向景明帝行礼:“儿子见过父皇。”
“这是怎么回事?”景明帝板着脸问。
贤妃真是被老七气的?
老七是要多蠢,才会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把生母气成这样?
郁谨垂眸,一脸惭愧:“都是儿子的错,昨日进宫本该来探望娘娘的,因为忙乱拖到了今日,惹了娘娘气恼……”
已经缓过劲来的贤妃闻言冷笑:“皇上来了就装孝子了?说什么因为忙乱拖到了今日,分明是皇上提醒了你,你才记得还有个玉泉宫!”
“我没有——”
贤妃声音更冷,带着一点尖利:“没有?当着皇上的面你还不承认,可见谎话连天对你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骂道这里,贤妃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看向景明帝。
景明帝神情有些古怪,无奈道:“刚刚是我说的。”
贤妃:“……”
景明帝脸色一正:“爱妃可能误会了,老七今日进宫求见就是特意来探望你的,并非朕从玉泉宫离开后对他说了什么。”
他也想说啊,顺便骂骂儿子,可这小兔崽子不给机会啊。
贤妃一脸不可置信。
景明帝越发无奈:“爱妃莫非觉得朕会哄骗你?”
“妾不敢。”贤妃一张脸红红白白,仿佛调色盘般精彩。
老七不是因为皇上提醒才来玉泉宫的?
她不由看向郁谨,恰在这时,郁谨看过来。
二人视线交汇,贤妃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嘲笑。
贤妃所有的难堪都化为了怒火,指着郁谨道:“皇上,您可知道这个不孝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贤妃此时的状态令景明帝有些吃惊。
印象里贤妃素来端庄稳重,他连高声都没听到过,眼下瞧着怎么有点往泼妇发展的架势呢?
贤妃似乎察觉到了景明帝的诧异,缓了缓情绪,冷冷道:“他说与我并无母子之情,从此不会把我当成生母!”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一脸震惊望向郁谨。
景明帝也不例外,紧盯着郁谨问道:“老七,你说过这话?”
郁谨一掀衣摆,单膝跪下:“儿子没说过。”
贤妃眼睛睁大几分,不可思议望着郁谨:“你这个混账,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承认?”
郁谨诧异望贤妃一眼,心道他凭什么承认啊,他又不傻。
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郁谨垂眸盯着地砖映出来的影子,声音平静如水:“父皇,儿子今日确实惹了娘娘不快,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会说,儿子又不是疯子。”
景明帝不由点头。
就是啊,老七挺机灵的,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可能说出来吧?
见景明帝居然点头,贤妃差点气吐血,哆嗦着嘴唇道:“皇上,这个孽障撒谎。妾跟了您这么多年,难道是信口开河的人吗?”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没吭声。
要说贤妃信口开河,那不至于,可刚刚贤妃还一心以为是他给老七提醒的呢,可见这母子之间或许是误会了。
女人嘛,小心眼,特别爱误会来误会去的,这点他知道,毕竟后宫女人多。
景明帝虽然这么想,可贤妃当众如此指控儿子,事情还是挺严重的。
大周以孝治天下,皇家当为表率,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景明帝再次把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郁谨,没好气道:“老七,你今日到底干了什么好事,惹你母妃发这么大脾气?”
贤妃一听这话不对啊,冷笑道:“皇上莫要这么说,燕王可不认我这个母妃。”
这时郁谨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委屈,目光纯净如泉水:“父皇,儿子当真没有说过那种话,不信您问问这些宫人。”
景明帝神色威严,扫视一番:“你们谁听到燕王说那些话了?”
众宫人立刻跪下来,面面相觑。
景明帝见状深深拧眉。
潘海喝道:“都是聋子吗?皇上问你们话呢!”
一名宫人战战兢兢道:“回禀皇上,奴婢……奴婢没听到……”
接着又有数人承认没听到。
景明帝看向贤妃。
而此刻贤妃嘴唇哆嗦着,又险些说不出话来了。
到此时,她已经深刻感受到了那个孽子的狡猾与恶意。
“燕王假称有事,让我把宫人都支出去了,那番话是他在只有我们二人时说的。”贤妃忍怒,声音微扬,“皇上,莫非我会无中生有,污蔑自己的儿子?”
景明帝迟疑看向郁谨。
郁谨一副受伤的神色,平静道:“儿子确实有话私下对娘娘说。舅兄这次的遭遇令我有感而发,想要与娘娘好好谈一谈,没想到……罢了,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谨认罪就是。”
反正当时谈话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谁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相信谁。
气急败坏的妃子与满腹委屈的儿子,相信谁难道不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