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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710章

第701章 潇洒走人

郁谨对赢过贤妃十分有信心。

以他对贤妃泛泛却绝不浅薄的了解,贤妃知道他昨日进宫却没来玉泉宫,定会不满。

这种不满若是放在以前或许不会表现出来,可在贤妃算计姜似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就不同了。

贤妃十之八九会向景明帝告状,而注重孝道的景明帝定会许诺贤妃找他算账。

所以郁谨估摸着时间进宫来,主动提出探望贤妃。

而这正是他给贤妃下的第一个套。

贤妃才告了状就见他来了,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有一个想法:他是经由皇上提醒才过来探望的。

这样一来,当贤妃当着景明帝的面以此向他发难,就会给景明帝留下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他的印象。

以密谈勾起贤妃的兴趣,让那番话绝无第三人听到更是郁谨一早想好的。

凡事要讲证据,尤其是人证。

在自己的地盘上,却无人能替贤妃作证,那么贤妃的话在景明帝心中能有多高可信度?尤其是在已经留下不佳印象的情况下。

可以说,眼下的局面是郁谨一步步算计好的。

他是有妻有女的人了,可以肆意,却不能妄为,凡事既然敢做可不能只凭一副傻大胆。

“让娘娘如此生气都是我的过错,请父皇责罚儿子吧。”

贤妃见状气得浑身直抖,胸口剧烈起伏着:“畜生……你竟然睁眼说瞎话……”

景明帝不乐意听了,淡淡提醒道:“贤妃,老七毕竟是亲王,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就是,莫要让这些奴婢看了笑话去。”

贤妃都快气吐血了。

她早就指出来了啊,这畜生连亲娘都不认了,可皇上不信啊!

等等,皇上不信——

贤妃脸色越发苍白了,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

颓然的同时,她一下子恢复了冷静。

眼下的情况皇上明摆着不信她的话,她若执意抓着那个孽子不放,只会自取其辱罢了。

“妾失态了,就是被老七伤了心……”贤妃勉强笑笑。

景明帝瞪了郁谨一眼,喝道:“傻杵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母妃赔不是!”

郁谨给贤妃行了一礼,朗声道:“惹娘娘不快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娘娘莫要与我计较,气坏了身子就是我的罪过了。”

景明帝笑起来:“母子间哪有隔夜仇。贤妃,老七自幼不在宫中长大,不懂规矩,你就多担待点,跟他生气不值当的。”

贤妃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你还有事么?”景明帝拿眼斜睨着郁谨。

郁谨老实摇头:“本来与娘娘谈心的,现在没有了。”

“没有就滚蛋,少杵在这里惹你母妃生气。”

郁谨起身,低眉顺眼应一声是。

景明帝冷冷扫了那些宫人一眼,对贤妃微微点头:“朕还有事与臣子商议,就先走了。爱妃好好休息,切勿再急躁动气。”

一天请他来了两趟,再这样下去贤妃吃得消他都要吃不消了。

贤妃抖了抖唇,挽留的话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明帝走了,甚至听到景明帝喊了一声“老七,等一下”。

很快玉泉宫只剩下自己人,贤妃铁青着脸把一只茶杯砸到地上,咬牙吩咐心腹嬷嬷:“叫齐王进宫来。”

刚才景明帝虽然呵斥了那个孽子,可实际上她已经输了。

皇上那么重孝道的人,在她对亲儿子那般指责后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不是打她的脸是什么?

而那个孽子呢,从一开始来玉泉宫就是为了算计她,让她在皇上面前丢人!

贤妃十分清楚景明帝对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怪不得皇上,就算是皇后短短半日两次把皇上叫过去,皇上也会不耐烦。

要怪,还是怪那个冷心冷肺的混账东西!

贤妃正气着,就听一声猫叫传来。

“喵——”

她闻声望去,就见一只白猫立在满地碎瓷中,低着头轻嗅流淌的茶水。

“这畜生哪来的?”贤妃十分不喜猫猫狗狗,见状脸色顿变。

心腹嬷嬷忙提醒道:“娘娘,这是皇上养的吉祥啊!”

贤妃一滞,后知后觉想了起来。

宫里近来兴起一股养猫的歪风邪气,就是因为皇上养了一只猫,上行下效。

白猫是景明帝养的,宫人就不好赶走了,皆等着贤妃反应。

贤妃对猫狗烦得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与白猫大眼瞪小眼。

白猫喵了一声,扫贤妃一眼,迈着轻盈的猫步走了。

贤妃竟从那只肥猫眼里看到了鄙视,又不可能追上去打,只好深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这日倒霉透顶。

景明帝叫住郁谨,板着脸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骂:“混账东西,你说来看贤妃,就是这么看的?”

郁谨低眉,满脸委屈:“儿子真的没想到——”

景明帝侧头看向他:“你究竟对你母妃说了什么?朕对贤妃还是了解的,她不是这么爱发脾气的人。”

爱发脾气与爱生气是两码事,贤妃明明就是那种哪怕气伤了也不愿意说出来的人嘛,怎么就被老七这混账给气成那样了,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指责老七不孝。

不孝,这可是很严重的罪过,真要坐实了老七不孝,那老七就麻烦了。

景明帝当然不是一味偏袒郁谨,可仅仅母子争执几句就闹这么大,实在不值当的。

景明帝瞧着又惹事的儿子烦,想到贤妃也烦。

都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对亲儿子这么狠心,要是换了老四——

这么一想,景明帝对贤妃隐隐生出不满的情绪。当然,这种情绪只是在心底滋生,明面上他没有半点表露出来。

再怎么样惹生母大动肝火都是当儿子的不对,这点毋庸置疑。

“我——”郁谨犹豫了一下,面色微红,“就是提了提娘娘对我与对四哥的态度……没想到娘娘就——”

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儿子不该提的。请父皇放心,以后绝不会了。”

景明帝本来还想再骂几句,见他如此,突然骂不下去了。

就事论事,贤妃确实有点偏心了……

“行了,以后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让生母当众指责不孝,脸上好看么?”

“是。”

景明帝突然停下来。

郁谨不解看着他。

“把吉祥落下了。”

第702章 不听,不听

“吉祥?”郁谨神色有些古怪。

如果他没记错,吉祥是在御书房或养心殿时常见到的对皇帝老子爱搭不理的那只白猫吧?

体型渐渐向二牛靠拢的那只。

因为察觉这只叫吉祥的白猫对争帝宠颇不上心,懂事的小内侍又弄来两只猫,很会逗趣那种,可偏偏景明帝喜欢的还是这只白猫,时常爱投喂点肉条、小鱼干之类的好东西。

吉祥虽说对主人爱搭不理,但一点不影响赏脸吃鱼干,久而久之就胖了一圈。

景明帝见郁谨表情异样,不由脸色一正,淡淡道:“朕就是偶然想了起来,走吧。”

开玩笑,一只猫而已,他会着急上火找回来?当然会啊,不过必须等打发走了儿子,不然他这张龙脸往哪儿搁?

担心吉祥到处乱跑,被不懂事的人欺负了去,景明帝忙给潘海使了个眼色。

潘海虽接收到了景明帝的眼神,也领会了他的意思,却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他才不去找!

就那只馋懒奸猾的白猫,说不准就留在玉泉宫看贤妃发火摔杯子呢,这个时候过去不是找不痛快么?更何况吉祥说跑就跑,一点道理都不讲,被它挠了皇上根本不会替他做主,只能自认倒霉。

隐隐察觉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被白猫超过的老太监目不斜视往前走。

景明帝见一贯与他心意相通的老太监毫无反应,不由心塞。

潘海平日不是挺有眼色嘛,今日是怎么了?没反应过来就罢了,那一晃而过的忿忿是怎么回事?

倒像是他去某个嫔妃宫里时偶尔从一些妃子脸上看到的表情。

这个念头闪过,先把景明帝吓住了。

他一定是想多了!

眼看快要走到养心殿,急着去找吉祥的景明帝脚步一顿,轻咳一声:“咳咳,老七,你回去吧。”

都跟到养心殿了还不走,这小子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儿子告退。”郁谨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再冲潘海微微点头,由一名小内侍领着往宫外走去。

景明帝见郁谨走远了,急忙转身往回走。

潘海忙提醒道:“皇上,韩指挥使还在等您。”

景明帝瞥潘海一眼,没好气道:“怎么,韩然还不能等等朕?”

哼,知道他头上发绿,他没弄死老韩就不错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潘海作势打了自己一下:“奴婢多嘴了,那您是去——”

“当然是回去找吉祥!”景明帝不耐烦撂下一句话,率先转身。

他确定了,潘海今日一定没带脑子,反应远不如平日机灵。他回去不是找吉祥,难道看贤妃不成?

咳咳,他不是对贤妃绝情,可今日已经去看了两次了,看望太后都没这么频繁。

前去请齐王的内侍才走到宫门外就遇到了进宫给贤妃请安的齐王。

一见是玉泉宫的内侍,齐王下意识拧眉:“这是去哪儿?”

内侍忙道:“王爷来得正好,娘娘正要请您进宫呢。”

“娘娘怎么了?”

“娘娘刚与燕王生了一顿气,连皇上都过去了……”

齐王面色微变:“有这种事?

与一个小内侍自然没必要多言,齐王加快脚步赶往玉泉宫。

玉泉宫中,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可贤妃的心情依然糟糕至极。

她对老七没有多少感情,也清楚老七对她不亲近,可万万没想到老七对她何止是不亲近,竟连丝毫为人子的自觉都无。

她现在毫不怀疑哪怕她死了,那个孽子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甚至会抚掌相庆。

越想,越是气怒。

好在很快就有内侍禀报说齐王来了,打破了玉泉宫此时结冰的气氛。

贤妃坐在美人榻上,抬眼看着齐王走进来,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暖意:“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齐王乐得博取贤妃欢心,道:“儿子想着七弟昨日回来了,今日说不定会来探望母妃,就过来了,好与母妃和七弟聚一聚,毕竟平日想聚也不容易。”

他说着快步上前,面露担忧:“母妃气色怎么不大好?”

贤妃示意宫人退下,冷笑道:“没被老七那个孽畜气死就不错了,能好到哪里去?”

“母妃,到底怎么回事?”

贤妃把事情经过讲了一番,因为忆起刚才的一切,糟糕的情绪又占据了主导,冷冷道:“你真是个傻孩子,还想着多与那个孽畜亲近,我看他恨不得我们母子二人死了,好让他越发肆无忌惮!”

“母妃,七弟不至于吧——”

贤妃高高挑眉:“老四,仁厚是要看人的,对老七你死了心吧,莫要再幻想什么兄弟情义。一个对生母都如此绝情的人,对兄弟还能有好?”

齐王叹了口气,低声道:“儿子真没想到老七是这样的人,本以为兄弟相互扶持,还能——”

贤妃摆摆手,叮嘱道:“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蜀王是你最大的对手,怕就怕老七扯你后腿,你以后且要提防着。”

齐王郑重点头:“儿子明白。”

贤妃微微松了口气。

那个孽子确实气得她够呛,仗着皇上维护以为她无可奈何。那就走着瞧好了,等老四成功了,自有收拾他的时候。

“皇上驾到——”

一声禀报,令贤妃与齐王同时吃了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迟疑的工夫景明帝已经走了进来,打眼一扫见到齐王,不由拧眉:“老四,你怎么在这儿?”

他才离开多大一会儿,老四怎么就在玉泉宫了?

景明帝压抑着心头不快,看向齐王。

齐王暗道一声糟糕,忙给景明帝见礼,解释道:“儿子来探望母妃。”

景明帝看了贤妃一眼,淡淡道:“呃,贤妃身体不适,老四这么快就赶来了,孝心可嘉。”

齐王府的消息是不是太灵通了一些?

齐王脸色一僵,知道景明帝误会了,忙道:“儿子本来不知道母妃身体不适,只是想着有些日子没来探望母妃了,所以进宫看看……”

景明帝神色依旧冷淡:“嗯,看完了就回府吧。”

这种巧合他会相信?

哼,解释就是掩饰,他才懒得听,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吉祥。

第703章 人不如猫

齐王见景明帝表情淡淡,显然不信他的解释,心中不由一咯噔,挣扎道:“父皇——”

景明帝拧眉:“你难道要留在玉泉宫用饭?”

齐王还能解释什么,只能憋屈离去。

“皇上,您是否留下用膳?”贤妃虽郁闷儿子被景明帝误会了,却知道越描越黑的道理,只能压下不提。

好在景明帝的去而复返给了她一些安慰。

皇上这是觉得她被那个孽子气到了,特意回来陪她用午膳的?

说起来,皇上已经许久没陪她一道吃饭了。

贤妃的欢喜还没来得及升起,就听景明帝道:“爱妃好好休养吧,朕还有要事,就不留下用膳了。”

贤妃大失所望,面上却不敢流露半分,强笑着送景明帝出去。

景明帝摆手制止:“爱妃身体不适,就不必送朕了。”

贤妃只好福了福,目送景明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跌坐回美人榻上,一张脸越发惨白。

今日实在是倒霉透了,不但被那个孽障气个半死,还让老四被皇上误会了。

正是关键的时候,皇上若是认为老四对宫中动静了若指掌,可不是好事。

皇上正值盛年,即便想要选出储君,也不愿见到儿子们野心太大。

帝王与储君,往往是非常矛盾的关系。帝王希望储君优秀,好使江山后继有人,又不愿看到储君风头太胜,在他还没退位的时候就体会到人走茶凉的悲哀。

最高的宝座从来只能由一个人来坐。其他人哪怕是亲子,一旦让宝座上的人感受到威胁,也会毫不犹豫举起屠刀。

贤妃清楚这一点,越发觉得郁闷,转而招来内侍问:“皇上离去时有没有说什么?”

皇上既然不是来陪她用午膳的,那逛了一圈玉泉宫就走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听说老四来了,特意跑过来敲打老四吧?

凭直觉,贤妃觉得景明帝不至于此。

内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皇上身边的潘公公问有没有见到吉祥……”

贤妃一怔,而后一张脸白了红,红了黑,拢在袖中的手气得发抖。

原来皇上是来找那只猫的!

她居然不如一只猫。

不如一只猫。

一只猫!

贤妃越想越气,胸腔内翻腾不已,喉咙涌上阵阵甜腥。

从玉泉宫离去的齐王好受不到哪里去,一步步往宫外走,深一脚浅一脚好似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

他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又得了父皇白眼?

偏偏连解释都不行。

这一刻,齐王忽然理解了废太子的处境。

废太子一把年纪了才积攒了犯上的勇气,也是难为他了。

齐王浑浑噩噩出了宫,被冷风一吹渐渐回神,眼中恢复了坚定。

被父皇小小误会算什么,爱之深责之切,储君空悬之时,正是因为父皇看重他,认为他有当储君的资格,才会对他严苛。

不错,就如父皇挑剔废太子一般。

比如老七,比如老八,像他们这种毫无机会的皇子,父皇自然就宽容多了。

无他,谁会对一个闲散王爷有太高要求呢,不强抢民女、霸占民田就算好的。

齐王自我安慰一番,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方的郁谨。

“七弟,等一等——”齐王快马加鞭赶上去。

郁谨勒住缰绳,看着赶上来的齐王一言不发。

齐王叹道:“七弟如今见到我,竟连一声兄长都不叫了吗?”

他面上一副沉痛,心中却乐得对方如此。

老七越是不懂事,才能让父皇看到他的宽厚大度。

“你有什么事?”郁谨面无表情问,心中已是厌烦无比。

贤妃与齐王真不愧是母子,都这么爱做戏。

“七弟,我今日进宫探望母妃,听母妃说了——”齐王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呵呵”打断。

郁谨嘴角含笑问:“父皇没有表扬四哥孝心可嘉?”

皇帝老子急于把他打发走,明显是返回玉泉宫找白猫去了,算一下时间,正好撞见老四在贤妃那里。

想一想那情景,郁谨嘴角笑意愈深。

稳重如齐王,在听到郁谨说出这话时,亦不由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不怪齐王惊讶,景明帝确实说了他一句“孝心可嘉”,可这句“孝心可嘉”哪里是表扬,而是敲打。

父皇敲打他的话,老七为何会知道?

齐王惊疑不定,郁谨却笑意浅浅,越发从容:“人人都知道四哥孝心可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齐王暂且压下疑惑,语重心长劝道:“七弟,我知道你对母妃有嫌隙,可你好歹感念一下母妃十月怀胎的辛苦,当初你被抱出宫去,并非母妃所愿——”

“哦,这么说来,是怪父皇害我与贤妃娘娘母子分别了?”

齐王脸色顿变,恨不得堵住郁谨的嘴:“七弟,你莫要乱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明明占据着“孝道”的大义准备敲打老七一番,老七怎么就把父皇给扯进来了?

千错万错,无论是谁的错,都不可能是父皇错了啊。

齐王顿时有种不敢说下去的感觉。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对方的难缠。

老七明明给人肆无忌惮又鲁莽的感觉,随时能撩起袖子揍人那种。可老五这样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老七却完全不同。

原因很明了,老五冲动一回就把亲王位给作没了,可老七每次干了这种事,倒霉的往往是被他收拾的人。

这还有天理不?

或许,他最大的对手不是老六,而是老七——望着对面笑吟吟的人,齐王陡然升起这种明悟。

见齐王神情变化莫测却不敢放一个屁,郁谨没了与他墨迹的耐心,淡淡道:“有件事拜托四哥。”

“什么事?”齐王不由问。

“以后少跑到我面前说教,你还没这个资格。”话说完,郁谨微微一笑,策马而去。

马蹄卷起的烟尘扑了齐王一脸,害他险些从马上跌下来。

郁谨没有回燕王府,而是直奔东平伯府。

为了庆祝姜湛平安回来,好让世人知道姜二公子没死,伯府要连开三日流水席,姜似早上就去了伯府。

郁谨准备去伯府打个晃,正好接媳妇回家。

第704章 宜宁侯老夫人的手帕交

今日的东平伯府十分热闹,门前车马都要停满了,席面更是摆到了街道上。

摆在外面的席面是真正的流水宴,空盘子空杯盏不断撤下,立刻有美酒佳肴填满,来来往往的行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坐下吃一顿,沾沾喜气。

这个时候,伯府丝毫不心疼流水般花出去的银钱。

在冯老夫人看来,钱要花在刀刃上,而现在就是花在了刀刃上。

还有什么比爵位得到沿袭更风光呢?这是光宗耀祖的事,而在她管家的时候达成此事,等她百年之后见到先人足以自得。

借着孙子平安归来的机会操办一番,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不会担心有人嚼舌伯府骄狂。

这个钱,必须花。

与摆在外头需要就着冷风吃喝的席面不同,摆在府中的席面则是为有身份的人准备的。

这一日前来庆贺的人真是不少,甚至不少皇亲贵胄,而这显然就是看着燕王脸面了。

皇上答应燕王南行,足以看出皇上对这个儿子态度不错,而燕王居然把东平伯世子活蹦乱跳带了回来,恐怕在皇上心中的印象就更好了。

对于皇上青睐的皇子,众人自然乐得亲近。

更何况在众人看来,七皇子燕王没有争位的机会,他们套套近乎也不担心皇上多心。

至于齐王与蜀王——悄悄示好就算了,这么光明正大凑上去可不行。

冯老夫人在一群贵妇人簇拥下风光无限,心满意足,可到底上了年纪,时间一久撑不住了,遂对众人歉然道:“老婆子不中用了,怠慢了各位还望勿怪。”

众人纷纷道:“老夫人尽管去歇着,我们有茶喝就行。”

东平伯府地位渐长,她们都是瞧在眼里的,对待这位老夫人自然要客气些,更何况今日燕王妃还来了。

冯老夫人由婢女扶着缓缓起身。

这时姜似站了起来:“祖母,我送您去歇着吧。”

冯老夫人一怔,连脸上皱纹都舒展了,显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见姜似如此十分欢心,可口中还要矜持着:“王妃陪着夫人们便是。”

姜似坚持:“我先送祖母去歇息,再来陪各位夫人。”

“王妃客气了。”

“王妃真是明理孝顺……”

姜似听着这些话内心毫无波澜,冯老夫人面上却更觉光彩,冲三太太郭氏微微点头:“你照顾好各位夫人。”

郭氏欠身应了,心中生出几分好奇:王妃平日明明对老夫人不假辞色,今日是怎么了?

环视一番,郭氏有了猜测:王妃或许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落下不敬祖母的话柄。

而陪着冯老夫人往里走的姜似,显然不是郭氏想得那样。

她送冯老夫人去歇息,就是找个机会与冯老夫人谈一谈往事,看能不能有收获。

把冯老夫人送进暖阁,姜似没有离去,而是吩咐跟过来的婢女:“你先出去吧。”

婢女不由看向冯老夫人。

冯老夫人从得意中回过味来,对婢女点了头。

婢女很快就退了出去,把单独的空间留给二人,还贴心带上了门。

冯老夫人脸色一正:“王妃是不是有事?”

姜似微微一笑:“祖母猜中了,孙女确实有件事想问问您。”

冯老夫人一听,不由打起精神来。

难怪四丫头今日如此反常,看来她想问的事情不简单。

“说吧。”

姜似却难得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您熟悉我外祖母么?”

冯老夫人愣了愣。

她猜测了不少问题,却独独没想到四丫头会问到宜宁侯老夫人。

宜宁侯老夫人与冯老夫人算是一辈人,要是往回数几十年,也是参加这个宴、那个宴时常遇到的。

可要说熟悉,显然没有。

猜不透姜似问这话的意思,冯老夫人实话实说:“不算熟悉,不过认识。”

话起了头,姜似不再纠结,再问道:“那您知道我外祖母跟谁要好吗?或者常来往之人?”

都属于京城贵女圈子,年纪又仿佛,姜似相信即便冯老夫人与宜宁侯老夫人不熟悉,多少也会知道彼此一些情况。

昨日去宜宁侯府试探过宜宁侯老夫人,姜似可以肯定宜宁侯老夫人隐瞒了什么,偏偏宜宁侯老夫人不愿说,她无法强求。

而以她现在的身份,随便找人打探外祖母的往事太奇怪了,思来想去,竟是问冯老夫人最合适。

冯老夫人语气古怪起来:“你问这些做什么?”

姜似笑笑:“祖母若是知道什么,告诉孙女就是。”

说到这,她意味深长看冯老夫人一眼,眸光微闪:“孙女会领情的。”

冯老夫人登时不再多问。

随便说一说往事,就能换来四丫头领情,这可是件便宜事。

到现在,冯老夫人已经认识到这个孙女不是个面团性子,更不是那种一心惦记着娘家的人,要想让对方多帮衬伯府,一味端长辈架子是没用的。

四丫头能领情,那就最好了。正好长孙今年又要参加秋闱,等沧儿步入仕途,少不得要四丫头帮着谋划一个好出路。

这般琢磨着,冯老夫人就道:“我虽然与你外祖母不算熟悉,却知道她待字闺中时最要好的手帕交是谁。”

说到这,冯老夫人语气微顿,神色有些古怪:“毕竟那人如今身份非同小可,当年我们那些年纪相仿的贵女对此都有印象。”

一个不熟悉的人交好什么人,多年过去按理说不会留下多少印象,可与宜宁侯老夫人要好之人身份实在太特殊,由不得她不记住。

“那人是——”

冯老夫人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太后。”

姜似睫毛颤了颤,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外祖母的手帕交居然是太后?

可她冷眼看着,外祖母与太后明明鲜少打交道。

姜似心中这么想,就把问题问了出来。

冯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一点其实我也挺奇怪的,她们当初明明那般要好,可后来关系突然就淡了。”

“祖母不知道原因吗?”

冯老夫人失笑:“我与你外祖母又不是玩在一起的,怎么会知道原因。不过那时是小姑娘嘛,因为一点小事坏了情分也不奇怪。”

第705章 三人

姜似不愿放弃任何异常,沉吟片刻再问道:“祖母可还记得外祖母与太后何时开始关系冷淡的?”

冯老夫人拧眉想了想,道:“在太后进宫之前吧,那时候你外祖母已经出阁了,连你大舅都有了。”

姜似眼神微闪,喃喃道:“这么说,外祖母出阁有些晚。”

算起来,外祖母比太后年纪还要小一些,可外祖母都生下大舅了,太后还未出阁……

冯老夫人不以为意道:“这没什么奇怪的,太后出阁的时间可由不得她。”

“怎么?”姜似不由坐直了身子。

冯老夫人仿佛陷入了回忆,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艳羡:“因为太后是钦定的太子妃啊,早就与当时的太子定亲了,所以何时成亲要看皇家的意思,由不得太后那边做主……”

听冯老夫人讲了缘由,姜似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从那之后,太后与我外祖母就没有往来了么?”

虽然现在看着二人几乎没有交情了,可几十年前难道一下子就生分了?

“应该是吧。”冯老夫人语气不大确定,“她们关系淡下来没多久太后就进宫了,打交道的机会也少了……”

姜似沉吟片刻问:“那么除了太后,外祖母还有没有交好之人?”

冯老夫人拧眉细想,微微摇头:“时间过去太久了,本就不熟悉,一时真的想不出来。”

别说宜宁侯老夫人的事了,过了这么多年,她连早死的夫君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想到这,冯老夫人忽然生出几分伤感。

姜似并没给冯老夫人太多伤感的时间,接着问道:“麻烦祖母再仔细想想,只要关于外祖母的事,但凡您有点印象的都可以说一说。”

时间过去这么久,指望一个老太太事无巨细回忆起来显然不现实,不过这未尝没有好处。这种情况下,能被冯老夫人想起来的往往都是特殊的事,比如外祖母当了太后的手帕交。

“似儿,你究竟为何问这些?”到这时,冯老夫人实在有些好奇了。

姜似微笑道:“再过几个月大哥是不是又要下场了?”

三年前的秋闱,东平伯府大公子姜沧因为运气不好在考场上分到了臭号,导致呕吐不止无法顺利答卷被抬了出去,与三年一次的乡试失之交臂。

从那之后,世人眼中前途似锦的姜大公子一蹶不振,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而今三年过去,等到桂花飘香时姜沧又要下场,于东平伯府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对眼看爵位无望的姜二老爷和器重长孙的冯老夫人来说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在冯老夫人心里,从来认为最有出息的是大孙子姜沧,至于次孙姜湛能有今日的造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姜沧必须考中举人,来年春闱后再成了进士,才能证明她从没看错人。

姜似话中之意太明显,令冯老夫人心中一喜,识趣放弃了追问,冥思苦想一阵眼睛一亮,道:“我想起了一桩事。”

“祖母您说。”

“你外祖母当时还有一个交好的姑娘,不过那个姑娘身份有些特别——”冯老夫人似乎不大确定,迟疑了一下。

姜似声音轻柔甜美:“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说得不准也无妨。”

冯老夫人睇了姜似一眼,心道这丫头有求于她时比起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哼,她说错了又怎么样,还能给她脸子不成?

腹诽了几句,冯老夫人道:“那个姑娘好像不是大周人。”

姜似眼神一紧,声音不自觉拔高:“不是大周人?”

不怪她失态,今日从冯老夫人这里听来的讯息,实在带给她太多震惊。

先是外祖母与太后居然是手帕交,现在又知道外祖母还有一个手帕交不是大周人。

姜似隐隐猜到了什么,迫不及待问:“那她是哪里人?”

“当时有传闻说那姑娘是南边来的,有的说是南兰人,有的说是南疆部落之人,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究竟是哪里人就说不好了。”

“南边来的……”姜似喃喃念着,心跳急促几分。

外祖母的另一位好友难道是乌苗人?

如果确定那位好友是乌苗人,那女子会是阿桑的外祖母吗?

姜似沉默着,一个念头在心中盘旋:假如那个与外祖母交好的女子就是阿桑的外祖母,而她与阿桑如此相像,又意味着什么呢?

姜似隐隐抓到了什么,可细想又无头绪,只觉眼前迷雾重重。

有些事看来只有外祖母知晓,从旁人嘴里只能问出泛泛罢了。

当然这个泛泛对她来说已是很大的收获。

姜似眸光明亮望着冯老夫人:“祖母,外祖母身为京城贵女,居然与一位外族女子交好,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她又是如何认识那位外族女子的?”

冯老夫人笑了:“当然奇怪,所以才有那些议论,不过时日久了大家就没多少好奇了,毕竟对小姑娘来说新鲜事那么多。至于你外祖母如何认识的外族女子——我当时隐约听说是你外祖母踏青遇险被那位姑娘给救了,你外祖母便把人带回府中小住……”

“那个时候太后时常去外祖母那里吗?”姜似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冯老夫人一怔,而后点头:“那时你外祖母已经出阁,我说的带回府中是带回了宜宁侯府。当时太后与你外祖母关系还是极好的,时常会去侯府找她玩。”

姜似垂眸思索着。

南疆女子与外祖母住在一起,而太后时常去找外祖母玩,这样说来,那名外族女子与太后是认识的。

外祖母,太后,南疆女子,当年这三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

见姜似迟迟不语,冯老夫人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你大哥的事——”

姜似笑笑:“祖母放心,以大哥的实力定然没问题,今年大哥会抽中好签的。”

冯老夫人不由露出笑容:“如此我就放心了。”

孙儿是有真才实学的,就怕像三年前那样分到臭号影响了考试,有姜似这话就没问题了。

姜似离开冯老夫人这里返回去,才刚坐下就有婢女来报:“王妃,王爷来接您了。”

第706章 陈醋

阿谨这就过来了?

姜似听了婢女的话有些意外。

早上阿谨不是去宫里霍霍了嘛,不,去宫里办事了,怎么这么快就来伯府了?

姜似略一迟疑的时候,周围恭维声纷纷响起。

“王妃与王爷真是恩爱,羡煞我们了。”

“是呀,王爷还特意过来接。女子要是像王妃这样,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

姜似根本没把这些话往耳朵里过,冲众人微笑颔首:“各位慢用,我先失陪了。”

直到姜似离去,厅内围绕着燕王夫妇的议论声还没有停。

角落里那桌坐的是姜依、姜俏、姜俪、姜佩姐妹几人。

这其中,姜俪于去年已经出阁,姜俏与姜佩还待字闺中。

姜佩语气难掩羡慕,低声与姜俪咬耳朵:“五姐,你看四姐真是越发风光了,那些夫人说得不错,女子若能像四姐这样,人生还有什么遗憾的……”

姜俪含笑听着没有反驳,可是想到光彩照人的姜似,心中却一派平静。

在她看来,努力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无须羡慕任何人。

她是在厉害嫡母手下讨生活的庶女,生母曾是嫡母眼中钉,早早就被磋磨没了。比之六妹的处境,做姑娘的那些年她过得尤其艰难,真是多一步路不敢走,多一句话不敢说。

而后来,四姐青云直上,被四姐不喜的嫡母从此长期“养病”,这样的改变可以说是命运对她的关照。

嫡母不管事了,祖母又不在意她一个庶孙女,她的婚事是由三婶张罗的。

三婶是个厚道人,亦没有苛待侄女的必要,给她定的是济宁伯的幼子。

济宁伯府爵位世袭,比东平伯府门第稍高;济宁伯幼子是嫡子,她是庶女。

但她也有底气:四姐贵为王妃,这是任何一家都不会忽视的。二哥入了皇上的眼并平安归来,将来前程亦不会差。

所以三婶选的这门亲事刚刚好,她稍稍高嫁,却不至于在对方面前低一头。

或许就是这样,她再多些温柔谦和,才有了她与夫君的琴瑟和鸣吧。

姜俪这般想着,嘴角笑意越发温柔。

“五姐,你说是不是呀?”见姜俪只笑不吭声,姜佩有些不快。

姜俪微微点头:“四姐确实很好。”

“我不是说她好不好,我是说——”姜佩撇了撇嘴,“算了,不说四姐了。五姐,你怎么样?”

过了这个年姜佩也有十六岁了,婚事却迟迟没定下来。

眼见同为庶女、性情木讷的五姐都嫁给了济宁伯幼子,姜佩眼光越发高了,三太太郭氏先后提过几个人家,总有让她不满意之处。

久而久之,郭氏就没那么积极了。

无他,侄女还没嫁过去就有可能落埋怨,郭氏又不是傻子,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姜佩心中开始急了,可这种事做姑娘的总不能开口,只能憋在心里,于是对姜俪嫁人后的生活莫名好奇。

几个姐妹里,大姐义绝回了娘家,二姐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三姐还没出阁,四姐是王妃有些话不好问,只有五姐能满足她这份好奇心。

姜佩与其说是对姜俪婚后的好奇,不如说是对自己未来婚姻生活的好奇。

提到自己,姜俪抿唇一笑,带着几分难掩的羞涩:“我挺好的。”

对姜俪,姜佩就不客气了,翻了个白眼道:“我是说五姐夫对你如何?”

“他对我也挺好……”姜俪是个内敛的人,在姜佩的追问下脸红成了一片。

不知为何,姜佩瞧着有些刺眼,弯唇问道:“那宴席散了五姐夫会等着你一起回府么?”

夫妇二人一同去参加宴会,两边宴席结束的时间往往不一样,一般回府时就各走各的了,互不影响。

姜俪不是爱炫耀的人,被问起却没隐瞒的必要,红着脸道:“我与你姐夫说好了回去时一道去珍宝阁逛逛。”

姜佩抿了抿唇不吭声了,手中帕子险些揉烂,心道不就是一个伯府幼子么,平庸无才,将来一旦分家什么都没有,她以后的夫君绝不会比姜俪差。

厅里女人间的言语争锋被姜似远远抛在了后面。

穿过梅花盛开的院落到了前边,郁谨已经等在那里了。

“吃过酒了?”姜似笑着迎上去。

郁谨笑道:“胡乱吃了几口,我还是想吃家里炖的冰糖肘子,咱们回家一起吃吧。”

这样的冷天围着小火炉一起吃炖得软烂的肘子,再加一份白肉酸菜与温好的美酒,比宴席上吃那些端上来就冷了的吃食强远去了。

郁谨只要一想,一颗心就飞回了家里。

“嗯,那就回去吧。”姜似微微点头。

正好能问的都问到了,回府还能与阿谨商议一下,没必要在此耽误时间。

以姜似夫妇的身份,这样的宴席就没必要坐到最后了,哪怕是娘家来露个面已经给够了面子,更何况姜似知道父兄不是在乎这些的人,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反正他们不在乎。

二人并肩往外走,迎面走来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比郁谨稍矮一些,身形偏瘦,一袭青衫衬得他眸黑肤白,温润如美玉。

郁谨微怔,而后飞快握住姜似的手,主动与男子打招呼:“这不是祥瑞甄兄么,原来你也来吃酒了。”

来人正是连中三元人称大周祥瑞的甄珩。

甄珩意外见到姜似,心神刹那间恍惚,而后就收到了这十分不友好的招呼,令他瞬间回神,谦谦君子的表象险些被打破。

故意拉姜姑娘的手就算了,还喊他祥瑞!

也罢,祥瑞就祥瑞,反正这两年叫他祥瑞的人不少,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可那声“真凶”是什么意思?

他姓甄,父亲大人是专门破案的甄青天,叫他“真凶”合适吗?

说燕王不是故意的,他一点都不相信。

甄珩望着对面目光灼灼的冷峻男子,有些心累。

都把他心悦的女子娶走两年了,还来挑衅,这是打量着“祥瑞”不会打架吗?不带这么欺负老实人的!

甄珩悄悄握拳,有种冲上去打人的冲动。

第707章 决心

郁谨是一直看着甄珩的,见对方拳头捏起来,微微扬眉。

呵呵,居然还想与他打一场?

果然这小子贼心不死!

论读书,他比不过这个祥瑞;论打架,这小子给他提鞋都不配!他提刀杀人的时候,这小子恐怕还在哭鼻子呢。

“我记得甄兄进了内阁干活吧?”郁谨无视对方紧绷的情绪,笑吟吟问道。

在内阁做事的可不只有阁老们,还有打杂的人。

当然,能在内阁打杂的年轻人在世人看来前程无量,将来早晚也要入阁的。

甄珩正是最被看好的一个。

可这话从郁谨口中说出来,莫名让人听着不爽。

甄珩暗暗吸了口气,提醒自己稳住。

打一架其实没啥,年轻人哪有不打架的,可打输了丢人啊。

他看出来了,燕王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他除非傻了才让对方如意。

想明白后,甄珩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含笑冲郁谨与姜似行礼:“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在这里巧遇贤伉俪实在令我觉得荣幸。”

“甄世兄客气了。”姜似点头致意。

郁谨见对方如此淡然,一时不好无理取闹,遗憾道:“确实是巧了。甄兄,小王还要带王妃去逛逛珠宝铺子,就先走一步了。”

甄珩含笑点头:“王爷、王妃慢走。”

眼看郁谨与姜似携手走远了,甄珩才默默回头看了看,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今日这场偶遇,还真是让人惆怅呢。

好在甄珩不是拘泥自苦之人,很快便把这丝怅然抛在脑后,进屋吃酒去了。

郁谨拉着姜似坐进马车,脸就黑了,忿忿道:“臭小子贼心不死,还狡猾如狐,果然是甄老头的儿子。”

姜似无奈拍了拍他:“你又吃什么闲醋,都过去多久的事了……”

郁谨眸光一暗,靠近姜似:“有什么事?”

姜似哑然。

似乎不小心说漏嘴了。

在少数知道甄家向伯府提过亲的人看来,只知道甄世成中意她这个儿媳妇,甄珩或许对她也很满意,可他们的初相识只有二人清楚。

也因此,姜似知道甄珩的心意。

姜似虽不小心露出点口风,却问心无愧,白郁谨一眼道:“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当初甄世伯向我父亲提亲的事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吃干醋,也不怕人家甄公子笑话——”

郁谨凑上来,恶狠狠道:“还一口一个甄公子、甄世兄,你再喊,我就拿胡子扎你!”

他说着已经扑上来,用下巴狠狠蹭了蹭姜似的脸颊。

姜似又痒又痛,忙往旁边躲,顺手拎住对方耳朵,熟练拧了一圈。

郁谨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老实了。

姜似理了理微乱的发髻,横他一眼。

郁谨伸手拿起桌几上的茶杯,倒上茶水喝了两口,又把茶杯放下来:“阿似,我跟你说,那小子真的对你贼心不死。你以为我吃干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是随便乱吃醋的人嘛?”

姜似呵呵笑笑。

“他若对你无心,为何至今未娶?”郁谨说着内心醋缸又冒泡了,“今日的偶遇绝对是他故意制造的……”

姜似无奈叹气:“然后呢,你要把人家打一顿?”

郁谨摸了摸鼻子,悻悻道:“这不是对方太狡诈,没给机会嘛。”

如果现在他还没娶到阿似,发现有这么一只情敌,非跑到父皇面前吹风让那小子当驸马去。现在就算了,给那小子一个与别的姑娘两情相悦的机会。

小夫妻笑闹够了,燕王府也到了。

二人进了毓合苑,换下出门的衣裳,洗手净面,围着小火炉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肉,之后漱了口,窝在里室谈起各自的事。

姜似捧着一杯浓茶解腻,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说起从冯老夫人那里打听来的情况:“我才知道外祖母与太后是手帕交,她们应该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是南疆女子。我琢磨着这个南疆女子是乌苗女,说不准就是阿桑的外祖母……”

郁谨颇意外:“居然还有这段过往?”

姜似颔首:“是不是大出所料?我是外祖母嫡亲的外孙女,这么多年就没见外祖母与太后打过什么交道,若不是今日特意去问祖母,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们以前是这样的关系。”

郁谨又问了一些细节,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阿似,你有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很关键?”

姜似眸光微闪:“你是说——太后?”

郁谨点头:“不错,就是太后。先前的朵嬷嬷出自慈宁宫,而阿桑的外祖母在大周能扯上关系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你外祖母,另一个就是太后。显而易见,太后身上有大秘密。”

当一桩迷雾重重的往事反复涉及一个人,不要被对方身份所惑,哪怕那是个泥菩萨,打破了泥胚里面一定有东西。

郁谨的想法十分朴素,却足够敏锐。

“太后与宜宁侯老夫人关系转恶的原因,很可能就是解开秘密的钥匙。”

姜似苦恼揉眉:“我也这么想,奈何外祖母对往事避而不谈——”

郁谨拍了拍姜似手臂,毫不犹豫道:“阿似,这个事关键还是在你外祖母身上。”

见姜似看他,郁谨笑笑:“从宜宁侯老夫人口里怎么也比从太后口里问出来容易。”

太后深得景明帝敬重,别说逼问太后,太后稍微察觉他们有什么想法,借着皇上收拾二人轻而易举。

太后那边暂不宜打草惊蛇。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真相不急于一时。以后咱们多往宜宁侯府跑一跑,你就发挥厚脸皮的本事磨一磨。反正咱是小辈,撒娇耍赖不丢人……”郁谨与媳妇分享经验。

姜似瞪他一眼,一字字道:“什么叫我发挥厚脸皮的本事?”

她哪里厚脸皮了!

郁谨自知失言,干笑着转移话题:“我今日进宫也有收获。”

“什么收获?”

“与贤妃正式闹翻了,让她少做梦。”

姜似嘴角微抽。

这是收获么?这明明是闯祸!

就见郁谨用力揉了一把脸,严肃道:“阿似,我不想再拖了,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当上太子!”

第708章 争

郁谨这话可谓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姜似却不给面子笑起来。

“笑什么?莫非觉得我只会嘴上逞能?”郁谨不满被媳妇轻视。

姜似停了笑:“咱们夫妻一心,与那些人一争长短不惧什么,不过你说用最快的速度当上太子,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晋王被发配守皇陵,前太子犯上被赐死,眼下储君之位空悬,正被有心人盯得死死的,而景明帝恐怕不会轻易作出决定。

夺嫡,一般都是漫长而残酷的过程。

郁谨嗤笑:“阿似,你这就小瞧我了。你看老四与老六他们,盯着储君之位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偏偏不敢轻举妄动还自以为谨慎,呵呵,那是谨慎吗?那是蠢!真想取胜,盘算太多没个屁用,抓住关键才是最重要的。”

姜似被对方自信的神采感染,不觉莞尔:“阿谨,那你说说什么才是关键?”

郁谨眯眼啜了一口茶,神色悠然,浑然不似在谈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事:“关键当然是皇后啊。”

姜似神色一正:“皇后?”

说来也是有意思,今日二人谈起的事各有一个关键人物,她这里是太后,阿谨那边则说是皇后。

郁谨靠过来,云淡风轻问:“阿似,你说在储君这件事上父皇最看重什么?”

姜似微一沉吟,道:“储君举足轻重,父皇会看重的方面很多,比如皇子的德行、能力……但我觉得他最看重的应该是正统。”

郁谨眸光微闪,看着姜似的眼神带了欣赏,笑吟吟点头:“不错,就是正统。在传承方面,父皇是个很重正统的人,这一点从他对待前太子就可以看出来。就前太子那样的烂泥,明明糊不上墙还被他一次次往墙上糊,糊上去掉下来,又糊上去又掉下来……最后实在烂得没法糊了,心里还舍不得换呢,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前太子是元后所出么?”

姜似深以为然。

真要说起来,一个帝王重视正统是好事,尤其在立储的大事上一味凭个人喜好才是不负责任的,奈何景明帝不走运,摊上了个实在太拖后腿的嫡子。

但凡前太子有普通人的脑子,也不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

她隐约猜到了郁谨的意思:“阿谨,你是想借着皇后获得争位的资格?”

郁谨摇头:“我不是要得到一争的资格,我要当最名正言顺的那个人,让流哈喇子的老四与老六他们只能继续流哈喇子。”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自嘲笑道:“以前没这个心思,乐得逍遥自在,可后来发现有那么多座大山压在头顶,逍遥只是假逍遥,自在更是假自在,坐到最高处才是真的。可夺嫡之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我不能带着你冒风险。”

郁谨伸手握住姜似的手。

他的手宽大温暖,令人舒心。

姜似神色温柔,认真听着。

郁谨嘴角自嘲更深:“阿似,我也不怕你笑话,既然决定争那个位子,我就不准备要脸了,真要抱着仁义道德的人也不会去争得头破血流。”

“你打算怎么做?”姜似平静问。

在坚守某些底线的情况下,不要脸没什么,就如阿谨所言,真正的正人君子不会去争储君之位,合该老老实实等着皇上决定才是。

而这,才是笑话。

他们既然有了蹚浑水的心思,就不会再扯什么清高无尘的遮羞布,不用一些手段难不成等着皇位平白掉下来?那阿谨就不是父皇的亲儿子,而是老天的亲儿子才对。

郁谨调转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梅花盛开,暗香自来,再过上一个月就又到了万物复苏的时候。

郁谨轻声道:“贤妃心里从来没有我这个儿子,而皇后还缺个儿子,不是么?”

早就说过,以郁谨的成长经历,对世俗伦理根本不在意,在他看来对他好的人才值得他厚待,而不是仗着把他生出来就能肆意伤害他在乎的人。

在知道贤妃算计姜似性命的那刻起,他心里就没有这个生母了。

认他人为母是有些没出息,但这确实是快刀斩乱麻的最好手段,不会因为漫长的夺嫡之争给妻子带来未知的危险。

“此事于我、于皇后,合则两利。”郁谨说完,巴巴望着姜似,“阿似,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择手段?”

“有点。”

郁谨脸色微变,就见姜似笑道:“阿谨,我不是得了便宜还要假清高的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那就去做。”

倘若不是因为她,以阿谨的性子定会做个潇洒肆意的闲散王爷,想揍人抡起拳头就打那种。

可现在他却愿意为她争得头破血流,她若因此轻视他,脑子一定病得不轻。

郁谨弯唇,眸光愈亮。

“可这么多年皇后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并没有起收养子的心思。”姜似提醒道。

郁谨笑笑:“皇后确实是个聪明人,多年无子,又看出父皇对正统的重视,所以不去做无谓争抢。”

“是啊,父皇敬重皇后,哪怕皇后什么都不争,在后宫的地位亦无可动摇。”

“可将来一位只得庶子表面敬重的太后,就没有记在名下的儿子成了帝王的太后地位稳固了吧?”郁谨目光从窗外红梅移开,落回姜似面上,“皇后生出心思再容易不过。”

真正不争不抢的是泥人,绝不是皇宫里安稳活了这么多年的人。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法子?”姜似难掩好奇,“说说看。”

郁谨忽然眨了眨眼,一改刚才的严肃:“来,把爷伺候好了就告诉你。”

姜似扬眉,只吐出一个字:“呵。”

对郁谨来说虽然被媳妇占据上风是常事,可挡不住他越挫越勇,厚着脸皮就缠了上去:“快点,不然我真不说啊。”

“真不说?”

“真不说。”

“那好。”姜似忽然伸手把锦帐放下,利落推倒了某人。

许久,男人微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喘息:“然后呢?”

就听女子笑吟吟道:“然后?当然没有然后啦,反正你又不说,我哄阿欢去。”

郁谨:“……”

第709章 公主祸事

翌日,姜似进宫去给皇后请安。

先前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专门出宫去燕王府探望她,她这趟进宫的理由十足。

“那日两位公主去王府找我,因为发下心愿王爷不回来就不出小佛堂而怠慢了两位公主,儿媳今日特来给两位妹妹赔罪的。”

皇后见姜似如此识趣,颇为高兴,含笑嗔怪道:“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当嫂子的给妹妹赔什么罪,传出去还要人笑话她们两个小丫头。不过福清最喜欢你,知道你今日进宫定然高兴坏了。”

昨日里玉泉宫那场笑话已经传到皇后耳中去了,也因此,皇后看姜似越发顺眼。

正如郁谨所言,这皇宫里哪有真正不争不抢的人呢。

皇后无子,一开始的时候那些认不清形势的小浪蹄子以为无子的皇后当不长久,没少跑到她面前炫耀。

这可是拿皇后的短处来扎皇后的心,皇后能高兴?不过是因为想得通透不动声色罢了。

再后来,眼见景明帝对继后敬重不减,甚至这几年有愈发在意的架势,那些人这才老实下来,转而巴结皇后。

可皇后心里门儿清,她若比皇上短命就罢了,一旦走在皇上后头成了太后,若与新帝关系淡淡,某些人的嘴脸恐怕又要变了。

然而皇后心中虽然清楚,却无可奈何。

她总不能凭空变个儿子出来,说不得只能看着那些嫔妃中的某一个将来得意了。

皇后也是俗人,有着俗人的喜怒哀乐,眼见郁谨与贤妃闹得不快,自是生出几分不足对外人道的幸灾乐祸。

咳咳,身为皇后这么想当然不对,可她偷着乐不行嘛?

想着这些的皇后面上挂着浅笑,一派端庄。

“两位妹妹去了慈宁宫?”

皇后笑着点头:“是啊,每日这个时候她们都去陪太后,不过本宫已经派人去知会福清与十四了,等她们给太后请过安就过来。”

“看来皇祖母很喜欢两位妹妹。”姜似说得随意,心中却琢磨起来。

假如太后有问题,一个隐藏着多年秘密的人真的会因为寂寞叫孙女日日过去相陪?毕竟两位公主都不是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按理说并无多少感情而言。

姜似隐隐觉出几分古怪,却想不透缘由,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本宫也没想到福清与十四有这样的福气,能得了太后她老人家青眼。”如果说一开始太后提出要女儿过去陪伴,皇后还有些紧张,过去这么久一直风平浪静,自然而然就放松了。

姜似附和笑笑。

皇后突然转了话题:“本宫其实有些好奇你怎么想到念经祈福的?”

姜似睫毛微颤,眸中流露几分无奈:“那时以为兄长遇难,王爷远行,儿媳一个弱女子在王府做不了什么,可不做点事心里又难受,思来想去只好躲进小佛堂念经祈福以求安心……”

皇后嘴角抽了抽。

弱女子?燕王妃说话一点不实在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后头。

皇后忍着尴尬,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拜的哪位菩萨?”

皇上最近一定是中邪了,言语间暗示了她好几次在坤宁宫里设个小佛堂,让她没事拜一拜。

这也就忍了,可皇上还指明要她拜燕王妃拜的菩萨,这就让人忍无可忍了。

忍无可忍也得忍,才有了这一问。

问完了,皇后面上阵阵发热,心中又把景明帝骂了好几句,当然不敢骂重了,毕竟人家是皇上。

姜似神色瞬间微妙,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忍笑道:“儿媳拜的是送子娘娘。”

皇后一听就惊了,神情一阵扭曲。

不对啊,祈福出远门的夫君平安归来,为什么要拜送子娘娘?

姜似解释道:“恰好王府有一尊送子娘娘。儿媳想着菩萨心善,只要心诚,求平安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皇后神色更加复杂。

这也可以?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燕王妃心大,还是运气逆天了。

求平安求到送子娘娘头上,还求成了,这还有天理么?

不过有一件事皇后是肯定的:皇上要是让她每日拜送子娘娘,她豁着皇后不做,跟他拼了!

以皇后的年纪和身份,这都不是丢人可以形容的了。

坚定了心意的皇后对这个话题瞬间不感兴趣了。

这时宫婢来报:“娘娘,两位公主到了。”

门外未语先笑,旋即走进来个眉目如画的少女,给皇后请过安就拉着姜似道:“我还担心七嫂回去了。”

容貌出色的少女正是福清公主。

紧随其后的少女比之福清公主略清瘦些,形容文静,乃十四公主无疑。

互相见了礼,姜似笑道:“今日特意来给二位妹妹赔罪的,我怎么会回去呢,就是厚颜赖也要赖在母后这里。”

福清公主脸微红,赧然道:“七嫂净说笑话,你进宫找我们玩,我就很欢喜了。十四妹,你说是不是?”

十四公主没想到福清公主会问到她,微微一愣,随后点头:“是呀,那次见到七嫂都没能好好说上话。”

在十四公主心中,对姜似就没这么亲近了。

她不讨厌这位七嫂,可燕王妃表现出不少神奇手段,还有那日从燕王府回来母后的一番话,都证明燕王妃不简单。

对不简单的人她情愿敬而远之,毕竟她不是身份高贵的十三姐,一个无根的公主招来祸事太容易。

接下来气氛自是和乐融融,直到皇后赶人:“行了,不是说要给你皇祖母绣一副万寿屏风,时候不早了,就别在这里躲懒了。”

福清公主只好拉着十四公主向姜似告辞。

等两位公主走了,皇后笑着摇头:“福清真是被我宠坏了。”

姜似盯着门口迟迟没有收回视线。

她今日进宫并非纯粹礼尚往来,而是因为昨日郁谨提及从皇后这边着手争得储君之位,从而想到了一件事:前世福清公主跌下高台而死,好像就在这一年的上元节。

皇后察觉姜似神色有异,问道:“怎么?”

姜似迟疑了一下,问道:“公主喜欢看花灯么?”

第710章 提醒

皇后听姜似这么问,笑意温柔:“福清啊……她最喜欢看花灯了。”

福清公主自幼患了眼疾,此后十来年看不到这世间缤纷色彩,后来被姜似治好了眼睛,看什么都看不够,哪怕盯着地上蚂蚁搬家都能笑出声来,更何况元宵节上璀璨无边的花灯。

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上元节这日公主们不能跑到大街上赏灯游玩,但可以登上宣德楼赏灯。

宣德门乃皇城正门,门外向南就是十里御街。宽阔的御街两侧楼阁林立,曲栏朱门,等到了上元节这日灯山彩楼立起,流光溢彩,美不胜收,特别以宣德楼门前彩山最为壮观。

提起爱女,皇后有说不完的话:“本宫还记得去年上元节福清登上宣德楼赏灯,哭湿了两条帕子,最后是被强拉回宫的……”

姜似笑道:“换了我说不准哭湿三条帕子还不够。”

福清公主的眼睛是前年复明的,去年上元节是她多年来第一次赏灯,情绪失控乃人之常情。

前世姜似要到明年才从乌苗回到京城,那时她唯恐被人发现与东平伯府四姑娘的关联,只关起门来低调过日子,连皇家宴会之类都是能免则免,后来便听说唯一的嫡公主跌下高台摔死了。

皇后痛失爱女大受打击,从此无人敢提起福清公主。

想到那个虽然失明却性情温柔的少女,姜似难免内疚,暗想若是福清公主能够视物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如今福清公主眼睛复明,是否还会发生惨祸姜似不能确定,却不敢大意。

前世福清公主一个眼盲之人为何会登楼赏灯,现在想来是件奇怪的事。

是福清公主想用耳朵听一听热闹的人间烟火,还是说那并非一场单纯的意外?

本来福清公主出事不是在今年的上元节,可姜似忘不了永昌伯夫妇惨死的教训。

前世永昌伯夫妇在她死之前活得好好的,今生因为她改变了一些事而双双惨死,害得好友谢青杳没了双亲。

这给姜似敲响了警钟:重生而来,不是所有改变都能带来好的结果。

她出手治好了福清公主的眼睛,焉知本该两年后的上元节发生的祸事不会提前呢?

即便被皇后认为胡言乱语,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两句。

皇后还在说着福清公主眼睛好了之后的种种趣事,姜似却不得不打破了这其乐融融的气氛。

“我昨日做了一个梦——”

姜似一开口,皇后声音顿止,表情有些异样。

燕王妃又做梦了?

要知道前些天打发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去燕王府以便确认燕王妃是否在府中,结果两位公主连句话都没与燕王妃搭上,缘由就是燕王妃梦中得了提点,需要闭口祈福以显诚心。

放在郁谨没回来之前,皇后对此只有摇头,可当郁谨带着活蹦乱跳的东平伯世子回来,皇后就惊了。

原来别人的做梦只是做梦,燕王妃的做梦那是作法……

再次从姜似口中听到做梦,皇后不得不认真,忙问道:“做了什么梦呢?”

“梦到公主赏灯时摔伤了——”

姜似话音未落,皇后已腾地站了起来,一张脸变得铁青:“你说什么?”

对于皇后的反应,姜似并不意外。

福清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皇后看得比眼珠子还重,一旦出事根本无法承受。

皇后完全不在意失态,用力握住姜似手腕:“燕王妃,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姜似抿唇,有些迟疑。

皇后反应过来,立刻挥手示意伺候的宫婢退下,等屋内只剩下二人,迫不及待问道:“福清究竟怎么了?”

姜似为难咬了咬唇:“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梦,好像是身处一片灯海,福清不知怎么就摔了……”

她不好说福清公主摔死了,也不好说得太详细,毕竟前世福清公主的惨祸并不是在今年上元节发生的,她提醒只是以防万一。

如果事情真如此发展,毫无疑问会换来皇后的感激,可若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皇后恐怕就会在心中怪罪了,所以不好太过言之凿凿。

可即便是这样含糊的提醒,已经足够皇后惊出一身冷汗。

“只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其实已经忘了大半……儿媳本不该说出来惹人笑,只是事关福清就忍不住与母后说了,还望母后莫怪我胡言乱语——”

皇后好歹记得自己身份,最初的惊吓过后面上恢复了冷静,勉强笑着拍了拍姜似的手:“我怎么会怪你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说不准就是仙人菩萨借你给福清示警呢……”

燕王妃的梦能不重视吗?必须不能啊!

姜似则悄悄抽了抽嘴角。

皇后大概真急了,仙人和菩萨可不是一道的,真要一同入梦,说不准会在她梦里打起来。

“母后,时候已经不早,儿媳就不叨扰您了。”姜似该说的都说了,不好在宫中久留,遂提出告辞。

皇后亲自把姜似送到了门口,嘱咐内侍:“送王妃出去,仔细给王妃带路。”

眼见内侍恭恭敬敬给姜似领路,坤宁宫上下不由心生感慨:皇后对燕王妃可真重视。

而此时皇后心中已翻江倒海,在屋内来来回回走着,突然身子一停,吩咐道:“请福清公主过来。”

福清公主回到寝宫才刚绣了半个“寿”字就被叫了回来,正一头雾水:“母后叫女儿回来有事么?”

皇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儿,伸手抚了抚福清公主的发丝,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没事,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尽管她很在意燕王妃那个梦,可现在就提出不让福清赏灯太突兀了。

罢了,还是等到上元节那日以身体不适为名留下福清陪伴吧。

皇后有了决定,暂且恢复了平静。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前夕,皇后还没来得及称病,才从慈宁宫过来的福清公主就当着帝后的面欢喜道:“父皇,母后,皇祖母说今年她也想上宣德门赏灯,正好我与十四妹能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