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杀人放火
小镇离乌苗不远,离雪苗自然也远不到哪里去。
郁谨身手不凡,体力出众,这么点路程跑下来连粗气都不喘。
他双手环抱立在寨外,眼底仿佛盛了夜色,暗沉如水。
对以豢养毒虫为常的雪苗来说,防备外人的从来不是高墙和巡哨,而是那些令人胆寒的虫蛇。
郁谨来回转了转,选了个稍低之处攀爬上去,进入了寨子里。
有姜似给的香囊在手,那些潜伏的毒虫都老老实实呆着,没有一个不识趣敢出来找麻烦,郁谨十分顺利就摸到了雪苗族长住处。
众多屋舍中,当属雪苗族长的住处最气派。
郁谨自信没有找错地方,悄悄进去后就看到一间房犹亮着灯。
这个时候还没睡?
郁谨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派人去暗杀他,在没有得到属下回禀之前,雪苗族长定然睡不着。
摸到窗边,郁谨摇了摇头。
这么点事就睡不着觉,雪苗族长不成啊。
心理优势放大了数倍,郁谨也不打算从窗户走了,直接去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房门猛然被打开了,门内的雪苗族长面上还有几分迫不及待。
见到本来要杀的目标出现在面前,雪苗族长大惊,刚要叫喊就被郁谨一把捂住嘴推了进去。
门被郁谨以脚勾上,十分配合只发出轻微声响。
明亮的灯光下,雪苗族长能清楚瞧见来人面上鄙视的神情。
郁谨捏住雪苗族长双颊把一团汗巾塞了进去,这才轻嘲道:“受点惊吓就跟个娘们似的尖叫,身为族长你好意思吗?”
雪苗族长都听愣了,因为发不出声音,又气又急之下只能拼命眨眼睛。
他什么时候跟个娘们似的尖叫了?
好吧,发现敲门的不是自己人反而是准备杀的人,他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叫喊,可明明还没来得及叫就被堵住了嘴巴,连个呜呜声都发不出来了,这年轻人怎么胡说八道呢!
郁谨轻松制住了雪苗族长,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一脸鄙夷道:“瞪什么眼,再瞪也不过是一双绿豆眼,难不成还能瞪出花来?”
雪苗族长眼睛猛然瞪大了三分。
绿豆眼?他怎么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郁谨嫌弃皱眉:“幸亏汗巾够长,勉强能堵住你这张蛤蟆嘴。我跟你说,长得丑就别出去吓人了,好好在族中当你的族长不行么?”
说到这,俊美无俦的七皇子以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扫量着雪苗族长,再次肯定点头:“真的太丑了。”
雪苗族长神色由一开始的惊惧变得呆滞。
眼前的年轻人真的是大周七皇子?
乌苗那些贱人精通易容术,这该不会是乌苗人假扮的吧?
也不对,乌苗人虽然可恶但脑子都正常,哪有盯着他丑这么攻击人的?
寻思到这里,雪苗族长一愣,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他哪里丑了,都是被这发疯的年轻人给绕进去了!
郁谨捏了捏拳头,语气无比冷漠:“原本你派个蠢货来暗杀我,我也懒得与你计较。可你长得这么丑还能引起内子注意,这就该死了——”
“呜呜呜——”雪苗族长拼命叫喊起来,虽然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但能明显看出他的急躁。
呃,或者说是暴躁。
雪苗族长无法不暴躁。
他,他要和这小子拼了!
被暗杀报复回来他认了,可这小子口口声声骂他丑到底是什么情况?
暗杀这么严肃的事儿,这混蛋摆明是在侮辱他,有本事好好把恩怨讲清楚!
郁谨心里积攒的酸水倒得差不多了,顿时痛快了,笑吟吟道:“你也别恼,毕竟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主要是投胎本事逊了点。这也无妨,有了一次教训,想必下次就有经验了……”
雪苗族长听着这话,脸上血色陡然褪去,惊惧盯着郁谨。
郁谨敛眉:“怎么,你该不会以为只能你派人暗杀我,我不能提刀找上门来吧?谁给你这种自信的?我告诉你,这不叫自信,这叫愚蠢,愚蠢害死人懂吗?”
雪苗族长不知道是被郁谨上来劈头盖脸一顿刻薄给弄懵了,还是死亡的威胁下乱了心神,居然下意识点了点头。
郁谨嗤笑一声:“早这么有眼力劲不就好了,非得作死。”
见把绝对算不上“情敌”的不入流蛤蟆嘴打击得体无完肤,郁谨心满意足点点头,笑道:“既然认识到自己犯的致命错误,那咱们就干正事吧。”
这一刻,狂躁的雪苗族长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谈正事好,只要给他说话的机会,他就能想办法翻盘,到时候定要这毒舌的混账东西生不如死。
谁知道这个念头才闪过,就见对方面无表情扬起手刀,对着他后颈砍去。
不是说谈正事么,这小子骗人——昏迷前,雪苗族长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雪苗族长是带着无比的不甘与愤怒昏过去的,而郁谨的心情则轻松多了。
居高临下扫雪苗族长一眼,他轻轻摇头:“正事当然就是弄死你了。看你蠢的,居然以为我会与你谈天说地不成?有这个工夫我回去抱媳妇不好么?”
把雪苗族长拎到桌案旁摆成伏案的姿势,把灯油洒在他身上,然后便任由明火蔓延。
很快火舌就舔舐了雪苗族长的衣裳。
在火光大亮之前,郁谨离开了屋子,却不急着走,而是躲在暗处看着。
必须确认雪苗族长死透了再走,他可不想闹出要杀的人死而复生的笑话来。
而那些雪苗族人比郁谨设想还要晚才发现了这边的火情。
“走水啦——”
铜锣声响起,家家户户提着水桶、脸盆等物出来救火,等看到火是从族长这里烧起来的,顿时乱成一片,哭喊无数。
雪苗族长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一旦出事那就天塌了。
郁谨甚至亲眼看到有几人不顾火势冲了进去,紧接着传来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浑身冒火的人把雪苗族长拖了出来,进去的其他人再不见出来。
看一眼烧糊的蛤蟆嘴,郁谨这才心满意足趁乱离去。
第682章 尸体不见了
郁谨赶回小镇客栈时,果然离天亮还早。
他没有直接进里屋,而是仔细洗了手,擦了脸,换下一身杀人放火的衣裳,这才进去。
屋内依然留着一盏夜灯。
灯火如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能让人隐约看到床榻上的人正睡着。
郁谨轻手轻脚走过去,脱下鞋子上了床,挨着姜似躺下来。
这时姜似睁开了眼,声音带着几分讶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黑暗中,郁谨眸光明亮,仿佛掬了细碎星光在里面。
“吵醒你了?”
姜似笑了笑:“怎么可能真的睡熟。”
郁谨一想也对,他跑去杀人,阿似定然担心。
“雪苗族长怎么样了?”
“我放了一把火……”郁谨轻飘飘讲起了经过。
姜似默默听着,最后问道:“确定被烧死了?”
郁谨哑然失笑:“放心吧,千真万确死透了。”
他就喜欢阿似的飒利劲儿,不像那些寻常小姑娘见到死人吓得哭天抹泪,也忒烦人。
当然,就算阿似害怕他也不嫌烦,正好有他表现的机会。
姜似看了一眼窗外,语气微沉:“雪苗族长派人来暗杀你,此事不知道有几人知晓。倘若还有其他人知道,发现派出来的人一直未归,定然会来客栈查探……”
郁谨想了想道:“我叫龙旦把那人尸体丢到悬崖下去,那些人总要花些工夫寻人,等真的怀疑到我头上,咱们离这里已经远了,不怕他们掀起风浪。无论如何,能解决雪苗族长,哪怕后续有些麻烦也划算。”
麻烦来了解决就是了,总不能为了怕麻烦就畏首畏尾,任由对方骑到自己脖子上放肆。
姜似颔首:“嗯,那就先毁尸灭迹再说。雪苗对付人的手段与乌苗大同小异,那些我都不惧。只要没有明确证据是你干的,引起雪苗族对大周的敌视报复就好。”
郁谨闻言冷笑:“阿似,你不必担心这些。雪苗族若有与大周对上的苗头,那我就找乌苗大长老好好聊聊。”
“大长老?”姜似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又扯上乌苗族了。
“龙之七子会把晨曦带来,驱散乌苗的黑暗。”郁谨念起那则卦言,理直气壮道,“雪苗族长想要除掉我是为了对付乌苗,没道理乌苗只得好处不出力吧?”
他像是那种任人占尽便宜还不用负责任的人吗?
雪苗若敢针对他乃至大周,乌苗就别想袖手旁观。
而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哪怕乌苗声势渐衰,对上雪苗也有压倒性优势。只要乌苗出手,雪苗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找他麻烦。
郁谨早想好了退路,这才干脆利落弄死雪苗族长,省得回到京城就没这么方便了。
听了郁谨解释,姜似同情了大长老一瞬,微微点头。
郁谨起身,去隔壁交代龙旦。
睡意朦胧的龙旦一听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尸体还要重新弄出来,不由苦了脸。
等他走到藏匿尸体的地方,那点小小的怨言与睡意登时不翼而飞,变成了惊吓。
“人,人呢?不对,尸体呢?”
盯着空荡荡的藏尸之处,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令龙旦头皮一阵发麻。
最初的震惊过后,他立刻去禀报郁谨。
“什么,尸体不见了?”郁谨显然已经睡下了,披着外衣打开房门,听了龙旦禀报亦有些吃惊。
身后一道轻柔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郁谨回过身,对姜似道:“龙旦刚才去把尸体弄走,结果发现尸体不见了。”
姜似闻言走向桌案,提起案上油灯来到门口:“去看看吧。”
“嗯。”郁谨微微点头,吩咐龙旦,“叫上老秦问问。”
龙旦忙去叫醒老秦与姜湛。
姜湛这些天来难得睡一场安稳觉,这么被叫起来眼睛都是红的,含糊问道:“怎么了?”
龙旦发现尸体不见的那点惊恐化为了钦佩:“二公子,这种情况下您都能睡这么熟……”
姜湛面上微热,解释道:“睡好了才有力气赶路嘛。是不是王爷回来了——嘶,莫非王爷遇到了麻烦?”
他就说杀人家一族之长不能这么草率啊,又不是他在战场上什么都不用想,提着大刀砍人就好,砍下来的人头还能算功绩。
总要好好谋划一番!
“我们主子早就回来了,没遇到什么麻烦。是我藏起来的那具尸体不见了,主子叫上大家一起去看看。”
姜湛一听头脑彻底清醒了,忙随龙旦赶了过去。
龙旦指了指地上:“之前住着的时候我就发现离客栈不远有条巷子,巷子深处是个废宅,里面还有口枯井。今日王爷吩咐我处理尸体,我一想这地方正合适,就把尸体带过来塞进枯井里去了,还压了一块石头,好好的尸体怎么能不见了呢?”
郁谨借着油灯的照亮仔细观察着四周,特别是盯着龙旦提到的用来压住井口的石头看了片刻,道:“石头被人移开了,移开石头的应该是个力气尚未长成的少年。”
“少年?”龙旦听得发懵,“主子,您怎么断定是个少年?”
郁谨指着井口到石头这一片的痕迹道:“你们看这些痕迹,明显是拖拽石头使其顺势滚落留下来的,说明移开石头的人力气不大。这样大小的石头换了成年男子只需要搬动就好,没必要这么费劲。”
“原来如此。”龙旦深以为然点头。
姜湛却提出了不同意见:“不一定是力气不足的少年啊,还有可能是女子呢。”
郁谨吐出两个字:“脚印。”
“脚印?”姜湛不由低头去看,果然在地上辨认出浅浅脚印。
不用郁谨再解释,他顿时明白了原因。
那脚印虽然不大,可明显不是女子所穿鞋子会留下的痕迹,这样一来就印证了郁谨的猜测,挪动石头的人十之八九是个少年,或者天生矮小瘦弱的成年男子。
姜湛突然眼神一紧,指着一处道:“你们快看这对脚印,这一定是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才能留下来的!”
姜似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呃,这应该是尸体留下来的。”
第683章 乱上加乱
姜湛悚然一惊:“尸体?”
他惊的不是尸体会留下脚印,而是四妹谈起尸体时云淡风轻的语气。
不过姜湛很快就反应过来,指着地上那对脚印不可思议道:“不对啊,尸体又不会走,怎么会留下脚印?”
姜似指了指被姜湛发现的那对脚印:“二哥没有发现这对脚印与寻常脚印不一样吗?”
姜湛微微俯身,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脚印大小没什么出奇啊。”
龙旦与老秦则对视一眼。
姜似提醒道:“左右脚印并排,没有错开。”
姜湛陷入了疑惑:“还真是这样,这怎么走路啊?”
“不是用走的。”龙旦插言道。
姜湛看向他。
龙旦两只手向前一伸,蹦了两下。
姜湛眼都直了,抽着嘴角道:“你干嘛呢,诈尸啊?”
龙旦停下来,微微弯腰与半蹲的姜湛直视,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对,就是诈尸。”
姜湛抬脚踹了过去。
龙旦措不及防被踹中膝盖,身子一歪跌坐在地。
姜湛怒道:“去你大爷的,没事吓什么人玩?”
龙旦揉着屁股爬起来,一脸委屈道:“二公子,这么严肃、正经、阴森的场合,我怎么可能乱开玩笑呢!”
姜湛一怔,不由看向姜似。
在姜二公子心里,自然是亲妹妹最纯良可靠。
就见姜似点了点头,一脸平静道:“应该是那样留下的。”
“四,四妹——”
姜似望过去。
姜湛舔了舔唇:“你说尸体自己蹦走的?”
“说是自己蹦走的不准确,应该是有人驱赶。”姜似说到这,有些唏嘘,“说不准就是带二哥离开的那个少年。”
姜湛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张略丑的年轻面庞。
说略丑其实还是客气了,在姜湛看来,那小子真的挺丑……
“竟然跟到客栈来了,够执着的。”姜湛想想那古怪少年,摇了摇头。
龙旦问郁谨:“主子,现在怎么办?”
郁谨沉吟道:“那少年应该没有恶意,先追踪一下这些脚印,看往哪个方向去了。”
几人以油灯照着寻觅,一直追到青石路上,再无痕迹。
郁谨迎风而立,片刻后道:“回客栈吧。”
“主子,不找到尸体的话,万一惹出麻烦怎么办?”
郁谨扬了扬下巴:“天快亮了,我们回客栈收拾一番就出发北上,有麻烦也不会这么快找上来。”
尸体不翼而飞,留下来胡乱寻找耽误时间才是本末倒置,当然是走为上。
姜湛摸了摸鼻子,心道王爷行事比他任性多了啊,怎么他是被老子揍大的,人家就没事呢。
不出郁谨所料,此时雪苗族正乱成一团,甚至连开始蔓延的大火都顾不得灭。
族长死了,天塌了一半,四处都是哭喊声。
就在这乱糟糟的时刻,一道人影以十分怪异的姿态步入了火中。
屋舍在着火,而人们都聚在屋前或是大哭或是救火,没有人留意到从屋后步入火中的这道人影。
“先救火,再不把火扑灭,整个寨子都要烧完了!”仅次于雪苗族长的一位长老喊道。
哭声一停,加入救火的人多起来,场面越发混乱。
这样的混乱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悄然离去。
火终于熄了,一部分人开始清理残局,另一部分人围着雪苗族长的尸身恸哭。
那位长老仔细检查过雪苗族长的尸身,表情悲痛:“族长身上并无外伤。”
没有外伤,意味着意外身亡的可能更大。
“脖颈处也没有么?”不知谁问了一声。
那位长老摇摇头:“族长死于火中,如果有勒痕很难查出来,除非——”
“除非什么?”
长老犹豫了一下,道:“以利器剥开脖颈处的皮肉,看喉骨处有无伤痕……”
此话一出,登时一片哗然。
无论大周还是这些部族,大多还是讲究死者为大,遗体不可随便破坏。
最终还是雪苗族长之子咬牙道:“长老尽管查看,不能让我父亲死得稀里糊涂。”
有了族长之子发话,长老再无顾忌,越发仔细查验一番,最终摇了摇头。
“不可能!”族长之子情绪激动,“即便是在父亲睡着之后意外失火,父亲豢养的蛊虫也会提醒他。父亲不可能毫无所觉。”
不少族人纷纷道:“是啊,族长怎么会如此轻易就——”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族长这么容易就死了,完全让人无法接受。
“今日父亲为何会在书房?”族长之子问道。
雪苗族长是个风流人,娇妻美妾一大堆,寒冬腊月不钻被窝里软玉温香而是歇在书房,显然是有事。
长老敛眉不语,而另一位长老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有人惊呼道:“还有一具尸体!”
几个人把一具尸体抬过来。
尸体焦黑,但烧毁程度显然不及雪苗族长,让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怎么是阿山?”
阿山算是雪苗族长的心腹,一般不离其左右。
先前开口的长老俯身检查一番,脸色有些难看:“阿山脖颈断了……”
众人目光在雪苗族长与阿山两具尸体之间游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族长之子茫然问道。
长老环视一番,道:“进屋再说。”
加上族长之子在内,七八人涌进了一间屋子。
这七八人算是雪苗族的统治层。
屋内亮如白昼,先前发话的长老看向另一位长老:“融长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融长老动了动嘴角。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难道要看着族长枉死?”
融长老斗争良久,道:“族长昨日接到消息,打算除掉前往乌苗做客的周七皇子。昨晚族长应该派阿山去执行任务了,谁知道族长与阿山却死于火中……”
“周七皇子?难道我父亲是被他害死的?”
又有人诧异道:“族长为何要杀周七皇子?”
“不对,就算真是周七皇子下的手,他怎么进入寨中的?寨门内就有一丛含香竹,外人从那里经过定然会陷入昏迷……”
一番议论后,猛然冒出个声音来:“周七皇子不是去乌苗做客了,会不会是乌苗给了他防身药物?”
第684章 密信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
南疆十多个部族,唯有乌苗与雪苗同出一脉,以毒虫、毒草等为对敌手段。
如果说谁能悄悄潜入雪苗,那与乌苗定然离不开关系。
先开口的那位长老提出疑问:“认为周七皇子害了族长,这只是融长老的猜测吧?”
融长老一怔:“白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长老沉声道:“既然是族长派阿山去杀周七皇子,为何族长与阿山会死于这场火中?难不成昨日周七皇子就猜到族长欲对他不利,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未尝没有这种可能。”融长老道。
“那么融长老知道族长要除掉周七皇子的原因吗?”
融长老被问住了。
他是近几年才得了族长信任,一些事并不清楚。
白长老见状,暗暗一笑。
族长想要置周七皇子于死地的原因,他是知道的。
一开始获悉乌苗族那则卦言,族长曾对他提起过,一力主张解决周七皇子,而被他反对。
他认为卦言不过无稽之谈,而雪苗对上乌苗本就处于劣势,一旦与大周结怨,那就更不妙了。
谁知道那则卦言究竟是真的,还是乌苗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
族长激进,而他更喜欢稳妥为上,也因此,理念不合的二人渐行渐远。
直到现在,族长直接动手竟没对他透露半个字。
“所以说,认为昨晚族长派阿山去暗杀周七皇子只是融长老一面之词罢了。”
融长老大怒:“白长老,你难道怀疑我?”
白长老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轻易挑起我族与大周的仇恨罢了。毕竟族长刚去,我们既要对上乌苗又要对上大周,实属不智。”
“白长老,你莫非怕了大周?难道族长的仇就不报了?”
白长老神色一冷:“如果真是周七皇子害了族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只是说不能太草率下结论。就说阿山,按着融长老的说法他去暗杀周七皇子了,那如何解释在着火的屋子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白长老,那你说怎么办?”族长之子问道。
白长老心中多了几分喜悦,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是先查明真相。一方面去查周七皇子的行踪,另一方面要去乌苗问个究竟。”
“去乌苗?”众人皆感到意外。
听白长老的意思不认可融长老的说法,怎么又转了风向?
白长老悲痛道:“族长身上并无外伤,一种可能是确实死于意外走水,还有一种可能是生前就被人所控无法逃脱。假如是后者,能安然潜入族长书房且压制住族长豢养蛊虫致使族长失去反抗之力,行凶者必然离不开乌苗的帮助,甚至就是乌苗人!”
白长老说罢,众人沉默良久,一位长老道:“可我们没有证据,族长身上并无外伤,乌苗大长老完全可以说族长就是死于意外走水。”
白长老冷笑:“我们咬定族长是被人所害,乌苗总要有所表示。诸位放心,我会亲自走一趟乌苗,替族长讨回公道。”
众人纷纷行礼:“那就拜托白长老了。”
族长之下,本就属白长老权势最盛,这个时候自然无人愿意得罪他。
白长老见众人如此,面上虽挂着悲痛,心中却颇满意。
借着族长之死收拢族人,成为新的族长才是正事,至于其他,留到以后再说。
融长老见此只得压下心中不平,暗道回头定要与少主好好说说,不能任由白长老得意。
之后白长老去找乌苗算账从而谋取好处,部分雪苗人对周七皇子落脚处展开查探,加之随后雪苗内部的争权夺利越演越烈,这些都不必细说。
北上的那辆马车把这些纷乱远远抛下,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而比姜似更快一步的是一封密信落在了景明帝面前的龙案上。
看着信上锦鳞卫密探的落款,景明帝几乎是迫不及待把信打开来。
年初派遣鸿胪寺卿等人出使乌苗,其中就混入了锦鳞卫密探,后来鸿胪寺卿等人归来,有几名锦鳞卫便以寻常人的身份留在了南边。
对于神秘十足的乌苗,景明帝警惕万分,自然想要掌握那边的一些动静。
把信看过,景明帝往椅背上一靠,好一会儿没言语。
潘海默默倒了一杯茶摆在景明帝面前,识趣没有吭声。
半晌,景明帝吩咐潘海:“请皇后过来。”
潘海领命刚走,景明帝却改了主意,起身道:“罢了,去坤宁宫。”
正是上午,屋子里地龙烧得旺,皇后手持银剪正专心修剪摆在窗边的一盆鲜花。
“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把银剪随手一放,快步迎了上去:“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景明帝走进去,随意坐下,面上令人一时瞧不出喜怒。
皇后见此不再多问,挥手示意宫婢退下去,亲自给景明帝斟了一杯茶。
景明帝伸手接过来,摩挲了细瓷茶杯片刻,开口道:“南边盯着乌苗的密探来信了。”
皇后轻松神色一收,郑重起来:“那边有什么动静了?”
景明帝颔首道:“前不久南疆盛传乌苗圣女已不在人世,可新火节上乌苗圣女却出现了……”
皇后诧异扬眉:“这么说,乌苗圣女数年不露面真的是在闭关潜修?”
“是否闭关潜修不知道,但有一件事十分稀奇。”
“什么事?”
景明帝顿了一下,才道:“信上说,新火节上外人难以潜入乌苗,他们藏在高处以千里镜眺望,发现乌苗圣女……容貌与老七媳妇酷似……”
皇后真正吃了一惊:“竟有这么离奇的事?”
景明帝神色有些复杂,沉吟良久道:“老七媳妇自称天生懂得异术,可她却与乌苗圣女容貌相似……对了,皇后,之前你说老七媳妇为老七念经祈福,闭门不出?”
皇后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点头。
“这样算来,老七媳妇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吧?”
“是。”
景明帝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显然也有些犹豫。
皇后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并不多话。
良久,景明帝有了决定:“这样吧,派人去燕王府看看。”
第685章 公主驾到
景明帝有了这个决定,越发觉得不可耽误:“说起来,老七媳妇连过年都没进宫来,朕是有些不放心……”
皇后默默抽了抽嘴角。
团圆宴上提起燕王妃没有出现,皇上还夸她重情义,现在又不放心了……果然是帝王的心,海底针。
“皇后,你觉得派谁过去合适?”
听景明帝这么问,皇后多少有些心理准备。
如果没有事皇上就不会来坤宁宫了,这样的话,至少潘海不是合意人选。
略一琢磨也不奇怪,燕王妃对外宣称闭门念经祈福直到燕王平安归来,如今几乎人人皆知,皇上突然派心腹太监去燕王府,容易引人揣测。
要知道,什么事情一旦与天子沾边,就不一样了。
皇后沉吟一番,提议道:“要不让福清去一趟吧。”
“福清?”景明帝一时倒没想到爱女身上去。
皇后笑了:“是啊,福清与燕王妃投缘,年宴上没见到燕王妃还念叨呢。小姑娘想出宫透口气,见见相处融洽的嫂嫂,任谁都说不出什么。皇上,您觉得呢?”
景明帝听得连连点头:“皇后说得有理,那就让福清跑一趟吧,这样咱们都能放心。”
至于放心什么,景明帝没点明,皇后却心知肚明。
恰逢燕王妃久不出门的时候,与燕王妃容貌酷似的乌苗圣女现身,这实在引人遐想,皇上是怀疑燕王妃与乌苗圣女有关联。
虽说这种怀疑有些离奇,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然是派人去看看才安心。
“福清从母后那里回来了吧?”
“已经回了。”
景明帝本不想显得太心急,转念一想,皇后连杨妃给他戴绿帽子都知道,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干脆大大方方催促道:“那就让福清过去吧。”
皇后默了一瞬,微微点头:“我这就对福清说一声。”
面对破罐子破摔的皇上,她还能说什么?
福清公主听闻让她去一趟燕王府,欢喜不已:“可以出宫去找七嫂玩么?”
皇后温柔笑着:“去吧,许久不见你七嫂,母后也惦记着。”
福清公主眼珠微转,求道:“母后,我带十四妹一起去可以吗?”
两位公主原本关系淡淡,因着这些日子同去慈宁宫陪伴太后,相处时间久了,感情便深厚起来。
福清公主纯真厚道,十四公主则谨小慎微懂眼色。二人又是一般年纪,相处自然融洽。
听了福清公主的请求,皇后犹豫一下。
“母后,您就答应吧。我出宫的机会少,十四妹出宫的机会更少……就当给我作伴啦。”
见爱女软语相求,皇后便点了头,叮嘱道:“那你们去看过你七嫂就早早回宫,可不许在外头胡闹。”
“母后,我还想去街上看看——”福清公主自知要求有些过分,说得毫无底气。
想一想父皇一年只有一次放风的机会,她出宫次数还多些,这样要求似乎有些贪心了。
皇后见女儿巴巴望着她,哭笑不得。
福清这孩子太老实了,就不知道出宫后偷偷去,非要求她。
皇后这么一想,对女儿越发怜惜,叹道:“去逛街可以,但不要太久了——”
福清公主立刻欢喜应了。
两位公主出宫虽然轻车简从,护卫却跟了不少,一行人直奔燕王府。
纪嬷嬷接到公主来访的消息时,两眼一翻险些昏倒。
不能昏!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清醒过来,可一颗心却跳得厉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报信的婢女有些疑惑:“嬷嬷,您看是不是要去告诉王妃——”
“这是自然!”纪嬷嬷一句话说出,心中越发着急。
作死的王妃哟,可真真是把偌大的王府给坑死了!
公主来了不可能不见,可王妃却不在府中,现在可怎么办?
纪嬷嬷急得额头见了汗。
这一刻,她深恨为何把王妃作死的事给瞒下来,而不是第一时间告诉长史。
什么,告诉长史就能解决现在的困局?
这倒不是,至少多一个知情人,现在可以一起着急害怕嘛。
“嬷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纪嬷嬷回神,脸色一正:“先请二位公主去花厅小坐,让王管事仔细招呼着,我这就去禀报王妃。”
最近但凡有事都是纪嬷嬷直接去禀报王妃,婢女对此没有多想,忙去安排。
纪嬷嬷飞奔至毓合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阿蛮见状掩口笑道:“纪嬷嬷,您什么事这么急啊——”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来拜访王妃了!”纪嬷嬷顾不得缓口气,急声道。
阿蛮的轻笑声戛然而止,声音拔尖:“谁来了?”
纪嬷嬷跺跺脚道:“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福清公主可是嫡公主,特意来探望王妃,王妃不可能避而不见。现在可怎么办?”
见阿蛮与阿巧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纪嬷嬷又开始翻白眼了,捂着心口道:“就说王妃胡来,偏偏你们还跟着添乱。现在好了,祸事来了吧!”
阿蛮不乐意了,呸了一声道:“大过年的,什么祸不祸的,嬷嬷会不会说话啦?”
要不是看在纪嬷嬷与她们一道欺上瞒下的情分上,她早就把这老嬷嬷踹哭了。
阿巧看起来冷静多了,淡淡道:“纪嬷嬷勿慌,您去对两位公主说一声,我们王妃在小佛堂给王爷读经祈福,早就发愿王爷不回来就不出小佛堂门的。两位公主如果想见王妃,就屈尊去小佛堂吧。”
纪嬷嬷挪不动脚:“可两位公主要真的去呢?”
阿巧神色淡淡道:“那就劳烦嬷嬷领二位公主过去,我与阿蛮在那里候着。”
纪嬷嬷张了张嘴,满心茫然。
领过去之后呢?见不到王妃该怎么说?
这两个大姐儿是瞎胡闹啊。
“纪嬷嬷快过去吧,让两位公主等久了不好,还以为咱们王府怠慢呢。”阿巧催促道。
纪嬷嬷仿佛被架在火上烤,却爬不下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去了花厅。
福清公主一听燕王妃在小佛堂,客气道:“本来七嫂虔心读经不该打扰,但实在是想念七嫂了,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第686章 有惊无险
纪嬷嬷走在前面带路,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跟在后面。
走在前面的人胆战心惊却半点不敢流露,跟在后面的两个少女则好奇打量着王府内的景致。
正月初,天依然冷得厉害,花木萧条不见多少绿意,两位公主却看得津津有味。
与姐妹一同出宫无论对福清公主还是十四公主,都是难得的体验。
“两位公主这边请。”纪嬷嬷到了一处院子停下来,做出请的姿势。
福清公主温柔一笑,声音甜软:“七嫂就在这里读经祈福吗?”
这是一处不大的院子,里面用鹅卵石铺出一条五彩小路直达门口,简简单单,静谧清幽。
福清公主驻足打量片刻,提着裙摆走进去。
十四公主紧跟在福清公主身边,并不多话。
随着往内走,檀香味渐浓。
两名俏丽的丫鬟立在门两侧,见二位公主走来,忙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二位公主殿下。”
福清公主性情温和,素来对下人态度和煦,见状伸手虚扶:“快起来吧。你们是七嫂的贴身婢女?”
阿巧与阿蛮一同起身。
阿蛮得了阿巧叮嘱少说话,便由阿巧回道:“婢子叫阿巧,这是阿蛮,婢子们都是从小跟着王妃的大丫鬟。”
福清公主笑着点点头,视线向内扫去:“王妃在里面吧?”
“王妃正在祈福。”阿巧微微侧开了身子。
福清公主就见到一道曼妙身影正跪在菩萨前,单看背影就觉十分虔诚。
一旁纪嬷嬷也看到了那道背影,惊得不由瞪大了眼睛仔细瞧。
只是室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一时难以确定是不是眼花。
“王妃,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来看您了。”阿巧喊道。
里面的人缓缓侧过脸,对着门口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纪嬷嬷眼都直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被阿蛮扶住。
纪嬷嬷转身与阿蛮对视,以眼神询问:怎么会?
阿蛮抿了抿唇角,没吭声。
阿巧则对福清公主解释道:“王妃先前做了一个梦,梦中人对她说闭口静修方显虔诚,从那日起王妃就不说话了。”
“还有这么神奇的梦?”福清公主微讶。
阿巧忙点头:“是啊,我们王妃时而会做一些非凡的梦,倒是与寻常人不同。”
福清公主不由点头,想到了自己眼疾被姜似治好的事。
七嫂有很多神奇手段,她是知道的。
“王妃心痛兄长遗体寻不回,又担心王爷安危,是以这次闭门祈福无比虔诚。二位公主前来,王妃不能尽心招待,婢子先替王妃给两位殿下赔罪了……”
“不必如此。这次前来本就冒昧了,是我想七嫂想得紧,如今见到七嫂也算得偿所愿,就不打扰七嫂祈福了。等七哥回来,我与十四妹再来拜访。”福清公主对着门内略略屈膝,脆声道,“七嫂,回头我与十四妹再来找你玩。”
门内的人冲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倾身还礼。
“十四妹,咱们走吧。”福清公主一拉十四公主。
十四公主不喜多言,只点了点头,随着福清公主离开了王府。
二位公主一走,纪嬷嬷直接软了腿脚,指着屋内道:“王,王妃不是出门了,怎么会,怎么会——”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室内女子已经起身往外走来。
等女子离开了香烟的环绕与昏暗的光线,立在门口亮堂处,纪嬷嬷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睛,指着女子失声道:“你,你不是王妃?”
她这样说时,多少犹豫了一下,因为眼前女子瞧起来竟与燕王妃有七八分相似。
女子面色有些苍白,后怕开口:“两位公主走了?”
阿巧一改先前的平静淡然,同样是一脸后怕:“走了,您放心吧。”
女子大大松了口气,靠着门口缓神。
纪嬷嬷越发茫然了:“这是——”
阿蛮笑道:“这是我们王妃的大姐。大姑奶奶,您刚刚在屋子里瞧着与我们主子真像啊,婢子都没认出来。若不是清楚主子南行了,还真以为就是主子呢。”
纪嬷嬷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姜依的眼神越发诧异:“您的样子怎么——”
姜依缓过劲来,笑得温柔:“只是稍微修饰了一下,我与四妹本来就有些像。”
“原来如此。”纪嬷嬷迟疑着点头。
阿蛮催促道:“嬷嬷,前边还有好多事等着你料理呢。”
纪嬷嬷深深看姜依一眼,这才离去。
阿蛮见纪嬷嬷走了,也绷不住了,拍了拍胸口道:“可吓死我了,幸亏大姑奶奶您装得像。”
姜依心有余悸摇摇头:“还是四妹有先见之明,提前做好了安排。”
毓合苑里,除了阿巧与阿蛮,还有一个丫鬟叫红线,心灵手巧,擅长梳妆,也是从伯府带来的人。
姜似临走前简单教了红线易容之术。
当然,姜似对易容之术掌握不精,教出来的徒弟更一般,但这不妨碍红线给姜依略加修饰,处在昏暗的屋子中让人把姜依看成姜似。
姐妹二人本就有几分像,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阿蛮闻言笑道:“那是当然了,我们主子心细如发,肯定是都想好了才会出门啊。”
姜依笑着点头,想一想远行的妹妹,又担心起来。
天知道她接到妹妹送来的信说偷偷出了远门吓成什么样,急忙奔到王府来,四妹人都走远了。
好在红线手巧,给她一番打扮瞧着竟与四妹有七八分像,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四妹交代说年前不必再来王府以免引起旁人注意,若是她年前赶不回来,过了大年初二就悄悄住到王府来,以应付一些意外。
没想到她才来两日,竟真的遇到了!
四妹莫非早就料到了有今日之事?
这一刻,姜依对妹妹越发佩服起来。
明明是被她担心记挂着的幼妹,如今却比她这个无用的姐姐强多了。
家里以前还有二弟支撑门户,可现在二弟没了,只剩了她……
姜依轻轻擦了擦眼角,把眼尾以墨笔勾起的弧度擦掉一些,露出本来的样子。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离开燕王府后去繁华的街面逛了逛,发现那些铺面还未开张,没有什么好逛的,只得早早回了宫去给皇后请安。
第687章 卫氏进宫
皇后见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过来,把手中茶盏往旁边一放,笑问:“不是说见过你们七嫂后还要去逛街的,怎么这么快就回宫了?”
福清公主抿嘴道:“那些店铺都还关着门呢,只好早早回来了。”
她深刻怀疑母后早就知道这一点,才答应那么痛快。
皇后看了看十四公主,问道:“你们见到燕王妃了?”
两位公主齐声道:“见到了。”
“呃,都说了些什么?”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对视一眼。
皇后扬眉:“怎么?”
福清公主抿了抿唇道:“我们去的时候,七嫂正在小佛堂祈福,没说话……”
皇后心一跳,不动声色道:“怎么没说话?你们难道没等燕王妃诵经后坐一坐就走了?”
福清公主不觉有异,笑道:“七嫂的贴身婢女说七嫂做了一个梦,梦中人指点她闭口不言更显诚心,这样不但七哥能早些回来,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我们只好不打扰七嫂了。”
皇后听了总觉有些古怪,打发走两位公主,想了想,又悄悄把十四公主叫回来。
十四公主第二次站到皇后面前,便知今日这趟出门没有那么简单。
她是个懂分寸的人,皇后不开口便乖巧立着,不多说一个字。
皇后暗暗点头,道:“十四,你与福清确实见到了燕王妃?”
“见到了。”
“那你仔细把当时情况说来。”
“我和十三姐到了后在花厅等了一会儿,就由一位嬷嬷领去了一处小佛堂。那里有两个婢女候着,自称七嫂的贴身婢女——”
“燕王妃呢?”
“七嫂就在小佛堂里,我们没有进去,站在门外与七嫂打了招呼。”
“也就是说由始至终没有与燕王妃说话?”
“嗯。”
皇后沉吟良久,问道:“你确实没有认错,那是燕王妃?”
皇后的问话越发古怪了,令十四公主心头一跳。
她是个谨慎的人,略一迟疑才斟酌着道:“女儿与七嫂见面不多,当时瞧着确实是七嫂……”
皇后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今日的事,记得不要对任何人透露。”
十四公主对皇后福了福:“母后放心,女儿明白。”
对于十四公主的知情识趣,皇后十分满意,赏了一对金镯子给她带走。
十四公主坦然受了,默默离去。
皇后靠着屏风沉吟起来。
等到将要晚饭的时候,景明帝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晚饭要在坤宁宫用,皇后忙吩咐小厨房准备起来。
天黑得早,坤宁宫早早亮起一串串的红灯笼,屋内显得温馨安详。
可景明帝的心情却有些急迫,草草吃了几口后屏退伺候的宫婢,端着茶水问皇后:“福清她们回来了,见到老七媳妇了么?”
“去的时候燕王妃正在礼佛,她们两个没有久留,只在门口见了一面……”
听皇后说完,景明帝微微松了口气,露出笑模样:“老七媳妇还真沉得下心,年轻人能这样不容易。”
换他去念经,他早睡着了。
皇后思考了许久,因没有明确的依据,并没把那点奇怪的感觉说出来,笑着附和道:“燕王妃如此诚心,燕王定会早早归来的。”
景明帝听皇后提起儿子,眉头一皱,不满道:“出去这么久了还没回来,这小子就是倔,一些明知无用的事非要去做。”
据说东平伯之子的遗体落入了济水河里,而济水河波澜壮阔,又不是小水沟,想要把遗体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皇后对燕王夫妇观感不错,拣着好话道:“燕王爱重燕王妃,这是好事。”
景明帝冷哼:“跑那么远留下媳妇天天念经,就不怕媳妇真的一心向佛了——”
“咳咳。”皇后听皇上越说越不像样,轻咳了两声。
景明帝却好似卸下一桩心事,整个人显得轻松起来,直接就在坤宁宫歇下了。
玉泉宫那里,贤妃听闻景明帝歇在了坤宁宫,满心不忿。
皇上真要歇在哪个年轻貌美的小妖精那里就算了,居然又歇在了皇后那儿,这让她们这些进宫多年的老人儿怎么想?
这些日子,贤妃只觉诸事不顺。
算计老七媳妇不成却把老四媳妇搭了进去,老四媳妇要是丢了性命就算了,偏偏被救回来了,短期内只能任她占着齐王妃的位置却不能替老四打理内宅。
这样一来老四就要受累了,别的不说,过这个年老四那般低调,虽说是该避一避风头,可让她瞧着还是心疼。
如今明明就属老四最有资格,偏偏皇上半点没有表露,究竟是如何想的?
想一想这两年皇上对皇后的看重,贤妃莫名有些慌,寻思着趁过年的机会把嫂嫂卫氏请进宫来,提醒一番。
转日里,贤妃就以过年思念亲人为由把安国公夫人卫氏请进了宫。
贤妃有些日子没见到卫氏了,今日在寝宫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嫂嫂怎么瞧着气色不大好?”
她这个嫂嫂是个面甜心苦的人儿,因着总是摆出一副温柔模样,早两年瞧着一点都不像有个而立之年的长子的人。
可如今一瞧,明显有了老态。
鬓边藏不住的白发,下垂的眼角,还有不佳的气色,方方面面都看出了苍老。
听贤妃这么问,卫氏叹了口气:“对娘娘也没什么可瞒的,还不是被老三两口子气得!”
若是再早些时候,卫氏还会强撑着,可三儿媳嫁进来时间不短了,眼看着三房越来越闹腾,本来乖巧纯良的小儿子成了金水河上的风流浪荡子,卫氏早没了力气遮掩。
“先前易儿对巧娘倒是痴心,怎么闹成这个样子?”
卫氏冷哼一声:“小门小户的就是改不了小家子气,自己不能生养不说,还天天疑心易儿与丫鬟有染。易儿你是知道的,再怎么样也不会与身边丫鬟胡来,可挡不住她天天这么吵,次数多了有那不着调的朋友一撺掇,可不就开始往金水河跑了。他要是收用几个身家清白的丫鬟我还不担心,可金水河上都是什么腌臜货色……”
第688章 姜二公子回来了
听卫氏抱怨一通,贤妃并不提让侄儿把巧娘休了的话。
原本安国公府的公子娶了一个民女,若是小夫妻合不来,休妻另娶就是,可偏偏安国公府是齐王的外家,贤妃可不想娘家背上休妻的污点,从而影响儿子前程。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一点不好落在对方手里就可能是被攻讦的把柄,贤妃可不想节外生枝。
卫氏说了一阵子,茶水都凉透了,端起来抿了一口便放下来,眉间带着烦闷。
贤妃便柔声劝道:“嫂嫂莫要发愁了,易儿还小,再过两年就懂事了,至少对你是孝顺的——”
卫氏摇头嗤笑:“那孽障真要孝顺,当初就不会要死要活娶一个民女了……”
尽管东平伯府门第低点儿,可伯府的姑娘再怎么样也比一个没规没矩的民女要强多了。
想想当初对姜似的嫌弃,卫氏就有些心塞,早知如此——
听卫氏提到这个,贤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娘家要不是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东平伯府顺利结了亲,姜氏又怎么会成了她的儿媳妇。
这还真是祸害大嫂不成,祸害她来了。
转而一想,卫氏现在的三儿媳更不堪,贤妃心中恼火稍减,淡淡道:“木已成舟,嫂嫂多花些精力教导一下巧娘就是了。居移体,养移气,巧娘虽出身寻常,但在国公府时日久了又有嫂嫂教导,总不会差的。”
卫氏勉强点了点头,揭过这个话题。
“母亲身体怎么样?”
“老夫人还好,挺硬朗的。”
“大哥呢,还忙不忙?”
“你大哥现在不少事都交给崇礼做了,算不上忙……”
说了一阵子,贤妃声音放低:“嫂嫂知道的,璋儿正是关键的时候,少不了大哥的支持……”
卫氏沉默了一瞬,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主——”
贤妃微微一笑:“我不方便与大哥见面,嫂嫂替我传个话问问大哥的意思就行。”
见卫氏还有些犹豫,贤妃叹口气:“璋儿近来也不好受,本来与媳妇和和美美过了这么多年,我那个儿媳妇也是个能干的,把齐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谁知道出门上了一次香就摊上了祸事,弄得现在疯癫了,连人都见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你说到时候璋儿没个人照顾可怎么行,将来说不定还要劳烦嫂嫂费心了……”
卫氏心头一跳,深深看了贤妃一眼,迎上的是贤妃意味深长的微笑。
卫氏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贤妃把饵放出来了。
倘若齐王更进一步,继室的人选就可以由她做主。她虽然没有女儿,但娘家可是有侄女的。
抛开此点,卫氏对齐王能坐上那个位置亦乐见其成,再怎么说国公府都是齐王的外家,天然就与齐王是站在一起的。
“娘娘放心,回去我就跟你大哥说说。”
贤妃满意端起了茶盏。
卫氏离开皇宫回了国公府,等到晚上歇下的时候就对安国公提起此事。
安国公一听就沉了脸:“胡闹,这些事瞎掺和什么?”
“老爷,这怎么是瞎掺和呢。齐王是您的亲外甥,他要是好了,咱们不就能更好了——”
安国公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糊涂了。我已经是安国公,还能怎么个更好?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安享现在的富贵荣华还不够么?”
卫氏颇不认同:“老爷,安国公府是齐王的外家,在别人眼里就是支持齐王的。咱们现在置身事外,可一旦齐王争输了,别人可不管实际如何,照样会打压咱们。与其到时候任人宰割,何不帮着齐王成为胜利的那一方呢?”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安国公撂下脸来,沉声道,“总之这些事你不要掺和,我自有分寸!”
“老爷——”
卫氏还待再劝,安国公已经闭上眼睛,翻过身背对着她不出声了。
卫氏咬了咬唇,只得憋屈着睡了。
而安国公此时却全无睡意。
当年妹妹进宫是母亲的主意,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后来年纪渐长袭了爵,见太子地位稳固,还算安心。可谁成想太子把自己作死了,害他们这些皇子外家不得不卷入这些纷争。
他刚虽对妻子说不要瞎掺和,可实际上真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哪是想置身事外就能够的。
到最后,恐怕由不得国公府了。
可齐王——
想想那个人人夸赞的外甥,不知为何安国公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外甥是好外甥,大概他是个直爽人,天生与外甥那样温吞性子的人不投缘。
想一想以后,安国公就觉心烦,不知多久才响起了鼾声。
而姜似终于在正月初七这一日赶回了燕王府。
见到姜似那一刻,姜依直接就哭了:“四妹,你可算回来了。”
“大姐怎么瘦了?”
姜依颤了颤嘴唇,实话实说道:“四妹再晚些回来,我还得瘦。”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哪是人过的。
姜依甚至觉得经过这一遭,以后干什么都能面不改色心不慌了。
“让大姐受累了,不过出去一趟是值得的。”
“四妹,你究竟为何南行?”不见郁谨与姜似一同回来,姜依便明白妹妹南行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
姜似屏退其他人,凑在姜依耳边轻声道:“大姐,我把二哥找到了。”
姜依浑身一震,泪水不受控制顺着眼角流下来:“二,二弟的遗体找到了?”
姜似一滞,看着激动不已的长姐,声音放得更轻:“不是,二哥他……没有死——”
姜依掩口惊呼:“四妹,你在说什么?”
姜似离开时没对姜依吐露实情,是担心姜依胡思乱想抱太高希望,现在真的把二哥带回来了,自然没必要隐瞒了。
“我出这趟门就是为了带回二哥。现在二哥与阿谨在一起呢,他们晚一些就到了……”
而姜依早已泣不成声。
叮嘱了姜依莫要透露风声,姜似换洗一番,去陪多日未见的宝贝女儿。
就在姜似回来的第二日,郁谨回到了京城,带着姜湛直奔东平伯府。
第689章 活的
路上,姜湛还有些不确定:“王爷,家里真以为我死了?”
郁谨笑吟吟道:“等到了不就知道了。”
姜湛想想也是,于是压下那点好奇、心虚、愧疚,外加莫名的兴奋,加紧赶往东平伯府。
换到往年,东平伯府定会与其他府邸一样张灯结彩,可今年这份喜庆却打了折扣。
尽管在冯老夫人看来,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孙子换来爵位沿袭三世,这简直太划算不过,可伯府主人是姜安诚,其他人若是一点悲伤都没有就不合适了。
因着姜湛的死,这个年伯府少了许多走动,门人百无聊赖缩在门房里喝着茶水,就连门前两只石狮子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敲门声响起,门人开了门:“哪位?”
姜湛露出大大的笑脸:“是我。”
“啊——”一声惨叫,大门砰地关上了。
里面更惨烈的声音传来:“鬼啊!”
姜湛揉了揉险些被大门碰到的鼻子,对郁谨无奈一笑:“看来还真以为我死了。”
伯府内,门人拔腿狂奔,边跑边喊:“二公子的魂儿回来啦——”
一路上听到的下人又是好奇又是惊惧,其中一人拦住门人问:“怎么回事啊?”
门人脸色煞白,双眼发直,显见是吓得不轻:“二,二公子回来了!”
“青天白日,少胡说八道——”
门人眼一瞪:“谁胡说八道了,你们不信就去门口看看,我要去禀报伯爷。”
门人推开拦住他的下人撒丫子跑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看老张头的反应,不像假的啊。”
“不是假的还是真的?你们抬头看看,日头还老高呢。”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个下人商量好,往大门口赶去。
吃了个闭门羹的姜湛也不恼,笑着对郁谨道:“估计是把人吓坏了。”
郁谨面无表情摇了摇头:“伯府门人该换了。”
他把大舅哥完璧归赵后还急着与阿似团聚呢,老门人瞎耽误时间。
正腹诽着,大门一点点打开,两三个人探出头来,看清门外情况皆双目圆睁,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赶紧让开吧,王爷还在外头呢。”姜湛指了指郁谨,伸手拉门。
他不动还好,这么一伸手,几个下人撒腿就跑,口中喊道:“鬼,鬼——”
姜湛脸上挂不住了,大步流星走进去,怒吼道:“鬼你娘的鬼,大过年的咒我呢,快去禀报我父亲,他儿子活蹦乱跳回来了!”
听姜湛吼得中气十足,几名下人不由停下来,小心翼翼问:“您,您真的是二公子?”
姜湛翻了个白眼:“不是我是谁?鬼能长这么俊?一帮蠢货!”
他也不和这些人废话了,大步往内走去,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匆匆往外跑的姜安诚。
见到儿子的一瞬间,姜安诚猛然定住了身子,面皮剧烈抖动着。
姜湛快步走了过去,在姜安诚面前扑通跪下:“父亲,儿子没死,儿子回来了!”
姜安诚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好一会儿才道:“起来——”
姜湛从善如流起身,对着姜安诚露出个笑容。
看着儿子熟悉的蠢笑,姜安诚不上不下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可依然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于是伸手捏了捏姜湛的脸皮,发现脸是热的,还能拧半圈,这才彻底放了心,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湛被拧得龇牙咧嘴,一张俊脸都扭曲了,却不敢反抗,心道:罢了,让父亲担心了这么久,拧几下就拧几下吧。
忍了一会儿,发现父亲大人还没松手的意思,姜湛咳嗽一声:“父亲,王爷送我回来的。”
姜安诚这才回神,看向郁谨。
郁谨抱拳给姜安诚见礼:“岳父,小婿把舅兄带回来了。”
姜安诚伸手抓住郁谨的手,说不出话来了。
身为王爷的女婿千里迢迢把本来认定战死的儿子带了回来,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女儿没有嫁错人。
爱屋及乌,女婿在意女儿,才会有这趟南行。
“是……是在哪儿找到的?”半晌,姜安诚才找回声音,难掩颤抖。
“岳父,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姜安诚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进屋说,进屋说。”
然后翁婿二人就携手往内走去,留下姜湛揉了揉被拧得发疼的脸,小声嘀咕道:“合着就激动了那么一会儿,然后看女婿就比儿子亲了?”
他可是“死而复生”的亲儿子啊,就这么被撇下了?
怀疑了一会儿人生,见人都走远了,姜湛只得抬脚追上去。
府中主子全都涌进了慈心堂,确定姜湛真的活着回来了,纷纷给姜安诚道喜。
这其中,当属姜二老爷最郁闷。
本来伯府爵位沿袭三世,而大哥唯一的儿子又没了,以他对大哥的了解定然不会为了延续香火娶填房,这样的话,爵位有很大可能落到他其中一个儿子头上,万万没想到姜湛居然活着回来了!
看着言笑晏晏的众人,姜二老爷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百般惦念,总是在希望最大的时候被打破。
可再如何,姜二老爷还要强打精神表现出高兴的模样。
这时就听姜源道:“二哥,你以后就是世子啦。”
此话一出,屋内一静。
“什么世子?”姜湛一头雾水,不由去看姜安诚。
姜源兴冲冲道:“东平伯世子啊。二哥你还没回来的时候,皇上就赐了伯府爵位沿袭三世,那你不就是世子了。”
看着次子兴高采烈的模样,姜二老爷眼前阵阵发黑,然而此时并无人在意他的心情。
“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儿?”
姜安诚笑呵呵道:“你与你四妹表现好,皇上赏的,不过世子之位要正式请封后才算数。”
姜湛突然反应过来:“我这样回来,是不是要进宫谢恩啊?”
郁谨道:“进城时我已经命人往宫里送信了,父皇若要见你,应当快有消息了。”
景明帝接到消息时正眯着眼给白猫顺毛:“老七运气不错,居然真让他寻到了东平伯之子的遗体。”
潘海忙解释道:“回禀皇上,是活的。”
第690章 最大的功臣
景明帝给白猫顺毛的手一抖。
白猫不满“喵”了一声,挣脱了大手的束缚跑了。
景明帝却顾不得爱猫如何,紧紧盯着潘海问:“活的?”
潘海忙点头:“是啊,姜二公子没有死,已经回到东平伯府了。”
景明帝神色不时变化,好一会儿才问:“燕王呢?”
“燕王陪着姜二公子一起去的。”
景明帝登时哼了一声:“回京后第一时间不进宫向朕禀明情况,却去了东平伯府——”
这儿子是给人家养的吧?
这话潘海就不好接口了,干笑不语。
景明帝睇了他一眼:“传燕王与东平伯世子进宫。”
潘海犹豫了一下。
传燕王进宫没毛病,可东平伯世子……皇上真的不是说错了?
要知道勋贵之家并不是子嗣一出生就有封号的,而是需要请封,皇上点头了才算数。
一般情况下,皇上对这样的请封都不会驳回,但也有例外。
比如对某个臣子不满,那就可以压一压,令对方识趣点儿。或者某个勋贵嫡妻无子的情况下想把庶子记在妻子名下请封,那也要查过后再定的,看有没有宠妾灭妻。
总的来说,景明帝是个很贴心的皇上,符合规矩的轻易不为难,不符合规矩的轻易不答应。
见潘海迟疑,景明帝撩撩眼皮:“去吧。”
“是。”
见潘海要出门,景明帝又想起来什么,吩咐道:“请皇后过来。”
皇后不多时就赶了过来,看看正襟危坐的皇上,出于对枕边人多年的了解,莫名觉得今日皇上有点激动,不像表现这般淡然。
“皇上叫我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景明帝睁了睁眼:“老七回来了。”
皇后颇意外:“燕王回来了?那——”
“把东平伯之子带回来了。”
皇后露出个笑容:“老天开眼,没有辜负燕王这片诚心。”
景明帝心知皇后误会了什么,也不解释,只意味深长笑了笑。
没过多久,潘海回返:“皇上,燕王与姜二公子到了。”
“带进来。”
皇后觉得不对。
什么叫燕王与姜二公子到了?
正不解的时候,就见两名年轻男子并肩走了进来,齐齐行礼。
沉稳如皇后,这一刻也花容失色,手一颤把茶盖晃了下去,发出一声响。
而景明帝经过这番心理准备,面上没有多少变化,可一双眼却盯着姜湛瞧个不停。
还真是活蹦乱跳回来了。
“赐座。”
内侍搬了两个小杌子来。
郁谨与姜湛老老实实落座。
景明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盘旋着无数个问题,一时反而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吐出一句:“人回来就好,想必你父亲高兴坏了。”
姜湛颇感动。
看看,皇上也太慈爱了,见他进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哪像他爹啊,激动了那么一小会儿,眼里就只剩下好女婿了。
“说说是怎么找到的。”
姜湛看了郁谨一眼。
郁谨就开了口:“在乌苗找到的。”
景明帝眸光转深:“乌苗?”
皇后正拿着手帕擦拭手背上溅的茶水,闻言亦是手一顿。
在帝后注视下,郁谨神色坦然:“儿子到了南边查问了许多人,终于从一个浣纱妇口中打听到消息,她看到有身穿异族服饰的人从河边救了一位公子。我询问了一些细节,大致确定救人的是乌苗人,秉着不放弃一丝可能的念头去了一趟乌苗族,没想到舅兄真是被他们所救……”
郁谨深知说瞎话要掺几分真的道理,这样才不容易被拆穿。
他确实没有掩饰什么就去了乌苗,而姜湛也确实在乌苗住了不少时日,留在南边的锦鳞卫若是仔细查是能查出来的。与其到时候引起父皇疑心,还不如先把这个口子堵死。
“既然那时候就被乌苗救了,怎么没有传个信呢?”景明帝看向姜湛,语带嗔怪,“你战死的消息传回来,让家人都伤心坏了。”
姜湛暗暗佩服郁谨有先见之明,早就教好了他怎么应对,闻言惭愧道:“都是微臣无能,清醒过来后居然失忆了!”
失忆?
听到这两个字,景明帝嘴角狠狠一抽,第一时间想到了死去的废太子。
当初那孽畜还“失忆”过!
回神看一眼面前俊朗纯良的年轻人,景明帝从不愉快的回忆中收回思绪。
这孩子瞧着就老实本分,失忆定然不是假的。
再者说,身在异族,若不是失忆谁不想早早与自己人联系啊,装失忆完全没道理。
景明帝信了这番说辞,笑道:“无论如何,平安回来就好。”
姜湛忙道:“多亏了王爷,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景明帝看向郁谨,矜持点头:“这次你做得不错。”
自己儿子就没必要夸奖太过了,免得得意忘形。
秉着严父心态,景明帝面色越发严肃:“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媳妇。”
郁谨呆了呆。
虽说他不会幼稚到做了好事就找当老子的邀功,又真心疼媳妇,可父皇在不知道阿似偷偷跑到南边去的情况下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姜湛则紧张起来,不由问道:“四妹怎么了?”
难道四妹偷偷南行的事被皇上知道了?
看一眼景明帝的脸色,姜湛又默默否定。
皇上这般仁厚的长者,不可能说反话吓唬人吧?
景明帝笑起来:“你们有所不知,老七出京后不久燕王妃就闭门读经祈福,为了显示诚心连话都不说,没想到还真的灵验了……”
郁谨与姜湛听完已是目瞪口呆,不约而同暗暗感慨:阿似(四妹)可真能耐,把父皇(皇上)都给忽悠成这样了……
了解得差不多了,景明帝挥挥手把二人打发走。
殿中清净下来,帝后互视一眼。
好一会儿后,景明帝状似无意道:“回头问一问老七媳妇拜的是哪个菩萨,竟如此灵验。”
本来认定死了的人都活着回来了,这也太离奇了。早知这样就弄个小佛堂让皇后拜一拜,说不准宫里就转运了。
皇后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含糊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