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影视小说 > 《似锦》 > 正文 第611-620章

第611-620章

第611章 各方心思

鲁王府里,鲁王没有笑,反而有些唏嘘,对鲁王妃道:“你说太子放着好好的储君不当,为什么作死呢?”

他是讨厌太子,可讨厌了这么多年,人突然没了,还怪不习惯的。

鲁王妃白了鲁王一眼:“王爷管别人作不作死,咱们别作死就行了。”

她是看出来了,太子真是个高风险的行业。

鲁王撇撇嘴:“我一个郡王,能作什么死?我跟你说,我就是想着身份忒高了危险,这才退一步海阔天空。”

鲁王妃抽了抽嘴角,差点忍不住呸鲁王一脸。

呵呵,退一步海阔天空原来是这么用的?

“那我可真要谢谢王爷保护咱这个家了。”

鲁王得意扫鲁王妃一眼:“你知道就好。”

他都这么有先见之明了,回头睡个把美人儿,总没问题了吧?

鲁王妃扬眉冷笑。

总觉得这男人的心又活络了,果然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头还是得把菜刀翻出来。

蜀王回到蜀王府,一头扎进了书房,招来左右幕僚议事。

蜀王妃立在窗边,望着外书房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轻嘲。

太子一死,王爷的心活络了?

蜀王的心确实活络了。

在他看来,太子之下就是齐王,而与齐王有一争之力的便是他了。

他比齐王年纪小,这是最大的劣势,但他的母妃更得父皇喜欢,他也比齐王更得父皇喜欢。

原先父皇是个最重规矩的,一心想着让太子继位,结果却养出个弑君杀父的嫡长子,这对父皇的心态定然产生了极大影响,说不定父皇就变了呢。

既然嫡长子不靠谱,为什么不能选一个最喜欢的皇子继位?或者就算不立储以爱,立储以贤他未尝没有机会。

老四那点贤名不过是假仁义罢了,以为那点小心思谁不清楚呢。皇位老四既然能争,那他也可以争一争,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湘王府中,湘王就没有往书房跑了。反正他连个媳妇都没有,说话想避人都没得避。

湘王往床榻上一躺,盯着帐顶凝眉思索。

他与四哥关系一向不错,眼看四哥要发达了,以后是不是能沾沾光呢?

燕王府比之其他王府的暂时冷清,多了几分热闹。

皇后给二牛的赏赐送到了。

二牛得了一个澄黄镶红宝石的金项圈,足足有两斤重。

当然,一般的金项圈分量不及这个一半,这要归功于二牛有一个粗壮的脖子。

等内侍走了,郁谨拿着金项圈笑道:“看来这个金项圈就是对二牛的奖赏了。”

除掉了太子这个心腹大患,姜似笑意轻松:“王爷还想着二牛能升官不成?别人可不知道二牛在这件事中起的作用,真要知道了,对二牛也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两斤重的镶红宝金项圈挺实惠的。”

郁谨同样心情不错,揉着二牛的脑袋轻笑道:“两斤重的金项圈哪有升官实惠,要知道二牛也是有俸禄的,它的正四品要是再往前进一步,俸禄的增长可不是一个金项圈能比的。”

姜似失笑:“我都忘了咱们二牛也是领年俸的了。说起来,阿欢一出生就有了爵禄,二牛也有俸禄,反倒是王爷先前因为打太子被罚了一年薪俸,到现在还没领过钱……”

郁谨呆了呆,神色复杂:“这么说,这一年多咱们原来是靠二牛与闺女养活的?”

姜似脸色一正:“谁说的,明明还有我的嫁妆。”

郁谨尴尬揉了揉脸,突然把姜似拉进怀中。

“干什么?”

郁谨凑在姜似耳边低笑:“我想了想,决定肉偿——”

姜似推推他:“少胡闹,二牛还在呢。”

郁谨松开姜似,不满斜睨着大狗。

这家伙越来越不懂事了,没见主人有正事要办嘛。

二牛张嘴叼住金项圈,扭身就跑,一路奔回温暖舒适的狗窝才把金项圈放下。

主人一直拿着它的东西不放,难道想私吞?

二牛重新叼起金项圈往天上一抛,待金项圈掉下来又张嘴接住,显然对这黄澄澄的玩意儿十分满意,只不过等抛到第四次时没接好,让两斤重的金项圈砸到了狗脸上。

二牛嗷地叫了一声,默默刨了一个坑把金项圈埋了起来。

皇宫里,潘海正向景明帝禀报对宫女红玉的审讯结果。

“没有问出来?”听到这个结果,景明帝只觉心力交瘁。

太子的死终究成了他心里一根刺,还是淬了毒的那一种,不去碰也会生疼。

潘海知道景明帝心情差到极致,低眉顺眼道:“皇上,宫女红玉应该确实不知情……”

“那她就恰好撞见宫婢翠衫雕刻偶人?”景明帝带着恼怒问道。

朵嬷嬷在宫里搅起那般风雨,结果有关乌苗的事什么都没问出来,已让景明帝憋屈至极,没想到今日又是这种状况。

到现在,他都拿不准太子巫蛊案是否有幕后之人了,难道说真的只是巧合?

“皇上,依奴婢来看,如果此事不是巧合,那就有可能是宫婢翠衫有意让红玉撞见此事……”

景明帝无奈揉了揉眉心,只觉头疼欲裂:“说来说去,倘若翠衫背后还有主使者,一时找不出这个人来了?”

潘海沉默片刻道:“奴婢已经命人前往两名宫婢的家乡查探,或许能有新的线索。”

“红玉这里继续查,不要让人死了。”

“是。”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禀报:“皇上,太后请您去慈宁宫。”

景明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前往慈宁宫。

“母后,您怎么没歇着?”

太后打量着景明帝,眼角泛红:“皇上要爱惜身体啊。”

“儿子知道,母后莫要为儿子担心。”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道:“哀家本不该多说,只是太子闹出这种事来,如今人心惶惶,皇上可要心中有数才好。”

“儿子明白,儿子在位多年还让母后如此操心,实在惭愧。”

“咱们母子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太后叹了口气,转了话题,“这两年宫中发生不少事,哀家反倒不喜清净了,总觉得安安静静让人心里发沉,以后让福清与十四常来陪陪哀家吧。”

第612章 阴霾下

太后想要两个孙女作伴,景明帝自然没有异议,回头就对皇后提了。

皇后迟疑了一瞬,笑道:“能陪着母后,是福清她们的福气。”

自从知道福清公主的眼疾是被人所害,那次宴会还险些丧命,皇后对这个女儿就无比珍视。陪伴太后虽是件光彩的事儿,可她心里并不想。

然而心中再怎么想,都不能拒绝皇上的提议。太子的事对皇上是个巨大的打击,任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不顺皇上的意。

“皇上,您歇歇吧。”景明帝眼中遍布的血丝令皇后很是揪心,暂且把这些想法放到一旁,柔声劝道。

景明帝勉强牵了牵嘴角:“皇后歇着吧,朕回乾清宫。”

皇后想要再劝,动了动唇又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这种时候皇上需要的是安静,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了的。

等景明帝离去,皇后叫来福清公主,叮嘱道:“以后你与十四结伴去太后那里,记得与十四同进同出。”

福清公主面带不解之色:“需要与十四妹同进同出么?”

母后的要求有些奇怪。

皇后笑着抚了抚福清公主黑顺的发丝:“太后威严,你十四妹胆怯,你是姐姐,要多照顾她一些。”

福清公主这才释疑,认真应了:“母后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十四妹的。”

皇后看着女儿,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她本不该胡思乱想的,可福清就是她的命,患得患失之下就不得不想多些。

朵嬷嬷在太后宫中多年,焉知慈宁宫里没有其他有问题的人?更何况唆使太子以偶人谋逆的宫婢显然不简单,而那宫婢背后有没有人还没查出来。

如今宫中波云诡谲,由不得她不慎重。

皇后对此也很窝火。

她本是后宫之主,可偏偏处处被动,竟成了个好靶子。

支走了福清公主,皇后又把十四公主叫来。

以身为饵使得朵嬷嬷落网后,十四公主算是解了心结,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身体好多了,脸上也渐渐有了青春少女的红润。

给皇后见过礼,十四公主静静等着皇后发话。

“今日叫你来,是有一桩事要对你说。”

“母后请说。”

“太后嫌慈宁宫冷清,想要你与福清时常过去相陪。”

十四公主愣了愣,看着皇后。

宫中公主不少,太后想要孙女陪,点名十三姐很正常,可居然还点了她,这就太意外了。

她母妃犯了事,于她终究是个污点。

“能陪伴太后是无上殊荣,对你将来大有好处。不过朵嬷嬷的事你是亲历的,应该知道慈宁宫不见得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所以你心里要有数。”

十四公主浑身一颤,缓缓点头:“十四明白。”

皇后叹息一声:“十四,福清心思单纯,以后与你一道去慈宁宫,你要多留意一些……”

“母后放心,十四会的。”十四公主没有犹豫就应下来。

这世道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她没办法选择出身,更没办法怪罪一心为她着想的母妃,那就只能活得比别人更小心翼翼,比别人更努力。

唯一庆幸的是母后并不会仅凭喜恶行事,她只要谨守本分至少能好好活下去,如果将来能遇到一个品性尚可的驸马,就是她的造化了。

皇后笑了笑:“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下去吧。”

十四公主离开了,皇后心情还有些起伏。

陈美人是害福清的凶手,对陈美人的女儿她做不到多么喜爱,但站在皇后的立场,她欣赏十四这样的孩子。

聪明,本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知道守住做人的底线。

后宫要都是这样的人,那她就省心了。

无论如何,有十四陪着福清一起去慈宁宫她能安心些,小心无大错。

景明帝回到乾清宫,枯坐在椅子上出神。

这一刻,他没有想储君的合适人选,也没有想赐死太子给朝廷带来的动荡,脑海中一片茫然。

“皇上,您喝杯茶吧。”

景明帝看了看潘海,忽然问道:“是二牛找到的那个偶人?”

潘海愣了愣,忙应一声是。

景明帝沉默许久,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朕说过,有功当赏,有过当罚,二牛——”

潘海接口道:“皇后娘娘赏了啸天将军一个金项圈。”

“是么?”景明帝停顿一下,喃喃道,“这样也好。”

这个当口,他要是重赏二牛,恐怕会引起诸多猜测,而他现在半点不想考虑立储的事。

景明帝凝视着潘海,总觉得有许多话要问一问,可又问不出口。

潘海垂下眼帘,避开了景明帝的注视,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他其实能猜到皇上想问什么。

皇上是想问问太子被赐死时的情形吧?

从太子大喊大叫要见皇上,到太子饮下毒酒毒发身亡,他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

可以说,死得好!

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他都数不清皇上因为太子生过多少气,可以说皇上的白发都是被太子气出来的。

太子死了,皇上没了立嫡的枷锁,从众皇子中挑一个才德兼备的当储君,才是江山社稷之福。

当然,他一个内侍其实操心不了江山社稷,他就是盼着皇上能心情愉悦多活几年,那就是他们这些人的造化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潘海开口道:“皇上,奴婢接到南边的信儿,出使乌苗的鸿胪寺卿等人要回京了。”

先前为了调查朵嬷嬷在后宫兴风作浪是否与乌苗族有关,二月的时候景明帝派遣鸿胪寺卿等人出使乌苗,而今一晃大半年过去,也该回来了。

潘海这时候提起这个,就是怕景明帝一味沉湎于太子谋逆的事中伤了身体,好转移其几分心思。

景明帝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儿。”

“回来的第一时间,让他们来见朕。”

潘海忙应了。

皇宫一时恢复了冷寂,宫中人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等着太子谋逆被赐死的阴霾随时间散去。

姜似难得轻松,带着阿欢回了一趟娘家。

第613章 想念

正是风口浪尖上,姜似一人带着女儿回到东平伯府,没让郁谨跟着。

伯府自是一派欢欣。

当然这欢欣也是低调的,以防被人揪到小辫子。

“阿欢,喊外祖父。”姜安诚托着阿欢胖乎乎软绵绵的身子,对着外孙女柔嫩的脸蛋亲了好几口,胡子把小阿欢扎得哇哇大哭起来。

姜安诚慌了手脚,忙向姜似求救。

姜似接过阿欢哄了好一阵子,直到阿欢抽抽搭搭不哭了,这才把孩子交给乳母,嗔道:“父亲,您这么大人欺负阿欢做什么?她才三个多月大,哪会喊外祖父,连娘都不会喊呢。”

“那什么时候可以喊娘了?”姜安诚好奇问道。

他虽然是三个儿女的父亲,可大男人哪能记着这些细节,何况又过了这么多年。也因此,姜安诚看雪团子一样的外孙女,处处都是新鲜的。

姜似被问住了,猜测道:“至少再过四五个月吧。”

姜安诚一脸怅然:“那还要等四五个月啊。”

“都说孩子会先喊娘,您想听阿欢喊外祖父,估计还要再等呢。”姜似抿唇笑道。

一旁姜依忍无可忍道:“谁说再过四五个月阿欢就能喊娘了?一般来说,孩子过了一岁才会喊呢。”

她说着摇了摇头:“四妹,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稀里糊涂的。”

姜似讪讪一笑:“毕竟是第一次养,没经验。”

“王妃,小郡主睡了。”乳母小声道。

姜似看一眼脸蛋红扑扑的女儿,吩咐乳母等人把阿欢带到隔间去睡。

屋子里转瞬只剩下了父女三人。

姜安诚面容严肃起来。

“似儿,皇室太危险了,你们可要小心些。”

提起这个,姜安诚就睡不安稳。

前不久晋王一大家子守皇陵去了,留下偌大王府空荡荡的。这才没多久,太子又出了事。

皇室真的太可怕了。

姜安诚第无数次后悔当时没有坚持住,要是把似儿嫁到甄家就好了。

甄家那小子可混得不错,据说现在都能出入文渊阁了。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着姓甄的小子安稳啊。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是大周祥瑞,只要姓甄的小子别出大错,谁会伤害祥瑞啊?

而且,那小子至今还未娶妻。

甄老兄对此倒是不急,但有一次他与甄老兄喝酒,发现甄老兄眼角有些发乌,一看就是被甄夫人打出来的……

“父亲放心,我与阿谨不掺和那些。”

姜安诚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是该离远着些。你们现在这样就很好,锦衣玉食,出入自由,又有无数人敬着……”

争那个位子,那是想不开啊,还好他女婿是个聪明的。

姜安诚拉着姜似说了好一阵子话,给姐妹二人留下单独叙话的时间,抬脚去隔壁看阿欢。

姜安诚一走,姜似看向姜依。

有些日子没见,姜依越发消瘦了,身形单薄如纸,瞧着一阵风能吹走。

姜似伸手握住姜依的手。

对方的手纤瘦微凉。

姜似开了口:“大姐这些日子是不是没睡好?”

去逛珍宝阁险些被人凌辱,这放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想要从中解脱,除非知道害她的人得到了报应。

这也是姜似特意回一趟伯府的目的。

姜依下意识往回缩了缩手,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四妹不要担心我。”

四妹身处皇室那样的龙潭虎穴,需要费心的太多,倘若还要为她这个姐姐操心,就让她无地自容了。

姜似默默叹口气,轻声道:“大姐,算计你的人已经死了。”

姜依神情一震,脱口而出:“那个人是谁?”

姜似沉默片刻,道:“是太子。”

姜依手一抖,脸色转瞬变得苍白如雪,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她一个在娘家寄居的妇人,为何会招惹到太子?

姜似抱住姜依胳膊,惭愧道:“大姐,是我连累了你。太子是个色胆包天之人,我却没有防备,让太子瞧见了你……”

姜依颤了颤睫毛:“四妹,你是说太子在阿欢的满月宴上——”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姜似点了点头。

姜依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怒又恼:“这样的人,不配为储君!”

这也太荒唐了,她与太子就见了那一面,甚至都谈不上是见面,太子居然就做出那样下作的事来。

姜似轻轻一笑:“所以他死了啊。”

姜依愣了愣,旋即环顾左右,见屋内只有姐妹二人,微微松口气,攥紧的手指节隐隐发白:“四妹,太子他,他——”

姜依不敢说下去了。

别人不知道,她与二弟却清楚四妹的本事。

四妹可是眼都不眨把荣阳长公主干掉替母亲报仇的人,难道说太子的死也与四妹有关——

姜依越发觉得惶恐。

太子可是当朝储君,四妹要是参与其中,万一被查出来怎么办?

见姜依吓得不轻,姜似握住她的手,波澜不惊道:“太子弑君杀父,死有余辜,是老天收了他,与旁人无关。”

姜依张了张嘴,最后点头:“嗯,是老天收的,与任何人无关。”

反正无论如何都与四妹没有关系,绝对没有关系!

姜依心跳如鼓,面上却恢复了平静。

四妹都若无其事,她可不能乱,不然要是害了四妹就万死莫辞了。

“所以大姐不要再提心吊胆了,更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世上的恶人一时张狂,终有被老天收的时候。”

姜依用力点了点头。

四妹怕她惶惶度日,连太子都干掉了,她可不能再怕了……这么一想,更怕了怎么办?

看着云淡风轻的妹妹,姜依绝望又欣慰。

“大姐在想什么?”

姜依收回思绪,转了话题:“有些惦记二弟了,这阵子没收到二弟的家书,四妹收到了吗?”

听姜依提起姜湛,姜似也惦念起来:“我也没收到,或许二哥正忙吧。”

“你说二弟过年能回来吗?一晃都离开大半年了。”

姜似无奈笑笑:“恐怕不行,到了军中就身不由己了,如果都想回家过年,岂不乱了套。”

姐妹二人齐齐叹口气,一时无话。

第614章 乌苗异常

没出几日,出使乌苗的队伍回京了。

鸿胪寺卿连家都没回,直接进宫面圣。

“马爱卿在乌苗呆了数月,那边情形如何?”缓了几日,景明帝依然没有恢复多少,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只有鸿胪寺卿等人的回归让他打起几分精神。

鸿胪寺卿尚不知道太子的事,见景明帝苍老疲惫的模样暗吃了一惊,专拣南边的趣事讲给景明帝听。

景明帝越听,脸色越黑。

合着他派这些人去乌苗,就是让他们游玩去了?

想一想这段时间的暗无天日,再看一看眉飞色舞的鸿胪寺卿,景明帝就有把镇纸砸到对方脸上去的冲动。

潘海见势不妙,轻轻咳嗽一声。

鸿胪寺卿用眼角余光瞄了潘海一眼,见潘海微不可察摇头,心中一惊。

糟了,想哄皇上开心,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话说回来,大半年不见,皇上怎么会老了这么多?

不对,他进宫时一路走来,整个皇宫都安静得吓人,实在是不对劲。

鸿胪寺卿暗暗下了决心,出宫后立刻打听一下如今京城形势。

难道他才离京半年,就跟不上了?

见鸿胪寺卿声音低下去,景明帝稍稍气顺,问道:“乌苗那边对你们态度如何?”

“回禀皇上,乌苗人对臣等十分客气,招待上没有怠慢……”

景明帝足足听鸿胪寺卿讲了大半个时辰,没有听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来,面无表情道:“马爱卿舟车劳顿,回府好好歇着吧。”

鸿胪寺卿暗暗松口气,拱手道:“微臣告退。”

待鸿胪寺卿退下,景明帝立刻对潘海道:“稍后你去一趟坤宁宫,让皇后传召燕王妃,朕有些事要交代她。”

潘海立刻应了。

“叫韩然进来吧。”

这次出使乌苗,鸿胪寺卿等人是放在明面上的,锦鳞卫也混在其中,方便暗中调查。

不多时韩然带着一名属下走进来,那名属下正是带队去乌苗的锦鳞卫领头人。

“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淡淡道:“不必多礼。你们在乌苗可有发现花长老祖孙?”

在京城开了十几年小店的花长老从诏狱脱身,令景明帝一直无法释然。

韩然属下回道:“回禀皇上,臣等并未在乌苗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迹。”

景明帝皱了皱眉。

没有发现花长老祖孙行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乌苗族对花长老这些人在京城所为心知肚明,见大周使节来访就把花长老祖孙藏匿起来,另一种可能是花长老祖孙仍然留在大周。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无法令他心情好转。

“乌苗那边可有异常?”景明帝问出这句话,都有些丧气了。

为何一沾上乌苗,很多事就变得扑朔迷离?他派遣锦鳞卫混在出使队伍中前往乌苗调查,真能有收获吗?

景明帝不抱希望,谁知韩然属下的回答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回禀皇上,臣等在乌苗数月,恰好赶上乌苗三年一度的祭神盛世,结果乌苗圣女并没露面。”

景明帝不由扬眉。

乌苗与大周毗邻,又掌握着神秘力量,景明帝早就了解过乌苗一些习俗。

三年祭神,在乌苗是非常盛大的事,向来都是由乌苗大长老主持仪式,圣女则作为祭神者。

这样隆重的场合圣女却不露面,这确实是大大的反常。

“继续说。”

韩然属下接着道:“因祭神仪式圣女没有露面,不少乌苗人似乎很不安,微臣还意外撞见一位长老与另一位长老争执,质问为何圣女闭关数年迟迟不见人……”

“这么说,乌苗圣女没有露面,让乌苗人心不稳?”

韩然属下点头:“正是如此。尽管碍于臣等在那边,乌苗几位长老竭力掩饰,可那种不安似乎蔓延开了,微臣能明显感觉到乌苗人的焦躁,甚至有些人聚在一起吵着要见圣女。”

“有没有打听到乌苗圣女从何时开始没有露面的?”

“从一名乌苗少女口中打听到乌苗圣女至少三年没露面了。”

“其他异常呢?”

韩然属下摇头:“微臣愚钝,没有察觉其他异常。”

景明帝笑了笑:“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韩然,这次人选不错。”

韩然忙道:“皇上谬赞,恰好他懂些乌苗语……”

想当一名好探子,只会蛮力是不够的,学识可不能放松,不枉他前两年挑选了一批伶俐的年轻人跟着鸿胪寺的人学习异族话,总算有了派上用场的一日。

见再问不出来什么,景明帝微微点头。

韩然属下忙退了下去。

景明帝看着潘海与韩然二人,沉声问道:“你们如何看?”

潘海与韩然对视一眼。

好一会儿后,韩然开口道:“微臣认为乌苗圣女出了状况,不然没道理祭神这么重大的事不现身。”

乌苗圣女在乌苗的地位等同于大周太子,甚至比之更重要。圣女迟迟不露面,不但会引起族人不安,还会引来异族觊觎。

“咱们的人在那边留下多少?”景明帝再问。

韩然忙道:“留下六人,不过都化作寻常商贩,从一开始就没露过面。”

乌苗人抱团,加之人口不多,外人要是出现在他们的地盘十分惹眼,根本无法掩饰。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成边境百姓,才有机会与对方打交道。

“让他们盯好了乌苗那边,特别是有关乌苗圣女之事,有何情况都加急报来。”

“是。”

景明帝揉了揉眉心:“潘海,去坤宁宫吧。”

潘海跑了一趟坤宁宫,对皇后讲明皇上要见燕王妃的事。

皇后微怔,点头应下来。

燕王妃不比众皇子,皇上召见太过惹眼了,自然是通过她这边方便些。

姜似很快就接到了皇后的传召。

郁谨有些不快:“好端端皇后召你干什么?”

皇宫那个地方近来多风雨,他并不想让阿似多去。

姜似笑笑:“去了就知道了。快别黑着脸了,皇后要见我,难道能推了?”

郁谨薄唇轻抿,嘀咕道:“太子上面还有皇后,皇后上面还有太后、皇上,想想还真是憋屈。”

第615章 小宴

任郁谨如何不愿,姜似还是老老实实随内侍进了宫。

走进坤宁宫,内侍才刚传报,一个少女就匆匆迎了出来,语气亲昵:“七嫂,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出来相迎的正是福清公主。

十四公主紧随其后,好似隐形人般没有吭声,只对姜似福了福算是见过礼。

她是个识趣的人,深知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得体的。

福清公主快步走过来,挽住了姜似的手:“七嫂快进来吧。”

姜似眨了眨眼。

莫非皇后召她进宫,只是因为福清公主想见她了?

对于疼爱女儿入骨的皇后来说,未尝没有这种可能。

姜似心中猜测着,面上不动声色随福清公主走了进去。

皇后坐在厅中,见姜似进来没有起身,温和笑道:“燕王妃来了,快坐。”

“儿媳见过母后。”

“不必多礼。是福清这丫头念叨你了,本宫想着你们姑嫂投缘,合该多亲近亲近,就叫你进宫来了,应该没有耽搁你府里的事吧?”

皇后说得客气,姜似自然回得客气:“府中一切都有定例,并无多少事。”

“对了,阿欢近来如何?有没有长胖些?”

提到女儿,姜似眉眼弯起:“是胖了些,我都有些抱不动了。”

皇后笑起来:“胖些好,娃娃能吃能睡,说明结实健壮。”

这个时候婴儿夭折十分多,哪怕富贵人家也不例外。

一个结实的娃娃,显然更让人放心些。

姜似附和道:“都是托了父皇、母后的福。”

一时间屋内气氛融融。

过了一会儿,皇后催促道:“阿泉,十四,你们两个是不是该走了?”

福清公主颇有些不舍看了姜似一眼,乖巧点头。

姜似问道:“两位妹妹要去何处?”

皇后笑道:“她们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姜似怔了一下。

印象里,太后素喜清净,怎么这个时候两位公主过去请安?

皇后看出姜似的疑惑,解释道:“太后嫌宫里冷清,叫她们常过去陪一陪。毕竟以往还有荣阳——”

荣阳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时不时就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就是崔明月原先也是常进宫陪伴太后的。如今这母女二人一死一失踪,也难怪太后觉得寂寞了。

这几日福清公主日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不见任何异常,皇后暗笑自己多心,找出了太后一反常态的理由。

“原来如此。”姜似不动声色接过皇后的话,心中对太后道一声抱歉。

好像荣阳长公主与崔明月都是她弄死的……

“快些去吧,想与你七嫂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七嫂,那我与十四妹先走了。改日你再进宫,我做桂花酿请你尝尝。”

皇后脸一板:“刚学会了做甜汤,母后可还没吃到呢。”

福清脸微微一红:“自然要请母后先尝。”

“行了,快去吧。”

等福清公主二人离去,皇后摇头笑道:“幸好是你,不然本宫都要怀疑那丫头芳心动了。”

盯着姜似精致的面庞,皇后心中一动:燕王妃有个兄长似乎还未婚配……

福清与燕王妃投缘,倘若选了燕王妃的兄长当驸马,对福清来说应该不错。

不过她听说燕王妃的兄长去了南边,一时半会儿是不能考虑了。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害了福清。

罢了,且等燕王妃的兄长闯下名头回到京城再说吧。

皇后暗暗存了这个心思,对姜似态度就更温和了。

“这次叫你进宫,其实是皇上有事情要与你说。你且等等,皇上应该快到了。”

皇后这话说了没多久,景明帝就到了。

“儿媳见过父皇。”

“不必多礼。”到了坤宁宫,景明帝十分随意,在皇后身边坐下来。

姜似直起身子,静静等着景明帝开口。

景明帝打量了姜似几眼。

赏梅宴上老七把梅花全都给了眼前女子,他一时随心点了头,那个时候万万没想到如今后宫的许多麻烦都是这丫头给解决的。

说起来,他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比如复立太子。

夜深人静时,景明帝想过无数次,倘若第一次废斥太子后没有复立太子,那么现在太子还是静王,老老实实、安安生生在静园呆着,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

但有一个决定没有做错,就是给老七找对了媳妇。

反正姜似知道的已经不少,景明帝也不兜圈子,直接道:“有个事需要你帮忙。”

姜似忙道:“父皇吩咐就是,儿媳定尽力而为。”

“出使乌苗的人回来了。”

姜似抬眸看了景明帝一眼。

这一刻,她猜不到景明帝的意思。

好在景明帝很快把目的讲明:“那些人在乌苗呆了数月,朕担心有人中了乌苗人的算计而不自知,想要你看一看有没有人被蛊虫控制……”

姜似面上适时露出为难之色。

“老七媳妇,有什么困难你就直言。”

“儿媳怕会有疏漏——”

景明帝摆摆手:“能查出来异常当然好,如果真有疏漏也怪不得你。老七媳妇,你放心就是,朕还没那么糊涂。”

听景明帝这么说,姜似微微一笑:“那儿媳就试试看。”

这种事,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先把困难讲到前面总是好的。

很快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就办了一场接风宴,宴请归来的这些人,当然在这种形势下没有大办,所请只有锦鳞卫与鸿胪寺的官员。

一名眉清目秀的婢女混在众多婢女之间,不着痕迹从每个人身边走过。

韩然忍不住眼角余光往那名婢女身上瞄,暗道燕王妃扮起婢女来还挺像的,只盼着这场小宴安安生生结束,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哪怕是一群本该注重体面的官员小聚,可韩然十分了解男人一旦多喝几杯猫尿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当扮作婢女的姜似端着托盘从一人身边走过,那人伸出来的手没有去端酒杯,反而向她的手摸去。

姜似利落躲开,端起酒杯泼在了那人脸上。

韩然:“……”

第616章 反击之心

场面登时一静,无数目光投来。

居然有这么大胆的婢女。

被泼的人是鸿胪寺一位寺丞,虽然官职不高,可好歹是朝廷命官,一个贱籍的丫鬟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一杯酒泼过去,动作如此干脆利落,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淌了一脸酒液的寺丞也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大胆贱婢——”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姜似垂眸敛目,小声道:“大人,是他——”

韩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暗暗赞了燕王妃一声聪明。

用这样的方法指出有问题的人,完全不会引起旁人疑惑。

姜似若是知道韩然这么想,就要笑一声对方想多了。

她那一杯酒泼下去,纯粹是被那色鬼的举动给恶心到了,先出了气再说。

韩然板着脸看向寺丞。

寺丞颇委屈:“韩大人,您看这贱婢——”

这小宴是锦鳞卫指挥使韩然办的,哪怕平日里他们对锦鳞卫提心吊胆,但如今锦鳞卫是主,他们是客,主人的宴会上婢女出了问题,客人自然可以硬气些。

再者说,寺丞也绝想不到韩然会维护一个胆大包天的婢女。

可谁知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韩然视线往寺丞面上一落,冷冷道:“带走。”

寺丞轻咳一声:“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韩大人莫要重罚了——”

话音未落,上前来的两名锦鳞卫按住了他的肩膀。

寺丞大惊:“韩大人,你这是何意?”

韩然睇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带走!”

“韩大人,韩大人——”

两名锦鳞卫无视寺丞的呼叫挣扎,很快把人拖了下去。

厅内安安静静,再无杯盏相碰声。

众人都懵了,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什么情况?就是摸一把婢女的小手,关键还没摸到,不至于投到诏狱去吧?

韩然对众人微微一笑:“诸位继续喝酒,喝酒。”

众人盯着摆在面前的酒杯,只觉原本醇香的美酒索然无味。

这么吓人,谁喝得下去啊,胆子都吓没了。

“那我先干为敬。”韩然举杯,一饮而尽。

见韩然干了,众人再不敢迟疑,纷纷举杯。

韩然把喝光的酒杯往一旁婢女的托盘上一放,对姜似淡淡道:“你也跟我来。”

姜似跟在韩然身后默默离开了大厅。

到了无人处,韩然立刻恭恭敬敬对姜似一抱拳:“今日唐突王妃了——”

姜似微微一笑:“无妨。韩大人,麻烦你取一杯酒来。”

韩然立刻端来一杯酒。

姜似取银针刺破指腹,挤出一滴血滴入酒杯中,原本呈琥珀色的酒液晕出了浅红。

她晃了晃酒杯,很快酒液恢复成原色,面带微笑递给韩然:“韩大人,你把这杯酒让那位寺丞饮下,他体内的虫就会出来了。”

韩然接过酒杯,嘴唇翕动,十分想问一问虫从何处出来,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可怕,还是不问为好。

“王妃,不知其他人——”

“其他人无事。”姜似交代完,悄悄上了停在府衙后的一辆马车,往燕王府而去。

寺丞被带到一间房中,心中惶惶之际,就见韩然走了进来。

他猛然站起来:“韩大人——”

韩然端着两只酒杯,把其中一杯酒递过去,笑道:“招待不周,我给刘大人赔个不是。”

“不敢当,不敢当。”刘寺丞诚惶诚恐把酒杯接过来。

韩然碰了碰他的酒杯:“那咱们干了这杯酒。”

刘寺丞端着酒杯迟疑了一瞬。

在厅里韩指挥使那般疾声厉色,眼下又和风细雨,这该不会是一杯毒酒吧?

这么一想,刘寺丞端着酒杯的手颤抖起来,琥珀色的酒液荡起层层波纹,随时有泼洒的可能。

韩然脸一沉,冷冷道:“怎么,刘大人不给这个面子?”

“没有。”刘寺丞心一横,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锦鳞卫指挥使要是想置他于死地,怎么都躲不过,还不如干脆喝了。

韩然微微一笑,把手中酒杯随意放在了一旁的案上。

刘寺丞见状脸色更白,突然胃里翻滚,张嘴吐了出来。

伴随着熏天酒臭,韩然眼神一缩,在呕吐物中发现了一只蠕动的虫。

这一刻,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竟有这般神奇之事,燕王妃手段了得。

刘寺丞呕吐完,没顾上去看地上的狼藉,白着脸想要对韩然说什么。

韩然微微一笑:“看来刘大人喝多了。刘大人不必多虑,等你酒醒了,有些关于乌苗的事要问问。来人,扶刘大人去别处歇着。”

很快出现两名锦鳞卫把刘寺丞带走,刘寺丞由始至终都没发现那条于呕吐物中缓缓蠕动的虫。

待人走了,韩然蹲下来,捏着鼻子以箸夹起那条虫,放进了随身带的小盒子里。

去给皇上复命当然不能只靠嘴,无论皇上要不要瞧一瞧这虫子,他必须带过去。

御书房里,景明帝一直等着韩然的消息。

“皇上,韩指挥使求见。”

“传他进来。”

不多时韩然走进来,一番行礼,对景明帝道:“皇上,燕王妃发现刘寺丞体内有虫。”

景明帝脸色微沉。

他就是存着这个担心,没想到乌苗人还真动了手脚。

“可有惊动旁人?”

韩然忙把详情说了。

景明帝一脸古怪:“你是说,扮成婢女的燕王妃一杯酒直接泼在了刘寺丞脸上?”

“正是,所以微臣就顺势带走了王妃与刘寺丞。”

景明帝难得笑了一声,对潘海道:“朕就知道燕王妃是个有急智的。”

至于刘寺丞,身为朝廷命官竟如此轻浮,还是让他回家种红薯吧。

潘海见景明帝展颜,暗暗对姜似感激一番,笑道:“都是皇上慧眼独具。”

景明帝收了笑,问韩然:“现在如何了?”

“刘寺丞体内的虫已经吐出来了,等他酒醒再审问他在乌苗与什么人有过接触。”韩然停顿一下,问道,“皇上是否过目?”

景明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然问他过目什么,当即嘴角微抽:“不必了。”

他还没这么大的好奇心,不过对乌苗也该还击了!

第617章 下黑手

景明帝确实好脾气,比起大周那些沉迷炼丹的、沉迷打铁的、沉迷偷偷溜出宫去逛青楼的先帝们,可以算是一位明君了。

可再好脾气也有被激怒的时候,如今乌苗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终于激起了这位帝王的报复之心。

“韩然。”

“微臣在。”

“传信留在南边的那些人,命他们散布一则消息。”

景明帝的严肃令韩然垂着眼帘,恭恭敬敬听着。

潘海亦紧张起来。

近来乌苗闹腾得厉害啊,不知皇上准备如何还击呢?

景明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把杯子递给潘海,淡淡道:“就说圣女闭关数年未出,其实不是闭关,而是已经身故!”

乌苗不是最重视圣女嘛,既然闲得没事来大周搅风搅雨,那就给他们找点事干。

韩然一惊,而后抱拳道:“皇上圣明。”

潘海紧跟着附和:“皇上圣明。”

乌苗圣女迟迟不露面,本就惹得乌苗人心不稳,一旦这则消息散布出去,那就有热闹可看了。

“去吧。”景明帝意兴阑珊摆摆手。

“微臣告退。”

韩然退下后,景明帝抬脚去了坤宁宫。

皇后迎上来,笑道:“皇上这时过来,莫非燕王妃已经有了消息?”

景明帝进屋坐下,把姜似酒泼刘寺丞的事说了。

皇后嘴巴张了好一会儿,叹道:“燕王妃真是与众不同……”

既然扮成婢女,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景明帝颔首:“老七媳妇确实有急智,这样一来韩然顺理成章把他二人带走了,丝毫没引起旁人怀疑。”

皇后默默抽了抽嘴角。

果然看一个人顺眼时怎么看都千好百好,皇上的想法也够与众不同。

不过话说回来,燕王妃此举虽然冒失,确实没有造成麻烦。

难道说燕王妃真的是谋算好的?

皇后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么多事后,姜似在她心中越发神秘莫测。

景明帝话题一转:“对了,福清与十四最近去太后那里如何?”

皇后笑道:“能陪伴太后是她们的福气,两个丫头高兴着呢。”

景明帝点点头:“她们两个也算是替咱们尽几分孝道了。”

太后在景明帝心中分量颇重,皇后笑着称是。

“福清与十四都不小了吧?”景明帝又问。

“两个丫头一般大,都十七了。”

景明帝有些惊讶:“竟然都十七了?我总以为她们还是小丫头。”

皇后笑了:“日子过得快着呢。”

景明帝一叹:“是啊,咱们都老了。皇后,既然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小了,她们的婚事也该留意起来了,你若有瞧着合适的就对我说。”

“皇上放心,我会留意的。”

大周的公主可没有和亲的传统,一般都是下嫁到帝王想笼络的臣子之家。景明帝这么对皇后说,就是委婉许诺不会拿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的婚事换取利益,不然完全用不着皇后留意,直接指婚就是了。

对于女儿能得到这个许诺,皇后并不意外。

福清是当朝唯一的嫡公主,得些殊荣也是应当的,毕竟太子那样不成器的东西就是因为占着一个嫡字还混了这么多年呢。

可对于十四公主有此造化,皇后就有些唏嘘了。

没想到陈美人的女儿这般好命,得了皇上这个许诺倒是比大多数公主还强些。

当然,唏嘘归唏嘘,皇后并没准备在婚事上给十四公主添堵。她是一国之母,犯不着与一个小公主计较。

谈到儿女婚事,帝后有不少话说,宫婢悄悄换了茶盏,又悄悄退下去。

比起帝后的良好气氛,郁谨已经把屋子里的小杌子踢飞两次了,黑着脸对龙旦道:“把刘寺丞套上麻袋,给我狠狠揍一顿!”

居然敢占阿似便宜,阿似回来还只口不提,幸亏宴会上有他的人,他才知道了消息。

郁谨越想越气,走到书房门口看看躺在那里的小杌子,又踹了一脚,推门离去。

龙旦默默把小杌子扶正,去锦鳞卫衙门附近蹲点去了。

这边刘寺丞酒醒了,把在乌苗的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终于走出了锦鳞卫衙门,谁知没走多远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拳脚如雨点落下来。

小宴上的人都关注着刘寺丞的情况,得到刘寺丞被不知来路的人套上麻袋揍得半死的消息,不由瞠目结舌,转日看着锦鳞卫指挥使韩然的眼神都变了。

不至于啊,就是想摸摸婢女的小手,被扣押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难道给刘寺丞套上麻袋,大家就不知道是锦鳞卫干的了?

啧啧,没想到锦鳞卫指挥使如此厌恶好色之人,这是不是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一时之间,就连金水河画舫上的生意都冷清许多。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锦鳞卫指挥使韩然满心无辜进宫面圣,禀明此事。

听闻刘寺丞被揍得已经无法自理,当差是不可能了,景明帝十分满意,立刻传下口谕命刘寺丞回家静养。

本就准备罢了刘寺丞的官,现在连理由都是现成的,倒是给他省了心。

“皇上,此事不是微臣下边的人干的。”韩然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朕知道。”景明帝板着脸应一声,转头就让潘海把郁谨叫进宫来。

这件事要不是老七那混账干的,他还不信了!

景明帝并没疑心郁谨在小宴上有眼线,只以为是姜似回府后提起的。

不多时郁谨走进了御书房。

“儿子给父皇请安。”

景明帝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问道:“刘寺丞是你找人打的?”

郁谨一怔,而后理直气壮道:“嗯,是儿子让人打的。”

景明帝一拍桌子:“混账东西,有事情不能好好处理吗,刘寺丞好歹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套上麻袋打呢?”

郁谨沉默一瞬,问:“父皇的意思是……不必套麻袋?”

景明帝滞了一下,脸色发黑:“说的什么屁话?你堂堂皇子,心胸要大度,不要像个街头混混似的,一言不合就套麻袋下黑手。”

这种事,他当皇子的时候都没干过!

“给朕回去好好思过,罚俸半年!”

第618章 老皇帝的私房钱

郁谨呆了呆,脑海中只盘旋着四个字:罚俸半年!

至于什么好好思过,压根都没往耳朵里钻。

他本来就乐得关起门来与媳妇、闺女过日子,懒得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回府思过叫个事吗?显然不叫啊。

可罚俸半年万万不行,前不久他才被阿似取笑过呢。

见郁谨不动弹,景明帝脸一沉,没好气问道:“怎么还不走,莫非对我的话有想法?”

郁谨望着景明帝,露出个诚挚的笑容。

他生得好,眉眼精致,眸光粲然,这么一笑很是赏心悦目。

景明帝却警惕起来,喝道:“笑什么?”

郁谨也不惧,恳切道:“儿子确实有一点小小的想法。”

潘海悄悄投去佩服的目光。

他看着先太子从年少到而立,愣是没有一次看到先太子敢当面置喙皇上的话。先太子唯一硬气犯了一次蠢,还把自己给作死了。

燕王这是自幼在宫外长大,不懂帝王威严为何物吧?

无数文武百官若是知道潘海这个想法,定会呸一声。

他们还都是在宫外长大的呢,哪一个不懂帝王威严?燕王天生胆肥,可别扯到宫外长大上头去。

景明帝扫郁谨一眼,沉声道:“说。”

他倒要看看这混账准备说什么。

郁谨适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小心翼翼道:“要不您多罚儿子闭门思过一段时日吧。”

“嗯?”景明帝意外扬了扬眉梢。

还有嫌罚轻了的?

见景明帝没有暴怒的迹象,郁谨觍着脸道:“只不过能不能别罚俸禄了?”

“嗯?”这一次,景明帝鼻音就加重了,已经有了暴怒的迹象。

郁谨忙道:“先前父皇罚儿子一年俸禄,而今才刚过去不久,后面该发的薪俸还没下来呢。”

景明帝这才想起来眼前这混账早被罚过薪俸了。

“你就缺那点银子?”

郁谨暗暗翻了个白眼。

看皇帝老子这话说的,谁不缺银钱啊?

他又不像那几个有母妃管着的,时不时能补贴点,这么多年加上各种赏赐也有不少了。他自从开府娶妻生女,银钱如流水花出去,若不是在南边攒了点老婆本,眼下早就喝西北风了。

这么一想,郁谨脸上委屈就真切起来:“父皇有所不知,儿子这一年多来都是靠着王妃的嫁妆,二牛的俸禄还有和姝的爵禄度日的……”

他说着重重叹口气:“儿子好歹是皇子,您的儿子,结果却要让媳妇、闺女和一只狗养活——”

景明帝听不下去了。

这混账居然说得有点道理,堂堂皇子用媳妇嫁妆,吃闺女与二牛的爵禄,这也太丢人了,真要计较起来,岂不笑话他这个当皇上的老子刻薄?

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儿子有这么惨吗?

“看你那出息,除了俸禄就没点别的来路?”

郁谨叹气:“儿子不是才开府没多久嘛,娶妻生女都是大开销,不比其他兄弟们开府多年,庄子都有进项了……”

景明帝一想也对,老七在这方面确实与其他兄弟比不了。

“儿子不该让父皇为难,罚俸就罚俸吧,大不了再让王妃笑几句——”

“你媳妇笑你了?”

郁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是啊,本来儿子还没想这么多,王妃提起来才意识到儿子居然一直在吃软饭呐。”

景明帝尴尬了。

自己的儿子怎么罚都不为过,可让儿媳妇看笑话就脸上无光了。

“罢了,这一次就免了罚俸,滚回府中好好思过。”

“是!”

景明帝犹豫一下,又道:“潘海,从内帑取五百……不,一千两银子给燕王带回去。”

潘海都服了。

怎么着,弄到最后燕王不但没挨罚,还从皇上私房钱里弄了一千两银子走?

等到郁谨走了,景明帝才回过味来,想要与潘海讨论一下是不是被老七忽悠了,又觉得丢人,忿忿翻出蒙尘的话本子看起来。

郁谨带着一千两银子欢欢喜喜回了王府。

“父皇叫你进宫有何事?”郁谨突然被叫进宫去,姜似有些担心。

太子的事才过去没多久,皇上心情差着呢,阿谨又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万一哪句话惹怒了父皇,说不定就有麻烦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叮嘱我安分守己罢了。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少理会老四那些人。”

姜似抿了抿唇,道:“不掺和固然好,可齐王如今占尽优势,总不能眼瞅着他顺顺当当得到储君之位。”

她早就说过,这大周的太子谁都可以做,唯独齐王不成。

齐王妃前世要了她的性命,她要是看着对方风风光光当上太子妃,那就白白重活一世了。

放下仇恨?等干掉仇人自然就放下了,在此之前强装大度让自己放下,有损身心康健。

郁谨笑了:“太子才死,父皇一时半会儿兴不起立储之心,谁蹦跶得厉害反而招他的烦。老四自以为机会来了,有他哭的时候。阿似你放心,倘若父皇一时想不开真有立老四的意思,咱们再扯他后腿不迟。”

咳咳,他也想现在扯老四后腿啊,这不是才被罚闭门思过嘛。

当然,这种小事就没必要让阿似知道了烦心了,不过另一件事必须让阿似知晓。

“阿似,我这次进宫,带回来一千两银子。”

姜似都愣了:“一千两?怎么来的?”

“自然是父皇赏的。好了,你把银钱收好就是,回头说不定父皇赏赐更多。”

姜似虽不看重这一千两银子,可得了赏赐总比得了处罚要好,笑吟吟把银钱交由阿巧收到钱库中去了。

之后果然如郁谨所言,景明帝只字不提立储的事,冷眼观察着几个儿子的言行。

老大向来与世无争,可以忽略。

老五一个郡王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怎么滴?

老七最近都老实呆在王府里,还算让他省心。

老八略过不提。

老四自己倒没什么动静,可那些食君之禄的大臣频频对老四示好是什么意思?

还有老六,这小子进宫见他母妃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

景明帝暗搓搓记了一本账,任日子流水般淌过。

这一日,南边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619章 噩耗

大周军与南兰军在济水一带交战,战况异常惨烈,双方皆伤亡惨重。

在阵亡将士的名册上,景明帝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东平伯之子姜湛。

景明帝啪的把长长的名册一合,眼前浮现出那个年轻人的模样。

俊朗的面庞,明亮的眸子,还有那灿然的笑容。

当他在大殿问那年轻人想要什么奖赏时,那个年轻人说男儿当不惜己身,护卫大周国土。

也是因为这个打动了他,他才点头允了那个年轻人的请求。

可现在,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将士的名册上,而他是东平伯的独子,燕王妃的兄长……景明帝头疼起来,闭目沉吟良久才睁开,看向潘海。

潘海微微躬身:“皇上有什么吩咐?”

景明帝沉默了一下开口:“先把燕王叫进宫来。”

“是。”

郁谨接到传召,颇有些莫名其妙。

最近他什么都没干啊,好好的又被叫进宫里干什么?

因为猜不透,这一次见到景明帝时,郁谨显得格外老实。

“儿子见过父皇。”

景明帝深深瞥了郁谨一眼,声音微沉:“来了。”

郁谨一听,越发觉得不对劲,垂眸问道:“不知父皇叫儿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景明帝视线往摆在桌案上的名册上落了落,半晌,把那名册递给郁谨:“看看吧。”

接过名册,郁谨心中陡然生出不详的预感,快速翻看起那些名字,很快就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

那普普通通几个字却好似利刃刺入身体,令他的脸色猛然白了。

那只握着刀剑无比坚定的手颤抖起来。

景明帝一言不发,默默看着郁谨。

许久后,郁谨目光才从名册上移开,望向景明帝。

景明帝开了口:“东平伯府那边,朕会派潘海前去安抚,至于你媳妇那里,你对她说吧。”

郁谨动了动唇,有种留在宫中不走的冲动。

他说什么?

要他对阿似说姜湛战死了?

“嗯?”

郁谨用力握了握拳,坦言道:“儿子开不了这个口。”

景明帝认同叹口气。

人家的独子,谁开得了这个口啊。

爷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吭声了。

气氛一时无比凝滞,潘海暗暗擦了擦汗。

燕王妃的兄长战死了,这可真是要命喽。

景明帝虽然对此深感遗憾,毕竟经历的风雨多,前不久还把亲儿子赐死了呢,比起来这又差了一层,于是先开口道:“去吧,你对你媳妇说,总比她接到东平伯府那边的信儿要好。”

郁谨咬了咬唇,把名册轻轻交给潘海:“儿子告退。”

他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回来。

景明帝微惊:“怎么?”

“父皇,儿子想知道详细经过,还有舅兄的遗体什么时候能运回京城。”

要他就这么回去干巴巴对阿似说姜湛死了,别说阿似无法接受,他也无法接受。

那个心无城府、眼里都是好人的笨蛋怎么就死了呢?

这十分不对劲,明明他暗中派了人保护……

景明帝听了郁谨的话,看了潘海一眼。

潘海道:“目前报上来的只有这些,具体情况恐怕还要等两日才有消息传来。”

景明帝重新看向郁谨,缓缓道:“回去吧,南边一有消息就知会你。”

郁谨沉默良久,拱手:“儿子告退了。”

出了宫门,寒风袭来,吹得郁谨脸颊冰凉。

已经入冬了,天一日冷过一日,却不及他此刻冰凉的心。

他回去后该如何对阿似说?

太阳只露出半边脸,另半边被厚重的云遮住,明明是上午,天色却发沉,好似夜幕要降临。

回到王府,郁谨没有第一时间去毓合苑,而是叫来冷影。

“主子有何吩咐?”

“跟去南边暗中保护姜湛的人,是你的手下吧。”

“嗯。”

“南边传来急报,姜湛战死,你可收到什么消息?”

冷影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震惊,好一会儿才道:“卑职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你亲自带人过去查,看暗中保护姜湛的人是死是活。”郁谨咬牙道。

“是。”

郁谨起身,这才向毓合苑走去。

往日从前院书房通往毓合苑的路他总嫌太长,可这一次却觉得太短了。

在门口驻足,郁谨想: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正巧阿蛮出来,纳闷道:“王爷怎么不进去?”

这可不像王爷的作风啊,往日来见主子都等不得通传,直接就进去了。

郁谨嫌阿蛮话多,扫了她一眼,抬脚走进去。

阿蛮一头雾水眨眨眼。

王爷这是怎么了?

想了想,她干脆默默跟了进去。

差事晚点再办不迟,看看王爷反常的原因是正经,总觉得情况不对。

姜似正哄阿欢玩。

阿欢五个多月了,对于母亲的逗弄总是很给面子咧着嘴笑,甚至咯咯笑出声音来。

听着女儿的笑声,郁谨脚步一顿,心情越发沉重,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走过去陪姜似一起哄女儿。

姜似却察觉几分异样,示意乳娘把阿欢带下去。

虽然才五个月多点,按理还不到很认人的时候,可阿欢察觉自己被抱走立刻瘪嘴嚎起来。

乳娘犹豫看向姜似。

姜似虽心疼,却没改主意,淡淡道:“带小郡主下去吧。”

等阿欢的哭声渐渐远了,姜似看向郁谨:“是不是有事?”

郁谨眼神微闪:“你看出来了?”

“你的脚步声比平时要重。”

听姜似这么说,郁谨心中越发不是滋味。

阿似连他脚步声的细微变化都能察觉,可见真正把他放在心上,而他却没有保护好阿似的兄长……

惭愧、痛苦、犹豫……种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

姜似坐直了身子,神色越发严肃:“阿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平时阿谨可不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人。

这么一想,姜似心一沉。

郁谨抿了抿薄唇,声音微哑:“南边传来急报——”

“然后呢?”姜似一颗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数下,生出不祥的预感。

郁谨心一横,把话说出来:“姜湛……姜湛的名字出现在阵亡将士的名单上!”

第620章 悲痛

“啊——”阿蛮惊叫一声,死死捂住了嘴巴。

姜似却全无反应,好似失去主人的提线木偶。

郁谨担心不已,唤道:“阿似——”

姜似捂住了脸。

郁谨把她拉入怀中,轻声道:“难受就哭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姜似没有发出声音,泪水却从指缝间涌出来。

郁谨瞧着越发难受,喉咙间却好似堵了石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生死面前,什么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姜似埋在郁谨怀里,手用力抓着他的衣襟,泪水越发汹涌。

许久之后,她的思绪还是迟钝的,脑海中更是茫然一片。

难道说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无论她如何努力,还是改变不了二哥早亡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姜似终于抬起头来,与郁谨对视。

“我二哥——”她有千言万语要问,可才开口就问不下去了。

失去亲人这种事无论经历多少次,依然会痛彻心扉。

“目前还不清楚详情,再过两日应该会有更多消息传回来,咱们先等一等。另外,我已经命冷影即刻动身去南边了……”

姜似轻轻点了点头。

郁谨替她擦了擦眼泪,迟疑一下道:“岳父大人那边应该也接到消息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好。”

二人换了一身衣裳,坐上马车匆匆赶往东平伯府。

此刻潘海在东平伯府刚刚说出姜湛阵亡的消息,看一眼呆若木鸡的姜安诚,暗暗叹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唯一的儿子,实在悲惨。

可再悲惨这也是改不了的事实。

“伯爷节哀顺变吧。”潘海安慰一句。

姜安诚木然点头。

这种场面令潘海不愿久留,忙道:“那咱家就先回宫复命了。”

潘海都快走出院门了,姜安诚这才如梦初醒,高声道:“公公请留步!”

潘海停下来,转身。

姜安诚大步追上来,情不自禁抓住潘海手腕,力度之大令潘海暗暗皱眉。

“我儿遗体可有寻回?”

姜安诚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双方交战之后有机会打扫战场的话将士会尽量把同袍遗体带回,但己方若是惨败,事情就难说了。

儿子的死对他是个重大打击,可若是连儿子遗体都寻不回,就更无法承受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这话说来豪气,可放到自己儿子身上,任谁都难以接受。

“伯爷放心,自会全力寻回为国捐躯将士们的遗体。”南边的情况目前知道得还不多,潘海自然不敢打包票,只能拣场面话说。

“是么?”姜安诚听后,神色怔怔。

潘海悄悄离去。

院中站满了人,有冯老夫人,姜三老爷夫妇,还有匆匆赶回来的姜二老爷。

此刻这些人全都看着姜安诚。

姜安诚久久没有反应。

冯老夫人眉头紧锁,开口道:“老大,你振作点。”

对姜湛这个孙子,她从来就没看好过,后来去金吾卫才算有了几分重视。万没想到这孩子放着好好的金吾卫不当,主动请缨要上战场。

这事若是落在长孙姜沧身上,她定会拦了,但落在姜湛身上也就由他去了。

战场上虽然危险,可也有机遇,如果立下大功说不定能来个马上封侯,这可比那些文臣苦熬几十年才有入阁的机会强多了。

再者说,入阁了又怎么样?权倾一时固然显赫,可一旦族中子孙不争气,两代不出人才也就衰落了,哪比得上世代相袭的爵位。

而在大周,文臣可是没机会封爵的,除非出个当皇后或太后的闺女,可满朝也就只有一位皇后而已。

相较起来,武将的机会要大得多。

在冯老夫人看来,一个无关紧要的孙子去战场搏前程是件十分划算的事。若是不幸战死,难过是难过,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也因此,冯老夫人要比姜安诚镇定多了。

姜安诚动了动眼皮,看向冯老夫人:“母亲说什么?”

“我说你要振作点。你是一府之主,湛儿的身后事还要你来安排,莫要让皇上觉得咱们伯府缺乏忠君为国之心。”

姜二老爷跟着劝道:“是啊,大哥,湛儿是主动请缨去战场的,为国捐躯对他来说也算死得其所——”

姜安诚双眼通红,抡起拳头向姜二老爷打去:“去你娘的死得其所,你是不是还盼着皇上给伯府点补偿,好跟着沾光啊?”

对亲娘,他无可奈何;对嘴贱的兄弟,先打痛快了再说。

姜安诚心情本就恶劣到极点,此刻终于有了宣泄口。

姜二老爷是寒窗苦读长大的,文弱书生一个,哪是姜安诚的对手,躲又躲不开,跑又跑不了,很快被打得嗷嗷叫。

“老大,你疯了吗?拿你二弟出什么气!”见最疼爱的儿子被打,冯老夫人气急败坏喊道。

姜安诚充耳不闻,继续狂揍姜二老爷。

冯老夫人无法,劈头骂姜三老爷:“老三,你是木头吗,还不快劝住你大哥!”

至于傻站着的几个孙辈,则被她忽略了。

长辈打架,小一辈没法拦。

姜三老爷心中冷笑一声。

二哥刚刚的话真是欠揍,纯粹站着说话不腰疼,让大哥出出气也好。

冯老夫人发话,姜三老爷这才作出缓过神来的样子,上前去拦:“大哥,别打了。”

姜安诚一脚踹开出工不出力的姜三老爷,按住姜二老爷猛打。

姜似与郁谨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混乱的场面。

“四妹,你来了。”姜依眼睛通红,泪痕未干。

姜似点点头,喊了一声:“父亲——”

姜安诚挥出去的手一顿,转头看来。

姜二老爷趁机挣脱,靠在长子姜沧的身上有气无力道:“快,快请大夫……”

大哥一定是疯了,这是想把他打死了给姜湛作伴不成?

“呃。”姜沧木然点头,犹在梦中。

二弟真的死了?

情绪爆发过后,姜安诚愣愣停在原处。

姜似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姜安诚动了动眼珠,眼圈红了,哑声道:“似儿,你二哥没了……”

这个铁打的汉子在最疼爱的女儿面前终于痛哭起来,仿佛当年失去妻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