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不见
姜似扶住姜安诚胳膊,看了姜二老爷一眼。
姜二老爷皱眉吸气,等着被当了王妃的侄女安慰。
他不过说了一句大实话,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
当老子的因为丧子之痛糊涂了,当女儿的总该明白事理吧。
是,他承认听闻姜湛死讯内心没有多少悲痛,可他又没有表现出来,大哥怎么能把他往死里打呢!
二房的不安分,姜似早就知道。
前世父亲被逐出家门,东平伯的爵位可是由二叔继承了,二叔在其中动没动手脚就难说了。
如此,姜似会安慰姜二老爷才怪。
她只是冷冷扫了姜二老爷一眼,便对姜安诚道:“父亲,我扶您进屋吧。”
姜安诚神色木然,任由姜似扶着离去。
郁谨见状紧随其后,没有理会其余人。
以他的身份,本就不必给这些人脸面,愿意给谁好颜色全是看姜似面子而已。
姜二老爷一张脸陡然成了猪肝色,忿忿对冯老夫人道:“母亲,您看——”
冯老夫人脸上也不好看,但孙女是王妃,孙女婿是皇子,唯一可以拿捏的大儿子正经历着丧子之痛,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她还能说什么?
“罢了,由他们去吧,等大夫来了给你看看。”
姜二老爷嘴唇翕动,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大哥养出个有本事的好女儿,他除了咽下这口气还能怎么办?
不过且走着瞧吧,一时风光又怎么样?大哥没了儿子,再大的风光都是无根浮萍,早晚要散。
这么一想,姜二老爷又好受些了,皱眉对姜沧吼道:“大夫还没来么?”
次子姜源则抹起了眼泪:“祖母,父亲,二哥……二哥真的出事了么?”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把成为金吾卫的二哥当成了榜样,后来二哥要去战场,还在皇上与文武百官面前说出“男儿不惜己身,当保家卫国”的话,他对二哥的崇拜更是到了极点。
男人就该这样,相较起来,只知道捧着书本读的大哥比二哥差远了。
姜二老爷瞪了姜源一眼:“少掺和大人的事!”
姜源红着眼睛撇嘴:“怎么就成大人的事了,二哥死了我心里难过——”
姜沧伸手落在姜源肩头,叹道:“三弟,少说两句吧,谁心里都难受。”
这边姜似扶姜安诚进了屋坐下,哽咽道:“父亲,您放心,二哥那边阿谨会盯着的。”
她固然难过,可最难过的是父亲,此刻她唯有打起精神宽解老父。
姜依也跟着劝。
姜安诚看了看两个女儿,又看向郁谨。
郁谨半蹲下来,语气诚挚:“岳父,有什么话,您尽管吩咐。”
姜安诚好似才从麻木中缓过来,嘶声道:“男儿为国捐躯没什么可说,但我实不忍湛儿身死异乡。王爷让南边将士费些心,务必把湛儿的遗体带回来,让他落叶归根……”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办到。”
姜安诚红着眼牵了牵嘴角:“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也不枉湛儿与你交好一场。”
听姜安诚如此说,郁谨越发难受。
他是抱着目的与姜湛交好的,一开始只是为了有机会接近阿似。可随着交往多了,尽管嘴上嫌弃姜二心眼少,可何尝没有欣赏。
许是他经历的阴暗事多了,越发喜欢与这样性情的人打交道。
姜似与郁谨一直陪着姜安诚到天黑,最后被姜安诚赶了回去。
燕王府上下都知道王妃兄长遇难的消息,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也因此,整座王府越发显得安静,那种空荡荡令人心堵的安静。
姜似一步步走回了寝室,好似走了很远一段路,用尽了力气。
她靠着引枕呆坐在床头,那些在老父面前不敢表露出来的悲伤铺天盖地袭来,令她再次红了眼圈。
郁谨紧挨着姜似坐下,默默环住她的肩。
姜似抬头看向郁谨:“阿谨,我是不是错了?如果当时不管这么多,硬拦着二哥不许他去,二哥就不会出事了……”
郁谨轻轻拍了拍她后背,问道:“阿似,当时你若硬拦着姜湛,你会心安么?姜湛会开心么?没有人能替另一个人决定一生,别说兄弟姐妹,就是父母都不行,这个道理其实你明白。”
姜似不语,用力咬着唇,直到下唇咬血痕,才自嘲道:“是啊,我明白。”
她只是无法接受兄长亡故的事实,为这无穷无尽的遗憾与悲痛找个理由罢了。
“所以你不要把责任揽过来,那样我会心疼,姜湛泉下有知也会不安——”
姜似再听不下去,揪着郁谨的衣袖大哭起来。
什么矜持脸面,她统统顾不得了,只有大声哭泣才能纾解心中痛苦。
阿巧与阿蛮立在门口,不停擦眼泪。
二公子死了,主子难受,她们何尝不难受呢。二公子从小到大对主子的好她们都瞧在眼里,感动在心里。
“阿巧,二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阿蛮抹着眼角问。
阿巧声音哽咽:“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种事哪说得清……”
阿蛮咬唇道:“我不相信二公子会死。”
阿巧看了她一眼,咽下了反驳的话。
她也不愿相信,可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岂会有假。
阿蛮神色认真:“我瞧过多少次了,咱们二公子天庭饱满,才不是早夭之相!”
阿巧沉默许久,小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丫鬟齐齐看了一眼门口,不再吭声。
煎熬了数日,郁谨又被传召入宫。
一见景明帝的面,郁谨忙问:“父皇,可有了南边的消息?”
这几日眼看着阿似憔悴下去,他都快熬不住了,再没消息就要去驿站守着了,凡是南边来的驿使先劫下再说。”
郁谨的迫不及待令景明帝动了动唇角,示意潘海代他开口。
潘海暗暗叹口气。
他也不容易啊,皇上凡是难开口的都推给他了。
再难开口也要说,潘海酝酿了一下,道:“南边传来情报,大部分阵亡将士的遗体已经收拾妥当,准备送回京城,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将士的遗体没有寻回来,其中包括东平伯世子的遗体……”
第622章 决意南行
“没有寻回来?”郁谨一张脸彻底黑了。
姜湛阵亡已经让阿似与岳父无比悲痛,要是听闻连他的遗体都没寻到,又该如何难受。
潘海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头皮发麻。
总觉得哪怕当着皇上的面燕王也敢动手打他……呃,他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
“潘公公,我想知道详细情况。”
潘海忙道:“两军的一部分将士在济水一带交战,咱们这边的人伤亡九成,幸存将士匆匆退去,后来返回战场打扫,其实已经被南兰军打扫过一遍……总之仔细搜索多次,还是没有发现东平伯世子的遗体……”
在战场上历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双方多么仇视对方,交战多么激烈,一战结束后都会留出打扫战场的时间。
所谓打扫战场,其实就是为己方同袍收敛尸体,同时不能破坏敌方将士尸体。
活着时交手是仇敌,死去了,无论归属哪方,俱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也因此,大部分阵亡将士的遗体都会被寻回。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极少数人埋于滚石中,掉落悬崖或江河等种种意外,那尸身就难寻回了。
潘海见郁谨脸色难看,补充道:“这一次咱们与南兰军在济水一带交战,有些将士的尸身落入了济水河中,东平伯世子的遗体恐怕也在其中……”
郁谨沉着脸看向景明帝:“父皇,这种结果,儿子回去没办法对媳妇交代。”
景明帝眼神微闪:“那你的意思是——”
难不成要住在皇宫不走了?
这可不合规矩,哪怕他怜惜老七媳妇的遭遇也不能答应。
郁谨薄唇紧抿,沉默片刻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儿子想亲自去一趟南边。”
景明帝动了动眉梢。
老七要亲自去一趟南边?
最近几次交战,南兰将士颇为拼命,而夹在大周与南兰之间的乌苗又因圣女已死的传言动荡不安,老七要是去的话恐怕不大安全……
景明帝一时犹豫了。
郁谨见状,语气平静道:“父皇,儿子在南边待过多年,论熟悉,许多南征将士恐怕还不如我,至于乌苗,儿子也曾与之打过交道。这次去南边,儿子以寻找舅兄遗体为主,顺便还能探查一下乌苗情况,还望父皇准许。”
景明帝想了想,问:“你真的想去南边?”
“不然儿子没办法对媳妇交代。”郁谨神色坚决。
景明帝紧锁眉头:“南边正乱着,你虽是皇子,却不可能派人大张旗鼓护卫——”
“不必派人护卫,人少反而方便,儿子带两个私卫去就行。”郁谨回得痛快。
景明帝踟蹰着。
郁谨又道:“就这么回去,儿子没办法对媳妇交代。”
景明帝抽了抽嘴角。
这小子是用赖在宫里不走了威胁他吧?
罢了,他虽然不怕威胁,可老七媳妇确实替他解决了不少烦心事,看在老七媳妇的面子上答应算了。
看郁谨一眼,景明帝板着脸道:“去南边可以,只是低调行事,莫要惹出乱子来。”
“儿子知道。”郁谨立刻应道。
“能寻回东平伯世子的尸身固然好,要是实在寻不着就早些回来。你媳妇正经历着丧兄之痛,岳父经历着丧子之痛,都需要人支撑。”
郁谨垂眸道:“儿子明白。”
反正皇帝老子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自然是说什么都好。
离开皇宫回到燕王府,郁谨又开始头疼了。
阿似还在苦苦等着,而他带回来的都是不好的消息……
郁谨脚步沉沉走进毓合苑,就看到姜似坐在树下发呆。
他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纤细的手冰凉一片。
郁谨把披风取下来,披在姜似身上,叹道:“这么冷的天,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说着眼风一扫看向一旁的阿蛮,不悦道:“不知道劝王妃进屋去?”
阿蛮低下头去,暗暗吐了吐舌头。
主子不开心,王爷的脾气就跟着往上涨。
姜似开口道:“不关她们的事,我在屋子里嫌闷,就出来透口气。阿谨,父皇传你进宫,是不是有南边的消息了?”
“嗯。”
姜似抿抿唇,声音涩然:“二哥他——”
她急切想见到兄长,可又怕见到。
直到现在她还不愿相信兄长死了,更不敢想象那个爽朗俊美的兄长死于战场之上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找到遗体。”长痛不如短痛,长为难不如短为难,郁谨心一横把得来的消息直接说了。
姜似怔了怔,喃喃道:“怎么会没找到?那我二哥呢?”
“两军是在济水一带交战的,许是遗体落入了江中——”
郁谨话说到一半,发现姜似脸色越发难看了,比惨白还要不如,浑身剧烈颤抖着。
“阿似,你冷静点——”郁谨抓住姜似的手,那只冰冷的手在他手中抖得更厉害。
此刻姜似已经无法听进郁谨的呼唤,耳畔只回荡着他刚才的话:两军在济水一带交战,许是遗体落入了江中。
恐惧与绝望在她心头蔓延,渐渐没顶。
前世二哥死于金水河中,她竭尽全力使二哥避开了厄运,可兜兜转转,二哥还是死于水中……
如果是这样,那父亲呢?大姐呢?她与阿欢呢?
“阿似,我要去南边了!”郁谨双手扶住姜似双肩,大声道。
姜似猛然醒过神来,隔着泪光,近在咫尺的那个男人面庞有些模糊。
可无论如何模糊,她依然熟悉他的每一寸轮廓。
“你要去南边?”姜似竭力把没顶的绝望与恐慌压下去,缓缓问道。
二哥的死给她带来巨大打击,可她是不会垮的,她还有许多想要保护的人。
这么一想,姜似眼神越发清明。
“阿似,我已经请求父皇答应下来,明日就动身去南边,看能不能把你二哥的遗体寻回来。”
姜似抿唇沉默片刻,道:“我也想去。”
郁谨叹口气:“还有阿欢要照顾呢。”
姜似苦笑。
是啊,阿欢离不开娘,她也只能说说罢了。这世上总有太多身不由己,哪可能万事随心所欲。
“那我好好照顾女儿,你早去早回。”
第623章 为父撑腰
当日,姜似打起精神忙碌起来。
郁谨明日就南行,哪怕轻车简从,行礼也要早早收拾好。
放到往常,郁谨定会拦着不让姜似操心这些。养着那么多丫鬟婆子不是吃闲饭的,哪里用女主人费神。
可现在他乐得看姜似忙碌。
人忙一些就顾不得悲伤了。
转日是个阴天。
寒风刮着,浓云在天际翻滚,便如姜似此刻压抑的心情。
“回去吧,外边凉,阿欢也受不住。”郁谨轻轻抚了抚姜似面颊,把被风吹乱的碎发替她抿到耳后。
姜似点点头,从乳娘手中接过阿欢,柔声道:“阿欢,你爹要出远门了。”
小阿欢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懵懂望着年轻的父亲。
小小的婴孩,自然还不懂得离别之苦。
可两个大人的心中都不是滋味。
这番离别,哪是寻常远行那么简单。
郁谨接过阿欢轻轻拍了拍,叮嘱道:“阿欢,爹出门了,你要听你娘的话,少哭嚎,少乱尿……”
抱着女儿不知说了多久,郁谨才把她重新交给乳娘,在姜似额头落下一吻,哑声道:“我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姜湛带回来。”
目送着郁谨骑马远去,阿欢不知为何哭泣起来。
姜似抱过阿欢,忍着心酸哄她:“阿欢乖,阿欢不哭,很快你爹与舅舅就回来了……”
一句话说完,站在身后的阿巧与阿蛮不由默默垂泪。
把阿欢哄好,姜似叮嘱乳娘看好孩子,上了马车赶往东平伯府。
整个东平伯府这几日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就连门口久经风雨的石狮子都显得那么没精打采。
姜似快步走进去,问相陪的伯府下人:“伯爷呢?”
“伯爷在老夫人那里。”
姜似匆匆赶到慈心堂,走到门口处就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现在不能治丧,湛儿还没回来呢!”
冯老夫人的喝声传来:“糊涂,宫里都已经给伯府递话了,说湛儿的遗体没寻到,难不成你就这么耗下去,让湛儿入不了祖坟,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母亲不必劝了,湛儿是我的儿子,我要等!”
冯老夫人冷笑:“湛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孙子,更是伯府的世子,我不允许你这么胡闹下去!”
姜湛迟迟不治丧,宫中对伯府的补偿就不会马上下来,更不可能重新册封世子。
姜似推门而入,同样冷笑着:“祖母未免太心急了,阵亡将士的遗体还没运回京城呢,就要给我二哥治丧了?”
面对姜似,冯老夫人语气不得不缓下来:“你二哥的遗体没有找到,等阵亡将士的遗体运回来有什么用?与其这样,不如早早发丧,给他立个衣冠冢,也让家人有个慰藉。”
姜似语气冰冷:“祖母不要自欺欺人了,二哥未及弱冠就为国捐躯,亲人的悲痛岂是一个衣冠冢就能慰藉的?”
“那能怎么样?难道一日寻不回你二哥的遗体就一日不治丧,一年两年这么等下去?那要是一直寻不回呢?”冯老夫人沉着脸反问。
“王爷去寻了。”
冯老夫人与姜安诚皆吃了一惊:“什么?”
姜似淡淡道:“今日王爷南行,去寻我二哥的遗体。”
她语气冷淡,落在冯老夫人耳里却字字如惊雷。
冯老夫人不可思议问道:“王爷南行去寻你二哥?”
姜似颔首:“对。”
冯老夫人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后忍不住道:“王爷亲自去——”
这也太让人费解了,伯府这边还没有动亲自去寻的心思呢。
姜似深深看冯老夫人一眼,轻描淡写道:“王爷亲自去有什么奇怪,我是他的妻子,二哥是他的舅兄,这种时候他出力不是应当的么。”
冯老夫人暗暗吃了一惊,催促姜安诚早早治丧的心思淡了下去,甚至连之前打算好的提议请封姜沧的念头也压下了。
燕王看重四丫头超乎她想象,而在姜湛才死的当口请封姜沧为世子,四丫头绝对不会答应。
与其到时候闹得难看再妥协,还不如暂时别开这个口自讨没趣。
姜安诚则全是感动,强忍悲痛道:“怎么没有和我说一声?不该让王爷去的。”
南边那么乱,儿子已经没了,要是女婿再出什么事,那他要后悔终生。
“父亲放心,阿谨有分寸。您就把他当亲儿子看,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都不要自己扛着,叫人去王府知会我与阿谨一声就是了。”姜似说着这话,余光扫了冯老夫人一眼。
冯老夫人神情微僵。
四丫头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她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被孙女敲打了,心中憋气是肯定的,可除了装听不懂,竟别无他法。
眼下还有一块遮羞布,一旦挑明了,那就更没脸了。
这一刻,冯老夫人再次感慨起来。
府中这么多孙女,怎么偏偏让性情最乖僻的四丫头一飞冲天了呢?
不得不说,这是命。
看着神色冷淡的孙女,冯老夫人有种茫然的沮丧。
“祖母,父亲,我先回府了,有事情就派人送信过去。”
姜安诚点头:“王爷不在家,你要照顾好阿欢。依儿,代我送送你四妹。”
姜依陪着姜似往大门口走去。
一路上,姐妹二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姜似先问道:“大姐,这几日父亲睡得如何,吃得如何?”
姜依叹口气:“还能如何,总要时间来缓解。四妹你也是,王爷不在身边,要照顾好自己与孩子,二弟……二弟已经这样了,我们更要好好的才行……”
“我知道的。我不方便整日留在伯府,大姐替我照顾好父亲。”
“我会的,四妹放心吧。”
姐妹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隔壁朱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姜似微微一怔,认出了来人。
走出来的正是曾经的永昌伯世子,如今的永昌伯——谢殷楼。
姜似迅速在心中算了算。
为父母守孝三年,实则是二十七个月。两年多时间匆匆而过,如今谢家兄妹已经出了孝期。
谢殷楼立在台阶上停了一下,向姐妹二人走来。
第624章 恶念
姜依自从义绝回了伯府,一贯深入简出,加之前些日子在珍宝阁的遭遇,越发不愿与外男打交道。尽管眼前青年算是曾经看着长大的弟弟,还是局促往后退了一步。
谢殷楼不由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姜似。
姜似大大方方向谢殷楼打招呼:“谢大哥。”
谢殷楼沉默了一瞬开口:“姜大姐,姜四妹,姜湛的事我听说了……以后姜世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是。”
姜依微微屈膝算是向谢殷楼道谢。
姜似则道:“多谢谢大哥。我出嫁了,不能时时回来,这段时间确实要劳烦谢大哥关照。”
“姜四妹放心,我会的。”
姜似道了谢,坐上马车离去,途中掀起帘子一角往回看,望见谢殷楼走进了东平伯府大门,而长姐姜依落后几步,与之拉开了一段距离。
姜似把车窗帘放下来,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想到郁谨远行,父亲被祖母逼迫,她心情越发沉重。
还以为把前世祸害他们一家的大半仇人解决了就可以高枕无忧,谁知才安生几日,寒冬就来了。
战场无情,死人难以避免,可连兄长的遗体都没寻回来,据说十之八九落入了济水河里,这给姜似带来的不只悲伤,还有恐惧。
那种对未来茫然无措的大恐惧。
可以说姜湛的死对姜似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马车停了下来,传来老秦的声音:“王妃,到了。”
姜似回神,由阿蛮扶着下了马车,默默向王府大门走去。
老秦望着姜似背影,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奈何嘴拙,最终只能悄悄叹口气。
姜似在大门口前驻足,抬头看着门匾上“燕王府”三个鎏金大字,那些悲伤与恐惧尽管还在,却阻止不了她坚强起来。
哪怕只是为了女儿,她也必须坚强。
努力过,或许改变不了原本糟糕的结果,可若不努力,那就一定改变不了。哪怕为了那一丝丝改变的可能,她都不会放弃。
少了男主人,偌大的王府似乎冷清下来。
郁谨的离开,造成影响的不只燕王府,还有玉泉宫。
此刻贤妃当着儿媳妇齐王妃的面正在发火。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亲自跑去南边给舅兄收尸!”贤妃横眉竖目,越想越不忿,“人家的父兄叔伯还没去呢,怎么就显着他了?”
这个儿子她都不知道给谁生的,从小就没在身边待过,好不容易从南边回来,给她请安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结果倒好,遇到岳家的事如此上心。
看着贤妃恼怒的模样,齐王妃眼中飞速闪过一抹笑意,劝慰道:“母妃莫要生气了。七弟是个重情重义的,没见父皇都答应了,您若是不满,一旦传到父皇耳中——”
贤妃拍着桌子冷笑:“皇上也是糊涂了,由着他胡闹!”
屋子里除了婆媳就没有旁人,贤妃说话无需避讳。
齐王妃眼珠一转,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贤妃:“母妃喝口茶吧,父皇由着七弟是好事呢。”
贤妃接过茶杯,微微蹙眉:“你说说,怎么就是好事了?”
齐王妃嫣然一笑:“这不正说明父皇看重七弟,疼爱七弟么。”
贤妃一滞,眼神暗了暗,喃喃道:“怎么不见他把这份疼爱放在老四身上……”
皇上再疼爱老七,难道还能把皇位传给老七不成?
眼下明明老四是当仁不让的储君人选,可偏偏皇上半点意思不露,让人猜不透帝王心思。
听贤妃这么说,齐王妃叹口气:“都说父母子女间也是讲缘分的,或许父皇与七弟天生投缘吧,哪怕七弟自小没有长在身边,父皇一见就疼爱了……”
“可笑!”贤妃冷哼一声,心中却微动。
老四媳妇的话有些道理。就说她自己,生了老四与老七,可对两个儿子的感情天壤之别。
生下老四时正逢入宫没两年,皇子的降生让她一举博得贤妃之位,算是在后宫站稳了脚,从此之后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都会给她几分脸面。
对给她带来这一切的老四,她比眼珠子看得还重。
可老七就不同了,生下第二个皇子本该是无比风光得意的事,结果老七妨克皇上,才出生几日就被送出宫去,让她不知受了多少明嘲暗讽,那段时日连一贯温和的太后见了她都没有好脸色。
这种情况下,要她如何对老七生出疼爱之心?
事实就是这样,哪怕亲生的两个儿子,在父母心中的地位依然会分个高低。
齐王妃替贤妃轻轻捏着腿:“母妃,您应该高兴才是。我们王爷与七弟是亲兄弟,父皇看重七弟,那他们兄弟也能互相帮衬——”
“呵呵。”贤妃冷笑着打断了齐王妃的话。
齐王妃脸一红,小声道:“母妃,儿媳说得不对么?”
“亲兄弟互相帮衬,这个道理没错。可他们兄弟连个走动都没,还能互相帮衬?”
齐王妃轻轻一叹:“我与王爷是一心一意与七弟交好的,只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贤妃却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
老七与老四有隔阂,一是兄弟不是一起长大的,另一个原因恐怕出在燕王妃身上。
不,看老七在意燕王妃的程度,应该说主要出在燕王妃身上。
贤妃想到那一次齐王妃说过的话,眉越拧越深:“那次燕王妃当真对你说瞧见你就不痛快?”
齐王妃一张白净的脸陡然涨得通红,讪讪道:“嗯。儿媳本来诚心诚意与七弟妹好好相处,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话,实在无颜再拿热脸去贴了……”
抬眸扫一眼贤妃神色,齐王妃露出无奈的表情:“亲兄弟是割舍不断的血脉联系,倘若不是七弟妹如此,或许我们王爷与七弟不会像现在这般疏远——”
贤妃的眼神冰冷起来。
凡是阻碍老四的人,她都容不得。
老七得了帝宠,本来能给老四不少帮衬,可就因为老七媳妇那个不识抬举的,兄弟二人反而疏远了,别说帮衬,将来不扯老四后腿就是好的。
不成,不能再让那个贱人占着燕王妃的位子!
第625章 下套
贤妃第一个想法,是想法子让郁谨休了姜似。
可这个念头只转了一瞬,就被她否定了。
就看老七对燕王妃娘家的热乎劲,恐怕与她这个当娘的断绝母子关系都不会休了姜氏。
休是不可能休的,既然这样,就只剩下了一条路——贤妃眼中闪过寒光。
如果姜氏死了呢?
老七才二十岁,总不可能为姜氏守一辈子吧。
男人嘛,特别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有几个能一直忍着?哪怕老七对姜氏情深义重,容他缓上一年半载再提亲事,他定然不会反对。
这一次,对老七的亲事她可不能放任自流,定要挑一个与她一条心的,这样才能劝着老七与老四亲近。
贤妃越想,越觉得摆在眼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嘴角不自觉勾起来。
齐王妃冷眼看着贤妃眼神冰冷,暗暗得意起来。
与贤妃做了多年的婆媳,她太了解这个婆婆了,狠毒起来绝不犹豫。
婆婆是动了除去燕王妃的心思吧?
果然,下一刻贤妃就直言道:“别的我都不管,谁若妨碍了老四,绝对不行。”
“母妃,您的意思是——”齐王妃试探问道。
贤妃勾勾唇角,冷冷道:“我的意思是要姜氏让出燕王妃的位子。”
齐王妃露出吃惊的表情:“母妃,您,您是说——”
贤妃忽然深深看了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被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讷讷道:“母妃——”
贤妃意味深长笑了:“老四媳妇,你应该是个聪明的,不聪明可做不好齐王妃的位子。”
呵呵,在她面前耍心机,还嫩了些!
既然决意除掉姜氏,怎么可能只有她脏了手。
齐王妃脸一红:“母妃——”
贤妃有些不耐烦了,漫不经心扫了齐王妃一眼,淡淡道:“这个事情,我允了。但如何去办,还要经你的手。”
齐王妃一怔,脸色微白:“母妃,我……”
贤妃脸色彻底沉下来:“老四媳妇,到这个时候你若还装傻充愣,那老四与老七怎么样我都不管了。反正无论皇上看重他们哪一个,都是我儿子……”
齐王妃讪讪一笑:“儿媳都听母妃的。”
贤妃扬了扬眉梢:“这就对了。那就好好合计一下吧。”
齐王妃在玉泉宫足足呆了小半天才离去。
没出几日,玉泉宫传出贤妃生病的消息。
齐王带着齐王妃自是第一时间进宫探望。
消息传到姜似耳中,哪怕对贤妃全无好感,还是要进宫一趟。
大周以孝治天下,她平时能找借口少去玉泉宫凑合,可贤妃患病,若是一次都不去探望就说不过去了。特别是郁谨不在京中的日子,她更不能落人把柄,给自己与女儿带来麻烦。
姜似换上一身八成新的素净衣裳,坐上马车进了宫。
“娘娘,燕王妃到了。”一名宫婢向贤妃禀报。
歪在美人榻上的贤妃动了动眼皮,有气无力道:“请燕王妃进来。”
不多久,缎面帘子挑起,姜似走了进来。
屋内弥漫着药味,混合着淡淡熏香,形成一股奇特的气味,于姜似来说十分不好闻。
她略略敛眉,对着美人榻上的贤妃见礼:“给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
姜似起身,垂眸敛目不再吭声。
本就没打算玩什么婆媳情深的把戏,秉着少说少错的道理,她自是懒得多言。
姜似这样子把贤妃气得想翻白眼。
就没见过这种没眼力劲的儿媳妇。当婆婆的病了,不说侍疾,好歹多询问一下表示关心啊!
就这种儿媳妇,弄死几个她都不犹豫。
贤妃给齐王妃递了个眼色,示意她打破尴尬的局面
她“病着”呢,总不能让一个病人找话题吧。
齐王妃冲姜似柔柔一笑:“本来想约着七弟妹一同进宫探望母妃……我看七弟妹瘦了不少,唉,你兄长的遭遇我也听说了,实在是天妒英才……七弟妹可要想开些,别伤了身子。”
“多谢四嫂关心。”姜似淡淡应付一句,心中警惕起来。
自那次挑明了对齐王妃的厌恶,齐王妃总算消停了,怎么如今又热络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放在齐王妃这种人身上一点错都没有。
姜似冷淡客套的回答让齐王妃有些心塞。
哪有燕王妃这么不懂事的人,让人想聊天都聊不下去。这样一根木头桩子,到底怎么拴住燕王的心?难道就因为长得好看点?
齐王妃心中不忿,面上却半点没有流露,叹口气道:“近来真是不大顺当。母妃向来身体康健,谁成想也病了,真是让人忧心……”
贤妃开口道:“忧心什么,到了我这个年纪有个头疼脑热实属正常。”
姜似认真看了贤妃一眼,觉出几分古怪。
她不懂医术,不会看诊,但养于体内的蛊虫对一个人的气息能隐约感觉出来。
而此刻贤妃给她的感觉,气血十分充足,不似染病之人,至少不会像贤妃表现出来的这样虚弱。
贤妃在装病?
升起这个念头,姜似警惕之心更甚。
贤妃装病,齐王妃对她重拾了笑脸,这一切都说明这二人有所图。
想着这些,姜似越发不愿意开口。
无论这二人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把她弄进宫里来是第一步。她只要不接话茬,看对方如何把戏演下去。
姜似想通这些,反而十分淡定,冷眼看着二人有种看跳梁小丑的心态。
姜似的软硬不吃令齐王妃十分头疼,干脆一咬牙道:“七弟妹,我有一个提议。”
姜似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问道:“四嫂有什么提议?”
“不如我们结伴去白云寺上香祈福吧,祈求母妃身体早日康健。”仿佛怕姜似拒绝,齐王妃紧接着道,“七弟妹也可以替七弟祈福,说不定七弟就能顺顺当当办好了事,早日回京了。”
姜似的脸色在听到齐王妃说出去白云寺上香祈福时终于有了变化,变得难看无比。
去白云寺上香祈福……
再一次从齐王妃口中听到这个邀请,还真是让人觉得“亲切”啊。
第626章 自食其果
前世姜似便是死于与齐王妃的白云寺上香之行,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那辆失控的马车,悬崖边的狂风,更忘不了眼前女人冷笑着掰开她死死抓住崖边的手,任由她坠落万丈深渊。
人性有多丑恶,人心有多恶毒,她在齐王妃身上领教到了。
而她先前不确定的是贤妃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是否参与。
姜似这般想着,看向贤妃。
今日,许多猜测似乎能够得到答案了。
贤妃见姜似看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虚弱道:“和你四嫂一道去吧,就当是为老七祈福了,南边可不安定……”
这话一出,姜似就暗暗冷笑起来。
很好,她现在确定了,前世她的死除了齐王妃,定少不了贤妃。
听听贤妃这话,还把阿谨扯了进来,这是唯恐她拒绝齐王妃吧?
姜似目光淡淡看着贤妃,抿了抿唇。
说不定贤妃才是主使者。
当然,贤妃与齐王妃谁是主使者对她来说一点不重要,反正两个人谁都别想跑,全都干掉好了。
瞧着姜似似笑非笑的表情,贤妃微微蹙眉,有气无力道:“老七媳妇,你若是不想出门就罢了,上香这个事讲究的是心诚,没有勉强的道理。”
姜似微微一笑:“能替娘娘祈福,儿媳当然愿意。”
她留意着对方,捕捉到贤妃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是那种放松之后的笑意,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感慨:这婆媳二人是唯恐她不上钩啊。
“不知四嫂打算哪天去?”姜似眸光一转,落在齐王妃面上。
齐王妃被这双通透如琉璃的眸子盯着,莫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着。
之后,又是深深的懊恼。
她心虚什么?做主要弄死燕王妃的是婆婆,又不是她。再者说,姜氏这样的人本就不适合霸占着燕王妃的位子,即便没有婆婆的算计,早晚也会混不下去,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这么一想,齐王妃那丝轻微的心虚就散了,对着姜似温柔一笑:“不如两日后就去吧,或者看七弟妹方便。”
姜似笑笑:“我没什么不方便的,为娘娘祈福自然要赶早,那就两日后吧。”
齐王妃忍着激动点点头:“七弟妹,那咱们就说定了,两日后我去燕王府门口等你。”
她还以为说服姜氏这种刺头需要费些力气,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样一想,齐王妃就对两日后的谋划越发有信心。
开头就这么顺当,无疑是个好兆头。
见姜似答应下来,贤妃同样松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道:“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齐王妃对着贤妃福了福:“那儿媳就告退了,母妃保重身体。”
贤妃轻轻点头,扫了姜似一眼。
姜似微微屈膝,走在齐王妃后面,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返回来,令贤妃吃了一惊。
“怎么?”
姜似笑笑:“我真是粗心,竟忘了问娘娘生了什么病。”
贤妃脸色微黑,忍住抽嘴角的冲动,淡淡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太医说就是风寒。”
“呃,不知娘娘有什么病症?”
贤妃被姜似问得发毛,以为装病被识破了,仔细打量对方一眼,见对方面上并无异常,这才松口气道:“就是发热头痛,咳咳——”
“这样啊,那娘娘好好养病,明日我再进宫来看您。”姜似微笑道。
贤妃咳嗽一声,忙道:“不必了,等你与你四嫂上过香再来不迟。”
她装病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不想让姜氏多进宫一趟了。姜氏很有些鬼机灵,万一发现她装病,定好的上香之行说不定要出变故。
更何况当众装病也是费力气的——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两个儿媳妇,贤妃这般想着。
发热头痛自然是不存在的,给她诊断的太医是常来玉泉宫的,算是被她买通的人。
许些好处,说些无关紧要的谎言,这些太医不会不识趣拒绝。
“红叶,给本宫端杯水来。”贤妃半坐起来,吩咐贴身宫婢。
红叶立刻奉上一杯热水。
贤妃接过水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突然浑身一僵,好似有铁棍在脑子里搅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她手一松水杯跌落,砸在床边弄湿了被褥与衣裳。
红叶掩嘴低呼一声,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贤妃脸色煞白:“头,头疼——”
红叶愣了愣,不自觉瞄着贤妃神色。
娘娘装病,作为贴身宫女当然是知晓的,对外的说法就是染了风寒,发热头痛。刚刚燕王妃问起,娘娘就是这么回答的,她还在旁边听着呢。
“娘娘,燕王妃已经走远了——”红叶委婉提醒道。
贤妃正疼得死去活来,闻言登时大怒,劈手打了红叶一巴掌,气急败坏道:“贱婢,快传太医!”
她都要疼死了,这贱婢居然以为她是装的,真是个没眼色的东西。
红叶这才意识到贤妃是真疼,慌忙打发人去传太医。
不多时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赶到,看到的是脸色苍白躺在榻上的贤妃。
一番剧烈的头痛折磨,此刻贤妃已是冷汗淋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太医,快给本宫瞧瞧是怎么了,本宫头疼得厉害……”
太医神色有些异样,心道贤妃太能装了,明明是假的,居然装得这么天衣无缝……咳咳,女人真可怕。
这般想着,太医动作就有些迟缓。
“太医,你还磨蹭什么,我们娘娘真的疼得厉害!”红叶催促道。
太医一愣,不由去看红叶。
红叶用力点点头,暗示太医这次贤妃不是假装的。
太医忙给贤妃诊断,好一会儿后神色古怪道:“看来娘娘的风寒加重了,发热比先前厉害。”
太奇怪了,贤妃真的发热了!
听了太医的话,贤妃亦是一愣,不由抬手去摸额头。
额头一片灼热。
贤妃彻底愣住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偶感风寒头疼发热,这本来就是她捏造的病症,可为何现在真的头疼发热了?
这般想着,又是尖锐难忍的头痛袭来。
第627章 气死人不偿命
玉泉宫里,贤妃头痛难忍,痛苦非常。而姜似走出宫外,却难得一解多日来的苦闷,对着湛蓝的天空吐出一口浊气。
贤妃不是要装病么,那就成全她好了。
本来姜似不敢轻易使用异术。她在帝后面前展露出种种特殊手段,如果对宫中人使用异术,很容易引火烧身。有得必有失,这种情况她早就料到了。
没想到贤妃偏要装病,还买通了太医遮掩,那她就不用顾忌了。贤妃既然说发热头疼,那就发热头疼吧,也让贤妃尝一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最美妙的就是还不必担心帝后等人联想到她身上,毕竟贤妃可是病了之后她才进宫探望的。
这般想着,姜似唇角轻扬,眼中冷意闪过。
发热头疼只是先给贤妃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前世害死她的事还没完!
走在前边的齐王妃转过头来,诧异道:“七弟妹,为何不走了?”
姜似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凉凉看了齐王妃一眼。
齐王妃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讪笑道:“七弟妹,怎么了?”
姜似莞尔一笑:“就是觉得四嫂脾气真好,无论我说过什么,都不在意。”
齐王妃神色陡然尴尬起来。
燕王妃欺人太甚,这是嘲笑她拿热脸去贴燕王妃的冷屁股呢。
想一想两日后,齐王妃强忍下来,干笑道:“七弟妹还年轻,我自然不会计较太多。”
姜似点点头,叹道:“四嫂真是心胸宽广,我听闻四哥的小妾通房有数十人,偌大的齐王府都要住不下了,这都是四嫂的功劳吧?”
齐王妃脸色一僵,用力攥着手才克制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姜氏这个贱人,这是明晃晃拿刀子扎她的心。
哪个女人不想与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姜氏仗着燕王的宠爱得意张狂,还要奚落她,实在让人气炸。
姜似可不管齐王妃气成什么样了,两日后是两日后,眼下她先收回点利息心里才痛快。
不错,她看不顺眼的人郁闷了,那她就舒坦了。
见姜似笑意淡然,分明不是无心之语,齐王妃咬咬牙道:“男人与咱们女子不同,年少的时候新婚燕尔,对妻子一心一意,唯恐二人间多了别人。可等新鲜劲过去就不是这样了,纵然家中妻子貌比天仙,也愿意多看路边眉眼清秀的民女几眼……呵呵,四弟妹现在还年轻,等过上几年经历得多了就明白了……”
跟在姜似身后的阿蛮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齐王妃真讨厌,说什么貌比天仙的妻子不如路边民女吸引人,这是说她们主子吧?
哼,自家男人三心二意,就见不得主子与王爷恩爱,真是无耻。
这时候,小丫鬟早把自家主子先挑衅对方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什么?她家主子先挑起来的?
呸,她家主子这么好的人会先挑事,足见对方已经恶劣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了。对这种人不给几分颜色瞧瞧,难不成要忍气吞声?
小丫鬟理直气壮翻着白眼,若不是碍于此时才刚走出宫门,尚有许多人盯着,早就把白眼丢到齐王妃脸上去了。
齐王妃意有所指说完,颇期待看到对方变脸色,心中冷笑着。
她就不信燕王妃听了这话毫不忐忑。色衰爱弛原是男人的通病,也是绝大多数女子会经历的糟心事。
谁知姜似听了连眼皮都没动,反而笑盈盈问道:“对了,我还听闻要养那么多小妾通房只靠四哥年禄可不够,还需要四嫂贴补嫁妆银子吧?”
打击对手讲究的是不遗余力,齐王妃真是天真,以为岔开话题她会接话么?当然不会啊,她今天就是要气死她。
至于齐王年禄不够养小妾通房,需要齐王妃嫁妆补贴这种事,姜似就是顺口一猜。
毕竟阿谨只有她这么一个媳妇,目前王府开销还需要二牛与阿欢的年禄贴补呢,齐王养一堆女人,那点年禄怎么够?
齐王几个女儿可没有封郡主,自然没有郡主的年禄可拿,更没有领年禄的大狗,那不花齐王妃的嫁妆银子花什么?
姜似朴实无华的推测如一支利箭,正中齐王妃心房。
齐王妃脸色都变了,指甲陷入柔嫩的掌心,已经掐出血来。
王府开销大,王爷的年禄与庄子上的产出确实不够用,有一部分是要她嫁妆银子贴补的,可这事燕王妃从何处知道的?
用嫁妆银子替夫君养小妾通房,许多人听了或许会赞她一声贤惠大度,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多么屈辱。
要不是为了王爷能早日有个儿子,为了王爷的大业,她何至于如此委屈自己。
见到齐王妃反应,姜似扬了扬眉。
居然猜对了!
既然猜对了,那她就更不客气了。
姜似眼一眨,换上一副同情唏嘘的神色,讶然道:“原来传闻是真的啊,四嫂真用自己嫁妆银子养四哥的那些女人?”
“七弟妹从何处听说的?”齐王妃忍着难堪问道。
姜似抿嘴一笑:“从何处听说有什么打紧?四嫂可真大度,不过有句话我想劝四嫂,为人付出要看值不值得,有些人会把别人的付出记在心里,比如我们王爷。可也有些人习惯了别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付出,记住的不是别人付出的不易,而是那些便利。等到将来一旦便利没有了,说不定不但不感激对方,还要怪罪对方不继续付出呢。”
齐王妃听得一怔。
姜似笑意更浓:“人的习惯最可怕。四嫂,你说是不是?”
未等齐王妃回答,姜似微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阿蛮紧随其后,走出十数步之后扭头看了一眼,就见齐王妃依然愣愣站着,脸色十分复杂。
“阿蛮,还傻愣着干什么?”姜似淡淡说了一句。
阿蛮立刻追上去,等上了马车,掩口笑道:“主子,您可真厉害,看把齐王妃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亏她还担心主子会吃亏,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却忘了主子是敢半夜拿剪刀剪男人命根子的女子。
“实话实说而已。”姜似淡淡道。
第628章 夫妻
齐王妃立在原处久久不动,婢女小声喊道:“王妃,燕王妃已经走了,外边凉,您也上车吧。”
齐王妃回过神来,睃了婢女一眼:“今日燕王妃所说,莫要乱嚼舌。”
婢女忙低下头:“婢子明白。”
齐王妃这才伸出手,由婢女扶着上了齐王府的马车。
回到王府,齐王夫妇碰了面。
齐王直接问道:“母妃后来把你与燕王妃留下,可说了些什么?”
齐王妃不自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经历了岁月的打磨,又没到岁月留下痕迹的年纪,齐王瞧着比他们成亲那年还要俊逸,举手投足更是多了那时候没有的矜贵稳重。
可以说从皮相上齐王妃对齐王一万个满意,也因此,她从嫁过来就把一颗心给了眼前的男人,全心全意为他谋划打算。
可是真如燕王妃所说,王爷一旦习惯了她的付出,将来不但不会感激她,还会怪罪她付出不够多么?
齐王妃虽被情爱与权势糊了眼,却也不是傻瓜,哪里感觉不出齐王的变化呢。
她第一次主动提出给王爷收通房,王爷十分坚决拒绝了,后来就是勉为其难接受,再后来就是漫不经心点头,而到现在——
齐王妃想到近来齐王言辞间的不满,心中苦涩。
现在王爷哪里还会拒绝呢,反而怪罪她挑选的通房丫鬟不够貌美如花,而且这份怪罪也是由一开始的委婉到后来的直接。
人心易变,燕王妃并没有危言耸听。
齐王被齐王妃盯得莫名其妙,挑眉问道:“怎么不说话?”
齐王妃回神,勉强一笑,垂眸道:“想着母妃交代我要办的事,有些害怕。”
“母妃交代你办什么事?”齐王温声问道。
男主外女主内,在如此关键的时期,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王妃算是他极大的助力。
齐王的温柔让齐王妃又迷茫起来。
她不该受燕王妃影响的,王爷和那些薄幸的男子不一样,定然不会对她负心。
齐王抬手抚了抚齐王妃的头发,声音越发温和:“到底怎么了?”
眼底的不耐烦因齐王妃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到。
齐王妃颤了颤睫毛,轻声道:“母妃让我约燕王妃一道去白云寺上香,然后——”
“然后什么?”齐王不动声色问。
齐王妃抿抿唇,露出惶然的表情:“然后让我找机会让燕王妃死于意外……”
齐王眼神一缩,脱口道:“母妃真的如此吩咐?”
齐王妃睨了齐王一眼,嗔道:“王爷莫非以为我说谎?我虽与燕王妃不和,可也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就算相信王爷不会负她,可她也要留些心眼,至少不能让王爷觉得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想着这些,齐王妃在心底轻轻一叹。
若不是没办法,谁不想在夫君心里是个温柔善良纯真的女子呢?只可惜她要帮着王爷争那个位子,注定无法表现得纯良天真。
这些付出,只希望王爷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齐王伸手搂过齐王妃,温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
齐王妃轻轻一叹:“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满足了,哪怕手上沾了血也在所不惜,只希望以后王爷莫要嫌弃——”
齐王捂住了齐王妃的手,恼道:“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是这种没良心的人吗?”
“王爷别恼,是我多想了。”
齐王笑起来:“你莫要胡思乱想。咱们夫妻一心,图谋大业,以后我坐龙椅你戴凤冠,共享这大周江山。”
至于齐王妃如何设计燕王妃死于意外的细节,齐王并没有问。
这种事问仔细了,李氏难堪,他也讨不到好处,还不如什么都不问,等着结果就是。
成了,母妃以后定会挑一个能拿捏住的女子当老七的继室,于他大大有利。不成,最多还是目前这样而已,并无任何损失。
只不过想到姜似那张绝色的脸,齐王又有些遗憾。
燕王妃的容貌在整个京城都是顶尖的,就这么香消玉殒真是可惜了……
不过很快齐王就没有了惋惜的心思。
让他为了美人做出格的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不是短命太子那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色胚,也不是老七那个痴情种。只要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当上这大周天子,还愁没有绝色美人相伴?
到那时后宫佳丽三千,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能有,一个燕王妃又算什么。
齐王恢复了冷静,察觉今日齐王妃似乎有些不安,花了些力气哄起来。
而对齐王妃这样一颗心都系在齐王身上的女子来说,听着心上人的甜言蜜语,什么猜疑都丢到一边去了,只剩下对未来的期待。
到那时,王爷坐龙椅,她戴凤冠,这画面可真好。
接下来齐王妃一番布置不必细说,姜似也在琢磨着两日后的白云寺之行。
齐王妃想借着这次上香的机会要她的命,这一点可以肯定,那她干脆将计就计,早早解决这个小目标好了。
在姜似看来,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目标,当一步步走来,终究只是一个个小目标而已。
齐王妃如此,贤妃亦是如此。
姜似拽着小手绢,弯了弯唇角。
想趁着阿谨不在的时候算计她?那就放马过来吧,没有阿谨操心她还能发挥出色些。
“主子,去上香您打算带谁去呀?”阿蛮满怀期待问道。
“带阿巧吧。”
小丫鬟俏丽的脸蛋瞬间垮下来,挣扎道:“主子,阿巧弱不禁风,跑这么远身体受不住。”
一旁阿巧默默抽了抽嘴角。
她哪里弱不禁风了?再说,去白云寺又不用腿跑……
正腹诽着,就听姜似道:“那就阿蛮去吧。”
阿蛮大喜,阿巧则幽怨看着姜似。
姜似漫不经心道:“带阿蛮方便些。”
阿巧一听,不由掩住了嘴。
不好了,主子又要去做出格的事了!
咦,本该紧张的,为何这一次不但没有这些感觉,反而隐隐觉得兴奋呢?
阿巧暗暗警告自己摆对心态,恢复了乖巧模样。
转眼就是两日后,到了约好的上香之日。
第629章 出门上香
这日是个好天气。
冬日若是无风,暖洋洋的日头晒着,并不觉得难过。
姜似坐在梳妆镜前,打量着镜中的人。
镜中女子清艳如盛开的海棠花,有种越开越盛的势头。
可姜似心里并不好受。
二哥战死,夫君远行,这一切都好似巨石压在心上,令她片刻不得展颜。
而这时,来自贤妃与齐王妃的算计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让她收拾好低落的心情,打起精神去迎战。
战场上有刀光剑影,朝堂上、皇宫中、后宅里,任何有纷争利益的地方同样有看不见的血雨腥风。
怯战,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见阿巧要把一对珊瑚耳坠挂上去,姜似开口制止:“不戴这对,换一对珍珠耳钉吧。”
这次出行,任何可能会造成累赘的物件她都不想用。
阿巧把珊瑚耳坠放回去,换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钉给姜似戴上。
“主子,齐王府的马车到了。”阿蛮挑开帘子进来,一张口就呼出一团白气。
她搓了搓手,兴奋得眼睛晶亮,巴巴等着姜似回应。
姜似站起身来,道:“去看看阿欢。”
这个时候天才刚亮,阿欢正睡着。
姜似来到厢房,温柔凝视着睡得正香的女儿。
乳娘退至一旁,静静不敢出声。
乳娘有两个,轮流照顾阿欢,无论哪一个在这位美貌出众的王妃面前都大气不敢出。
王爷对王妃的宠爱,府中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
打量了阿欢一阵子,姜似轻声交代乳娘:“照顾好小郡主。”
“王妃放心。”乳娘忙应了。
姜似点点头,抬脚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回头望了女儿一眼,这才接过阿巧递来的雪狐毛披风,向府外去了。
齐王府的马车就停在燕王府门口,坐在马车里的齐王妃等得有些不耐烦,掀起帘子探头往外瞧,就看到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姜似无疑。
齐王妃由婢女扶着下了马车,与姜似打招呼。
“让四嫂久等了。”
齐王妃打量着姜似。
人自然是极美的,而上好的雪狐毛披风更衬得其雪肤乌发,配上不点而朱的唇,明艳不可方物。
齐王妃的视线在柔软细密的雪狐毛披风上多停了一瞬,心中泛酸。
这样好的雪狐毛披风她也曾有过一件,还是嫁妆里带过去的,后来穿旧了,没办法再穿出门就压了箱底,从此再没添过新的。
再后来,那件压箱底的雪狐毛披风被她清理出来,打发小丫鬟悄悄拿出去处理了,换了些银钱补贴家用。
这般想着,齐王妃越发觉得不公。
凭什么燕王妃靠一副好容貌轻而易举得了夫君疼爱,穿的、用的无一不是顶尖,自从嫁进皇家连半点委屈都没受过?
而她劳心劳力操持着王府,现在明明还没到三十岁,却觉得已经老了?
察觉齐王妃的眼神,姜似笑笑:“四嫂在看什么,可是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说着低头看看垂在胸前的雪狐毛球,赧然道:“我就说这样的毛球只适合小姑娘,应该换个其他样式的雪狐毛斗篷,偏偏小丫鬟说好看,让四嫂见笑了。”
身后阿蛮快言快语道:“主子,那几件雪狐毛大衣真的不如这件好看哩,您就相信婢子眼光吧。”
姜似听了,对齐王妃无奈笑笑。
齐王妃脸色一僵,心里越发酸了。
就说一遇上燕王妃就要气炸,她这里还感慨没有件像样的雪狐裘,结果人家可劲挑着穿。
人比人得死,既然比不过姜氏,那就弄死她好了。
呵呵,等过了今日,姜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就算有多少件雪狐裘都没用了。
而她就算一时银钱上不宽裕,只要王爷成了九五之尊,她当了皇后,何愁缺少奇珍异宝。
这般一想,齐王妃神色恢复如常。
姜似暗暗冷笑。
她如今对这些外物虽然不在意,可年少时也是懂得这些小心思的。
那时她与舅家表姐相处,唯恐穿戴差了让表姐看了笑话,对这些可是十分留意。
齐王妃既然真的拿嫁妆补贴王府用度,又如此贤良会过,想必舍不得置办太昂贵的衣裳。既然瞧着她这件雪狐毛披风眼热,那她乐得让对方更眼热些。
什么?这么显摆太掉价?她才不在意,反正让对方不痛快就对了。
姜似对害她性命的齐王妃可以说厌恶到极点。
一个王府,真要依靠王妃的嫁妆补贴,那些银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吃穿嚼用、人情往来,这些虽然花费不小,但不至于此。齐王府的银钱恐怕大半都用在了养人上头。
所谓“养人”,或是蓄养幕僚门客,或是暗中收买安插眼线,或是悄悄培养人手,这就是个无底洞,多大的富贵都撑不住。
说到底,齐王府的拮据是因为齐王夫妇心太大。不然人家鲁王都降为郡王了,鲁王府的日子照样美滋滋的。
想要往上爬无可厚非,可为了这个目的踩着无辜者的尸骨,那就该死了。
“时候不早了,七弟妹,咱们走吧。”齐王妃片刻不想多呆,催促道。
二人各自上了马车。
齐王妃只带了一个丫鬟,两个婆子,外加两个护卫,一副轻车简从的架势。
姜似见此,眼中仿佛结了冰。
前世齐王妃约她上香,就是如此。
那时候不是这个季节,去上香的由头也不同,但齐王妃的说法是一样的:“上香讲究心诚,咱们没必要大张旗鼓,少带些人,悄悄去悄悄回就是了。”
如今想来,当然要少带些人,人多了哪里方便对方做手脚呢。
姜似嘴角挂上自嘲的笑,心道:那时候的自己莫不是个傻子吧,就这么跟着齐王妃送死去了,也不知后来阿谨得知该如何伤心。
马车动起来。
还算宽敞的马车里除了姜似,还有阿蛮,至于婆子与护卫则跟在马车旁。
阿蛮兴致勃勃,挑开车窗帘探头往外看,一颗心欢喜得要飞起来。
“阿蛮——”姜似喊了一声。
阿蛮忙放下帘子,脆声问:“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第630章 香油钱
姜似靠着车壁,貌似漫不经心问:“你觉得我与齐王妃关系如何?”
阿蛮干脆利落道:“不好。”
主子脾气好又心善,对投缘的人可好了,比如窦表姑。
可对齐王妃,就没见主子有过好脸色。
“嗯,我也觉得关系不好,可偏偏齐王妃约我一起去上香——”
阿蛮掩口低呼一声:“主子,齐王妃这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一定憋着一肚子坏水呢。”
姜似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蛮眨眨眼,不解道:“主子,那您怎么还答应与她一起去上香?”
姜似笑了:“不答应,如何知道她打算使什么坏呢?”
阿蛮一听,兴奋道:“主子做得对,咱们瞧瞧她使什么坏,然后还回去!”
“我也是这般想,所以你心里要有个数,遇到变故莫要慌了手脚。”
阿蛮连连点头:“您放心,婢子铁定不会慌了神。”
跟着主子这么久了,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姜似想了想,叮嘱道:“尤其注意保护好自己,记得我早有准备,不会被她算计去的。”
阿蛮似懂非懂点头:“婢子明白了。”
姜似瞧着阿蛮的样子,心中一叹。
前世陪着她赴死的就是阿蛮,也因此,哪怕阿蛮不够机灵懂事,有些莽撞粗蛮,可在她看来还是最好的丫鬟。
一个丫鬟愿意用性命保护你,那所有缺点都不再是缺点。
她愿意纵着阿蛮一直保持这般天真直率的模样。
阿蛮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主子,您说齐王妃会做什么坏事呢?”
姜似轻轻一笑:“谁知道呢,事情发生了才知道,静观其变就是。”
阿蛮点点头,又开始趴在车窗边往外看,这一次看的是行在前面的马车。
那是齐王府的马车,车里坐着的是齐王妃与贴身婢女。
阿蛮歪着头想:不管了,一旦齐王妃想要害主子,她就先下手为强弄死对方好了,大不了事后偿命,不能让对方伤害到主子。
小丫鬟无意间瞥见给她们赶车的车夫,忙放下车窗帘,对姜似道:“主子,今日的车夫不是老秦!”
老秦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又十分可靠,见车夫换了别人不由有些慌。
姜似神色平静道:“没事,偶尔也要老秦歇一歇。”
老秦太认真负责了,有老秦跟着,齐王妃那个蠢货做不了手脚怎么办?
阿蛮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主子很少出门,老秦天天歇着哩。”
话虽这么说,小丫鬟却不再纠结。
在她看来既然是主子的决定,那必然有道理。她一时想不通,只是因为不够聪明而已。
没有多久马车就出了城,又行了不短的一段路程,在日头渐渐往高空爬时终于停了下来。
“主子,白云寺到了。”阿蛮先跳下来,伸出手扶姜似下车。
姜似抬眸看了一眼寺门。
重生之后,白云寺这是她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是与大姐相约,一路诸多惊险刺激,这一次依然少不了惊险刺激……
姜似收拾好心情,迎上下了马车的齐王妃。
“七弟妹,咱们进去吧。”
早有知客僧等候在门口处,见二人过来,合掌施礼道:“二位施主请进。”
姜似往里走,发现寺中并无香客。
齐王妃笑着解释:“提前与这边打了招呼,免得有人惊扰了七弟妹。”
姜似神色淡淡:“四嫂太为我着想了,其实不必如此,给娘娘祈福没必要兴师动众。现在让山寺为了咱们把其他香客拒之门外,反而不美。”
杜绝其他香客,分明是为了方便害她,现在还要她领情,齐王妃算盘打得太好,脸皮也太厚。
齐王妃讪讪一笑:“还以为七弟妹喜欢清静,等下次咱们再来上香还愿,就不这样了。”
姜似似笑非笑看齐王妃一眼,眸中波光潋滟:“四嫂以后还要与我一起来呀?”
迎上那双乌湛湛的眸子,一股凉意从齐王妃心底升起。
今日之后,只要计划顺利,燕王妃就是个死人了,以后她当然不会与一个死人再来这里。
想想姜氏的问题,还真让人心里发毛。
“四嫂?”姜似一脸无辜,似乎执意等对方一个回答。
齐王妃忍着膈应,勉强笑道:“自然要一起来的。”
心中却连呸好几声:菩萨可莫要把她这话当真……
见把齐王妃膈应住了,姜似心情又舒畅了些,随着僧人前往大雄宝殿上香。
走进庄重高洁的大殿,来到佛前,姜似缓缓跪在了蒲团上,诚心诚意祈福。
她自然不是为贤妃祈福,而是为远行的郁谨。
祈祷他早日平安归来,顺利带回兄长的遗体,让兄长能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齐王妃亦是满心虔诚,所求同样与贤妃无关,在心中默默道:“佛祖保佑王爷心想事成,保佑我与王爷夫妻情深,白首偕老……”
至于害姜似的事,齐王妃不敢在佛祖面前提及。
再怎么说,害人都是不好的,佛祖定然不会帮忙,这一点齐王妃心里还是有数的。
二人上了香,照着心照不宣的规矩,就该捐香油钱了。
齐王妃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讶然:“是要捐香油钱吧?”
齐王妃瞬间尴尬,点了点头。
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出来?
她刚刚看姜氏一眼,就是有些踟躇,不知道姜氏会捐多少钱。
二人要是捐差不多还好,哪怕姜氏捐多一些也无妨,就怕数目差距太大,那她就难看了。
这么一想,齐王妃觉得要先捐。
她在前边捐了,姜氏但凡懂点礼数,捐的数目就不能远超过她。退一步说,如果姜氏真这么做了,传出去别人也会笑话燕王妃不懂事。
齐王妃才转过这个念头,就听姜似松口气道:“我还以为和以前不一样了呢。阿蛮——”
阿蛮立刻脆生生应一声,掏出一沓银票:“师父,这是我们王妃捐的香油钱。”
京城最大钱庄的银票,厚厚一叠俱是十两银子的面额,这么一叠至少上千两。
齐王妃盯着小丫鬟手中的那叠银票,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