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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540章

第521章 请求

景明帝一时都懵了,好一会儿茫然看向潘海:“他说什么?”

潘海苦着脸重复:“崔将军杀了长公主,然后自尽了……”

景明帝抬手扶额,眼前阵阵发黑。

耳边响彻着崔逸的哭声,令他越发头疼欲裂。

乱了,乱了,这世道真的乱了。

他就是秉公惩治了荣阳,怎么又给他闹出人命来?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

景明帝对荣阳长公主尚有兄妹情分,虽然因为荣阳长公主屡次三番的任性胡闹磨得快没了,可还是感觉到了难过。

崔逸的哭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舅舅,怎么办啊?”

看着傻哭的外甥,景明帝突然想到了自告奋勇请求戍卫边疆的姜湛。

两个差不多的孩子,表现截然不同……

不过这个时候他对这个外甥无法苛责,叹道:“莫哭了,朕会命人好好安葬你父母,并妥善安排你……”

崔逸哭声更大了,边哭边擦鼻子:“舅舅,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景明帝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现在最怕听到“请求”这两个字了,老七媳妇提了个请求,结果立刻死了两个人,还是他的妹妹与妹夫……

“请您不要把我父母葬在一起。”

“嗯?”景明帝微微一怔,没想到崔逸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夫妻同穴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世上的怨偶多了,人一死黄土一埋就遮掩过去了,从此享受子孙的拜祭。这主动提出不要父母合葬,还真是少见。

崔逸眼睛通红,鼻尖也是红的,神色却很坚决:“不要合葬,我不想父母到了地下还这样下去。”

景明帝沉默了许久,微微点头:“好,那便不合葬。”

潘海暗暗叹口气。

由天上到地上,有时候真是眨眼间的事。

荣阳长公主成了庶民,皇家陵园是无法进的,又不进崔家祖坟,下场委实令人唏嘘。

“潘海,荣阳与崔绪的身后事,你派人去帮着操办一下。”景明帝吩咐完,看向崔逸。

崔逸又道:“舅舅,外甥还有一个请求。”

景明帝眼皮颤了颤。

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求舅舅帮我找到妹妹,我现在只有妹妹一个亲人了。”

景明帝只得点头:“这件事朕会记在心里的,你放心。”

“多谢舅舅。”

“你赶紧回去吧,你父母的事少不得你出力。”

等崔逸抹着泪走了,景明帝重重叹了口气。

“皇上,太后那边——”

景明帝脸色一正:“暂时给朕死死瞒着。倘若被太后听到只言片语,定不轻饶!”

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勇气再找太后聊天了,能拖就拖吧。

崔绪与荣阳长公主的死讯很快就传开了,震惊了无数人。

宜宁侯府里,老夫人老泪横流,神色却是欢喜的:“老头子,害死阿珂的荣阳长公主得到报应了,真的得到报应了。”

老宜宁侯拍了拍老夫人手臂:“怎么又哭了,先前才刚刚哭过的,仔细伤了眼睛。”

老夫人笑着擦眼泪:“这叫喜极而泣。本来听说荣阳长公主被贬为庶民我已经够高兴,没想到还有更好的消息传来。老头子,你说老天是不是开眼了?”

老宜宁侯视线落在绣有喜鹊登梅图案的棉门帘上,笑道:“不是老天开眼,而是咱们有个好外孙女……”

“你说似儿?”老夫人抹干了泪,笑得越发畅快,“是啊,咱们似儿是个好样的,替她娘报仇了。”

老宜宁侯微微皱眉:“我只担心荣阳长公主一死,会影响似儿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老夫人神色一正,淡淡道:“那也值得了。担心影响自身就不敢为母报仇,岂不枉为人子女?”

老宜宁侯白眉舒展:“你说得对,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似儿做得很好。”

自从知道害死女儿的真凶是荣阳长公主,偏偏为了家族子孙考虑不好妄动,老两口就有了一块心病。

憋屈,愤怒,不知多少个日夜睡不安稳,如今外孙女终于替他们出了这口恶气。

苏大舅的心情与双亲略有不同。

妻子毒害母亲与妹妹,妻子死了。荣阳长公主是幕后凶手,荣阳长公主也死了。而这些都是因为外甥女……

苏大舅心情复杂极了:他这个外甥女,很彪悍啊。

东平伯府这边,姜依死死拦住姜湛:“二弟,不能放鞭炮啊!”

姜湛笑起来:“我就是说说,大姐还当真了。”

他又不像以前那么冲动了,哪怕在心里已经放了万支烟火也不会真的去外边放鞭炮啊,大姐竟然吓成这个样子。

“只是说说?”姜依哭笑不得,拧了姜湛一下,“那你吓我做什么,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去街上放鞭炮庆祝。”

荣阳长公主再失圣宠也是太后的养女,人已经死了,要是喜形于色定然会招皇上厌弃。

门帘一挑,姜安诚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姐弟二人同时喊了一声。

姜安诚一双泛红的眼睛牢牢锁着一双子女:“荣阳长公主害死了你们母亲!”

姜依与姜湛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姜安诚扶着墙问。

姜湛抢先开口:“那次去探望外祖母知道的。儿子怕父亲知道了受不住,就说服大姐与四妹不要对您说。”

见姜湛把责任揽过去,姜依轻声道:“父亲,不是二弟一个人决定的,是我做主要他们瞒着您。”

姜安诚用力捶了一下墙,问道:“似儿没去你们大舅母的丧礼,与此有没有关?”

尤氏与荣阳长公主已死,告诉姜安诚真相再无负担,姜依略一迟疑道:“荣阳长公主就是借着尤氏的手害了母亲……”

“你们真能瞒我!”姜安诚哆嗦着唇叹了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难道能怪罪儿女们?自然是不能的。

他一颗心油煎般起伏,想到妻子的死难受到极处,恨不得冲到公主府手刃荣阳长公主那个毒妇,可偏偏崔绪代劳了。

而这些都是似儿的功劳。

姜安诚抹了一把脸,突然十分想念小女儿。

第522章 回伯府

姜似有午睡的习惯,许是熬了一夜,这一睡就是小半日,待睁开眼已快到傍晚。

郁谨就倚在不远处的矮榻上看书,看到姜似睁开眼,把书往旁边一放凑过来:“醒了。”

姜似撑起身子:“我睡了很久么?”

“是睡了不短的工夫,可见昨夜累坏了。”郁谨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姜似接过来喝了几口,久睡后的那种无力感才消退。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姜似把水杯放下,笑问:“什么好消息?”

“荣阳长公主死了。”

姜似不由收了笑。

荣阳长公主死了,这有些意外。

“怎么死的?”

莫非受不住打击自杀了?这不太像荣阳长公主会做出来的事。

郁谨云淡风轻道:“被崔绪杀了。”

姜似更是吃了一惊:“崔绪莫不是疯了?他杀了荣阳长公主,父皇定然饶不了他和崔家。”

郁谨笑笑:“他不用怕了,他杀了荣阳长公主后就自刎了。”

姜似沉默下来。

崔绪与荣阳长公主如此收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我本来瞧不上崔绪那种人,今天他办的事倒是让我觉得还算个男人。”郁谨淡淡道。

在他看来,既然有了心上人,哪怕天王老子压着娶别人都不行。而既然认命娶了别人,就别再摆念念不忘的姿态。

所以对于崔绪,他一直嗤之以鼻。

而今日,崔绪得知心上人是被荣阳长公主害死的,杀了荣阳长公主后又自刎,让郁谨觉得还有几分血性。

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干。

面对别人对心上人的伤害,每一次都能理智忍下去,只能说明这个男人的爱惺惺作态。

“我想回一趟伯府,父亲应该知道了。”

“好,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翌日二人直奔东平伯府。

伯府这边提前接到了信,大门早已打开。管事领着不少人等在门口,一见燕王府的马车来了立刻让人进去报信。

姜二老爷等人匆匆赶来,亲自把姜似二人迎进去。

“老夫人一直等着王爷、王妃呢。”姜二老爷陪笑道。

郁谨侧头问姜似:“先去哪里?”

姜二老爷笑意一收。

燕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姜似不想去给老夫人请安也由着她?

见过宠媳妇的,却没见过这么妄为的。

当然,让他发脾气是不敢的,甚至姜似真提出先去别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连荣阳长公主对上这个侄女都丢了性命,他敢怎么样?

这一刻,姜二老爷感受到了深深的憋屈:他怎么就养不出像姜似这么有出息的女儿呢?

“二叔,我父亲在么?”

“没接到王府的信儿之前你父亲就出门了,我已经派人去寻他,想必快回了。”

姜似这才对郁谨道:“去慈心堂吧。”

她十分不愿应付祖母,但既然来了,该请安还是要请安的。

冯老夫人在慈心堂等得心焦,听丫鬟禀报人到了才松了口气,摆出慈祥端庄的姿态来。

姜似二人进来,给冯老夫人见了礼。

冯老夫人视线落在姜似腹部,开口就问:“身子如何?”

“挺好的。”姜似言简意赅。

“已经四个月出头了吧,瞧不大出来。”

“良医正说每个人情况不同,多谢祖母关心。”

冯老夫人摇摇头:“王妃怀着身子不比平时,以后尽量少出门。”

姜似淡淡道:“我来看看父亲。”

冯老夫人心头涌出几分恼火。

这么多孙女怎么就让这个脾气又臭又硬的死丫头得了势,真是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在她面前直接说来看望老大,不就是当她这个祖母不存在么。

偏偏这些恼火无法发作,冯老夫人还要端出笑脸来:“你父亲一大早出门去了。”

“那我等父亲回。”

“眼看快过年了,你表姑还留在王府不合适,祖母派人接她回来吧。”

姜似笑笑:“伯府与王府都不是表姑的家,表姑留在哪里都一样,就不再折腾了,正好还能与我做个伴。”

冯老夫人皱眉:“可她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早知道她那个哥哥如此混账,就不该让他上京来——”

“不打紧,那样的人终究是跳梁小丑,蹦跶不起什么风浪来。”姜似面色淡淡,语气更淡,“即便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大人物,想要给我添麻烦也没那么容易,祖母放心就是。”

冯老夫人嘴角微抽,想到荣阳长公主的下场登时无话可说。

半个时辰后,姜安诚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

“你去哪了?”冯老夫人一见到长子就习惯性拧眉。

姜似已经快步走过去,温声道:“父亲喝杯热茶吧,驱驱寒气。”

郁谨及时把热茶递过去。

姜安诚不觉如何,接过热茶灌了几口。

冯老夫人心中泛起了酸:燕王向她问过好后就再没多说一句,给老大端茶倒水倒是殷勤。

姜二老爷更是看红了眼。

大哥如此没出息还能令燕王如此敬重,倘若燕王是他女婿,不知在官场上给他添多少助力。

这样的好运被大哥得了,真是浪费。

姜安诚喝完了热茶,对冯老夫人道:“母亲,让王爷和似儿去我那坐坐,就不打扰您歇着了。”

眨眼间慈心堂就空旷下来,冯老夫人险些骂出声。

她歇个屁,想与四丫头缓和一下关系还要被老大这个不懂事的耽误了,真真是气死她。

青石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积雪堆至两侧,显得脏兮兮的。

姜安诚走在前头,姜似与姜依陪在左右,郁谨颇识趣落在后面。

“我去给你们母亲上坟了。”寒风里,姜安诚轻声道。

姜似与姜依对视一眼。

姜依开口:“父亲——”

姜安诚一抬手:“不用劝,我很好。”

他的声音越发轻,好似被吹散到风里:“昨夜梦到你们母亲了,她说害她的人得到了惩罚,她没有什么遗憾了,以后就一心一意等我与她相聚。”

姜似与姜依变了脸色。

姜安诚转过身,如二人幼时那般抬手揉了揉她们的发:“放心,我还要看着嫣嫣出嫁,看着似儿的孩子长大成人,再把这些好消息带给你们的母亲。”

姜似与姜依这才放了心,陪着姜安诚往明华堂而去。

第523章 怀疑人生的鲁王

快到年底了,衙门已经封了印,景明帝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从现在开始能得些清净,有什么烦心事留到年后再说吧。

没想到才闪过这个念头,幺蛾子又来了:鲁王把静王打了!

看着跪在面前的鲁王,再看看鼻青脸肿的静王,景明帝一张脸比锅底还黑。

“老五,你是吃多了么,跑到静园去打你二哥?”

鲁王梗着脖子辩解道:“儿子本来是去探望二哥,二哥留我吃酒,谁知道他嘴里就不干不净的,儿子喝多了,一时酒意上涌就忍不住与他打起来了——”

“闭嘴!”景明帝怒喝一声,把鲁王吓了一跳。

鲁王在心中嘀咕:父皇看起来有点可怕啊,怎么火气只对着他一个人发?当初老七打了老二可不是这样的。

要说起来,他确实是故意去静园找废太子喝酒的,就是为了找个由头把废太子揍一顿,实现多年夙愿。

瞄一眼猪头一样的废太子,鲁王只觉神清气爽。

打都打了,最多像老七那样挨一顿训斥去宗人府蹲两天,还是很划算的。

不对,说不定不会这么严重,老七打老二时老二还是太子呢,那叫以下犯上,他现在打的是废太子,说不准父皇会罚老二与他一起蹲宗人府。

嘿嘿嘿,要是那样他就赚了。

“打起来了?”景明帝声音扬起,一指废太子,“这叫两个人打起来?这明明是单方面的殴打!”

小王八羔子真当他老糊涂了,把老二打得娘都快认不出来了,居然还在他面前辩解。

他最讨厌辩解了!

那时荣阳要是没有辩解,而是老老实实认错,他就不会惩治那么重,荣阳或许就不会死在崔绪手里了……

对于荣阳长公主的死,景明帝难免有些内疚。而鲁王恰在这个时候惹事,可谓大大触了霉头。

鲁王依然没感到危险的临近,解释道:“儿子力气大,没想到二哥这么弱不禁风,一时没有控制好力度……”

“畜生,你给朕闭嘴!”景明帝吼了一声,看向废太子,“老二,你有什么话对朕说?”

形容凄惨的废太子垂着眼,小声道:“儿子错了,请父皇原谅。”

他的心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愤恨。

他还是太子时,除了老七那个刺头,其他兄弟对他至少面上恭恭敬敬。而今成了静王,连老五这个白痴都敢打他了。

岳父大人说得对,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忍。

只要储君一日没有立,他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忍耐一时,争取让父皇回心转意,他就可以继续当太子了。

让他当一辈子静王呆在那个冷清清的静园,实在太可怕了。

废太子老老实实一认错,景明帝确实心疼了一下。

他是生气老二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可不代表谁都能踩被废的太子一脚。

老二毕竟是他与元后唯一的孩子。

景明帝看向鲁王,目光微凉:“多事之秋,你非但不思为父分忧,还殴打兄长,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父皇——”

景明帝一抬手:“朕不想听你的解释。潘海,传朕旨意,鲁王不敬兄长,恐有兄弟阋墙之祸,现由亲王降为郡王,望其他皇子能引以为戒……”

可怜兮兮跪着的废太子不由愣了。

老五打了他,父皇居然降了老五的爵位?

愣过之后就是狂喜。

父皇如此心疼他,他一定还有机会!岳父大人果然没有哄他……

废太子牢牢记着杨父的话,强忍着不敢露出半点喜色,觉得简直把长这么大以来的忍功都用上了。

比废太子更震惊的是鲁王。

降爵?等等,这结果不对啊。

老七打了太子只是蹲了几天宗人府,丝毫没有伤筋动骨,而他打了静王居然要降爵?

“父,父皇,您是不是弄错了——”

景明帝抬腿踹了鲁王一脚:“弄错个屁,给朕滚出去!”

鲁王被赶了出去,就只剩下了废太子老老实实跪着。

“你起来吧。”景明帝扫了废太子一眼,又生气又心疼。

对这个儿子他确实寄予了厚望,有着其他皇子不能取代的感情。

他曾看着他蹒跚学步,见他跌倒了把他抱起,还曾亲自教他写字,纠正他的用笔姿势……所有这些都是其他皇子没有过的。

景明帝的怒火在见到废太子如今的惨样时悄悄散了不少,问道:“你媳妇与淳哥儿在静园还适应么?”

直接问废太子过得好不好,他还抹不开这个面子。

“静园大,淳哥儿带着两个妹妹时常堆雪人,挺快活的……”废太子记着杨父的叮嘱,一旦有机会见到父皇,绝不能诉苦埋怨。

眼前仿佛出现几个孙辈堆雪人的场景,景明帝嘴角多了一抹笑意:“适应就好。”

他定定看了废太子一眼,道:“你身份不比从前,与兄弟们要和睦相处。”

“儿子谨遵父皇教诲。”

“家宴时记得把淳哥儿带来。”

废太子猛然抬头,巴巴望着景明帝。

父皇允许他参加正旦家宴?

“嗯?”

废太子泪流满面磕头:“谢父皇,我还以为父皇再不想见到我了……”

景明帝抖了抖嘴角。

当时恨不得掐死这混账是真的,现在看着这混账任人踩踏的可怜模样觉得有些可怜也是真的。

说他没出息也好,偏心也罢,对老二他确实无法做到铁石心肠。

恢复老二储君之位是不可能了,但他不能让人觉得老二失了势就可以任人践踏。对老五的惩罚与正旦家宴就是对那些人释放他的态度。

“莫要说这些废话,回去吧。”景明帝板着脸打发走废太子。

鲁王几乎是哭着回去的,到了王府门前,一个转身敲开了燕王府大门。

“五哥这是怎么了?”

鲁王抹了一把脸,咬牙道:“老七,你今天跟我说句实话。”

“什么?”

“老二还是太子的时候,你真动手打他了?”

莫不是做饵引诱他吧?

郁谨笑了:“这还能有假?我就在宫门口揍的他,当时很多侍卫都瞧见了。五哥问这个做什么?”

鲁王一听,登时失魂落魄,喃喃道:“我明白了,我可能是捡来的……”

第524章 没钱正好

郁谨哄媳妇尚且时间不够用,可没有哄五大三粗大男人的耐心,扯了扯嘴角道:“五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鲁王直接炸毛了:“莫名其妙?老七你知不知道,我被降爵了!”

“降爵?”

鲁王抹了一把脸:“对,由亲王降为了郡王!”

“为什么?”郁谨终于生出些好奇心。

“因为我打了老二!”鲁王用怀疑人生的眼神望着郁谨,“老七,你能不能给我分析分析原因,为什么你打了还是太子的老二,以下犯上,只是去宗人府蹲了几日——”

郁谨忍不住补充:“还罚了一年薪俸……”

“就算罚三年薪俸又怎么样?你给媳妇买了脂粉铺子!”鲁王拍案而起,跌足长叹,“我是被降了爵啊,这么多兄弟你们都是亲王,就我从此以后矮了你们一头!”

郁谨默默移开视线,落在那只大汉传下来的蒜头瓶上。

这种时候还能记着他给媳妇买了个赚钱的脂粉铺子,可见这瓶子给老五留下了深刻印象。

鲁王抬手落在郁谨肩头,猛摇了摇:“老七,你分析一下啊,你打了太子没事,我打了废太子怎么反而降爵了?”

郁谨甩开鲁王的手,端起茶杯递过去:“喝口茶缓一缓。”

鲁王接过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比喝酒还痛快。

郁谨看鲁王一眼,道:“其实五哥已经说出原因了。”

“我说什么了?”鲁王一脸茫然。

“父皇罚我轻,因为我打老二时他是太子。父皇罚你重,因为你打老二时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高高在上的太子行事不像话,挨顿打皇帝老子会觉得给太子一个教训也好,这样说不定以后太子能懂事些。

可是废太子被打,只会让皇帝老子觉得这是落井下石,作践落难的太子。

两种不同的情况,受到的惩罚当然不同。

郁谨笑眯眯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他打老二可真是及时啊。

鲁王却越发听糊涂了:“老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什么老七打老二时老二是太子,他打老二时老二不是太子了,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郁谨笑眯眯又递过去一杯茶:“有些事情还是要五哥自己想明白。”

他和老五很熟吗?这种揣测圣意的话明明白白说出来,转头被老五卖了,害他也被降爵怎么办?

郡王妃一应待遇都比亲王妃差一等,他可不能让阿似比别人矮一头。

“五嫂知道这件事了吗?”

鲁王突然白了脸:“不知道……”

郁谨重重拍了拍鲁王肩头:“五哥还是早些回府吧。”

鲁王垂头丧气离开了燕王府。

郁谨把冷掉的茶往桌几上一放,忙回后院与媳妇分享八卦去了。

“鲁王打了废太子,被降了爵?”姜似几乎要忍不住笑了,“鲁王勇气可嘉。”

太子被废,看似谁都能踩一脚,实则在皇上对这个儿子没有彻底死心之前是最不能招惹的。

这世上,最难估测的就是人心,尤其是父母对偏疼子女的那颗心。

你以为这个人被父母打了骂了,父母一副弄死这个孩子的架势,可别人要是来踹这人一脚,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他父母。

人的心可以很硬,父母的心却能很软。

姜似对此十分笃定,至少太子之后被复立就证明了景明帝的心意。

鲁王真是无知者无畏,作大死。

姜似一句“勇气可嘉”令郁谨会心一笑。

他家阿似可比鲁王聪明多了。

“静王被复立的可能很大。”姜似道。

前世发生的事她虽然不能明说,提醒还是可以的。

“放心,我不会去招惹废太子的。”

所以说想做的事要趁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娶阿似是这样,揍太子也是这样。

鲁王回到鲁王府,硬着头皮去见了鲁王妃。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鲁王妃柳眉一竖,眼神杀气腾腾:“王爷莫非要带个外室回家过年?”

说完,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几,面无表情等着鲁王回答。

“要是这样就好喽——”鲁王感叹道。

“王爷说什么?”

鲁王紧了紧头皮,沮丧道:“我今天打了静王,被父皇降为郡王了……”

等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暴风骤雨。

鲁王纳闷看向鲁王妃。

“就这事?”鲁王妃扬眉。

鲁王重重点头:“嗯。”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知道了,要是没别的事,就洗洗开饭吧。”鲁王妃淡淡道。

鲁王眨眨眼,按住鲁王妃的手:“你是不是没听清楚我说什么?”

鲁王妃白鲁王一眼:“我又不是聋子。”

“我降为郡王了,你由亲王妃降为郡王妃了。”

“嗯。”

鲁王伸手摸了摸鲁王妃额头:“莫非发烧了?”

鲁王妃头一偏,不耐烦道:“王爷还吃不吃饭了?”

“饭当然要吃,可……可你不生气?”

鲁王妃又丢了个白眼过去,直接起身:“降爵就降爵,少些年俸还省得你有多余的钱养小妾通房。好了,我饿了,去吃饭吧。”

看着鲁王妃那张明艳的脸,鲁王莫名涌起几分感动。

没想到母老虎也有瞧着顺眼的时候,他眼睛怎么这么酸呢?

咳咳,定然是风大迷了眼睛。

鲁王按了按眼角,露出笑容:“我也饿了,吃饭去。”

鲁王被降爵的旨意正式传到鲁王府,更飞快传到了几位皇子耳里。

老五打了废太子,居然被降爵了!

不对啊,凭什么老七打太子没事?

看来得去鲁王府找老五喝两杯,再去对门燕王府找老七喝两杯了。

一时间众皇子心思浮动,鲁王府与燕王府中间那条青石板路立刻热闹了。等到静王一家会参加正旦家宴的消息传出去,就连去静园探望废太子的人都多了起来。

一开始还担心景明帝厌恶废太子不敢去,现在有皇上表态,去静园的理由都是现成的:静王被鲁王打得那么惨,肯定要慰问一番啊。

对于这番热闹,燕王府、鲁王府以及静园的表现出奇一致,皆闭门谢客。

憋着一股劲儿的众人总算等到了正旦那日。

第525章 正旦

正旦,便是正月初一,春节的第一天,乃文武百官以及外国使节向大周天子进表行礼的隆重日子。

与此同时,公主、王妃等够品级的内外命妇需向太后、皇后行礼。

一番折腾下来,等到长生殿里摆好家宴,众人已经有些疲惫。

然而身体上的些许疲惫挡不住众人对废太子、鲁王、燕王三方的关注。

废太子来得早,坐在角落里老老实实喝茶,比起当太子时的意气风发,就显出十分落魄来。

众人用眼角余光时不时瞄上一眼,唏嘘的同时只觉痛快。

可算等到这烂泥从墙上掉下来了,他们还绝望地以为会糊在墙上一辈子。

不过要凑过去说风凉话,无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有鲁王的教训在先,他们可不敢犯傻。

众人又瞄向鲁王。

鲁王虽然没有被媳妇怪罪,可突然间就比兄弟们矮了一头,这种场合还是挺不是滋味的。

他灌了一口茶,又灌了一口茶,忍不住对离着最近的湘王低吼道:“老八,你那双眼要是想看,就正大光明看,别跟个娘们似的暗送秋波行么?”

湘王抽了抽嘴角,暗骂:娘的,暗送秋波是这么用的?

“五哥何必这么大火气,弟弟不是关心你嘛。”

鲁王把茶杯往桌几上一放,冷笑道:“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操心一下什么时候娶媳妇吧。”

湘王陡然变了脸色:“五哥,你什么意思?”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现在最听不得“娶媳妇”这三个字。

他以为迎亲路上碰到崔明月的奸夫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了,万万没想到啊,崔明月和奸夫成了亲,居然杀了亲夫跑了!

每当想到这件事,他就冷汗直冒。

女人太可怕了,让他绿光笼罩丢大脸算什么,他还得感谢对方不杀之恩。

娶媳妇?这辈子他都不想娶媳妇了……

湘王被踩到了痛脚,盯着鲁王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此时的鲁王正处于破罐子破摔的无敌状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挑衅道:“就是八弟想的那个意思啊。八弟这么看着我,还想打我不成?”

反正他已经被降爵了,老八要是敢打他,说不定就有作伴的了。

鲁王用饱含期待的眼神望着湘王。

湘王立刻警觉起来。

老五想让他受到父皇责罚?休想!

湘王恢复了平静,淡淡笑道:“怎么会呢,我心疼五哥还来不及。”

鲁王如意算盘落空,忿忿喝了几口茶。

女眷那边,同样是暗潮涌动。

“有些日子没见三嫂了,三嫂怎么瘦了?”齐王妃语带关切。

晋王妃深深看了齐王妃一眼,温声道:“过年事多。四弟妹瞧着气色不错。”

她从来没像这些日子这么惶恐不安过。

原先王爷前头有太子,王爷根本没有想过那些有的没的。可现在太子被废,王爷成了最年长的皇子,这段时日与齐王的暗中较量令她胆战心惊。

守着儿女就这么过下去不好么?王爷说要给她挣一个后位,可她并不羡慕当皇后啊。

然而嫁夫随夫,男人有了决定,她只能咬牙跟着,而不能拖他后腿。

听了晋王妃的话,齐王妃笑起来:“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个孩子没有折腾我。我怀媛姐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一天不知道要吐多少次,几乎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足足瘦了十几斤……”

晋王妃笑笑:“四弟妹好福气。”

“三嫂才是好福气,福哥儿乖巧懂事,两个姐儿也都大了。”提起这个,齐王妃心里就泛酸。

要说起来,晋王妃确实是有福气的,晋王的两女一子俱是嫡出。再看她,庶女已经有四五个了……

齐王妃一阵心堵,转而宽慰自己:庶女有多少都无所谓,儿子是她生的就行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是男孩,让王爷没了短处,那就稳稳压过了晋王。没有了争位的资本,谁在意一个普通王妃生下的是男是女呢。

她这般想着,扫了姜似一眼。

姜似眸光一转,看过来。

齐王妃下意识露出一抹笑,匆匆收回视线,而后又一阵懊恼。

她刚刚居然有些紧张,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也不奇怪,燕王妃刚刚干掉了荣阳长公主……

想着这些,齐王妃对姜似越发忌惮,暗道等寻到机会定要让燕王妃不能翻身才安心。

死人是肯定不会翻身的——齐王妃心中晃过这个念头。

姜似垂眸盯着面前的水杯。

杯中是清水,能映出她的影。

齐王妃是什么时候对她生出杀心的呢?前世齐王妃亲自动手,贤妃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她拿起水杯慢慢喝了几口,耳边又传来齐王妃对鲁王妃的劝慰。

“五弟妹想开些,说不定父皇过些日子就消气了。”

鲁王妃明媚的面庞挂着莫名其妙:“四嫂在说什么?大过年的我舒坦着呢,有什么想不开的?”

往常过年王爷那个色胚话里话外想讨要个美妾当新年礼物,今年半个字都没敢提,她心里爽着呢,倒是齐王妃这张假脸莫名给她添堵。

在鲁王妃看来,人长得丑些没什么,可连笑容都是假的就没法原谅了。

对这样的人,她只想敬而远之。

齐王妃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暗暗咬牙切齿:等她有朝一日当了皇后,定要狠狠收拾这些小贱人。

随着帝后宣布开宴,众人暂且收起了各自心思,吃着酒老老实实欣赏起了乐舞。

等到宴席结束,一直紧绷心弦的景明帝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总算没有再出状况。

众人拜别帝后,向宫门走去。

各家的马车就停在宫外不远处,郁谨把姜似抱上马车,跟着坐上去,一连串举动登时引来不少人撇嘴摇头。

大庭广众之下抱媳妇,还跟女人挤一辆马车,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齐王便是这般想着,潇洒翻身上马。

齐王妃收回的目光带着鄙夷。

就燕王这样行事无忌,如何与王爷比?她要是燕王妃,羞都该羞死了。

齐王妃伸出手扶着婢女,抬脚登上马车。

第526章 小产

齐王喜欢低调,齐王府的马车看起来很寻常,内里却布置得很舒适。

厚实柔软的毛毯,舒适的软靠,还有触手可及的开胃蜜饯,这一切都令齐王妃欢喜,特别是这些还是齐王特意叮嘱人布置的。

喧嚣无趣的宫宴自然比不得这避风保暖的马车让人身心放松。

齐王妃生出几分迫不及待,一脚踩着马凳,一脚跨上车板,耳边却突然响起婢女的惊呼声:“王妃——”

等齐王妃反应过来,她已经重重摔到了地上,控制不住从喉咙里发出惨叫。

此时华灯初上,一串串喜庆的大红灯笼映得宫门外亮如白昼。

随着齐王妃这声惨叫,那些准备驶动的马车一下子没了动静,就连已经行了一段距离的车马都迅速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

无数视线投过来,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齐王妃。

骑在马上的齐王瞬间懵了,而后从马背上跳下,急奔到齐王妃身边:“没事吧!”

齐王妃面部痛苦到扭曲,捂着腹部喃喃道:“疼,孩子,孩子——”

齐王目光缓缓下移。

因齐王妃穿着大衣裳,一时瞧不出端倪。

他再顾不得讲什么规矩,伸手探去。

黏腻的感觉令他心猛地沉了下去,抬起手就看到了刺目的红。

齐王的脸登时变得雪白,高喊道:“太医,叫太医!”

齐王伸手抱起齐王妃,这一刻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

他好不容易盼着嫡妻又有了身孕,让他对赢过老三有了极大信心。为什么王妃会出事?

晋王害他,一定是晋王害他!

不能慌,孩子说不定能保住——

齐王抱着齐王妃冲到了宫门口,高喊道:“快把太医找来!”

眼见齐王带着齐王妃进了宫门,众人都没了走人的打算。

齐王妃上马车居然摔下来了,这可太稀奇了。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呢?

众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齐王府的马车。

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拉车的马同样普普通通,车夫跪在马车边瑟瑟发抖。

郁谨放下原本挑起的车窗帘,对姜似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突然有些同情父皇了。”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整日困在皇宫这个牢笼里不说,想过个安稳年都不行。

姜似抚摸着小腹,面色有些发白。

她虽然憎恶齐王妃,可亲眼看着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这么没的,还是心有戚戚。

“阿谨,你说齐王妃摔倒是意外吗?”

“意外?”郁谨笑笑,并没有多少同情,“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意外,我估计着是老三出手了。”

姜似轻轻皱了一下眉。

她记得,晋王夫妇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郁谨拥住姜似,纳闷道:“阿似,我冷眼瞧着你对齐王妃并无好感,怎么脸都吓白了?”

姜似横了郁谨一眼:“我哪里是吓的,不过是——”

她抚着小腹,叹道:“不过是觉得孩子无辜罢了。”

郁谨是男人,准确地说是个还没加冠的少年人,对此可没什么感触,云淡风轻道:“父债子偿。当父母的作孽自然会折损子女的福气。这是天理公道,没什么好同情的。”

见姜似脸色依然不大好,他抬手按上她的肩:“好了,说不定齐王妃的孩子没事儿。”

“保不住的……”姜似喃喃道。

“什么?”

姜似抬眸与郁谨对视,正色道:“齐王妃的孩子保不住了。”

郁谨失笑:“那也是命。阿似,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好。”

郁谨再次挑起车窗帘,见那些人都已经下了马车围在宫门口,对姜似道:“咱们也下去吧。这种时候没必要特立独行,要是这么回去了被人诬赖说齐王妃摔倒是咱们动的手脚,平白添堵。”

姜似颔首,随郁谨一道下了马车,照样是被他抱下去的。

听到动静的众人看过来,这一次再无人笑话郁谨脸皮厚。

齐王倒是要脸了,孩子没了……

真要权衡起来,有时候脸面其实没那么重要。

宴席上景明帝总怕出幺蛾子,心思重重没吃几口饭,好不容易熬到家宴散了,这才有了吃宵夜的欲望。

天寒地冻,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也不错。

嗯,他不喜欢加冰糖的,弄成咸口的,放些切得细细的火腿丝就行。

景明帝美滋滋想着,坐着肩舆准备去皇后那里吃宵夜,半路上就被急匆匆奔来的内侍拦住了。

看着扑倒在面前的内侍,景明帝脑海中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云腿燕窝粥是吃不成了!

“说——”

“皇上,齐王妃摔下了马车……”

景明帝猛然睁大了眼睛,与皇后对视。

皇后面上适时露出关切,实则内心毫无波动:“齐王妃现在如何了?叫太医了么?”

听内侍说齐王已经把齐王妃抱到了偏殿里,太医正赶过去,皇后忙对景明帝道:“皇上,咱们过去看看吧。”

景明帝还能说什么,只能黑着脸点头。

偏殿里人荒马乱,帝后赶到门口,就听齐王的声音传出来:“太医,你说什么?王妃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景明帝脚步一顿,对皇后道:“你进去看看。”

皇后点点头,快步走了进去。

屋内很暖,血腥味越发明显。

皇后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走了过去。

齐王妃躺在矮榻上,面色苍白如雪,汗珠不断往外冒,指甲在床榻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孩子,孩子——”齐王妃口中不断喊着这两个字,是皇后从没见过的狼狈。

皇后暗暗叹了口气,问太医:“齐王妃怎么样?”

太医也想叹气,却不敢,只能摇了摇头,小声道:“孩子没了……”

齐王妃猛然坐了起来,一把抓住太医的手:“不可能,我的孩子不可能没了。太医,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老太医被齐王妃这么一抓,险些吓昏了,慌忙甩开齐王妃的手跪下来。

“太医,真的没办法了?”齐王似乎恢复了冷静,沉声问。

太医点点头。

齐王颤了颤眼帘,道:“那就劳烦太医给王妃开些调养身体的药吧。”

第527章 车夫

在齐王看来,孩子既然保不住了,而景明帝还在外头,他若是表现得太糟,令父皇失望就更加得不偿失。

“麻烦太医了。”

“王爷折煞微臣了。”太医暗暗叹了口气,忙借着开药的由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齐王握住齐王妃的手:“王妃,你莫要想多了,养好了身体咱们的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会了,不会有了……”齐王妃伤心到极处,语无伦次哭喊着。

齐王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丝毫不露:“王妃,你冷静一下,这是在宫里。”

他的这番提醒却没被素来贤良的齐王妃听入耳里。

她此刻腹痛如绞,心如刀割,哪里还在乎是在何处。

宫里宫外又如何,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没了,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也没了……

齐王妃的哭声越发凄惨。

赶来的嬷嬷为难道:“王爷,您留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先出去吧。”

齐王巴不得离开这血腥之地,面上挂着沉痛道:“就劳烦嬷嬷照顾好王妃了。”

齐王向皇后行了个礼,又温声劝慰齐王妃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齐王妃小产,下边血流不止,皇后虽是女子却也不好久留。

对身份尊贵的人来说,小产毕竟是件晦气事,即便皇后不在意,也会被女官说道。

皇后温声劝道:“齐王妃,本宫知道你难受,换做哪个女子遇到这样的事都会难受的。不过人总要往前看,日子还长着呢,你还年轻……”

回应皇后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皇后叹了口气,交代嬷嬷等人:“照顾好王妃。”

嬷嬷忙应了,指挥着宫婢忙碌起来。

皇后看了形容凄惨的齐王妃一眼,向外走去。

先一步走出来的齐王给景明帝行了个礼,哑声道:“儿子惭愧,让父皇大年初一都不得舒心。”

景明帝摆摆手:“罢了,这个时候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你媳妇怎么样?”

齐王沉重摇头:“孩子没了,她有些受不住……”

景明帝叹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放到寻常百姓家,生下七八个孩子能养大三四个就算不错了,妇人小产更是不稀奇。可齐王妃盼来这个孩子不容易,他是知道的。

“你媳妇怎么就摔了?”

齐王低下头,悲痛道:“是儿子不好,没有照顾好王妃。”

他骑在马上看得分明,王妃那一摔太莫名其妙了,说是意外他第一个不信。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王妃对这个孩子多么在意,怎么会不小心摔倒呢?

可是这些都不能对父皇提,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无益,好在你们还年轻。”

齐王欲哭无泪,却强撑着道:“是,儿子明白。”

他这个年纪,别人的儿子都进学堂了,他儿子还没影儿呢,更何况是在与老三争锋的关键时期。嫡妻有孕又小产,这个孩子还不如不来——

“其他人都散了么?”景明帝问潘海。

“大都在宫外等着呢。”

景明帝脸一沉,没好气道:“等什么等,让他们赶紧回家!”

一个个就知道添乱,朵嬷嬷那边人都快被打死了还是一个字问不出来。

想着这些,景明帝就心口疼。

潘海领命而去,到了宫门外环视一眼,高声道:“皇上命各位都散了吧。”

有忍不住八卦之心的忙问:“潘公公,齐王妃没事吧?”

潘海想着齐王妃小产的事定然瞒不住,乐得不得罪人,道:“孩子没了。”

阵阵唏嘘声响起,有多少真心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一辆辆马车陆续驶动,最后只剩了齐王府的马车孤零零留在原地。

车夫蹲在马车边,看一眼来回巡视的侍卫,抱着马腿小声哭起来。

王妃从车上摔下来小产了,他一定讨不到好。

“闭嘴!”走近的侍卫呵斥一声。

车夫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来,目光触及某处骤然一缩,神情渐渐变得惊恐。

偏殿里忙碌到宫门将锁,齐王妃被抬上软轿,由齐王陪着出了皇宫。

尽管齐王妃小产,齐王夫妇也没有留宿宫中的道理,有些规矩即便帝后都不好打破。

靠着车壁却不敢闭眼的车夫见到齐王出来,白着脸迎上去:“王爷——”

齐王这个时候哪有与一个车夫说话的心情,沉着脸翻身上马,来到软轿旁边:“走吧。”

软轿稍稍加快了速度。

车夫看了看,坐上马车扬起了马鞭。

大年初一的夜晚,天上不见星月,就如齐王此刻的心情,一片愁云惨淡。

齐王迫不及待要赶回王府,只觉这一路格外难熬。

软轿终于在齐王府二门前停了下来。

齐王下了马,对轿夫道:“直接抬到正院门口吧。”

在宫里抱王妃是没有办法,不能给父皇留下冷酷无情的印象。已经到了府中,他不想再沾染血腥味。

软轿停到正院门外,数名丫鬟婆子围上来把齐王妃扶出轿子,连抬带抱弄到了屋子里。

一番折腾,齐王妃脸上一点血色都无,瞧着令人心惊。

几个心腹丫鬟哭喊着:“王妃,王妃——”

“闭嘴!”齐王没好气喝了一声,哭声顿时没了。

齐王妃动了动眼皮,吃力睁开了眼。

“觉得如何?”齐王语气温和下来。

齐王妃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齐王手腕,嘶声道:“王爷,车板上很滑——”

齐王眼皮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去寻齐王妃脱下的鞋子。

冬日里贵族女子习惯穿靴,轻便保暖。

齐王妃因为有了身孕,靴子是特制的,没有鞋跟。

齐王直接抓起短靴翻过来,伸手抹了抹,而后对着光线细瞧。

黑褐色的脏物,揉搓起来有些黏腻。

齐王的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顾不得对齐王妃说什么就冲了出去,直奔马厩。

车夫平日就歇在离马厩不远处的罩房里,方便保养马车,照料马匹。

而此时本该歇下的车夫却留在马厩中,正用湿布一遍一遍擦着车板。

齐王大步走过去,抬脚照着车夫后心踹去。

“你在干什么?”

第528章 噩耗

半明半暗的马厩内,混杂着复杂难闻的气味,还有被惊动的马匹不安的嘶声。

齐王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在干什么?”齐王眼里冒火,恨不得吃了眼前的车夫。

车夫骇得连连磕头讨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又是一脚踹过去,齐王一字字问:“王妃是你害的?”

车夫猛然打了一个激灵,似乎被齐王问的话吓到了,片刻后才如梦初醒,趴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老奴不敢,打死老奴也不敢害王妃啊!”

这正是齐王觉得奇怪的地方。

车夫是王妃从娘家带过来的家奴,怎么会生出害王妃的心?

“那你在擦什么?”

车夫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齐王眼神冷厉如冰,冷冷道:“不说可以,仔细你一家老小!”

车夫身子晃了晃,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一个耳光:“都是老奴猪油蒙了心……王妃出了事,老奴发现车板上有油,一时害怕被王爷责罚,就想偷偷把油迹擦去……”

齐王这才明白了车夫这样做的原因。

车板上有油,必然是有人偷偷撒上去的,而本该半步不离马车左右的车夫却不曾发现,定是车夫偷懒了,或是打盹,或是去了别处,才给人可乘之机。车夫担心被主子怪罪,便想到了毁油灭迹。

论罪,车夫失职害王妃小产,拿刀剐了也不为过。

齐王压下杀机,问道:“你确实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车夫茫然摇头。

齐王面色如冰。

车夫惊骇欲绝,不停抽嘴巴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你确实该死。”齐王深深看车夫一眼,转身离开了马厩。

外面的空气一下子冷冽清爽起来。

齐王仰望着墨云翻滚的天空,心仿佛坠到了深渊里。

他没有回正房去陪小产的齐王妃,而是去了前院书房。

齐王一直有争位之心,来往之人颇多,书房自然宽敞体面。

他一头扎进去,狠狠摔打了许久才安静下来,望着满地狼藉喃喃道:“老三,你等着!”

晋王府中,晋王与晋王妃歇在一处,屋内已经熄了灯。

晋王妃却睡不着,悄悄翻了一个身,盯着帐顶银钩出神。

一只手臂伸过来,落在她身上,响起男人的声音:“睡不着?”

晋王妃侧过身,歉然道:“是不是吵到王爷了?”

“没有。你怎么睡不着?”

晋王妃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齐王妃小产的事。”

“想这个做什么?这世上的意外多了,齐王妃只是小产,又不是没了性命,算不得什么大事。”

晋王妃抿了抿唇。

晋王轻轻拍了拍她,温声道:“好了,快睡吧,莫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

“嗯,王爷也睡吧。”晋王妃笑笑,闭上眼睛。

良久后,耳边响起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晋王妃悄悄睁眼盯着晋王的侧颜。

齐王妃小产真的是意外么?还是王爷出手——

晋王妃不愿再想下去,重新闭上眼睛。

天亮了。

大年初二是个好天气,宫中嫔妃照例去给皇后请安。

她们住在深宫,昨晚那场闹腾暂时还没有传到耳中。

皇后还没有出现,等候着的众嫔妃随意闲聊着。

宫里有好几年没进新人,众嫔妃混得风生水起也好,混得凄凄惨惨也罢,终归算是很熟悉了,大过年的谁都不会添堵,专门捡着讨喜的话说。

贤妃自然而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还是贤妃姐姐有福气,两个儿媳都有了身孕,真是让人羡慕。”

“就是啊,两位王妃今年就能给贤妃娘娘添两个孙辈了。”

“我听说前后脚怀孕的往往会岔样生,一个生男,一个生女,到时候贤妃娘娘孙子、孙女都得了……”

“有这种说法?”一直矜持微笑的贤妃看向说话的小嫔妃。

小嫔妃点头:“嫔妾家乡是有这样的说法。”

“燕王妃与齐王妃怀孕一先一后,不知道谁会生下龙孙呢?”莺莺燕燕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贤妃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并没理会这个声音,而是盯着小嫔妃。

哪个生下龙孙?她当然是希望老四媳妇生下龙孙了。至于老七媳妇,看到了老七夫妇对她这个母妃的态度,无论生什么她都没有多少欢喜。

老七媳妇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若是生下龙孙,岂不更加张狂?这是她十分不愿看到的。

小嫔妃是个机灵的,忙道:“嫔妾家乡还说,先开花后结果才是福气,两位王妃都是有福的。”

贤妃微笑起来,看向小嫔妃的目光带着赞许。

这小蹄子还是很会说话的。

先开花后结果,已经有了女儿的齐王妃生个儿子,而初次生产的燕王妃生个女儿。

贤妃虽知道小嫔妃是捡了她爱听的说,可谁不想听好话呢,依然挡不住她心情大好。

得到贤妃赞许的小嫔妃扬了扬嘴角。

都说太子被废之后晋王与齐王是最有可能上位的,而有贤妃以及安国公府的支持,加上齐王妃有了身孕,晋王恐怕争不过齐王。

齐王倘若上位,贤妃以后就是后宫实际上的女主人,不趁现在好好巴结一番,将来再示好可就来不及了。

如小嫔妃这般想法的嫔妃并不少,一时之间诸多附和声响起。

后宫往往是前庭的影子。比如两个大臣不合,倘若二人家族中都有姑娘入宫,这两位嫔妃定然不可能和睦相处。眼下齐王成了太子的热门人选,宫中嫔妃对贤妃自然多了奉承。

庄妃垂眸喝了一口茶。

立太子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些人可真是积极。

“皇后娘娘到——”

不多时盛装打扮的皇后出现在众嫔妃面前。

众嫔妃立刻给皇后行礼。

“不必多礼。”

照例的请安之后,皇后说了一些宫中琐事,把视线投向贤妃。

“贤妃妹妹,有一件事本宫要知会你。”

贤妃忙道:“皇后娘娘请说。”

按着规矩,昨夜皇上会歇在皇后那里,皇后能有什么事知会她?

皇后顿了一下,道:“昨晚齐王妃不幸小产了。”

第529章 准备反击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落在贤妃面上。

贤妃那一瞬间思绪都停滞了,嘴角还凝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片刻后,她的脸色才一点点苍白起来,最终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皇后轻叹口气,劝道:“贤妃妹妹想开些,齐王妃还年轻,养好了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怎么会小产?昨日家宴时齐王妃还好好的!”贤妃根本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追问道。

皇后轻轻皱着眉,道:“齐王妃出宫后上马车时不小心摔了下来……”

贤妃动了动嘴唇,咽下欲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可能”,放在膝头的手抖得厉害。

齐王妃素来稳重,上马车会摔倒?打死她都不相信,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而不能叫嚷出来。

贤妃十分清楚,宫里这些女人最爱逢高踩低看笑话,她说出来又如何?半点同情都不会得到。

再者说,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要同情有何用?

这一刻,贤妃心中对齐王妃生出几分怨气。

她早就免了齐王妃的请安,就是怕这么浅的月份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正旦家宴虽然重要,老四媳妇不出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要是换了老七媳妇有孕一个月出头,她敢肯定这场家宴老七媳妇定然不会来。

贤妃进宫这么多年,养气的功夫是有的,最初的震惊过后很快恢复了冷静,苦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告诉我这件事,等会儿我叫齐王进宫问问齐王妃的身体如何了。”

“应当如此。”

贤妃微微点头,不再说话,手中帕子险些扯烂了。

皇后看了看众嫔妃,道:“今日没有事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嫔妃再次给皇后行礼,等皇后由宫婢扶着离去,齐齐看向贤妃。

于无数道意味莫名的视线中,贤妃面无表情甩了甩帕子,快步离去。

窃窃私语声在背后响起。

“贤妃可真沉得住气,听到齐王妃小产了,竟然这么快就接受了。”

“嘻嘻,不接受又如何?表现得哭天抹泪岂不是更丢人……”一个嫔妃说着用肩膀撞了先前巴结贤妃的小嫔妃一下,嗤笑道,“有些人啊,拍马屁都不知道找准了,真是可笑呢。”

小嫔妃就没有贤妃的养气功夫了,一张脸红红白白,尴尬不已。

收到鄙夷的白眼若干,小嫔妃红着脸离开了坤宁宫。

与小嫔妃外露的尴尬不同,贤妃的痛是在心里的,强撑着风范回到玉泉宫,直接就把一个紫檀木小杌子踹飞了老远。

听着小杌子落地的声响,贤妃往椅子上一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桌几上的茶盏一阵颤动,盖子掉下来在脚边摔得粉碎。

贤妃盯着四分五裂的粉彩茶盖目不转睛。

一样东西,想要破坏太容易了,有时候只是瞬间的事,比如这碎掉的茶盖,比如老四媳妇那还没成型的孩子……

想着那个孩子,贤妃就挠心挠肺地难受。

这个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正赶在老四与晋王角逐太子之位的时候,给老四添了很重的砝码。

可偏偏没留住。

没留住,还不如不来……

贤妃立刻吩咐内侍:“请齐王进宫一趟。”

一夜没怎么睡的齐王很快就赶到了玉泉宫。

“给母妃请安。”

“现在就不要说什么请安了。我问你,你媳妇小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屏退了伺候的人,贤妃直接问道。

齐王抬头,迎上贤妃的目光,眼中尽是血丝,声音更哑得厉害:“车板上有油……”

贤妃一手扶着桌几直接站了起来:“车板上有油?”

齐王沉重点头,重重一捶桌子:“定然是晋王搞的鬼!”

贤妃站了一会儿,缓缓坐下,连质疑都不曾有,冷冷道:“不是他还能有谁?早就叮嘱过你媳妇务必要小心,请安之类都不必来。她要是一直呆在王府里,怎么会被人钻了空子……”

齐王听得脸色发黑。

贤妃抱怨过后,冷冷道:“你与晋王本来旗鼓相当,各有优势,这个孩子让你占了上风,可现在孩子没保住,那局面就不如之前了……”

齐王一直无子,嫡妻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又小产,难免会让某些人觉得齐王福薄,老天并不站在齐王这边。

要知道,天子乃天选之子,几乎没有帝王不喜欢异象祥瑞,其实就是为了印证这个说法。

时人对这些还是相当在意的。

齐王何尝不知道这个,恨声道:“老三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实在与畜生无异!”

贤妃冷笑道:“用对手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便扭转劣势,何乐而不为?”

齐王眼中闪过狠厉,对贤妃并无隐瞒:“他可以用孩子赢一局,儿子同样可以!”

贤妃扬眉:“你莫非要对福哥儿动手?”

福哥儿是晋王唯一的儿子,且是嫡子,贵重不必多说。

“这不妥。”贤妃摇摇头,“你媳妇小产,转头福哥儿又出了事,这未免太露痕迹了。你父皇并不是糊涂的,定会多想。”

齐王冷笑道:“儿子当然不会对福哥儿出手。”

“那你要如何?”

齐王眼睛眯起,冷冷吐出一个名字:“淳哥儿。”

贤妃一怔:“你要对废太子的儿子下手?”

“不是儿子对废太子的儿子下手,而是诱着老三对废太子的儿子下手!”齐王眼中满是恨意,解释道,“母妃莫非没有发现,父皇对废太子依然有感情,前些天老五打了废太子被降爵就是明证。”

贤妃缓缓点头,嘴角挂着冷笑:“皇上从来没忘了元后,对她的儿子自然爱屋及乌了。”

一句“爱屋及乌”被贤妃说得咬牙切齿。

问后宫女人最羡慕哪个,不是现在的皇后,更不是太后,而是短命鬼元后!

一个有着皇后之尊还被皇上念念不忘的女人,儿子当了二十多年的储君,天下的好事都让这个女人占了。

当然,随着太子被废,后宫女人们这才平衡了点儿。

“你准备如何诱得晋王对废太子之子下手呢?”

第530章 远行

“见父皇因为老五打废太子而大动干戈,老三定然会对废太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重新考量。儿子正好借着李氏小产而假意退出,这样一来,老三认定的威胁就成了废太子……”齐王说着打算。

贤妃频频点头,最后叮嘱道:“莫要操之过急,务必不能让你父皇察觉是你动的手……”

“这是自然,母妃放心就是。”

贤妃长长舒了一口气:“见你没有灰心,母妃就放心了。”

“灰心?”齐王笑笑,“母妃大可放心,儿子不会这么轻易被击倒。”

倘若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就能让他灰心,那他还争什么?像老七那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得了。

“皇上驾到——”

随着内侍在门外高喊,贤妃与齐王立刻迎了出去。

景明帝看到走在贤妃身旁的齐王,道:“老四也在?”

齐王向景明帝见礼,道:“母妃听说了李氏小产的事,很不放心,所以叫儿子来问问李氏的情况。”

“你媳妇如何了?”景明帝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

尽管他觉得与玉泉宫不对路,可贤妃儿媳小产,该来看看还是要来的。

“折腾了一夜……不过父皇不必担心,女人小产都是如此,好好调养就是了。”齐王说得平淡,竭力掩饰着沉痛。

景明帝叹道:“正月里事情少,好好陪陪你媳妇。”

“嗯,儿子知道。”

“那你就回去吧。”

齐王行礼告退。

景明帝开口劝贤妃:“孩子与父母是缘分,等该来的时候就来了。”

“皇上说的我明白,就是这心里还是难受……”贤妃趁机博取怜惜。

皇上可是许久没留宿玉泉宫了。

虽说到了她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宠,可留宿代表的是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比如初一十五,皇上必然会在坤宁宫歇下。

景明帝不擅长安慰人,张口道:“别难受了,老七媳妇定然会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贤妃:“……”如果可以打皇上,她一耳刮子就扇过去了!

忍了忍,贤妃抖着唇道:“谢皇上吉言。”

景明帝暗暗叹口气:看来贤妃真的很伤心,强忍悲痛忍得嘴唇都白了。罢了,他还是离开吧,方便贤妃哭出来。

景明帝离开了玉泉宫。

除了伤心又平添一肚子气的贤妃捂着心口直翻白眼,把摔碎盖子的那只茶盏也砸了。

景明帝回到御书房,随手翻了翻新出的话本子,就见潘海急匆匆走进来。

“又有什么事?”景明帝心生不祥的预感。

潘海低着头,避开景明帝的眼睛:“朵嬷嬷受不过刑罚,没了……”

景明帝闭闭眼,复又睁开,抓起桌上的话本子刷刷撕了。

“皇上,您息怒啊——”见景明帝撕话本子,潘海肝都颤了。

皇上是气坏了啊,这话本子是六出花斋年底歇业前才出的珍藏款呢!

把撕烂的话本子往地上一扔,景明帝面上恢复了平静:“宣鸿胪寺卿来见。”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撬不开朵嬷嬷口的准备,听到朵嬷嬷挨不过刑罚没了,震怒没有多强烈,主要是憋屈,太憋屈!

乌苗族在大周历任皇帝眼里都是神秘不好招惹的存在,因为常年与南兰国交战,对这个夹在大周与南兰之间的异族能不得罪便不得罪。

可现在是对方先把手伸过来,要是就这么忍了,他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劲?

鸿胪寺卿正在走亲访友,被跑断了腿的下人找到,急慌慌进宫来。

“微臣见过皇上。”

看一眼穿着喜庆的鸿胪寺卿,景明帝情绪倒是好了点儿,问:“拜年去了?”

鸿胪寺卿愣了愣,忙道:“啊,拜年去了……”

大年初二啊,不去拜年干什么,皇上叫他来到底干嘛的?

君臣之间干巴巴的对话听得潘海嘴角直抽。

“天很快就暖了。”

“是。”鸿胪寺卿开始冒汗了。

天有多快暖他不知道,他现在已经热得想脱衣裳。

“等江水解冻,你从属下中挑一批伶俐的,走一趟乌苗。”

鸿胪寺卿猛然睁大了眼睛。

出使乌苗?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到时候选谁去谁不去,他马上要满头包。不过倒是可以借此小赚一笔,那些属下定然乐得塞银子……

正往好处想着,就听景明帝淡淡道:“到时候爱卿也去,表示出咱大周的重视来。”

鸿胪寺卿身子晃了晃,强忍着大哭的冲动应了下来,强自在心中安慰: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等到了乌苗,他被当成座上宾也不错。

又听景明帝淡淡道:“爱卿不必担心,锦鳞卫的人会与你一起去的。”

鸿胪寺卿眼前一黑,绝望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整个正月就在淡淡乌云笼罩中过去了。

到了二月,天气开始转暖,由鸿胪寺卿带队,一支队伍离开京城前往乌苗。

同样要离京的还有姜湛。

送别这日,城外长亭站满了人。

“二弟到了南边,定不要逞能,记得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姜依眼角泛红,把一个包袱交给姜湛。

姜湛笑问:“大姐给我准备了什么?”

“两套衣裳,两双鞋子。”

“正好都是用得着的,等我从南边回来,也给你们带好东西。”

“那种地方有什么好东西?你人回来就行!”姜安诚被儿子没心没肺的笑气得翻白眼,抬手打了一巴掌。

姜湛揉了揉被打的胳膊,哭笑不得:“父亲,儿子现在好歹是从四品武将了,那些手下还看着呢。”

姜安诚一扫等在亭外的队伍,瞪了姜湛一眼,倒是没再训斥。

姜湛看向姜似,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肩,在某人杀气腾腾的眼神下默默把手放下来。

“四妹,家里就要你看着了,有事记得给我写信。”

“二哥放心。”

姜湛视线往下落了落,笑道:“等我外甥出生了,也记得给我写信。”

姜似应下,把一个小包袱递给姜湛:“里面准备了些二哥可能用得上的,二哥别弄丢了。”

“铁定不会丢的。”

姜湛是个洒脱的,该说的都说了,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冲家人摆摆手,一夹马腹跑远了。

第531章 寡人有疾

长亭外,一棵棵掉光了叶子的树一直排到路尽头,仿佛凛然的将士在站岗。

京城的二月,天依然是冷的。

姜似本想回东平伯府陪父亲与长姐吃一顿便饭,却被姜安诚阻止:“还是早些回王府歇着吧,你有着身孕,不要到处跑。”

他可是听说齐王妃因为参加宫里的正旦家宴小产了,可见女人有了身孕呆在家中最踏实。

姜似见姜安诚如此说,没有再坚持,与郁谨一道回了燕王府。

二牛欢喜迎了出来,围着姜似转了两圈,对着她隆起的小腹叫了两声,好似在与未来的小主人打招呼。

郁谨瞪二牛一眼,对姜似道:“走慢些。”

姜似已经有六个月身孕,却不似寻常孕妇那般臃肿不便,除了微微隆起的腹部,仍旧细胳膊细腿,走路轻盈。

她放慢脚步,与郁谨在园子里散步。

园中已经有了绿意,墙角杏花纷纷开了。

“阿似,你放心,我已经写了信给南疆那边的朋友,让他对姜湛多加关照,同时派人暗中跟着。”

“嗯,只希望二哥早些回来。”

提到姜湛的远行,姜似不可能不担心,但她不能拦。

见姜似展颜,郁谨伸手抚上她的小腹,欢喜问:“你说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如何起名。”

“先起乳名。我已经想好了,要是男孩就叫阿狸,要是女孩就叫阿娇,你说怎么样?”

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二牛不干了,仰头汪汪叫了两声。

给小主人取名叫阿狸?它不同意!

郁谨对二牛时不时的抽风已经习以为常,瞪它一眼,收回目光等着姜似的回应。

姜似笑着点头:“阿狸与阿娇都挺好,就这么叫吧。”

扑通一声传来,二人齐齐回头,就见二牛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作为一只有想法的大狗,它不接受小主人叫阿狸!

燕王府的风平浪静却挡不住外边的暗潮涌动。

早就摩拳擦掌的大臣们终于提出了立太子的请求。

景明帝只要一上朝,必然有数位臣子站出来提起立太子的事。

他若是态度和软,大臣们就咄咄逼人,表现出一言不合就要撞柱子的架势。

他若是态度冷硬,大臣们就哭天抹泪,哭着喊着说储君空悬,江山不稳,他们不能为了一己荣华当大周的罪人。

景明帝回到御书房,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这些王八蛋,一个个比戏台子上的戏子还会演!他们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唱戏呢!”

潘海默默把掉在地上的话本子捡起来,塞到一堆奏折下没接景明帝的话。

关乎到立太子,可不是他能多嘴的。

景明帝依然气不过,拍着桌子道:“朕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太子之位才空悬了半年不到,这些王八蛋就如此迫不及待。立太子?他们想立谁?晋王还是齐王?”

景明帝嚷的声音有些高,立在门口的内侍垂眸敛目,大气都不敢吭。

“皇上,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大人们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潘海怕景明帝气出个好歹来,忙劝道。

景明帝一挑眉:“江山社稷?这是谁的江山,又是谁的社稷?该立谁为太子,什么时候立太子,朕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他们来逼朕!”

第二日上朝,当有臣子再次提起立太子的事,勃然大怒的景明帝把这番话骂了出去。

殿中一阵寂静后,那站出来的御史慷慨激昂道:“皇上此言差矣。臣等皆是大周子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能眼看着皇上犹豫不决而置身之外,这样才是对江山社稷不负责任——”

“你!”景明帝罕有动怒,一指御史,没等反驳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歪向一旁。

群臣顿时哗然。

“皇上,皇上——”

一阵人仰马翻,潘海铁青着脸出现在大殿上。

嗡嗡的议论声顿时一止,众臣把潘海围得水泄不通,争相恐后问道:“潘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潘海冷冷道:“各位大人放心吧,皇上只是过于劳累,太医说需要静养一些时日,并无大碍。”

众臣纷纷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各位大人都散了吧。”

有些人抬脚准备离去,还有更多人站着没动:“潘公公,那明日是否上朝?”

潘海翻了个白眼,道:“皇上要静养,暂时不上朝了。皇上说了,各位大人若是有事,写好折子递进来就行……”

回到养心殿,看着躺在榻上的景明帝,潘海悄悄叹口气。

当皇上也不容易啊,被气昏了不说,还得趁机装病逃避臣子们的逼迫。

“他们都散了?”

“散了。”

“嗯,散了就好,这几日不要让他们来烦朕!”

潘海想了想,提醒道:“皇上,您称病静养,王爷公主等人定会来探望,到时候——”

“来了就让他们进来。”景明帝淡淡道。

立太子确实是躲不过的,他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景明帝这一“病”,晋王登时暗喜。

自从齐王妃小产,老四似乎受了不小打击,有了偃旗息鼓之意。

父皇病了,倘若身体越发坏下去,太子终究要尽快立,他的机会就越发大了。

晋王虽然很想立刻去侍疾来博取景明帝欢心,又觉得第一个探望未免显得太急迫,遂忍耐下来,等有人行动了再说。

齐王同样是这么想的。

枪打出头鸟,他一直记着这句话。

再者说,他还要麻痹晋王,让晋王觉得他已经没了争位的心思,更不好表现太积极。

第一个去探望景明帝的是郁谨。

景明帝意外之余,颇觉欣慰。

父子二人说着话,潘海禀报道:“皇上,晋王带着世子来看您了。”

“传吧。”

不多时晋王带着儿子走进来,给景明帝见礼。

景明帝目光往晋王世子福哥儿身上落了落。

福哥儿是个腼腆的孩子,对当皇上的祖父本能有些惧怕,往晋王身后躲了躲。

晋王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却急了:福哥儿这孩子委实不懂得讨人喜欢!

正想说什么,内侍禀报道:“静王携世子来探望皇上。”

第532章 毒计

除了静王与静王世子,还有齐王等人一道涌了进来。

静王世子淳哥儿几个月前还是皇太孙,自幼在宫中长大,见到景明帝别说如福哥儿那样畏惧,反而觉得无比亲近。

待给景明帝规规矩矩见了礼,淳哥儿一脸仰慕望着景明帝,脆生生道:“皇祖父,淳哥儿想您了。”

景明帝一听,险些落下泪来。

这些来看他的混账儿子对他是真担心还是假担心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淳哥儿这话是真的。

这本来就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从出生便是皇太孙,他从没想过太孙之位会换了别人……

景明帝狠狠瞪了废太子一眼。

都是这畜生做的好事,才让淳哥儿这么好的孩子被迫搬离宫中,住到了静园那么冷僻的地方。

景明帝没理会儿子们,对淳哥儿露出慈祥笑脸:“淳哥儿,来祖父身边。”

淳哥儿走过去,认认真真打量着景明帝脸色:“皇祖父,我听说您病了,不知您现在好些了没?”

景明帝笑道:“好多了。”

他的脸色带着蜡黄,半真半假,面对满眼担心的孩子生出些内疚。

“皇祖父没事,淳哥儿就安心了。”淳哥儿小大人般说着,拿出一个纸包递过去。

“这是什么?”

淳哥儿一本正经解释道:“桂花糖,皇祖父吃过药后含一块糖,就不觉得苦了。”

景明帝顿觉无比窝心,接过桂花糖抚了抚淳哥儿头顶:“淳哥儿真是个好孩子。”

晋王瞧着景明帝冷落了一大堆皇子,独独对淳哥儿青眼有加,暗暗推了推福哥儿。

福哥儿反而躲得更往后了。

晋王又急又气,这种场合却无法发作,只能眼巴巴看着淳哥儿替废太子争脸。

齐王更是羡慕得眼红。

老三家的儿子只是不会争宠,他却连争宠的儿子都没有。

这么一想,齐王对晋王越发恨得刻骨。

“淳哥儿喜欢静园么?”景明帝问出这话,心中颇不是滋味。

淳哥儿想了想道:“喜欢,也不喜欢。”

“呃,这是为什么?”

“静园比东宫大,冬日下了雪能捉麻雀,还能到处躲猫猫呢。”淳哥儿眼睛晶亮道。

欢喜的神色没有半点作假。

景明帝越发好奇:“那怎么又不喜欢呢?”

淳哥儿突然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静园里没有皇祖父……”

景明帝一滞,眼角湿了。

废太子瞪了淳哥儿一眼:“莫要乱说话!”

瞪完淳哥儿,又对景明帝道:“父皇,淳哥儿小孩子不懂事,您莫要理他。”

景明帝没好气道:“我看淳哥儿比你懂事!”

废太子挨了骂,悻悻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晋王冷眼看着景明帝对淳哥儿流露出来的疼爱,心莫名发沉。

废太子不会靠着淳哥儿翻身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晋王暗暗摇头。

不可能。

废斥太子又不是儿戏,岂有说废就废,说立又立的道理。

他是关心则乱,想多了。

可景明帝几日没有上朝后,一道折子突然激起了千尺浪。

有大臣居然提议复立静王世子淳哥儿为太孙。

这个提议就十分微妙了。

景明帝正当壮年,倘若绕过太子立太孙,那么等景明帝百年之后,显而易见就是太孙直接继位。

据传,景明帝盯着这道奏折良久,一言未发。

而在晋王与齐王之间摇摆,近来渐渐偏向晋王这边的大臣们一时又动摇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占着“长”字的晋王自身不出色,母妃又出身低微,这才是让他们向齐王摇摆的原因。

倘若复立太孙,似乎比在晋王与齐王之间站队更好。

淳哥儿是静王的嫡长子,身上流淌着皇上与元后的血脉,在皇孙中再没有比他更高贵的。

何况淳哥儿从小就是按着皇太孙的要求培养,规矩礼仪乃至见识都不是其他皇孙能比的,甚至可以说,比他父亲静王要强出老远。

直接立太孙,似乎也不错……

一时间,立静王世子为太孙的呼声高了起来。

自从有了这个呼声,自觉十拿九稳的晋王一连几日没有睡好觉,恨不得把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大臣弄死。

可呼声已经起来了,弄死谁都没用了——晋王一怔,一个念头猛然从心底冒出来。

谁说弄死谁都没用,要是静王世子死了呢?

就如他与老四,老四本来已经占了上风,随着齐王妃小产,立刻成了手下败将。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生死在关键时候确实可以改变局面,齐王妃未成形的孩子是这样,静王世子更是这样。

已经尝到甜头的晋王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弄死静王世子,这是釜底抽薪的好办法,更是走向成功的捷径,比他费尽心血在别处努力要容易多了。

恶念一起,很快就在心中发酵成汪洋大海,无边无际。

晋王暗暗谋划起来。

齐王府门前已经冷清了一段时日,齐王坐在书房里,笑吟吟啜了一口茶。

看样子,老三是上钩了。

心腹幕僚恭维道:“还是王爷厉害,不过是投了封无名信给刘御史,提醒刘御史还可以复立太孙,就让晋王乱了分寸……”

齐王笑笑,喃喃道:“不是晋王性子急,而是诱惑太大罢了……”

那个位置啊,当触手可及时,又有哪个能无动于衷?

换了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消灭最大的威胁。

何况晋王已经动过一次手,不差再来一次。

对晋王会如何做,齐王开始期待。

淳哥儿是在静园出的事。

四月里静园一派欣欣向荣,景致美不胜收,恰逢废太子的生辰。

因鲁王被降爵而重新认识了废太子在景明帝心中的地位,加之复立静王世子为太孙的呼声渐高,废太子生辰这一天皇子们都来了。

郁谨打定主意随大流,这种场合自然也在。

听到匆匆的脚步与静王世子落水的哭喊声,他立刻随着人群往静园的湖边赶去。

淳哥儿已经被捞了上来,紧闭双目,腹部高高隆起。

静王妃早没了端庄姿态,如任何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一样,声嘶力竭哭喊着。

第533章 救醒

废太子奔过去,抱起淳哥儿上身猛烈摇晃:“淳哥儿,淳哥儿!”

见孩子头垂着毫无反应,声嘶力竭高喊道:“大夫呢,大夫呢?”

静王妃用力推着废太子:“你把淳哥儿弄痛了——”

湖边站满了人,表情各异。

郁谨冷眼看着静王妃的绝望,心难得软了一下。

他从不在乎不相干人的死活,可阿似也要做母亲了。一位母亲失去了孩子,很伤心吧?

郁谨想到了什么,大步走过去。

“你干什么?”废太子察觉郁谨的靠近,警惕吼道。

郁谨伸出手:“我看看还有没有救。”

“你说什么?”废太子愣住了。

静王妃猛然把废太子推到一边,把淳哥儿塞给郁谨。

“你疯了?”废太子对静王妃喝道。

静王妃连一个眼风都不给废太子,死死盯着郁谨一言不发。

一个母亲的绝望,让她宁可相信一切不可能。

她不能接受她的淳哥儿就这么没了,淳哥儿就是她的命啊,如果淳哥儿真的不在了,那她也没必要活下去了。

郁谨把手指探入淳哥儿口中。

废太子又急了,一把抓住郁谨肩头:“老七,你到底要干什么?

郁谨动作不停,冷冷道:“我说了,试试看能不能把孩子救回来。”

“你真的能救淳哥儿?”

郁谨忍无可忍,骂道:“蠢货,你给我闭嘴!我只是说试试,死马当活马医你心里没点数吗?死的是你儿子,又不是别人的,更不是我推进湖里的,你脑子有病找我要保证?”

废太子被骂傻了:“你,你,你——”

静王妃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照着废太子的脑袋砸过去。

她这番动作太突然,废太子压根来不及反应,一下子被砸个正着,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众人瞠目结舌。

静王妃面无表情道:“燕王,请你尽力一试,没人再打扰你了。”

郁谨已经清理干净淳哥儿口鼻中的异物,深吸一口气,在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嘴对嘴送入淳哥儿口中,如此数次,双手交叠放在他心脏处按压起来。

“老七到底在干什么?”鲁王看傻了眼,用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湘王。

湘王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总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齐王盯着郁谨若有所思。

没想到老七会插手。他这是做什么?看着太奇怪了……

晋王面上保持着与其他人类似的神情,眼底却结了一层冰,冷漠看着这一切。

还算顺利,只是派人轻轻那么一推,一条命就结束了,也结束了他的威胁。

老七这是发什么疯?

救静王世子?简直荒唐。

就在众人觉得荒唐离奇之时,本已没了气息的淳哥儿突然嘴一张,哇地吐了出来。

静王妃握在手中的石头一松,掉落到地上,扑过去喊道:“淳哥儿——”

淳哥儿又吐了几口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淳哥儿,淳哥儿你怎么样了?”静王妃哭着问。

郁谨默默起身,看着醒来的淳哥儿有种功成身退的欣慰。

他救淳哥儿,不为别的,就是不忍心见一个母亲失去孩子。至于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他半点不想掺和。

淳哥儿眨眨眼,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软软喊了一声:“娘——”

静王妃搂着淳哥儿,泪如雨下。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拽着大夫跑得飞快的下人高声喊道。

气喘吁吁赶到的良医正慌忙问道:“世子呢?”

静王妃沉声道:“世子没事了,劳烦良医正给王爷看看吧。”

良医正:??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众人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安慰着静王妃:“太好了,世子没事就好……”

静王妃紧紧搂着淳哥儿,像是搂着稀世珍宝,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失而复得的狂喜?并没有,她现在依然只有害怕。

差一点,差一点淳哥儿就离她而去了……

“王妃,世子浑身湿透了,外边还冷,早点带他进屋暖暖吧。”有人提醒道。

静王妃低头亲了亲淳哥儿额头:“淳哥儿,娘带你进屋去。”

埋在静王妃怀中的淳哥儿突然道:“娘,有人推我——”

一句话顿时令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淳哥儿身上。

废太子猛然坐了起来,把正准备救治他的良医正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说什么?”

淳哥儿虽然年纪还小,表现却十分镇定,认真道:“有人推我,我看到了她映在湖里的影子!”

场面越发诡异。

废太子暴跳如雷:“查,哪怕是掘地三尺,一定要把害世子的人给我挖出来!”

静王妃抱着淳哥儿起身,不想让儿子再面对这些。

她对着郁谨福了福:“七弟,这一次多亏你了,你救了淳哥儿的命,我会记在心里的。”

郁谨笑笑:“我只是大胆一试,能救回淳哥儿说明淳哥儿命不该绝。二嫂不必放在心上。”

立刻有数道声音附和道:“是啊,世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晋王面上虽无多少变化,拳头却死死攥着,青筋直冒。

齐王微微扬了扬唇角。

真没想到老七还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老三这次死定了!

想一想晋王马上要面临的下场,齐王暗暗神清气爽。

“我要进宫告诉父皇!”废太子撂下一句,不管这些来参加他生辰宴的宾客,直奔皇宫而去。

景明帝正寻思着废太子生辰的事。

他还记得元后生下孩子那一天的点点滴滴,对这一日终身难忘。

听内侍禀报静王求见,景明帝眉头一皱:“他来干什么?”

难不成还想让他给庆生?

“静王……静王说世子溺水了……”

景明帝腾地起身,因为太急险些栽倒,却丝毫顾不得这些,喊道:“让他进来!”

不多时废太子进来了,一见到景明帝就嚎啕大哭:“父皇,有人把淳哥儿推下了水,呜呜呜——”

景明帝听得眼前阵阵发黑。

“父皇,您可要替淳哥儿做主啊!”

“是谁害死了淳哥儿?”景明帝只觉心痛如绞,强忍悲痛问道。

废太子眨眨眼,这才想起来解释:“淳哥儿被救活了……”

第534章 晋王落败

淳哥儿没死?

景明帝冲过去,狠狠打了废太子两巴掌:“混账,淳哥儿没事你怎么不说清楚了!”

废太子抱头解释:“儿子没说淳哥儿有事啊,是父皇误会了……”

景明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狠抽,把废太子打得嗷嗷叫。

潘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当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景明帝打得手疼,这才停下来。

心情大起大落加生气,令老皇帝脸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废太子垂着头不吭声了。

本来是进宫找父皇求安慰的,谁想到又被打了!

好一会儿,景明帝才平静下来,问道:“事情经过到底如何,你给我细细讲来!”

于是废太子从生辰宴开始说起,当讲到淳哥儿溺水后郁谨站出来施救,景明帝喊道:“等等,你是说淳哥儿是被老七救活的?”

废太子犹豫了一下。

那时候他被杨氏砸晕了啊,什么都没看到!

“犹豫什么?莫非老七救了你儿子,让你说一句好话就这么难?”景明帝瞧着废太子犹豫不决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已经笃定是郁谨救了淳哥儿。

挨了骂,废太子只好道:“应该是老七救活的——”

见景明帝瞪眼,废太子突然觉得这是个告状的好机会,忿忿道:“父皇您有所不知,当时儿子被杨氏那个悍妇给打晕了,并没看到老七施救的过程,等醒来时淳哥儿已经没事了,这才不知道怎么说……”

景明帝冷笑:“定然是你妨碍老七对淳哥儿施救,你媳妇才让你别添乱。”

废太子:“……”他真的连大风刮来的都不如!

“潘海,传燕王、静王妃进宫。”景明帝吩咐一句,又问废太子,“你如何察觉淳哥儿是被人推下水的?”

废太子摸摸被打的地方,道:“淳哥儿自己说的。他被推下水之前看到了凶手的倒影!”

景明帝眼神陡然一缩:“凶手可有找到?”

废太子眨眨眼:“儿子吩咐人搜查凶手,就赶紧来告诉父皇这件事了。”

景明帝嘴唇抖了抖,习惯性想骂,又默默忍下来。

罢了,这混账玩意儿虽然不争气,至少让他早早知道了这件事,而不是被蒙在鼓里。

不多时,郁谨与静王妃进了宫。

“静王妃,淳哥儿如何了?”

静王妃脸色煞白,依然惊魂未定:“回禀父皇,淳哥儿有些受凉,已经喝了驱寒的汤药睡下了,奶娘正守着他。”

“没有大碍就好。”景明帝松了口气。

静王妃看了郁谨一眼,道:“多亏七弟救了淳哥儿。”

景明帝正想问这个,立刻看向郁谨:“老七,你是如何救醒淳哥儿的?”

“先清理淳哥儿口鼻中的异物使他能呼吸顺畅,再渡气给他,并按压胸口辅助他恢复呼吸……”郁谨解释道。

景明帝大为惊奇:“渡气?难不成人断气后被渡气就能活过来?”

废太子等人听后同样一脸惊奇,俱都盯着郁谨等他回话。

郁谨哑然失笑:“应该不是。要真能如此,岂不人人不老?”

“那淳哥儿怎么——”

“是这样,南边多水,溺水时有发生。儿子在南疆多年,偶然看到有人就用这样的法子救活了一个溺水的幼童。刚才在静园见淳哥儿溺水,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试了试,没想到真把淳哥儿救了回来。至于为何这样就能救活溺水之人,其中道理儿子并不明白。”

郁谨目光扫过众人,补充道:“且这个法子不是一定有用,救不回来的十之七八。”

说到这,他笑笑:“所以还是静王世子有造化,福大命大。”

景明帝听得格外舒心,不由瞪了废太子一眼。

瞧瞧老七多会说话,明明救活了淳哥儿却一点不居功。

老七不居功,他会记在心里的。

当着景明帝的面,静王妃对着郁谨深深施了一礼:“七弟才是淳哥儿的大恩人,没有七弟用仙法施救,淳哥儿再有造化也不会成为那十之二三的幸运儿。”

废太子对唯一的儿子十分在意,听静王妃这么一说,跟着抱拳:“七弟,哥哥多谢了。”

“二哥、二嫂不必如此,淳哥儿也是我的侄儿。”郁谨脾气大,并不代表嘴笨,想说好听话张嘴就来。

景明帝见兄弟二人气氛融洽,颇觉欣慰。

“静王妃,朕听静王说有人推淳哥儿下水,真是如此么?”景明帝找静王妃确认。

废太子听得想翻白眼。

父皇对他还有没有一点信任了?

静王妃微微点头:“淳哥儿醒来后说的。”

“害淳哥儿的人可有找到?”

“儿媳出来时已经抓到了人,具体情况还不知道……”

景明帝没想到这么快就抓到了人,立刻对潘海道:“速速派人去打探消息。”

潘海领命而去。

景明帝没有命郁谨三人退下,冷冷道:“对淳哥儿一个孩子下手,实在天理不容。你们随朕一起等着,看要害淳哥儿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就不信所有人都如朵嬷嬷那般嘴硬,这一次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真相比景明帝想象中要来得容易。

当潘海把推淳哥儿下水的人带到景明帝面前时,那人就全招了。

“奴婢没有办法,奴婢如果不这么做,一家人都要没命了……”

“指使你的人是谁?”景明帝面无表情问,心已经揪了起来。

“是……是晋王……”

废太子一听就怒了:“老三为何对淳哥儿一个孩子下手?”

景明帝抄起桌案上的茶盏就掷到了地上:“这个畜生!”

老二纳闷老三为何会对淳哥儿下手,他却一下子明白了。

老三那个丧心病狂的定是因为近来有复立太孙的风声,这是觉得淳哥儿对他有威胁了!

储君之位空悬,果然是生出魑魅魍魉来。

“传晋王进宫!”

当晋王跪倒在景明帝面前,看着景明帝铁青的脸色,便知大势已去。

他垂目盯着能把人清晰映出来的金砖,自嘲笑了笑。

后悔么?他既然打算争那个位子,就没有了后悔的资格,只是对不住妻儿了。

第535章 愿赌服输

景明帝居高临下,盯着跪在地上的晋王,不甘心问道:“老三,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丧心病狂,竟对淳哥儿一个孩子下手?”

晋王以额贴地,给景明帝磕了一个头,颤声道:“儿子一时鬼迷心窍,父皇如何惩罚儿子我都认罚。只是儿子的妻儿是无辜的,请父皇网开一面,饶过他们吧。”

指使人害静王世子是什么罪?静王世子无事,罪名可大可小。

可晋王知道惩罚定然轻不了,不只是因为淳哥儿是景明帝最疼爱的孙子,更重要的是他把争位的心思暴露无遗。

而这才是最令帝王忌讳的。

天家无父子,哪怕心里再想,一旦让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确定你正盯着他的位子呢,岂能有好?

“老三,你真的太让朕失望了。朕还没死呢,你就开始对兄弟子侄下手了?”景明帝铁青着脸拍拍龙椅,“倘若真让你坐上这个位子,你是不是要对凡是能威胁到你的人赶尽杀绝?”

望着跪地的晋王,景明帝十分痛心。

在他印象里,这个儿子话不多,很多场合都沉默低调,甚至是除了秦王之外最让他觉得安分的,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这般可怕的样子?

景明帝想到了大臣们呼吁立储君的声音。

他其实明白那些臣子的请求是对的。

储君之位空悬,确实会令人心不稳。

甚至先前明明给废太子按了唆使人杀害安郡王的由头,许多大臣依然反对废斥太子,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如果不是废太子与杨妃私通,实在无法饶恕,他真的不愿走到废斥太子这一步。

也是因为明白这些,面对大臣们的咄咄逼人他才一再隐忍。

他知道储君之位空悬的害处,可已经因废太子失望过,就越发不敢轻易定下新的储君。

倘若新太子比废太子都不如呢?总不能再废斥一次。

可这些小畜生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呢!

景明帝心痛如绞,冷冷盯着晋王。

而把头深深埋着的晋王心里正冷笑着:对他失望?呵呵,父皇何曾对他寄予过希望,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

他是废太子之下最年长的皇子,机会来了为什么不能死死抓住,而是便宜一个小毛孩子?

他也想扬眉吐气,看着那些无视他的人对他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现在,不过是愿赌服输罢了。

到这时,晋王隐隐觉出是落入了圈套,不然动手害淳哥儿的人不会如此轻易被揪出来,更不会这么快把他供出来。

但最后还是那句话,争输了,他认。

“潘海,传朕旨意——”

晋王浑身一颤,听景明帝往下说。

景明帝双目微阖,缓缓道:“晋王为一己之私谋害子侄,其心险恶,现降爵为郡王,从此携妻儿守卫皇陵,永不得离开……”

殿内不少人暗暗吸了口气。

晋王被罚去镇守皇陵,下场有点惨啊。

当然,倘若晋王谋害的是太孙或太子,那就不是寻常事件了,而是上升到犯上作乱的高度,要是那样如何惩罚都不为过。

而晋王谋害静王世子被惩罚这么重,足以说明静王世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晋王默默听着,身子晃了晃。

景明帝半点怜惜之色都无,想了想,补充道:“晋王生母安嫔即日出宫,随晋王一同前往皇陵。”

经过朵嬷嬷的搅风搅雨,他不想再给后宫留下任何隐患。

安嫔在后宫本就是悄无声息的存在,让她与儿子团聚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接到旨意的安嫔在为儿子难过之余,确实对未来生出几分期待。

天知道她盼着与儿孙共同生活盼了多少年。

按惯例,她们这些嫔妃只有等帝王崩逝之后,有子女的可以被子女接出宫去团圆,无子女的几乎都要进家庙,从此与世隔绝了却残生。

她以为她不一定熬得过皇上,没想到皇上开恩了……

安嫔没有见到景明帝的面,来到坤宁宫规规矩矩给皇后磕了几个头。

皇后看着老老实实磕头的安嫔,心底叹了口气,声音温和:“起来吧,皇上允你出宫与晋王团圆,是对你的恩典,望你莫要因为晋王被罚而想岔了,自寻烦恼……”

安嫔忙道:“娘娘放心,嫔妾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嫔妾入宫多年,蒙娘娘一直关照,此去再无相见之日,在此祝娘娘顺遂一生。”

皇后对一旁大宫女颔首。

宫女把一个小包袱递给安嫔。

皇后温声道:“里面是一些细软,不管用不用的上,你带着吧,也是相识一场。”

“谢娘娘赏。”安嫔接过小包袱,擦了擦眼泪,又给皇后磕了一个头,“嫔妾告退了。”

安嫔离开后,皇后起身,对心腹宫女道:“去福清公主那里。”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一家人团圆更好呢?望晋王一家能够想开。

旨意传到晋王府,王府下人登时乱成一团,被晋王妃怒斥了一位管事才安稳下来。

晋王一脸惭愧:“文君,是我对不住你……”

晋王妃笑笑,握住晋王的手:“夫妻本是一体,王爷不要这么说。”

“可你与孩子们从此就要守着冷冰冰的皇陵,远离京城繁华——”

晋王妃伸手按在晋王唇上,柔声道:“那有什么关系呢,咱们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足够了。王爷,不瞒你说,自从你有了那个心思,我不止一次想过失败的下场,做了无数噩梦。而今咱们都能好好的,我已经很知足了……”

晋王妃说着泪如雨下,那颗整日整夜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能安稳跳动了。

平淡如水的生活在她看来是最好的,她甚至庆幸在王爷还没有陷得太深的时候能够脱身。

倘若这一次静王世子死了,或者后边王爷与人争得更激烈犯下更大的错,恐怕连性命不保,那对她与孩子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晋王府很快就空下来,从此朱门紧锁,不知引来多少感叹,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此刻的齐王府,主人恨不得仰天大笑。

齐王快步走进正院,把晋王受罚的好消息带给齐王妃。

第536章 机会

正月那次小产令齐王妃的身体垮了大半,精神更有些萎靡不振,可听到晋王受罚的消息却振奋起来:“王爷,晋王当真被罚去守皇陵?”

齐王笑道:“这还有假。不只是他,他的妻子儿女都要去,就连在宫中安享荣华的安嫔都被父皇逐出了宫。”

“太好了,太好了!”齐王妃摸着小腹哭起来,“我儿,你听到了吗,你父亲总算为你出了一口气!”

这个小产的孩子成了齐王心中一根刺,令他不愿意触碰,更不愿见到齐王妃这般失态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道:“害我们孩儿的人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就放开心怀吧,等养好了身子,孩子一定还会来找我们。”

齐王妃擦擦眼泪,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嗯,我听王爷的。多亏了王爷,才让害我们孩儿的人得到了惩罚。”

她还没有三十岁,只要好好调养,孩子一定还会来的。

“这样就对了。”齐王揽住齐王妃的肩,轻轻拍了拍。

老三倒了,他的机会大了,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有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王妃拖后腿。

郁谨回到燕王府,讲起了外边的风雨。

姜似更感兴趣的是他救活淳哥儿的事。

“以渡气给人续命,确实稀奇。”

正如郁谨所说,南边多水,常有溺水者,她亲眼见过几回,但没见过用渡气救命的法子。

总觉得她与阿谨待的不是一个南边。

一张俊脸凑过来,在眼中陡然放大。

对方的呼吸有些灼热,眼神更加灼热。

“阿似,你要是好奇,不如咱们试试?”

姜似微微一怔,在那双精致得不像话的眸子里看到了压抑的火苗。

她不由想到了时不时在她眼前打晃的纪嬷嬷。

老嬷嬷板着脸,说得相当直接:“王爷年轻气盛,王妃忍心让王爷一直这么忍着?王妃不愿意用宫中的教引宫女没关系,那就挑一两个人品好、信得过的开了脸伺候王爷,不比王爷一时忍不住在外边有了牵扯强?到那时,王妃才是欲哭无泪呢……”

最后,忠言逆耳的纪嬷嬷被郁谨打发去刷马桶,还是她说好话才从茅厕放出来的。

姜似伸手揽住郁谨的脖子压向自己,唇齿相触:“试试就试试。”

她已经偷偷研究过了,有着身孕也是可以的,反正打死不给阿谨安排别的女人!

郁谨慌张逃离到半丈开外,狼狈道:“阿似,咱们就好好说话,挺好的……”

姜似笑起来:“不试试了?”

“不试了,等以后再试也不迟。”他擦了擦汗,想着刚才的心旌摇曳暗暗苦笑。

在孩子没生出来之前,再也不敢与阿似开玩笑了,每次都是他吃亏。

“它到底什么时候出生啊。”郁谨伸手摸了摸姜似微隆的腹部。

姜似对此也没经验,只能听大夫的:“良医正不是说了,五月底或者六月初。”

提到预计的生产日期,姜似有些忧虑:“最好是六月出生。”

“为什么?”郁谨颇不解,“到了六月天就热了,你坐月子会更吃亏。”

姜似嗔他一眼:“你忘了咱们这边的说法,毒五月出生的孩子不吉利,尤其是端午那日出生的。”

郁谨哑然失笑:“阿似,你怎么也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姜似轻抚小腹,叹口气:“大概是因为要做母亲了。对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看法,对孩子就希望他少些挫折磨难。”

郁谨盯了盯她的腹部,笑道:“那我希望它是个男孩子。”

“为何?”

“男孩子皮糙肉厚啊,受点磨难不是坏事。”郁谨笑眯眯指了指自己,“就像我,从小还被人说妨克一国之君呢,比起来毒五月出生的孩子算什么?你看我不是好生生长大了,那些兄弟没有我长得好,还没我有钱,媳妇更没我媳妇漂亮……”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把姜似逗得笑意不止,心中那点忧虑散得一干二净。

这时阿巧进来禀报静园送了礼物来。

静园送的礼物很不少,是用马车拉来的,随同礼物前来的静园管事对郁谨二人谢了又谢,这才离去。

“老二还知道送礼,长进不少。”

姜似把收拾礼品的差事交给丫鬟们,叹道:“经过静王世子险些被害的事,只要再有一个契机,静王说不定又翻身了。”

翻身又被打落云端,第二次才是真正永世不得翻身,只是可怜了静王妃……

想到前世静王妃的结局,姜似心头有些沉重。

这次静园送来的礼物,有许多是小孩子用得上的,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准备的。

对曾经的太子妃而今的静王妃,姜似颇有好感。

那其实是个心思通透的女子,只可惜所遇非人。

这正是姜似无奈甚至偶尔苦闷的地方。

这世上本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子,可只要她们嫁了人,一生荣辱几乎就要取决于那个男人了。

这可真是不公平,当有足够的能力后,她或许该做些什么。

“随他怎么翻吧,翻来翻去不过一条臭鱼。”郁谨懒得再提废太子的事,拉着姜似用饭去了。

礼部尚书府的杨父与杨母借着探望外孙的机会与静王夫妇碰了面。

杨父与废太子窝在书房里谈话。

“岳父,你险些就要见不着你外孙了,晋王那个畜生真不是东西!”

见废太子连骂人都骂得这么直白,杨父颇有一种心凉的感觉。

这个女婿就不能稳重一点吗!

“幸好淳哥儿无事,王爷反而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废太子一愣。

“是啊,王爷您想,晋王会害淳哥儿就是为了太子之位。皇上见储君之位空悬引起诸多事端,定然不会再拖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下定决心立太子。那您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废太子眨眨眼,不安道:“可父皇要是立别人怎么办?”

杨父嘴角一抽,问废太子:“王爷觉得谁机会最大?”

废太子想了想,试探道:“齐王?”

杨父摇摇头,语重心长道:“王爷错了,机会最大的是您啊!”

第537章 你不懂

“我?”废太子指了指自己鼻子,欢喜又忐忑,“岳父真的觉得我机会最大?可我犯了大错,父皇不会原谅我的。”

见废太子垂头丧气,杨父暗暗生气。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王爷何必如此没信心?您因与安郡王争风而气愤杀人,说起来只是一时冲动,不过是因为安郡王的身份才让您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现在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皇上气也差不多消了,而立太子迫在眉睫。依我看来,皇上心中最看重的还是王爷您……”

废太子双眼无神,摇摇头:“岳父,你不懂……”

他要真的只是杀了安郡王就好了,若是那样,父皇根本不会夺了他的太子之位!

杨父见废太子如此颓废,有些急了,干脆直言道:“王爷,咱们翁婿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放眼京城,贵人们手上有人命的不在少数,您见有谁追究了?在我看来,您就是考虑不周,在行宫大殿开宴的场合让人动手,影响太大,皇上不得不严惩。您没见当时废斥您时许多大臣都反对吗?事情过了这么久,又闹出晋王谋害淳哥儿的事,皇上心里定然后悔了……”

杨父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废太子依然还是那句话:“你不懂……”

杨父都想跳起来给废太子一个耳光了,心道这女婿要只是寻常人,他大耳刮子早就扇过去了。

不懂,不懂,你可说说究竟怎么不懂啊!

暗暗吸口气平复了情绪,杨父问道:“王爷,您究竟在担心什么?我是您的岳父,定然站在您这一边,您有什么担忧就直言,对我没有隐瞒的必要。”

废太子定定望着杨父,咬牙道:“既然岳父这么说,那我就把真相告诉你了!”

“真相?”杨父觉出古怪来,立刻打起十分精神,“王爷说吧,什么真相?”

“其实……安郡王不是我指使人杀的!”

“什么?”杨父愣了。

“我根本不认识动手的那个金吾卫。”

“什么?”杨父越发震惊,用力握住废太子的手,“既然如此,皇上为何给您定罪?嘶——莫非是甄世成那老东西断错了案?”

废太子叹了口气:“岳父错了,甄世成那老东西就是太会断案了啊!父皇给我按上唆使人谋害安郡王的罪名,是为了……为了……”

杨父一颗心提了起来:“王爷可说啊!”

废太子心一横道:“为了掩饰我的过错,那时候我正与杨妃在一起——”

扑通一声响,杨父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到了地上。

门外小厮的声音传来:“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守好你的门!”废太子喊了一声,看看在地上挣扎的杨父,莫名松了一口气。

说出来也好,这个秘密总算有人一起负担了。

狼狈爬起来的杨父却想放声大哭。

他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摊上这种女婿!

再多的后悔、愤怒,迎上废太子那张脸,杨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嫁到皇室的女儿还能收回来不成?这条贼船,他只能一直坐下去了。

缓了好一会儿,杨父问:“这件事,王妃知道吗?”

废太子摇摇头:“除了父皇与甄世成那几人,就岳父知晓了。”

杨父眼角动了动,心中苦笑:这么说,他还真是荣幸嘞。

“王爷记得此事万万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连王妃也不能说。”杨父正色叮嘱道。

他那个女儿性子有些倔,要是知道夫君与庶母私通,恐怕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我当然晓得。”废太子巴巴望着杨父,“岳父,您说我还有机会吗?”

杨父嘴唇动了动。

废太子叹口气:“所以我说,老三倒了,老四的机会最大了……”

杨父看了一眼窗口。

为了密谈,窗户紧闭,薄透的窗纱映出窗外一丛芭蕉的影子。

这个书房还是太憋闷了,这个静园更憋闷。

他的女婿生来就是太子,绝不能一直窝在这种地方!

杨父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不,王爷还是有机会的。”

废太子看着他。

“早先有大臣提议复立太孙,皇上没有反对,就证明皇上对您没有彻底死心……”

死心?

废太子总觉得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别扭,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还是听听岳父怎么说吧。

杨父看着一心求教的废太子,叹道:“王爷能把真相对我讲明是对的,这样咱们才能准确估摸皇上的心思。王爷所犯错误不小,重疾需下猛药,要想皇上回心转意,就要让皇上看到王爷的一片诚心……”

“可如何才能让父皇见到我的一片诚心呢?”

“等。”

“等?”

“对,只要耐心等,机会总会有的。再说,如果实在等不来机会,咱们还能创造机会……”

书房的光线渐渐暗下来。

正院里,杨母看过淳哥儿,与静王妃关上门说话。

“谢天谢地,淳哥儿没有大碍。”杨母双手合十道。

静王妃笑笑:“母亲错了。不是谢天谢地,淳哥儿能好多亏了燕王。”

“话虽这么说,终归还是咱们淳哥儿有福气才能被救回来。我听说皇上、皇后赏了不少东西给淳哥儿,还说等淳哥儿身子骨好了接进宫去小住?”

“嗯,不过被我婉拒了。”静王妃淡淡道。

杨母大感诧异:“淳哥儿能回宫小住是好事啊,王妃你为何拒了——”

静王妃打断杨母的话:“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我不想再让淳哥儿卷入这些风波里了。淳哥儿如今只是世子,身份与其他王世子没有区别,越过别人并非好事。”

“你啊——”杨母想劝几句,最终只是道,“你祖父近来头发全白了……”

静王妃不为所动,淡淡道:“祖父已经年逾花甲,白发很正常。”

经过了险些失去淳哥儿的痛苦,任何人别想再拿任何事给她施加压力。

她只想看着淳哥儿平平安安长大,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至于别的,都给她滚得远远的!

第538章 地动

整个四月仿佛多事之秋,景明帝还在为立太子的事烦心,传来了钱河县地动的消息。

钱河县就在临省,与京城很近,地动那日就连京城都感觉到了大地摇晃,鸡鸣狗吠。

接到钱河县地动的急报,景明帝立刻召集六部尚书等重臣商讨善后的事。

一支支队伍从京城出发赶往钱河县。

一个个消息又从钱河县传回来。

“钱河县地动,屋舍倒塌无数,人员伤亡万余……”

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使景明帝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就在这样肃穆悲凉的气氛中,眼看着便要进五月,一桩更大的烦心事传来:钱河县出现了疫情!

大灾之后必有疫情,这几乎是常识了。原因很简单,灾难过后死伤无数,那么多尸体得不到及时处理就会腐朽溃烂,蚊蝇冲天,连人们的饮用水都会被污染。

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出现疫情几乎是必然。

即便早有预料,景明帝的心情亦好不到哪里去,一队医官带着无数药材浩浩荡荡赶往钱河县。

实在太倒霉了!

景明帝忍无可忍,听从国师的建议,又由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率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于太庙祭祀祈福。

太庙是皇室家庙,除了一年中形成定例的祭奠仪式,每逢大事都需告祭祖先,以求先人庇佑。

这些年来大周天灾并不少,景明帝本来觉得扛得住,奈何糟心事全往一块赶,就想找先祖们哭一哭,求些安慰了。

祭祀这日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明媚的阳光把太庙殿前的白玉石阶照得熠熠生辉。

以景明帝为首的众人皆穿着隆重礼服,在景明帝的率领下开始叩拜。

景明帝口中念着拟好的词,心中则默默道:列祖列宗啊,不肖子孙近来简直水深火热,再不照顾照顾,我就扛不住啦——

默默的诉苦还没念叨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天地动摇。

京城竟然地动了!

地动来得太突然,那个瞬间皇亲贵胄以及文武百官都被吓住了,片刻后无数尖叫声才响起来,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景明帝站都站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眼看着一道旗杆折断了砸下来,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由目眦欲裂,狂喊道:“护驾,快护驾——”

离得远的束手无策,离得近的——一道人影扑过去,把景明帝猛地推开,紧跟着惨叫声响起。

好在此处不是震源,这样的混乱觉得无比漫长,实在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了。

天地不再动摇,人们终于能稳稳当当爬起来。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了?”无数人向景明帝奔去。

景明帝定了定神,由身边的人扶着站起来后看向被旗杆压在地上的人,失声道:“琅儿!”

废太子名“琅”。

众人这才愕然发觉原来救了皇上的竟然是静王。

“王爷,您没事吧?”众人纷纷问道。

趴在地上的废太子一动不动,鲜血从背部往外渗出来。

景明帝不顾刚刚经历过地动的心有余悸冲过去:“琅儿,琅儿你怎么样?”

这个时候景明帝内心是崩溃的,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痛苦。

他不得不承认,对这个儿子他即便再恨,也抹不掉父子亲情。

“琅儿——”

“咳咳咳——”轻轻的咳嗽声传来,废太子艰难道,“能不能……把这旗杆先弄起来……”

听到废太子的声音,景明帝大喜,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把旗杆抬起来,救治太子!”

叫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早已习惯,到了情急的时候这个称呼就脱口而出,却把“静王”二字忘到了脑后。

“太子”二字一出,礼部尚书杨得光险些喜极而泣。

太好了,皇上在这种场合叫了太子,不愁太子不能复立。

于地动中狼狈跌倒,浑身各处擦破了皮的齐王才刚爬起来,听到景明帝的话一时忘了反应。

救治太子?

父皇这声误称知不知道会造成多大影响?

他一张脸变得苍白,内心涌上比地动时还深的惶恐,渐渐变成绝望颓然。

地动算什么,此处显然不是地龙发威之地,地面晃动了一阵子也就过去了,这么多人最多踩伤摔伤而已。

可是随着父皇这声喊,他先前那么多谋划一下子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白费功夫了……

齐王难看的脸色放在刚刚经历过惊吓的众人之中丝毫不显,他把内心的翻滚暂且压下,强撑着与其他人一道慰问废太子。

废太子直接被抬回了皇宫救治。

“静王如何?”等太医过来禀报,景明帝迫不及待问。

太医作揖道:“皇上洪福,王爷背上的伤不算重,只是五脏六腑受了些震荡,需要将养一些时日。”

景明帝松了口气:“那就好,务必调养好静王的身子,不能落下病根。”

太医忙应下。

开玩笑,太庙前皇上那声“太子”他听闻了,看来静王要翻身了,他可不能马虎。

景明帝走了进去,看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废太子,问道:“觉得如何?”

废太子挣扎着要起身,被景明帝拦下:“不用动,趴着就是。”

废太子侧头对着景明帝,忍着痛苦道:“儿子没什么,父皇没事就好。”

“你——”景明帝想问问那时为何会不顾一切扑过来,最终默默咽下了这话。

他们是父子,他对老二有感情,老二对他何尝不是呢。

景明帝轻轻拍了拍废太子的肩膀,温声道:“回到静园好好养着吧。”

还是静王身份的废太子被抬出了皇宫,回到静园休养,可所有人都知道静王在静园可能住不久了。

杨父身为废太子的岳丈,前往静园探望无可厚非。

打发走了伺候的人,静王激动问道:“岳父,你说父皇是不是要回心转意了?”

杨父难掩喜色:“王爷奋不顾身救了皇上,皇上定会回心转意的。恭喜王爷了!”

废太子傻乐了一会儿,问:“岳父,旗杆是你找人动的手脚?”

杨父一愣,而后哭笑不得:“王爷想多了,那种场合如何动手脚……”

废太子嘤嘤哭起来。

第539章 复立

“王爷哭什么?”杨父被废太子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

废太子双眼含泪看着杨父,一脸后怕道:“岳父你坑我啊。我以为倒下来的旗杆是你提前找人锯断的,一定经过了周密算计,我被旗杆砸到定然没事的!”

“王爷是没事啊——”杨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废太子忿忿道:“我没事是因为运气好啊,可我以为万无一失才冲上去的……”

杨父被噎了一下,试探问:“倘若王爷知道这只是凑巧——”

废太子毫不犹豫道:“当然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了!”

杨父:“……”

废太子依然有些生气:“倘若真的被砸死了,就算父皇给我无上荣耀又如何?最终这偌大的江山还不是便宜了别人,那我就亏死了……”

杨父恨不得捂住废太子的嘴:“王爷,这话就不要再说了。”

对这摊烂泥,他还能说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跟岳父说说。”废太子突然皱眉,哎呦一声,“疼死了!”

杨父起身:“王爷好好养着吧。这几日定会有许多人来探望王爷,在好消息没有定下来之前王爷就以养病为由不要见了,以免横生波澜。”

“嗯。”

见废太子应得心不在焉,杨父苦口婆心道:“王爷,您忍气吞声这么久,可莫要因一时放松毁了大好局面啊……”

废太子被唠叨得有些不耐烦了,道:“岳父不用反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过一次教训已经够了,这一次一定低调安分,守到翻身的那一天。”

杨父动了动嘴皮,想说就算翻身了也要低调安分,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

这些话现在说为时尚早,只会让女婿不耐烦而已。

再者说,一旦女婿重新成为太子,翁婿之间关系又有不同,有些话说起来就不能如近来这般随意了。

齐王府中,齐王关紧房门,把一套茶具砸得稀烂,一拳重重捶在墙上。

“王爷,仔细伤了手。”齐王妃身体恢复了些,重新变回那个贤良淑德的王妃,见齐王如此,取出帕子替他轻轻擦拭手上渗出的血迹。

齐王甩开手,冷冷道:“这点伤算什么,倘若能救父皇,我情愿比老二受重百倍的伤——”

齐王妃以手指抵住他的唇:“王爷别这么说,什么都没身体重要——”

齐王心烦意乱避开,叹道:“可老二这一扑,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却生生让他翻身了。”

晋王被贬去守皇陵,又有钱河县大灾,立太子迫在眉睫。

他以为终于等来了机会,将要守得云开见月明,谁成想却在太庙祭祀时出现了这种意外。

“难道说……老二就是注定的太子?”到这时,齐王亦忍不住相信天意了。

他意志再坚定也只是凡夫俗子,自然有动摇彷徨的时候。

见齐王动摇,齐王妃悄悄抚了抚小腹,目光格外坚定。

为了王爷的大业她已经牺牲了一个孩子,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王爷想退缩她都不能答应。她的孩子不能白死,她一定要戴上凤冠,给小产的孩儿一个交代!

“王爷,您错了。”

齐王一怔:“我错了?”

“是,您错了。”

“你说说我如何错了。”齐王只觉前程一片黯淡。

废太子就算是草包,支持废太子的人可不是草包。

他对废太子威胁最大,倘若废太子重新成为太子再顺利登基,有他被秋后算账的那一日。到那时才是真的凄惨,恐怕下场还不如去守皇陵的晋王。

齐王妃拉着齐王进了里室,二人在床榻上坐下来,这才道:“如果静王是上天注定的储君,就不会把他生得如此愚蠢无能了。王爷试想,晋王乃元后嫡子,身份高贵无比,更是从小被封了太子。别说他需要多么出类拔萃,哪怕平庸如常人,亦可高枕无忧。可他偏偏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让父皇不知失望了多少次……”

齐王不由点头。

“倘若老天站在静王那里,为何会让他如此不堪?可见他并非天命所归,这才给了王爷机会。”

齐王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叹道:“可他很快就要被复立了……”

齐王妃冷笑:“复立又如何?静王如此愚蠢,既然能被废一次,就能被废第二次。王爷您说,如果静王复立之后再被废,会怎么样呢?

齐王怔了怔,而后笑起来。

第一次被废,父皇对老二存着父子之情,能给他一个静王的身份,倘若再有第二次被废,恐怕就永无翻身之日。

他与废太子已是非此即彼,废太子没了翻身之日,才是他真正的机会到了。

齐王看向齐王妃的眼神柔和下来,握住她的手道:“王妃说得对,是我一时失望乱了心神。在父皇对静王尚有感情的时候,强行把静王踩下去反而会把自己陷进去,耐心等待才是最稳妥的。”

齐王妃一展笑颜:“王爷没有灰心就好。”

“多亏了你提醒。等静王被复立太子,王妃记得给他送一份厚礼。”

“王爷放心就是,这些我会打理好的。”

转日,复立太子的声音立刻响起。

景明帝没有发怒,亦没有接话。

第三日,复立太子的声音更多了。

响应这个提议的人理由充分:静王在太庙前舍身救皇上,丝毫不顾个人安危,足见其赤诚之心。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导致人心不稳,灾难频发,立太子一事不宜再拖下去。既然静王至纯至孝,又做了二十多年太子,难道还有比静王更合适的人选吗?

复立太子,众望所归。

呼声一日比一日高,景明帝那颗犹豫的心一日比一日松动。

有了复立太子声音的第六日夜里,景明帝突然醒来,想着梦中情景怅然若失。

他梦到元后了。

梦中细节已经记不清楚,可淡淡的难过从不曾磨灭。

翌日是个晴天,当众人再接再厉提起复立太子的话题,景明帝终于点了头。

“准了。”

群臣大喜,高呼皇上英明。

景明帝从龙椅缓缓站起,遥望着远处。

英明么?

只希望他这个决定没有错吧。

第540章 差事

复立太子的仪式因为钱河县大灾而简单许多。

太子对此毫不介意,当搬回梦寐以求的东宫,高兴得险些放声高歌。

太子妃面上不见多少欢喜,眼底深处反而多了化不开的忧愁。

太子瞧了就不痛快,张嘴想骂两句,想想好不容易重新当上太子,还是暂且忍忍吧。

东宫一时瞧着还算和乐。

钱河县的灾情越发严重了,已经有灾民因疫情被限制流动而聚在一起开始闹事。

前去赈灾的官员传回急报求助,景明帝盯着书案上的折子琢磨赈灾的人选。

灾民暴动,如果有皇室子弟代表天子前往慰问,无疑会起到很好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景明帝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个差事交给太子。

尽管之前那么多臣子支持复立太子,那是因为他们担心储君之位空悬会引起江山不稳,不是说他们对太子本身认可。

景明帝心中明白,太子并非良才美质,从没做出过令臣子百姓称道的事来,更别提先前太子被废还有着指使人杀害安郡王的污名。

这个污名是为了掩盖更大的污名,可即便是这样的污名,有朝一日都可能令太子被重臣压制。

景明帝希望太子多些政绩,将来才好坐得稳。

“潘海,叫太子过来。”

太子才在熟悉的小花园与宫女调笑两句,就被叫到了御书房。

先前太子被废,为了翻身听了杨父的主意卖力讨好景明帝,现在重新成为了太子,心态就变了,那种对皇帝老子天然的畏惧又回来了。

“父皇,您叫儿子有事?”太子小心翼翼问道。

景明帝看太子一眼,不由皱眉:“干什么呢?”

太子登时紧张了。

他就是在花园摸了摸小宫女的手啊,难道这也被父皇发现了?

太子干笑道:“儿子在园子里散步呢……”

景明帝对太子是在园子里散步还是摸小宫女的手并不关心,问道:“回到东宫,可还习惯?”

太子忙道:“太习惯了!”

景明帝嘴角抽了抽,道:“以后要谨记本分,不可妄为。”

“儿子知道了。”太子垂下头,老老实实应道。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美人儿再好,父皇的女人都不能碰。

景明帝看着太子这模样就觉脑仁儿疼,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太孙是个好的,倘若他活得够久,能等到淳哥儿长大,干脆把皇位直接传给淳哥儿好了。

这么一想,景明帝对太子就没有那么挑剔了,轻咳一声道:“有个差事交给你。”

太子愣了一下。

差事?

长这么大,父皇似乎没交给过他什么差事……咦,父皇这是要对他给予重任了?

太子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望着景明帝。

景明帝摸着下巴,缓缓问道:“钱河县的事你知道吧?”

“钱河县?父皇是问钱河县地动的事吗?儿子当然知道。”太子忙道。

倘若不是因为钱河县地动,继而京城地动,他现在恐怕还在静园消夏呢。

景明帝肃容道:“不只是地动,现在钱河县出现了疫情,还有灾民暴动……”

太子摸不准景明帝的意思,跟着道:“钱河县的百姓真的太惨了,儿子听了好心痛,夜不能寐啊。”

景明帝目露欣慰之色:“你有这个心就好。朕叫你来,便是想让你代表朕走一趟钱河县,安抚民心……”

太子呆住了。

他是不是听错了?父皇竟然让他去钱河县!

出现疫情和暴民的钱河县!

太子直勾勾盯着景明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父皇为了杨妃的事一定还怀恨在心吧,不然怎么会让亲儿子去送死?

“怎么,不愿意?”一见太子的蠢样,景明帝火气又上来了。

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摸小宫女的混账东西,一有正经差事就怂了!

触及景明帝深沉的目光,太子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咧着发僵的腮帮子干笑道:“儿子当然愿意……”

景明帝点点头:“愿意就好,那你回去与太子妃说一声,稍作准备,明日便出发吧。”

太子身子一晃险些栽倒,见景明帝面容严肃不似说笑,终于没办法打肿脸充胖子了,泪眼汪汪道:“父皇,儿子虽然愿意,心里却有些怕……不知钱河县的疫情究竟如何……”

景明帝睨了没出息的儿子一眼。

疫情再可怕终归有人在控制,等到了钱河县进城与否完全能灵活应变,他这个儿子实在是没经过事,还没去呢先把自己吓倒了。

“疫情如何,要去看了才知道。”景明帝淡淡道,有心瞧瞧太子的反应。

太子脸色白了三分。

景明帝沉下脸来:“如果你不想去——”

“儿子想去!”太子忙打断景明帝的话。

他重新当上太子,屁股还没坐热呢,可不能令父皇失望。

景明帝静静看着太子。

太子硬着头皮道:“父皇,儿子长这么大没离开过京城,初次领下这么重的差事委实有些不安。不知能不能……”

“有话就说。”景明帝缓了语气。

太子虽然懦弱了些,能认清自己几斤几两也不错。

“能不能找个伴一起去……”太子大着胆子提出这个请求,拿眼瞄着景明帝的反应。

景明帝怎么会让太子瞧出喜怒来,端着脸想了想,问:“你想要谁陪你去?”

太子悄悄松了口气,笑道:“父皇觉得谁合适就是谁,儿子不挑的。”

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反正有人陪他一起倒霉就行。

“这样——”景明帝微一沉吟,吩咐潘海,“把几位王爷都叫来。”

没等多久,御书房挤满了皇子,只除了已经去守皇陵的晋王。

景明帝默默数了一遍儿子们,见人数对上了,沉声道:“朕叫你们来,是想从你们中挑一人陪太子前往钱河县慰问灾民,不知你们谁愿前往?”

众皇子一听,不由面面相觑。

陪太子去钱河县?

众人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真正的陪太子读书啊!

第二个念头紧跟着冒出来:疫情严重、灾民暴乱的钱河县?这可是个苦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