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冯老夫人的转变
甄珩说完,实在不好意思面对父亲大人揶揄的目光,几乎是逃回了书房。
书房中窗明几净,充斥着淡淡墨香,窗外枝头悦耳的鸟鸣声给这份寂静平添了几分热闹。
甄珩其实不是个性子毛躁的人,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然也不会得来如玉公子的名号。
这一次他确实冲动了,可冲动过后非但没觉得懊恼,内心深处还雀跃不已,使他几乎随着窗外鸟儿的鸣叫要哼起歌来,只觉阳光明媚,风景无限好。
甄珩来到书案前,从暗格里取出画卷徐徐展开,打量着画中雪肤乌发的少女,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浅笑起来。
他与她大概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才有这般巧合。
用晚饭时,甄夫人忍不住对甄世成道:“我怎么觉得珩儿今天走路都在飘?一点没有以前的稳重样子。”
甄世成笑眯眯捋了捋胡子:“少年人,太稳重了不好。”
甄夫人是个聪明女人,闻言听出点意思来,斜睨着甄世成道:“这话怎么说?你们父子俩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甄世成把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交代道:“我看中了一个姑娘——”
“什么?”未等甄世成说完,甄夫人伸手拎住了他的耳朵,“看中了一个姑娘?呵呵,我怎么不知道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想法?我看你这把胡子是不准备要了吧?那我回头拿蜡烛烧了好了。”
甄世成疼得直吸气:“快松手,你总得等我把话说完啊。老夫老妻了,这点信任都没有嘛。”
甄夫人沉着脸松开手。
甄世成揉了揉耳朵:“我是说啊,发现一个小姑娘挺不错,想给咱们珩儿讨回来当媳妇。”
“这还差不多。”甄夫人松了口气,冷静下来后略一琢磨,又怒了,“珩儿今天这么不对劲,莫不是你跟他提过了?”
“啊。”甄世成打马虎眼,不敢说早提过多少回了。
甄夫人抬手戳了甄世成一下:“你可真行,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一下?那姑娘是什么出身,什么性子,家中又如何?这么多情况都要仔细打听呢,你就如此草率对珩儿说了?等等——”
说到这,甄夫人心中一沉,杀气腾腾道:“珩儿是什么性子我清楚,就凭你说上几句,他不可能乐意的。难道——”
甄世成见瞒不过去,老实道:“今日我带珩儿去见过那姑娘了。”
“什么!”甄夫人气得脸都黑了,“甄世成!”
甄世成忙往外看了一眼,求道:“小点声,让丫鬟们听见多不好。”
甄夫人冷笑:“听见又如何?你跪搓衣板她们又不是没瞧见过。”
甄世成:“……”
“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带着珩儿去见人家姑娘?话说回来,能这么轻率让自家女儿与珩儿见面,这家人可不大妥当——”
“不是,我让珩儿扮成小厮来着。”甄世成冒死解释了一句。
甄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夫人觉得不妥,那就算了,以后有合适的再说,反正我看珩儿也不是急于娶媳妇的样子。”甄世成以退为进道。
甄夫人一听不乐意了:“婚姻大事怎么能依着珩儿?他说不急就不急啊?都老大不小的了,整日除了读书就是闲逛,像什么话。”
提起儿子对娶妻的态度,甄夫人又没了脾气。
她还真怕儿子拖到二十好几才乐意娶妻。既然父子俩都瞧中了那位姑娘,或许那姑娘还真不错。
“那姑娘是哪家的?”
甄世成一听知道妻子动了心,忙把姜似的情况一一道来。
甄夫人听完拧了眉:“我与那些夫人太太们小聚时听人提起过这位姜姑娘。”
名声似乎不大好。
与人退过亲,自小又没有母亲教导,至于东平伯府爵位三世而斩她倒不是很在意。
甄家本来就只是普通富户,她家与甄家是邻居,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甄世成通过科举步入官场,凭着出众的能力步步高升,甄家这才挤进现在的圈子。
听甄夫人说完担忧,甄世成不以为然笑笑:“妇人之见,只会盯着这些有的没的。”
甄夫人一听不乐意了:“怎么是妇人之见了?谁家娶妇不要衡量这些?”
甄世成难得对妻子正色道:“眉娘,姜姑娘那样的姑娘,一旦这个家遇到什么变故,是能站出来撑起这个家的。”
他们家不是那些传承百年底蕴深厚的大族,可以说是凭他一人有了如今的地位。在他看来,长媳遇到事情能撑起来,可比什么乖巧温顺重要。
甄夫人听了沉默良久,算是认同了甄世成的话:“既然这样,我找机会见见姜姑娘。”
甄世成的登门拜访让姜似被叫去了慈心堂。
“祖母找我有事?”姜似给冯老夫人见过礼,问道。
冯老夫人打量了姜似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很难从中瞧出什么情绪来,心下微微一惊。
难道说她以往看走眼了?这个孙女不声不响,竟是个有城府的,居然得了顺天府尹的青眼。
勋贵之家与勋贵之家是不同的,有些门第尊贵,在朝中又有非凡影响,这样的人家自然人人向往。但如东平伯这般远离朝廷中心只是按时领俸禄的,就远远不如一个有实权的官员风光了。
这也是东平伯府为何二房反而更受冯老夫人重视的原因。
姜二老爷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真正遇到事可比老大顶用。
冯老夫人从来高看二房一眼,可随着姜倩狼狈回了娘家,心思就有了微妙的不同。如今见姜似不声不响得了三品大员的青眼,再想到不久前永昌伯世子亲自把姜似送出门,她对姜似的态度登时不同了。
听姜似这么问,冯老夫人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没什么,祖母想起来你外祖母的寿辰很快就要到了,回头让管事买些衣料来,你挑几匹喜欢的好好做几身衣裳。对了,首饰也该打新的了,你没事就去珍宝阁逛逛,有喜欢的买下来,记在伯府账上就是。”
“多谢祖母,孙女知道了。”
想到外祖母的寿辰,姜似不由期盼起来。
她很快就能见到大姐了。
第202章 考察
这日阳光正好,姜似带着阿蛮去珍宝阁挑首饰。
既然祖母发话,她当然不会清高拒绝。
珍宝阁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银楼,来来往往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女眷。
尽管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可以让银楼把首饰送到府上挑选,可古往今来女人似乎有个通病,出来逛逛哪怕不买,心情都是不一样的。
姜似挑好首饰时旁边有个气质温雅打扮却寻常的中年妇人正对着满托盘首饰挑得眼花缭乱,打眼扫到她露出个温和笑容:“不知这位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姜似虽没料到妇人突然对她搭话,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异样,浅笑盈盈问道:“不知夫人需要我做些什么?”
姜似客气又不失热情的回应让妇人笑意更真切了些:“我这人见了这么多东西就不会挑了,想让姑娘给我参详参详。”
妇人的请求不算出格,这种举手之劳姜似当然不会拒绝,遂走近了些问道:“不知道夫人想买什么?是钗环还是镯子?”
妇人轻蹙蛾眉:“都行。”
姜似又问:“夫人是自己戴还是送人呢?若是送人,不知所送之人是什么年纪?”
妇人笑了:“送人的,我娘家侄女过些日子要来,给她准备两样见面礼。年纪么?”
妇人扫了姜似一眼,笑道:“就如姑娘一般年纪。”
姜似听了心中有了数,目光往那些金银首饰上一扫,很快从中挑出三样物件来。
一样是赤金掐丝柳叶发箍,一样是点翠垂珠红玉耳坠,另一样是一匣子珍珠为蕊的绢花。
“小姑娘喜欢这个?”妇人有些迟疑。
姜似笑道:“我们这个年纪戴步摇那些压不住,这赤金发箍中规中矩又不失体面,送人总不会出错的。不过夫人要送的是自家侄女,一味贵重没有必要,想来这对红玉耳坠与这匣子做工精致的珍珠绢花应该会让那位姑娘喜欢的……”
姜似很是耐心说着自己的想法,妇人却在暗暗打量着她,越瞧脸上笑意越深刻。
“多谢姑娘了,若是没有你帮忙,今日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挑了。”
“夫人太客气了,您不嫌我胡说就好。”
“姑娘才是客气。姑娘要是无事不知愿不愿意陪我去隔壁茶楼喝杯茶?也让我表表谢意。”
姜似委婉拒绝:“虽然很想与夫人一道品茶,奈何出来已久,不好再在外面逗留,我该回去了。”
“这样啊,那姑娘好走,希望以后有缘咱们还能见到。”
待姜似一走,甄夫人就兴匆匆去了隔壁茶楼的雅室。
甄世成见甄夫人进来,笑眯眯问道:“如何?”
看夫人的样子,显然是满意的。
甄夫人笑着点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我今日故意穿了一件料子寻常的衣裳请她帮我挑首饰,她挑的三样东西最贵的是个赤金掐丝发箍。这种发箍看着体面实则分量轻,花费不了多少,另两样都是小姑娘喜欢又不贵的玩意。可见这姑娘蕙质兰心,很能设身处地为人打算,难得的是还能把话说得漂亮,不让人难堪。再者说,一个小姑娘对看起来出身普通的陌生人有如此耐心,也是难得的……”
听完甄夫人的长篇大论,甄世成掏掏耳朵:“现在满意了?”
甄夫人想点头,又觉得有些没面子,没好气斜睨了甄世成一眼。
甄世成大笑:“那我回头去找东平伯探探话?”
“去吧,去吧,没看珩儿那小子这两日魂不守舍的。再不去啊,我怕他憋出相思病来。”
憋出相思病其实有些过了,甄珩这两日心中七上八下倒是真的。
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奈何那个少女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太过特别,又有那样惊心动魄的美貌。
说到底,甄珩只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那日从天而降的少女要是个母夜叉,他自然不会任由旖旎心思不断发酵,最终生出求娶之意来。
也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去找她的父亲探话呢?
甄珩取出画卷又看了一眼,心中满是期待。
甄世成约了姜安诚去天香茶楼喝茶。
听甄世成委婉提及儿女亲事,姜安诚整个人都懵了。
他没听错吧?有人看上他闺女了?虽然他闺女是很好,当然会有人慧眼识珠,可这未免太突然了些。
“犬子虽不成器,读书还有点天分,想来以后靠自己本事养家糊口是可以的,这个还请姜老弟放心。”
姜安诚不由点头:“甄老哥的儿子可比我家那孽障出息多了。”
那日二人交流了一番教育(收拾)儿子的心得,姜安诚出于好奇去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三岁作诗,七岁读史就不说了,才来京城就因为力挫西凉才子闯出了“如玉公子”的名号,这可真是别人家的孩子。
甄世成摆摆手:“一样的,只要是儿子就一样不让人省心。不过姜老弟放心,我们家没有纳妾的传统,将来犬子也是如此。他要是敢纳妾,我第一个打折他的腿。”
姜安诚一听就心动了。
不纳妾可真是个大优点,谢家老哥当年要是没有通房,哪会有如今的祸事。
姜安诚早就想好了,长女已经出嫁只能罢了,将来儿子要是敢纳妾,他一个大耳刮子把小兔崽子打清醒了再说。至于似儿,要嫁就嫁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不然还不如留在家里养她一辈子,省得将来遭罪。
不错,对爱女如珠似宝的姜安诚来说,男方有千万条优点都不及这一点重要。
甄世成何等敏锐,见姜安诚明显心动,美滋滋捋起胡子来。
这亲事,十有八九成了。
姜安诚理智还在,琢磨了一会儿道:“内子去的早,小女又是个有主意的,这事我想先问问她的意思再说。”
甄世成一怔,随后点头:“这是自然。”
难怪姜姑娘是个有主见的,原来有个与众不同的父亲。
想想自己也是个与众不同的父亲,甄世成对姜安诚越发有好感了。
姜安诚辞别了甄世成回到东平伯府,兴冲冲把姜似叫到了书房来。
第203章 寿辰
见姜安诚难掩兴奋,姜似笑问:“父亲莫非有喜事?”
“喜事谈不上,就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思。”姜安诚矜持道。
“父亲您讲。”
“你觉得你甄世伯怎么样?”
这话问得突兀,姜似如实道:“甄世伯是个难得的好官,人品能力都让女儿钦佩。”
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甄世成虽然不舍还是问了出来:“那你愿不愿嫁到他家去?”
“啥?”姜似彻底愣了。
“今日甄大人约我喝茶,有意替长子求娶你……”
姜似默默听着,莫名就想到了山林里偶遇的那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前不久随着甄大人来了她家。现在想来,那少年根本不像一个小厮。
想到这里,姜似心头一跳:他莫非就是甄大人的长子?
这种巧合让她心情有些复杂。
“似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姜安诚说完,期盼看着姜似。
尽管女儿要是点头他会觉得失落,可要是拒绝,似乎也不开心呢。
甄家确实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姜似明显察觉了姜安诚的期待,而这份期待让她心情蓦地沉重。
她这个年纪,嫁娶似乎是个躲不过的事。
姜似久久沉默着,以至于姜安诚隐隐觉出不对来:“似儿不愿意?”
“女儿暂时不想说亲。”姜似惭愧垂下头。
她心中清楚这样是让父亲为难。
她到了这个年龄,遇到各方面都合适的亲事,似乎就该欢欢喜喜的嫁了,不然就是任性,不知好歹。而父亲能体贴她,其实是万里挑一的长辈。
“罢了,罢了,似儿现在不想嫁人那就不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小姑娘家快别皱着个眉头了。”姜安诚看出姜似的内疚不安,忙道。
“父亲,我——”姜似心中感动,却口拙了。
姜安诚看着与亡妻越发神似的女儿,长长叹了口气:“人啊,确实不能稀里糊涂嫁娶。”
人这辈子遇到一个打心眼里欢喜的人多不容易,他希望女儿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当然,那个人也必须这般心悦女儿,不然任女儿再稀罕他都不同意。
“甄家那边,回头为父就去说清楚。”姜安诚宽慰拍了拍姜似,“回去吧。”
甄世成得了姜安诚的回信,深深叹了口气,对甄夫人道:“看来珩儿与姜姑娘没有缘分,真是可惜了。”
甄夫人一听拧了眉:“姜家不乐意?”
甄世成苦笑:“说是才退过亲,女儿不愿太早重新议亲,想再留两年。”
“不乐意就罢了,咱家还上赶着不成?”甄夫人虽觉有些遗憾,可对一个当母亲的人来说,别人瞧不上自家宝贝儿子是天大的事,在银楼中对姜似生出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哼,她儿子这么好居然瞧不中,可见是个眼瞎的。
甄夫人心中不痛快,对挑起这事的甄世成自然没有好脸色:“不成就不成呗,你不去前边衙门还在这干什么?”
“珩儿那里——”
“谁挑的头谁去说。”甄夫人没好气道。
甄世成踱步到甄珩书房。
书房门微掩,从缝隙中可以看到甄珩坐在书案前正认真看着什么。
“咳咳。”甄世成用力咳嗽了一声。
甄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画卷塞入暗格中,起身走向门口:“父亲怎么来了?”
想到某种可能,少年一颗心火热起来,耳根慢慢红了。
甄世成看在眼里,千锤百炼的一颗心竟然有些难过。
他似乎把儿子给坑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姜家的事,你就忘了吧。”
甄珩一怔。
甄世成用力拍了拍甄珩的肩膀:“将来会遇到更合适的。咳咳,这事为父不擅长,以后还是让你娘做主吧。”
第一次牵红线就把亲儿子坑个半死,他还是老实专注破案好了,果然术业有专攻。
甄珩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发白的唇微微弯起:“儿子知道了。”
“珩儿——”
甄珩笑笑:“父亲别担心,儿子无事。”
甄世成还想再劝什么,却觉得说太多亦无必要,最后摸了摸胡子,背着手飞快走了。
咳咳,还好是皮小子,受点打击也没事。
甄珩默默注视着甄世成远去,直到看不见身影才把书房门一关,默默走回书案处把那幅画取了出来。
画中少女栩栩如生,这样看着她仿佛能嗅到山林间的青草香。
甄珩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说不上撕心裂肺,却是实实在在的疼。
伸出手,指尖掠过画中少女精致的眉眼,甄珩无声苦笑。
看来他还不够好,入不了人家姑娘的眼。
罢了,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强求。
甄珩拿起画来准备撕碎,可才做出这个动作又停下来。
看了画卷好一会儿,甄珩终究舍不得撕,默默把画藏进了暗格最深处。
很快就到了姜似的外祖母宜宁侯老夫人大寿的日子。
这一日,姜安诚收拾妥当,带着姜似兄妹赶往宜宁侯府。
宜宁侯府世袭罔替,姜似的外祖父在景明帝心中有些分量,风光自是与东平伯府不同。今日宜宁侯府门口热闹非凡,前来给宜宁侯老夫人贺寿的车马都排到了街道上去。
姜似以前常来宜宁侯府小住。
那时候的她嫌弃伯府日渐没落,艳羡侯府风光,甚至会想她要是宜宁侯府的姑娘就好了。
因为心向往之,所以难免流连。
可是从重生后,姜似却再没了这般心情。
尽管外祖母还算疼她,可其他人是什么心思,早已不是天真少女的她许久前就明白了。
临下马车,姜湛小声道:“四妹,今日大姐会来,不知道到时候我有没有和她说话的机会,你记得先替我给大姐问好。”
“二哥放心,我会的。”
“那行,我与父亲先去那边了,你要有事就让阿蛮想法子传话。”
“二哥快去吧,不用担心我。”
马车直接驶向二门口,到了二门处马车停下,姜似一下马车立刻被侯府侍女领进去,与平辈姐妹聚在一起。
“四妹。”难掩惊喜的温柔声音传来。
姜似循声望去,一眼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长姐姜依。
第204章 姜依
姜依正值双十年华,美貌端庄,白皙的鹅蛋脸上挂着浅浅笑容,显得温柔可亲。
姜似定定望着姜依。
说起来她与长姐数月未见,可实际上已经分别数年了。
就在这个冬天,长姐因为与人私通被休,回到东平伯府后没多久便悬梁自缢了。
姜似认真看着姜依。
现在的姜依双颊丰润,眉目舒展,看起来还算舒心,不像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到长姐,那般苍白孱弱,就好似单薄的纸片人,被风一吹就寻不到了。
姜依已经走了过来,挽住姜似的手,笑道:“几个月没见,莫非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说到这里,姜依心中很是愧疚。
四妹性子清高骄傲,本来对她就不甚亲近,而她在四妹与安国公府退亲后迫于婆母的压力竟没能回娘家陪陪她,现在四妹对她心中有气也是应该的。
说到底,是她这个当姐姐的不对。
姜似紧了紧姜依的手,声音甜软:“想大姐了。”
姜依一听,攸地红了眼角。
四妹非但没有怪她,还用这般亲昵的语气与她说话,可见是长大了。
轻笑声传来:“依表姐,似表妹,你们这般纯粹要我眼馋么?”
姜依对着走来的少女笑道:“霜表妹就爱拿我们打趣。”
姜似对少女打了招呼:“霜表姐。”
少女名叫苏清霜,是姜似大舅的女儿。
宜宁侯老夫人生有两子,长子这一房很是热闹,有两个嫡出的孙子,一个嫡出的孙女,还有两个庶出孙女,次子这一房就单薄多了,目前仅有一个五岁大的幼子。
苏清霜虽是宜宁侯府唯一的嫡女,性情却很好,无论是对姜依还是姜似从来都是亲热的,对两个庶妹虽有些冷淡,却也维持着面上的和睦。
姜似前世最羡慕的便是这位表姐。
苏清霜对姜似一笑,抱怨道:“先前下帖子请四表妹来玩,你又不理我。”
姜似与安国公府退亲后没多久苏清霜便下了帖子请她来侯府玩,算是表明了支持态度。
姜似当时顾不上这些,而因为她的母亲早已过世,苏清霜自然不好去伯府找她,说起来表姐妹亦是有一阵子没见了。
“那时候想不开,觉得丢人呢。”姜似随口找了个理由。
苏清霜眨眨眼:“那现在呢?我看似表妹气色比年初见面时还要好。”
姜似淡淡一笑:“现在自然是想通了,为了不相干的人苦恼值不当的,有这个悲春伤秋的时间还不如与姐姐们多亲近亲近。”
苏清霜抚掌:“似表妹这样想就对了。”
坐在角落里的一名粉衣少女凑在身旁绿衣少女耳边嗤笑道:“发现了没,咱们这位似表姐可不像以前那么清高了呢,居然会说漂亮话了。”
绿衣少女撇嘴:“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小她就自诩美貌爱端着,后来又得了安国公府那样的好亲事,心气还不高上天了。现在从天上掉下来了,也该清醒清醒了。”
粉衣少女名叫苏清雪,绿衣少女名叫苏清雨,便是大房那两位庶女。
二人小心翼翼掩饰着幸灾乐祸,可神色还是流露了出来。
姜似对此连半个眼神都欠奉,逢高踩地是许多人都会做的事,她既然敢来,早就料到了这些。
今日宜宁侯府很热闹,许多交情或深或浅的人家都来了人或者派管事送来寿礼,那些算不得近亲的宾客只在前院吃席,真正当面给宜宁侯老夫人贺寿的还是这些实打实的亲戚。
姜似很快就随着众人前往堂厅给宜宁侯老夫人贺寿。
堂厅里热闹非凡,宜宁侯老夫人被众人簇拥着端坐上首,抹额上鸽子蛋大的红宝熠熠生辉,衬得老太太精神又喜庆。
姜似迅速扫了厅中众人一眼,跟在姜依后边给宜宁侯老夫人拜寿。
她本来只是个小辈,在今日这种场合是无关紧要的角色,可当她站出来拜寿时,厅内一时很安静,无数道意味莫名的视线往她身上落。
姜依怜惜妹妹处境,不由深深皱眉。
姜似却浑不在意,从容淡定给宜宁侯老夫人拜寿。
宜宁侯老夫人看着外孙女没有自怨自艾,露出慈爱的笑容勉励几句。
苏清雪又拉着苏清雨咬耳朵:“你看祖母多偏心,姜似还有他们东平伯府接连丢脸,竟一点都不在意。”
苏清雨扫了退至姜依身边的姜似一眼,不屑道:“丢的又不是咱们宜宁侯府的脸,祖母干嘛在意?”
苏清雪噗嗤笑了:“说的也是。”
宴席很快开始,姜似总算得了与姜依单独说话的机会。
“大姐,二哥让我代他向你问好呢。”
听姜似提起姜湛,姜依眉眼弯弯:“二弟近来如何?有没有惹祸挨打?”
姜似忍不住笑:“二哥还是老样子。”
姜依摇摇头:“二弟总是不让人放心。四妹,我不好常回去,你要多劝劝他,老大不小也该收收性子了。”
“我会看好二哥的。倒是大姐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鲜少见到,也不知你过得如何?我们都很挂念。”
提到自己,姜依唇畔带笑:“我没什么不好的,你们放心就是。”
姜似仔仔细细打量着长姐的表情,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愈发疑惑。
现在看来长姐确实过得不错,到底为何会在不久后的冬日发生那样惊人的事呢?
无论如何,她绝不相信长姐会与人私通。
“大姐,你与大姐夫可会吵架?婆婆待你是否和善?”
姜依被问得一怔:“怎么问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究竟是什么样呢?大姐不知道,其实没与安国公府退亲时,我整日都在寻思这些问题呢。后来退亲了,想到一时半会儿不会出阁,我竟偷偷松了口气……”
姜依觉得妹妹这个念头有些危险,连连摇头:“四妹,你有这样的担心很正常,不过只要学会包容,总会与人相处好的。”
她眼中洋溢着光彩:“你大姐夫对我很好,婆婆虽然有些严厉却也算不上苛责,嫣嫣又聪慧可爱……这样的日子,我很满意。”
第205章 搬弄是非
姜似从姜依的言语中听不出丝毫异样来,又不好追问不停,话题一转道:“正要问大姐,怎么今日没有带着嫣嫣来?”
提起爱女,姜依温柔又惆怅:“嫣嫣这两日有些腹泻,就没带她过来。”
姜依嫁入朱家数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三岁,小名嫣嫣。
“嫣嫣不要紧吧?”姜似不敢放过与姜依有关的任何异常,忙问道。
前世的这时候她来赴宴,是风光无限的安国公府儿媳,身边围着不少人与她攀谈,并没有机会与长姐多聊,甚至没注意到长姐是否带外甥女过来。
想到这些,姜似不由懊恼。
妹妹的关切令姜依心头很暖,温柔笑道:“不要紧,孩子小的时候惯爱闹病的。大夫说了,嫣嫣底子好,以后慢慢大了就好了。”
“那就好。”听闻嫣嫣没有大事,姜似松了口气。
她刚刚还忍不住琢磨会不会因为嫣嫣病得严重才引发了后面一系列变故,如今看来倒是想多了。
这时苏清霜凑过来:“依表姐与似表妹一说话旁人就挤不进来了,可见嫡亲的姐妹与表姐妹就是不一样。”
她佯作不快,眉梢眼角却都带着笑。
姜依柔声道:“没有,在我心里霜表妹与四妹都是一样的。”
姜依是个实在人,苏清霜听得出其中真意,叹了口气:“依表姐,你这么好的性子,当心被人欺负了去。”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话是有道理的。
姜依也有些奇怪今日妹妹与表妹总是担心她吃亏是为哪般,略过这个话题问苏清霜:“刚刚贺寿时怎么没见宝哥儿?我瞧着二舅母精神亦不大好,莫不是宝哥儿哪里不舒坦?”
姜似的二舅与二舅母许氏成亲多年才得了宝哥儿一个儿子,亦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今日老夫人大寿没有不出现的道理。
苏清霜神色掠过一丝不自然:“宝哥儿病了,二舅母想是照顾宝哥儿累着了。”
姜依一听不由担心:“宝哥儿生的什么病?常给嫣嫣看诊的大夫挺不错——”
“依表姐不用担心了,宝哥儿快好了呢。”
姜似一直没有做声,冷眼观察着苏清霜的神色,总觉得她有所隐瞒。
这有些说不通,即便宝哥儿生病,霜表姐为何言辞闪烁?难道——宝哥儿患的是时疫?
时疫能传染,正值外祖母六十大寿的当口若是患了时疫确实不好对外人言。
姜依还想再说,被姜似悄悄拉了拉衣袖。
姜依遂不再提。
宜宁侯府靠近花园的西北角搭了高高的戏台子,宴席结束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去听戏,听了两场戏后宜宁侯老夫人发话道:“知道你们小孩子不爱听这个,都去玩吧,别在这坐着难受了。”
姜依坐着没动,见姜似亦不动弹,低声问道:“四妹怎么不与霜表妹她们一起去玩?”
姜似笑道:“我与大姐一起。”
姜依拉着姜似起身:“罢了,咱们一道走走吧,说不定还能遇到二弟。”
男客与女客虽不在一处吃席看戏,却有可能都去花园里走动,这些人最远也是表兄弟姐妹,没有太多避讳。
姜似本来就不愿意坐这里听戏,只想与姜依呆在一处罢了,见姜依如此说自然不会拒绝。
许是姜湛抱了同样的打算,姐妹二人才在园中散步不久便迎头遇上了。
姜湛难掩惊喜,大步走到姜依面前:“大姐!”
与姜湛一同走来的少年见姐弟二人神色激动,识趣没有打扰,眸光转向姜似,冲她颔首微笑:“似表妹。”
姜似屈膝见礼:“大表哥。”
少年是宜宁侯府的世孙苏清询,以前姜似虽常来侯府小住,却与这位性情淡然的表兄没有多少交集,特别是姜似定亲以后,表兄妹偶尔见了顶多打个招呼而已。
今日苏清询话多了些:“似表妹近来可好?”
“劳烦大表哥挂念,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就好。”苏清询目光扫向姜湛,见姜依正在念叨他,又把目光转回来,“似表妹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不要忘了还有侯府,这里永远是你外祖家。”
姜似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吭声。
大表哥与霜表姐确实不错,然而她却知道那位大舅母可不好相与。前世她守寡后大舅母对她态度的转变早已让她领教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姜依平复了见到胞弟的激动,与苏清询问好。
“前边有几株栀子花开得不错,我带表姐、表妹去看看。”
四人一道往前走去。
苏清雪从一旁的花架后走出,冲着四人离去的方向撇了撇嘴,对苏清雨道:“瞧见没,姜似对大哥多热络,还不定存了什么心思。”
“她没有这个胆子吧?”
“女子后半辈子如何就看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了。姜似丢了安国公府的亲事哪还能寻到什么好亲事,要是能嫁进侯府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你说她有没有这个胆子?”
苏清雨不由点头:“二姐说的不错,不过大哥对姜似从来都很冷淡,一定不会看上她的。”
苏清雪嗤笑一声,没再搭理苏清雨。
要不说三妹笨呢,也不想想以前姜似对着大哥那个冷淡劲,大哥那样自尊心强的人当然不会上赶着,现在姜似要是放低身段,难保大哥不动心。
苏清雪这般想着,很快找了个借口与苏清雨分开,去找嫡母卖好。
大太太尤氏正陪着宜宁侯老夫人听戏,茶水喝多了想去净房,便带着丫鬟往外走,恰好遇到了返回来的苏清雪。
“母亲,女儿有话对您说。”在尤氏面前,苏清雪规规矩矩,连眼帘都不敢抬。
尤氏对两个庶女向来不冷不热,但对她们的小意奉迎还算受用,闻言移步不远处的凉亭,坐定后问道:“什么话?”
苏清雪扫了四周一眼,上前一步轻声说起来。
尤氏从一开始的云淡风轻到后来面沉似水,最后一张满月脸上乌云密布,怒道:“你可看清楚了?”
“女儿不敢欺瞒母亲,当时三妹也在呢。”
尤氏一拍桌面,冷笑道:“真是好得很!”
第206章 恶念
苏清雪见尤氏大怒,唇角不由上扬,暗道这步棋走对了。
以嫡母的性子当然不可能把三妹叫过来对质,再者说她也没有歪曲事实,大哥本来就带着姜似赏花去了。
苏清雪想得不错,尤氏这个时候满心都是怒火,丝毫没有怀疑这番话。
对天下所有母亲来说,自己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一群小妖精前仆后继往儿子身上扑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尤氏的长子,宜宁侯府的嫡长孙苏清询确实优秀,放到整个京城都是出众的儿郎。
尤氏缓了缓怒火,看向苏清雪:“你今日做得很对,有些人为了攀高枝动了歪心思,你大哥又是个性情宽厚不设防的,是该盯着别让他被人算计了去。”
苏清雪低眉顺眼附和嫡母的话:“女儿也是这般想的。大哥龙章凤姿,不知多少姑娘倾慕,若是那门当户对品貌俱佳的也就罢了,万一被乱七八糟的人算计了,女儿都替大哥委屈得慌。”
“即便是门当户对也没有私下接触的道理。”尤氏虽这么说,对苏清雪的语气却温和不少。
嫡母的态度无疑让苏清雪欢天喜地,垂眸掩住心头欢喜。
尤氏手扶石桌闭目沉思。
苏清雪不敢打扰,静静等着。
她这位嫡母可不是菩萨性子,姜似要是吃不着暗亏,她还不信了。
苏清雪想到姜似,娟秀的面庞扭曲起来。
她最讨厌的便是姜似!
明明只是一个表姑娘,不安生在自家呆着,偏要时不时来侯府小住。这也就罢了,每次过来摆的谱比她这正儿八经的侯府姑娘还要大,就连大姐对她这个妹妹向来淡淡的,对姜似却亲近有加。
苏清雪想起年纪还小时忍不住当面讥讽姜似,姜似毫不留情道:“我娘是外祖母的亲生女儿,我即便是表姑娘也是外祖母的嫡亲外孙女,还轮不到你来挤兑我。”
苏清雪只要想到这些话就气得发抖。
她怎么敢这么理直气壮还击?这侯府姓苏,不姓姜!
小孩子拌嘴本来再寻常不过,苏清雪却一直记到现在,对姜似的厌恶从来没有消退过。
尤氏睁开眼,轻轻咳嗽一声。
“母亲——”苏清雪立刻坐直了身子。
“刚刚伺候你二哥的丫鬟过来禀报,说你二哥吵着要去园子玩,现在已经过去了,你可有看见?”
苏清雪不明白尤氏为何提到二哥苏清意,摇头道:“女儿没有看到二哥。”
尤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你去找一找,带你二哥去朝阳亭玩……”
尤氏细细交代着,苏清雪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她已经明白了嫡母的意思,嫡母是要设计把姜似与二哥凑成一对!
反应过来后,苏清雪顿觉大快人心。
二哥当然是嫡母的亲生儿子,本来没有便宜姜似的道理,奈何二哥小时候病了一场,从此就成了痴儿。
想到苏清意一脸傻相嘴角挂着口水的样子,苏清雪不由抿了抿唇角。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姜似成为二嫂后是什么样了。
他们这种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的穷苦人家,别说二哥只是侯府公子,就算是皇子,也没哪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去吧。”尤氏催促道。
苏清雪立刻起身:“母亲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了。”
尤氏满意点头:“嗯,母亲记着了。”
待苏清雪走了,尤氏吩咐丫鬟几句,这才折返回去听戏。
此时戏台上的《香囊记》已经唱到了第十出,众人看得聚精会神,尤氏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上面。
她不着痕迹瞥了众星捧月的宜宁侯老夫人一眼,嘴角挂上一抹冷笑。
早在姜似没有与安国公府定亲时,老夫人就委婉探过她的口风,话里话外想让询儿与姜似结为一对,当时真气得她心口疼。
一个自幼丧母,娘家很快连爵位都没了的丫头,凭什么嫁给她精心教养的儿子?老夫人这颗心真是偏得没边了。
呵呵,老夫人不是想亲上加亲嘛,她干脆成全好了,让意儿娶姜似是一样的。
想到次子苏清意,尤氏心口有些发闷。
若意儿没有生那一场病,定然会与询儿一样聪慧出色,哪会便宜了姜似!
尤氏思绪飘散,眼角余光瞥见二太太许氏蹙着眉起身离去,心头浮起一丝疑惑,很快又抛开这些杂念专注听起戏来。
苏清雪得了尤氏嘱托去找二哥苏清意,心头颇有些紧张。
这其中可不能出差错,不然让嫡母失望她就白白卖好了,说不定还要惹来嫡母厌烦。
“雪儿——”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
苏清雪停下脚,看清面前的人不由沉下脸:“你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是一名妇人,看年纪三十岁出头,微微下撇的嘴角与额头浅浅的竖纹使她原本还算娟秀的面庞满是愁苦,顿时失去了许多颜色,但若是细瞧就能看出妇人与苏清雪有几分相似来。
苏清雪看着形容怯弱的生母,语气就带了恼火:“都说了,不要总摆出一张苦瓜脸出现在我面前。”
妇人嘴唇动了动,讷讷道:“雪儿,姨娘想你了……”
妇人是苏大老爷的妾室,宜宁侯老夫人大寿这样的场合是没有资格出现的,就是平时想见女儿一面也不容易。妇人此刻见到苏清雪满心欢喜,连愁苦的面容都多了几分精神。
她痴痴望着女儿,恨不得把女儿的一丝一毫镌刻进心里。
苏清雪听了妇人的话却极不耐烦,冷漠道:“姨娘说话还是注意点。我是母亲的女儿,叫你一声姨娘已经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至于其他,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得好。”
她说罢,不理妇人陡然变得雪白的脸色,抬脚便走。
妇人不由抓住苏清雪衣袖。
苏清雪跺脚:“你快放手,我还有事要做,没空理会你。”
“雪儿,今天是——”
苏清雪等不得妇人说完,用力抽出了衣袖,忿忿道:“耽误了母亲的事你能替我兜着吗?什么本事都没有,只知道给我添麻烦,真恨我不是母亲生出来的!”
妇人面色苍白望着头也不回远去的苏清雪,默默流下两行泪来。
第207章 陷阱
与姜湛分开后,姜似姐妹二人随意找了一处遮阴的地方继续闲聊。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姜似忧心长姐马上要面临的厄运,姜依心疼妹妹退亲的遭遇,是以二人聊得越发深入。
这时一个青衣丫鬟快步走来,对着姜依规规矩矩一福:“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姜依虽觉意外,还是站了起来。
姜似欲要一同前往,被姜依拦下:“天热,四妹就不要跟着我乱跑了,想来外祖母唤我顶多是问几句话,等问完了我再过来找你。”
姜依很快跟着青衣丫鬟离去,阿蛮拿了扇子给姜似扇风,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今日可真热,好在姑娘寻了这么个乘凉的地方,凉风吹着怪舒服的。”
姜似本来轻轻闭着眼睛,任由明媚阳光透过碧绿的树叶间隙洒落在她白瓷般的面庞上,闻言睁开眼睛睨了阿蛮一眼,笑道:“那你还打扇做什么,趁早歇会儿吧。”
“婢子又不累。”阿蛮瞄着四周无人,掩口轻笑,“姑娘,婢子发现大表公子今日不像往日那般寡言呢。”
苏清询是个很规矩的人,以往姜似来侯府小住,二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最多见面互相问好而已。
姜似重新闭了眼,淡淡道:“大表哥是个好人。好了,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议论他人。”
姜似明白苏清询这次为何对她的态度与往常不同。
从她过了十岁后,大舅母尤氏便开始提防她,唯恐她这个出身寻常的表姑娘与寄予厚望的儿子有什么牵扯。
尤氏态度虽隐晦,但无论是生性敏感的她还是聪慧内敛的苏清询都感觉到了。
苏清询不愿因为母亲让她难做,打那以后对她一直淡淡的。而今日苏清询之所以表现不同,是因为她近来在世人眼里处境堪忧,不愿让她觉得世态炎凉罢了。
阿蛮吐吐舌头:“好啦,婢子不说就是。”
见自家主子双目微阖,神态淡然,阿蛮悄悄叹了口气,暗道看来姑娘心里只有那位余公子,对别人竟连提起的兴趣都没呢。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姜似睁开眼,看到一名青衣丫鬟匆匆走过来。
她不由坐直了身子。
青衣丫鬟来到她面前,屈膝一礼,神色急促:“表姑娘,朱太太突然昏倒了。”
姜依夫家姓朱,因为已经出嫁,侯府下人不好再称呼大表姑娘,遂以朱太太相称。
姜似一听心中咯噔一声,立刻起身:“我大姐现在何处?快些带我过去。”
“表姑娘请随婢子来。”
姜似跟着青衣婢女走走绕绕,心中虽焦急,却时刻留意着四周情况,见确实是前往宜宁侯老夫人所在方向,稍稍安心。
转了个弯,就是掬霞湖。
掬霞湖与不远处的朝阳亭相辅相成,算是宜宁侯府数得着的美景。
姜似对这处景致很熟悉,此刻却无心停留。
可就在她将要走过时,突然一道人影从一旁的花木后冲了过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谁!”阿蛮忍“”不住喊了一声,定睛一看失声道,“二表公子?”
拦路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体形很宽,原本清秀的五官因为肥胖挤成一团,看起来有些凶横。
少年的眼神有些呆滞,对姜似欢喜拍手:“似表妹陪我玩!”
姜似看着半路冲出来的人,尽管心中吃惊,面色却一直平静。
保持着冷静的她很快就发现给她们带路的青衣婢女隐没在繁茂花木中,眨眼不见了踪影。
姜似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果断后退两步。
恰在这时苏清意伸手去抓姜似衣袖,因为她这一退抓了个空。
阿蛮尖叫:“二表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阿蛮,不要多说,走!”
姜似转身往后退。
二表弟苏清意是个心智不足的痴儿,这个时候与他理论就是犯蠢,当机立断走人才是明智的。
这个时候姜似顾不得去想谁在背后设计她,目的又是什么,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可苏清意是个傻子,现在想跟姜似玩耍,怎么会让她这么走了,立刻冲上来把阿蛮推开,口中喊道:“似表妹和我一起玩,我要和似表妹玩!”
此刻阿蛮也反应过来了,抬脚就踢了出去。
阿蛮是有功夫在身的,等闲对付两个大汉不成问题,情急之下这一脚威力十足,苏清意块头虽大,还是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趁着这个机会,主仆二人快步离开。
走出去好远,阿蛮抚了抚心口:“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呀,好端端的二表公子怎么会在那里?”
姜似平复着因快跑而急促的喘息,冷冷道:“是啊,我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清意脑子不灵光,给外祖母贺寿时并没有出现,如果说二人在这里遇到是凑巧,那消失的青衣婢女足以说明其中猫腻。
“先去找我大姐。”
青衣婢女利用她对长姐的关心令她不得不跟着一起走,那么大姐的离开到底真是外祖母的吩咐还是另有阴谋?
姜似想到这里,心中焦急。
大姐与她不同,既没有好身手的丫鬟,又没有她那些虫子与药粉,遇到麻烦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
姜似带着阿蛮赶往宜宁侯老夫人听戏之处,遥遥看见姜依就坐在宜宁候老夫人身侧,这才松了口气,立在原处缓了缓神。
到这时,她才发现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姜似抬手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放缓脚步往戏台的方向走去。
陪着宜宁侯老夫人看戏的人很多,姜似没有往前凑,拣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
姜依却早早发现姜似过来了,目光投过来,带着询问。
发现长姐安好,姜似颇觉庆幸,冲姜依微笑示意无事。
姜依回之一笑,恰好宜宁侯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她便收回了视线。
就在姐妹二人无声交流时,大太太尤氏悄悄扫向姜似的目光颇为复杂。
怎么回事,莫非苏清雪把事情搞砸了?
突然间一阵骚动传来,有人边哭边喊道:“不好了,二公子出事了!”
第208章 溺水
骚动声越来越大,很快惊动了宜宁侯老夫人。
“怎么回事?”宜宁侯老夫人侧头问不远处的大太太尤氏。
尤氏听到那些哭喊早已变了脸色,起身对奔来的婢女厉声斥道:“老夫人大喜的日子还有没有规矩了?有什么事好好说清楚!”
跑来的婢女花容失色,说话都结巴了:“大太太,二公子他——”
“二公子到底怎么了?”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氏恨不得狠狠抽这丫鬟几巴掌。
尤氏是个得意人,生了侯府嫡长孙与嫡长孙女,一双儿女俱是出众的,偏偏次子苏清意自小痴傻,成了尤氏的一块心病。
此刻见丫鬟慌里慌张的模样,尤氏一颗心揪了起来,唯恐次子又惹了什么祸让她难做,要知道前不久次子刚刚闯了祸——
无数道视线落在丫鬟身上,丫鬟泪流满面喊道:“大太太,二公子溺水了!”
尤氏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阵眩晕,厉声道:“二公子有没有事?”
丫鬟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尤氏一颗心凉了半截,抬脚便往掬霞湖的方向跑。
身为管家之人,尤氏很清楚侯府能让人溺水之处就是掬霞湖。
宜宁侯老夫人颤巍巍站了起来,因为起得急险些栽倒。
“外祖母!”姜依忙把宜宁侯老夫人扶住。
宜宁侯老夫人抬起手,声音苍凉:“依儿,扶我过去。”
听戏的众人忙随着宜宁侯老夫人同去。
眨眼间热热闹闹的戏台子无人再出声,只剩喧闹过后的冷清。
角落里,阿蛮嘴唇发白,用力拉了拉姜似衣袖:“姑,姑娘,咱们是不是有麻烦了?”
姜似面色虽苍白,语气依然保持着镇定:“我们也过去吧,是麻烦躲不过,该来总会来的。”
二表弟苏清意居然溺水了!
前世,苏清意也是这一年去世的,但不是外祖母大寿的时候,而是晚了数日。
当时她已是安国公府的媳妇,丧信传到她那里,说二表弟是病故的,至于什么病并没有提。
而今,苏清意却溺水而亡——
姜似想到其中区别,心中阵阵寒气往上窜。
回到戏台子这里冷静下来,她早已想明白苏清意在掬霞湖附近拦住她若是被人发现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纠缠之下被人撞见,说不定就要把她与苏清意凑成一对,到时候她就算宁死不从也要惹一身骚。
前世的此时她已经为人妇,并没有发生这个插曲。
那么苏清意溺水是因为今生有前世无的这个插曲,还是说他前世的病故另有缘由?
而不论如何,有一点姜似很清楚:苏清意前世与今生的死亡时间是不同的!
姜似越想,脸色越难看。
才经历了永昌伯夫妇的死亡,她对重生后的一些改变开始懂得了畏惧。
思绪纷乱间,姜似脚下一软打了个趔趄。
一只手稳稳把她扶住:“姑娘,小心!”
姜似点点头,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追上了宜宁侯老夫人等人,默默走在姜依一旁。
远远见到了明媚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掬霞湖。
掬霞湖畔围满了人,喧哗声夹杂着哭喊声,与先前府上的热闹喜庆比起来,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
跑在最前面的尤氏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地上的次子。
苏清意一动不动躺着,身边有一名婆子不停按着他的腹部,随着婆子的按压,水顺着他嘴角流出来,可他却毫无反应。
“意儿!”尤氏发出撕心裂肺一声喊,扑了过去。
苏清意双目紧闭,一张本就肥胖的脸几乎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狰狞。
“意儿,你醒醒呀,别吓娘!”尤氏摇晃着苏清意的身子,手摸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一片冰冷。
“大太太,二公子已经……去了……”
尤氏大恸,抱着苏清意尸身不放手。
尽管她很多时候都会嫌弃次子是个痴儿,可再怎么样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如今养到十四岁落得这样的结局,岂有不伤心的道理。
尤氏的哭声一声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皆小声啜泣起来。
宜宁侯老夫人抓着姜依胳膊的手不停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好好的喜事变丧事,巨大的情绪落差使她很难控制住情绪。
消息很快传到了男客那边,没用多久老宜宁侯与苏大老爷便纷纷赶来。
“这是怎么回事?”苏大老爷铁青着脸问。
尤氏声音已经哑了:“老爷,意儿没了我的意儿没了——”
她开始后悔,为何次子活着时嫌弃他是个痴儿,怕给她丢脸连老夫人寿辰都没让他露面。
今日次子若是与长子一起,说不定就没有这场祸事了。
苏大老爷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次子,虽然难过却远不如尤氏悲痛,因此理智尚在。
“意儿虽然心智不足,平时却不会靠近水边,再者说,伺候意儿的丫鬟呢?”
苏大老爷这么一问,一名婢女扑通跪下:“婢子陪二公子在院子里踢毽子,二公子说渴了,婢子进去端水,谁知道转头二公子就不见了。婢子到处找,然后……然后就发现有人浮在掬霞湖里,仔细一看正是二公子……”
婢女越说越慌,连连磕头:“婢子该死,老爷太太饶命啊!”
“贱人,你住口!”尤氏冲过来抽了婢女一个耳光,脸色越发难看,而后缓缓转头,与面色煞白的苏清雪对视。
苏清惊恐睁大了眼睛,用力摇头。
不关她的事,是嫡母让她把二哥哄到朝阳亭那里,然后等着姜似路过时撺掇二哥跑出去缠着姜似的。
苏清雪竭力用眼神表达着无辜。
尤氏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明白庶女绝无害次子的胆子,猛然想到了怀疑对象。
次子会不会是纠缠姜似时遭到的意外?
思及此处,尤氏扬声对众人道:“二公子不可能无缘无故落水,你们谁若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定重重有赏!谁若是知情不报被我得知,全家人都打发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一个小丫鬟怯怯道:“婢子先前从不远处的小路上路过,隐隐约约听见二公子在喊人——”
第209章 缘分呀
“二公子在喊谁?”小丫鬟的话一出,苏大老爷与尤氏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小丫鬟神色仓皇,苍白着一张小脸下意识四处张望。
随着她目光流转,被扫过的人不由紧张起来。
最终,小丫鬟的视线在姜似身上定格,扯着僵硬的唇角伸出手指向她,结结巴巴道:“二公子好像在喊……似表妹!”
这话一出,众人视线全都落到姜似身上。
尤氏早有这个心理准备,闻言瞪向姜似的目光格外凶狠:“姜似,意儿落水是不是与你有关?”
她真是恨啊,早知道这小贱人如此蛇蝎心肠,就不该动那个心思,这种祸害人的东西就该哪天被老天收了,而不是留着四处祸害人。
苏大老爷尚算冷静,沉声问小丫鬟:“你确定听见二公子这么喊?”
小丫鬟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紧张,听苏大老爷这么一问,最后一丝犹豫反而忘到了脑后,猛点头道:“婢子听清楚了,二公子唤的正是似表妹!”
“贱人,你还意儿的命来!”尤氏尖叫一声,冲过去扑打姜似。
姜依挡在姜似身前拦住尤氏:“大舅母,我妹妹不会害人的,更不可能害二表弟!”
“你给我让开!”尤氏用力把姜依一推,推了姜依一个趔趄。
身后一只手把姜依扶住,淡淡的少女声音传来:“大舅母好歹是宜宁侯府世子夫人,管家多年,见多识广,而今仅仅听一个小丫鬟说了几句,就如泼妇般对外甥女喊打喊杀,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姜似示意阿蛮照顾好姜依,面无表情看着尤氏。
看到这张丝毫不见慌张的脸,尤氏怒火直冲脑门,连哭带喊道:“身份?我如今的身份就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什么脸面我都可以不要,只要害了我儿子的人给我儿子偿命!”
她说着,劈手向姜似打去。
“住手!”少年带着薄怒的喝声传来。
姜湛抓住尤氏手腕,怒容满面:“我管你什么身份,你敢动一下我妹妹试试?”
姜湛简直要气炸了,他就晚来一步,居然有人敢打他妹妹?
尤氏手腕被抓得生疼,恨声道:“姜湛,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姜湛冷笑:“现在问我有没有规矩了,你一个当舅母的,事情还没弄清楚就要打夫家外甥女,这又是哪来的规矩?”
阿蛮扶着姜依,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啊,二公子居然如此威风!
“老爷!”尤氏带着哭腔看向苏大老爷。
苏大老爷沉声道:“不错,是该问清楚了再说。”
尤氏已经认定了是姜似害死次子,听苏大老爷这么一说,万分不甘。
苏清霜扶住了尤氏:“娘,还是问清楚再说吧,我觉得似表妹不会伤害二弟的——”
“你懂什么!”尤氏斥道。
苏清霜紧抿唇角,眼泪悄悄落下来。
她完全无法想象二弟为何会突然落水,更无法想象会与表妹有关。
苏大老爷定定看着姜似,面沉如水:“似儿,你先前与意儿碰过面?”
姜似刚要开口,一道声音传来:“且慢。”
姜安诚大步走到姜似身边,把她往身后一拉,毫不示弱与苏大老爷对视:“大舅哥是在审问我女儿吗?”
“妹夫怎么这么说?我是似儿的亲舅舅,当然不是在审问她,只是找她了解一下情况。”
姜安诚沉着脸并不给苏大老爷面子:“了解情况可不是侯府这种态度!大舅哥,你们若是觉得意儿不是失足落水,想要找出凶手来,就报官吧!”
报官?
众人听了这话,大为意外。
等闲人家,轻易不愿与官府打交道,一是麻烦,二是丢人。
如苏清意这样溺水身亡,家中无人报官的话,官府也不会吃饱了撑的来人调查。
见苏大老爷一时不语,姜安诚皱着眉头冷声道:“意儿的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失足落水,二是有人推他落水。倘若是第一种,那就与似儿无关,大舅哥这样盘问似儿很没道理。如果是第二种,为人父母难道不想找出凶手替孩子报仇吗?”
姜安诚的话让苏大老爷迟疑起来。
“报官!”宜宁侯老夫人沉声道。
“母亲(老夫人)——”众多声音响起。
宜宁侯是个不管事的,听老夫人这么说,附和道:“那就报官吧。”
“父亲,儿子觉得没必要让官府介入吧?”苏大老爷说着,看了姜似一眼。
他不明白姜安诚的信心从哪里来,要是官府来人查出外甥女与次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真是两府都丢人了。
姜安诚虽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可是事关女儿却格外警醒,一看苏大老爷这样子就来了火气。
说来说去,他们就是怀疑似儿!
这也是他坚持报官的原因。
他相信女儿的清白,亦相信顺天府尹甄世成的能力。既然如此,请官府介入是最明智的选择,无论如何都比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当犯人一样问来问去要好。
“大舅哥若是觉得没必要,那旁人也不好多嘴,但你们抓着我闺女问来问去我可不答应!”
尤氏怒了:“伯爷,难道你的女儿是宝贝,我的儿子就是瓦片吗?”
姜安诚早就烦尤氏对女儿的态度,闻言冷冷一笑:“所以我才提议报官啊,官府来人查问似儿,我绝不拦着。”
“报官就报官!”尤氏心中已认定次子的死与姜似脱不开关系,狠狠道。
苏大老爷见此不再阻拦。
等待官府来人的时间,尤氏围在苏清意的尸体旁哭个不停,宜宁侯老夫人体力不支由宜宁侯陪着进了屋子休息,苏大老爷则一直沉默着。
姜安诚悄悄拍了拍姜似,低声道:“有父亲在,别怕。”
姜似点头:“女儿不怕的。”
等了没有太久,甄世成带着一群衙役匆匆赶到,苏大老爷迎了上去,哀声道:“有劳甄大人了。”
“苏世子节哀。”眼下不是寒暄的时候,甄世成与苏大老爷打过招呼,目光扫向众人,落到姜似面上时心底长长叹了口气。
一有案子就遇到这丫头,还真是缘分呀。
第210章 如何自证清白
甄世成见到姜似简直有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不由暗怪起儿子的不争气来。
什么?是他出面被人家父亲拒绝的?
当时东平伯明明意动了,回头就改了主意,说到底还是人家姑娘没答应。
难道人家姑娘会挑剔他吗?肯定是儿子不争气,没那个本事让小姑娘芳心大动。
甄世成的目光简直让姜似尬尴起来。
她也不想每次这种场合碰见啊!她明明只是个安静的少女!
可很快,姜似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那人站在甄世成身侧,高高瘦瘦,肤色白皙,面无表情时有种天然的清冷。
姜似怔了一下,没有想到郁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郁谨竭力控制着看过去的冲动,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揉了揉二牛的头。
二牛看看女主人再看看男主人,烦恼晃了晃尾巴。
姜似发现二牛时更是愣了一下。
郁七与甄大人一起出现已经很奇怪,再带上二牛,她已经开始糊涂了。
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二牛的存在,一时间表情微妙。
什么时候官府办案还带狗了?
“苏世子,可以带我去看看令公子么?”
“甄大人请随我来。”
苏清意的尸体已经被移到了屋子里,甄世成仔细查看一番,示意带来的仵作进一步检查,移步厅里开始问话。
“是你听到苏二公子在喊似表妹?”
小丫鬟跪在甄世成面前,刚要回答就觉一道冷冷目光扫来,如刀般割得她心口发凉。
她不由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甄世成身旁的高瘦少年,就见少年容色冰冷,手正按在悬在腰间的刀鞘上。
小丫鬟头皮一麻,赶忙低下了头。
见小丫鬟不吭声,甄世成拧眉:“怎么?”
“大人问你话,你哑巴了吗?”尤氏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
这个贱婢,关键时刻竟然犯蠢。
小丫鬟忙点头:“是,婢子听到二公子那么喊。”
甄世成摸了摸胡子,不急不缓问道:“你当时听到喊声,有没有过去看?”
“没有,婢子走的是另一条小路,虽然与掬霞湖相距不远,但有花木阻挡,看不到湖边情形。当时婢子急着去做活,并没有停留。”
“这么说,你只听到了声音,什么都没看到?”
小丫鬟犹豫了。
甄世成脸一沉:“你只要回答本官,是或不是。”
“是。”
“那好,你先退到一旁吧。”甄世成目光移向姜似。
姜似神色坦然走到甄世成面前,冲他一福:“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众人皆看向姜似,其中一道目光格外专注,姜似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也知道是谁。
“姜姑娘对小丫鬟刚刚的话是否认可?”尽管私下对姜似欣赏不已,甄世成问案的态度依然端正。
姜似沉默片刻,开口:“不久前,小女子的确在掬霞湖边遇到了二表弟。”
“果然是你害了意儿!”尤氏恨声道。
姜似看向她,凉凉道:“大舅母好奇怪,难道我遇到了二表弟,二表弟就是我害的?如果什么都靠臆测,还要官府干什么?”
“你——”尤氏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小丫头这种时候还如此牙尖嘴利。
郁谨忍不住弯起唇角。
看来阿似的伶牙俐齿不只针对他一人,对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女人也毫不留情嘛。
想到这里,郁谨嘴角又垂了下来。
与一个面目可憎的老女人相提并论,似乎也没啥可高兴的……
“世子夫人,本官问案时,请您保持安静。”
尤氏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姜姑娘,仔细说说你遇到苏二公子的情形吧。”
姜似没有丝毫忸怩局促,声音微扬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到:“我带着阿蛮去找大姐,路过掬霞湖时二表弟突然从花木中跳了出来拦住了我的去路——”
郁谨听得心口疼。
这可真是混蛋人家养出来的混蛋儿子,就算不死他回头也要弄死算了。
“然后呢?你们可否起了争执?”
姜似神色沉静:“没有,二表弟如同稚儿,只是想要我与他一起玩耍,但我急着去找大姐,就匆匆走了。”
至于那引路的青衣婢女,姜似并没有提。
如今已经寻不到青衣婢女的人,既不知道婢女的名字亦不知道来历,这么敏感的时候贸然提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对她有害无益。
“那之后你可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二表弟虽然喊了我几声,但我并没有停留。”
尤氏忍不住道:“大人,您可不能只听信她一面之词!她说没有与我儿子起争执就没有吗?谁能证明?”
“婢子能证明!”阿蛮大声道。
尤氏冷笑:“你是她的丫鬟,就算她让你承认自己是凶手,想来你也不会拒绝的。”
众人暗暗点头。
“大人,姜似显然是最后见到我次子的人,她的嫌疑最大!”
姜似摇了摇头:“大舅母,你错了,我绝对不是最后见到二表弟的人。”
“那还有谁?”尤氏脱口问道。
姜似一字一顿道:“倘若二表弟不是失足落水,那么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当然是凶手!”
她这话说得干脆又冰冷,众人听了,竟莫名觉得心底发寒。
“明明凶手就是你!”尤氏激动起来。
别人不清楚,她却明白姜似与苏清意的相遇是怎么一回事,加上姜似闭口不提引她上钩的青衣婢女,她就更认定姜似心中有鬼。
这时仵作前来,说出了结论:“大人,经过初步查验,死者确实死于溺水,而不是死后落入水中的,也就是说失足落水与被人推入湖中都有可能。”
苏大老爷开口道:“大人,犬子虽然心智不足,却自小畏水,不大可能会失足落水。”
“这样说来,苏世子更倾向于后者了?”
苏大老爷默默点头。
甄世成吩咐衙役去掬霞湖附近检查,郁谨站出来道:“大人,我也去看看。”
尽管他想一直留在这里,但找到线索证据替阿似洗清嫌疑才是最好的保护。
姜似冷眼旁观,依然看不透郁谨与甄世成之间是什么情况,暂且把疑惑压下,从容道:“如果二表弟是被人推入水中,其实有一处很明显能证明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