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巧遇
姜似从来没有否认过对郁谨的心意。
正是因为十分清楚这一点,她才更怕与他有牵扯。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成为任何女子的替身,也不想莫名其妙成了短命鬼,至少在她父兄与长姐平安之前,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还心悦着他,却不想与他在一起了。
这是姜似的真实想法,但她没办法对兄长言明。
她总不能说她与郁七已经做过夫妻了,他什么都好,就是心里有着别人。
“跟我回府。”姜湛抓住姜似手腕,欲要拉她走。
“二哥?”
“回去后我会对父亲禀明此事,让父亲好好考察余七哥,若是——”姜湛十分不情愿,想到妹妹的心意还是忍着心塞说出来,“若是父亲认可,就让余七哥的长辈早点来提亲吧。”
说到这里,姜湛越发气闷:“总不能眼看着你年少无知,哪天被那小子占了便宜去!”
他纯粹是为了四妹考虑,便宜余七哥那家伙了。
姜似哭笑不得:“二哥,你真的误会了,我才不想这么快嫁人。”
姜湛皱眉,罕有十分靠谱的样子:“先定亲,当然不能这么快就嫁过去操心受累。”
“二哥,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愿意嫁给余公子。”
“你不心悦他?”姜湛一怔。
难道是他想多了?
不应该啊,他连青楼都逛过了,有经验!
姜似可不知道兄长的经验从何而来,坚决道:“反正我即便嫁人,也不愿意嫁他。”
见妹妹神色不似作假,姜湛不确定了:“真的?”
“真的。”姜似颔首。
姜湛尴尬起来。
原来真的想多了,他就说嘛,四妹才与余七哥见了几次啊,怎么会被哄了去呢。
余七哥虽然长得好,他也不差啊,四妹天天瞧着这么俊的兄长,定然不能因为外貌对一个男人动心。
没错,就是这样,他妹妹才不是这么肤浅的女子。
想想还惦记着妹妹的大尾巴狼,姜湛脸色一正:“四妹,既然如此,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去余七哥那里了。”
姜湛心如明月,澄澈剔透,却也有着惊人直觉。
他隐隐觉得郁谨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四妹若是心悦他也就罢了,若是四妹没有这个心,还是远离那人为妙。
“嗯。”姜似毫不犹豫点头。
她这两天是不够妥当,说到底,照顾二牛是一方面,管不住自己的心才是首要的。
好端端人不见了,她情不自禁便会担心……
夜深人静的时候,姜似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次没出息。
“也不要和余七哥见面了。”姜湛想到落在郁谨那里的凉皮,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四妹不喜欢,当然要严防死守,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把妹妹搭进去。
姜似犹豫了一下,点头:“好。”
听二哥的也好,只要与那人见面就会引起心中波澜,不似刚刚重生而回的时候,满心只想着解决眼前麻烦,前生那些纠缠痛苦恍如过往云烟。
“二哥,咱们回去吧。”
姜湛走在半路上,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二哥还有事?”
姜湛干笑:“四妹有钱么?”
姜似嫣然一笑,示意阿蛮把荷包给姜湛。
“这些够么?”
姜湛打开看了一眼,耳根微红:“似乎不大够。”
姜似打量着姜湛神情,蹙眉道:“二哥该不会去碧春楼一掷千金吧?”
她要阿蛮随身带的荷包里也有十来两银子,去上好的酒楼吃一顿足够了。
姜湛瞬间涨红了脸,恼道:“四妹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嘛!”
要是去逛青楼他能有脸找妹妹借钱吗,那成什么人了。
“二哥需要多少?”姜似本来不准备问姜湛要钱究竟去干什么,可是想到他前世与那群纨绔厮混最终丧命的事来,心头一凛。
不成,她还是要问清楚,万一二哥拿了钱是与那些人搅在一起,她万万不能答应。
听姜似问起缘由,姜湛倒是坦白:“我想去和气堂买一株上好的山参送给余七哥,他不是受伤了么。”
“受伤?”
“对啊,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姜似:“……”难怪二哥没有与郁七打架却跑来找她算账,原来那混蛋又睁眼说瞎话了!
占她便宜,还要她背锅,他怎么就那么厚脸皮呢?
姜似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那人的模样,一时是他前世温柔小意,一时是他今生狡猾无赖,到最后两者重合,让她刹那间模糊了前生今世的界限,隐隐的痛楚从心头一点点蔓延而开。
彻底放下一个住进心里的人,就好似用刀子把他所住的那一角硬生生挖去,痛总归是痛的。
“怎么了,四妹?”
姜似勉强笑笑:“没事,反正和气堂离此不远,我陪二哥一道去吧。说起来,阿蛮那里还有一袋子银票呢。”
阿蛮诧异看了姜似一眼。
姑娘不是说等见到余公子就把钱还了嘛,为此她还一直带在身上,今日也不知道姑娘与余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竟给忘了,现在姑娘要用这笔钱买山参?
姜似半点内疚都无。
既然那混蛋哄骗二哥,那就用他的银子买山参好了。
“二哥看看够么?”
姜湛打开一看,眼都直了。
没天理啊,都是一个爹生的,为什么四妹这么有钱,他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兄妹二人一道去了和气堂,挑了一支上好山参包起来,姜湛把钱袋子还给姜似:“四妹,等我攒够了钱就还你啊。”
姜似没有接钱袋子:“不用了,二哥连这个一道给余公子送去吧。”
姜湛一头雾水。
“余七哥是二哥的救命恩人,既然受了严重内伤,我知道了不好无动于衷,但送别的又不大合适,干脆送些医药费,实用又不惹人多想。”
姜湛不由点头。
四妹说得真有道理,到底是女孩子心细。
兄妹二人往回走,就听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阿似,这么巧!”
姜似闻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站着一对少年男女。
少女与她年纪相仿,甜美的苹果脸笑出一双酒窝,正是家住隔壁的永昌伯府大姑娘谢青杳,而站在谢青杳身边的冷俊少年则是她的同胞兄长谢殷楼。
第152章 伤心
见到谢家兄妹,姜湛热络迎上去:“殷楼,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谢殷楼面上没有多少笑模样,看向姜湛的眼神并不冷:“才带妹妹买东西回来。”
由始至终他只往姜似的方向看了一眼,略一点头便收回视线。
相较起来,姜湛就热情多了,对谢青杳大大方方打招呼:“青杳妹妹有些日子不见,越发好看了。”
当然,还是没他妹妹好看啦。
谢青杳脸微红,却毫不扭捏,冲着姜湛甜甜一笑:“多谢姜二哥称赞,我也这么觉得哩。”
姜似在一旁默默听着,忍不住抿唇笑了。
有时候她觉得二哥与青杳更像兄妹一些,至于谢殷楼——
姜似对这位算是瞧着彼此一同长大的少年颇有些不解。
她隐约记得谢殷楼小时候与二哥差不多,也是个调皮捣蛋的魔星,没少欺负过她与谢青杳,后来不知何时就慢慢变得冷漠严肃起来。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却觉得谢殷楼变化才是最大的。
“你们这是准备回府了?”姜湛问。
谢殷楼言简意赅“嗯”了一声。
“那可正好,让我四妹随你们一道回去吧,我正好还有些事要办。”
谢殷楼没吭声,又看了姜似一眼。
谢青杳亲热挽住姜似手臂:“太好了,我正想找阿似玩呢。阿似,你要是没事先别回府,去我那里坐坐吧。”
姜似略一犹豫,谢青杳就摇起她的胳膊来:“去吧,去吧,前些天我本来就想找你玩了,结果你们家……我就没好意思去……”
姜似扛不住点头:“好吧,不过我出来有一阵子了,只能待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有什么,咱们两家紧挨着,让阿蛮回去说一声不就是了……”谢青杳挽着姜似的手臂一同往前走去。
姜湛摸摸鼻子。
他还没走呢,就无视他了?
“殷楼,我四妹拜托你照应一下了。”
“放心。”谢殷楼转身走在姜似与谢青杳后面,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姜湛长长叹了口气。
看看人家,多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放心,再看看余七哥——
姜湛拎着昂贵的山参去了雀子胡同。
郁谨把一份凉皮吃得干干净净,连辣椒丝都没舍得剩下,吃完洗漱一番,换上一套雪白中衣往床榻上一趟,想起今日那个吻心中美滋滋的,一会儿便要翻个身。
等下次见到阿似,他就向她求亲。
“主子,姜公子来了。”龙旦跑进来禀报。
郁谨随意披了一件外衫走出去。
院中的合欢树随风摇摆着数不清的小扇子,姜湛提着礼盒快步走过来:“余七哥有伤在身,在屋里等我不就得了,出来干什么?”
二人一同进屋,龙旦端上茶水退至一旁。
“姜二弟这是——”郁谨看到姜湛放在桌几上的红木盒子,扬眉问道。
“买了一支老山参,用这个熬汤补元气最好了。”
“姜二弟太客气了。”郁谨心知一支老山参的价格,颇为感动。
说起来,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阿似就属姜湛对他好。
他也是个运气不错的人。
“还有这个。”姜湛把钱袋子掏了出来。
站在角落里的龙旦忍不住揉揉眼睛。
是他眼花了吗?这钱袋子怎么这么眼熟!
“四妹给的,说让余七哥想吃什么就买些什么。”
郁谨盯着钱袋子:“这个我不能收。”
这钱袋子他好像在龙旦那里见过啊。
“余七哥,你就收着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四妹心里与她的救命恩人是一样的。”
“救命恩人?”郁谨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看向姜湛。
这个说法他一点都不喜欢。
阿似对他明明有意,怎么会只把他当成兄长的救命恩人这么简单?
姜湛扭头对龙旦道:“龙旦,你先出去吧,我与余七哥有话讲。”
龙旦看向郁谨,郁谨冲他微微点头。
龙旦依依不舍瞄了桌几上的钱袋子一眼,捂着心口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二人,姜湛决定把事情讲明白。
“余七哥,今日四妹来你这里被我撞见,回去路上我问过她了——”
随着姜湛的停顿,郁谨一颗心跟着提起来。
阿似在他面前不好意思承认,在兄长面前或许会吐露真言……
郁谨的认真令姜湛有些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四妹她……她对余七哥没有别的想法……我知道余七哥对四妹的心思,本来要是四妹愿意,那我当兄长的也不会多说,但她既然无意,我就不能眼看着余七哥这样下去了,对你们都不好呢……”
这话本来难以开口,正是与郁谨交心,姜湛才不吐不快。
四妹既然不喜欢余七哥,再见到余七哥对四妹眉来眼去他当兄长的立场就尴尬了。
与其到时候影响二人交情,还不如敞开了说明白。
余七哥是个骄傲的人,姑娘家无意总不会死缠烂打吧。
姜湛心中转过这些念头,却发现郁谨脸色难看得吓人,不由骇了一跳:“余七哥,你内伤发作了?”
郁谨苦笑。
他哪里是内伤发作,纯粹是猝不及防被人往心口捅了一刀,一时没缓过来。
“姜姑娘真这么想?”
见郁谨不像死心的样子,姜湛心一横道:“我也不瞒余七哥了,四妹说即便嫁人也不乐意嫁给你,还答应以后不会见你了——”
未等姜湛说完,郁谨已经站了起来。
“余七哥?”
“没事。”郁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姜二弟,我有伤在身不宜久坐,改日再请你喝酒。”
“改日喝酒当然没问题。余七哥,我四妹——”
“姜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明白了,姜二弟放心吧。”
等姜湛一走,郁谨枯坐良久,无意识摆弄着钱袋子上的青绳。
“主子——”龙旦瞄着自个儿的钱袋子,暗暗咽着口水。
“嗯?”郁谨抬眸看向龙旦。
从来清澈明亮的一双眸子此刻深沉无波,死气沉沉。
龙旦不由打了个哆嗦,干笑道:“没事。”
郁谨抓起装老山参的盒子与钱袋子一同掷向龙旦:“滚出去!”
龙旦抱着盒子与钱袋子赶忙跑了,出去后拍了拍二牛的背:“二牛啊,主子好像很难受呢,你进去看看呗。”
第153章 如玉少年
二牛晃着尾巴跑进来,见主人坐着一动不动,往他身边一卧,狗嘴放在主人鞋子上舒适眯起了眼。
二牛的安静乖巧让郁谨把目光往它身上落了落,伸手揉了揉它的头,喃喃道:“她还真是不气死我不罢休……”
他别无所求,只希望与少时便放在心里的姑娘相守到老,实现起来为何这么难呢?
郁谨从来没想过放弃。
他已经给过她一次选择。
当知道她定亲后,他也曾忍下杀人放火的冲动默默祝福过,可是她的亲事没成,他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可她的不情愿到底是为什么?
郁谨很困惑。
他不是从容游走在花丛中的风流浪荡子,对如何哄女子欢喜并不擅长,一次次靠近姜似凭的不过是一颗锲而不舍的心。
可是现在他尝到了什么叫心痛,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摔在心上人面前,让她看看他的诚心,并问一声为什么。
就算嫁人也不乐意嫁给他?
郁谨只要想到这话由姜似口中说出,就觉得整个人沉在冰窟窿里,除了彻骨的冷还有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以后再也不会见他?
郁谨端起茶杯灌了几口凉茶,茶水饮尽,把茶杯掷到了地上。
茶杯竟然没碎,骨碌碌滚向墙角,被二牛中途一爪子按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残余茶水。
大狗一脸难受的表情。
不好喝,难怪主人不开心。
郁谨站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伤心归伤心,生气归生气,他还是稀罕阿似!
从姜湛口中听到这些话算什么?哪怕要听,他也要从阿似口中听到才作数。
溜达了几圈,郁谨下了决心:阿似不来见他,那他去见阿似好了,总比一个人辗转反侧真憋出内伤来要好。
真气出病来,又没人心疼。
永昌伯府与东平伯府只有一墙之隔,两府的布局亦大同小异。
但永昌伯善经营,前些年因为立下大功使原本三世而斩的爵位延续下去,整个永昌伯府重新翻新过,看起来就比东平伯府显得生机勃勃。
谢青杳的闺房中摆着数盆鲜花,同样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阿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谢青杳说了一通,见好友心不在焉,伸手推了推她。
姜似回过神来:“什么?”
这个时候二哥应该找他说开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
“瞧瞧,又走神了。”谢青杳忽地凑过来,眼睛一眨一眨,“阿似,你老实交代,该不是动春心了吧?”
“胡说什么啊。”姜似瞪了好友一眼,收起了乱糟糟的心情。
谢青杳打发走了丫鬟,一脸八卦道:“难道你没听说,最近京城出了一位如玉公子呢。”
“什么如玉公子?”
“据说那位公子是顺天府尹家的公子,长得好,才华高,才进京不久。”
顺天府尹家的公子?
姜似眼前顿时浮现出留着长须眼神睿智的中年男子形象。
谢青杳提到的这位公子莫非是甄大人之子?
“既然才进京,怎么会闯出偌大名声来?”姜似顺着谢青杳的话头问道。
谢青杳不由睁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阿似,这几日你就没留意外头的事儿?”
“只听说七皇子被封王,别的没听说。”
她这几日只惦记着郁七突然不见的事,哪里有闲心留意什么如玉公子。
谢青杳掩口笑:“皇子王爷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呀,当然还是如玉公子的事有意思。”
听谢青杳一讲,姜似才知道这两日京城里又发生了一桩惹人注目的事。
京城有一家酒楼名状元楼,学子们为了图个好彩头,一有名头就会跑去喝酒,状元楼的东家也是个会来事的,但凡作出惊人诗作的学子当场就免了酒钱,久而久之状元楼就成了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处。
顺天府尹早年是京官,子女其实在京城出生,后来才随父亲去了任上。如玉公子回到京城,自然有一些幼时玩得好的朋友替他接风洗尘,接风宴就摆在状元楼。
事有凑巧,当时状元楼有几个书生打扮的西凉人,正在挑衅酒楼中吃酒的大周学子们。
西凉与大周毗邻,曾经是大周的附属国,后来大周文化与经济虽繁荣不衰,军队却不成器,西凉便翅膀硬起来,渐渐不把大周当回事了。
到如今,西凉在文化上有与大周一争高下之势,甚至认为他们才是诸子百家兴盛之源。
这还了得,西凉人迅速超越齐人与南兰人,荣登大周人厌恶榜首。
偏偏两国一衣带水,文化风俗相仿,往来比任何国家都要多,比如西凉学子来大周游学就是司空见惯之事。
学子交锋,当然不会也不屑于动拳头,而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比拼。
几个西凉人中有一人文采出众,竟压得满楼大周学子抬不起头来,而这时候如玉公子出现,从对对子到吟诗作赋,狠狠打击了西凉人的气焰,让他们最终输得心服口服,灰溜溜走了。
大周人最爱瞧热闹,何况还是给自家长脸的风雅事,很快如玉公子力挫西凉才子的事迹就传开了。
“那位甄公子啊,听说比咱们大不了多少就已经是秀才了,还要参加今年秋闱呢。你说厉不厉害?”在手帕交面前谢青杳没什么可害羞的,眼神晶亮说着小娘子们都爱议论的话题。
姜似点头:“厉害。”
有甄大人这样的父亲,那位甄公子定然是极聪明的人。
见姜似兴致缺缺,谢青杳也不提了。
出类拔萃的少年郎会引得少女关注乃是人之常情,要说芳心暗许却谈不上。
“姑娘,雪花糕好了。”一名青衣婢女得到谢青杳允许,端着荷叶状的瓷盘走了进来。
碧绿的荷叶盘,做成花朵形状滚上椰丝的雪白糕点,看起来就清爽可口,引人垂涎。
谢青杳笑嘻嘻拈起一块雪花糕递到姜似唇边:“阿似你尝尝,我们府上厨娘做的雪花糕可是一绝,我每天都要吃两块,若不是怕发胖,一盘子都能吃得下的。”
姜似一尝,果然美味可口,顿时赞叹不绝。
谢青杳见姜似喜欢,抿唇笑了。
看着好友的甜美笑容,姜似心道永昌伯夫人的烦恼该是解决了吧。
谁知转日,永昌伯府就出了一件大事。
第154章 惊人变故
永昌伯夫人被永昌伯杀了。
姜似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喝蜜水,当时手中杯盏就滚落在地,摔得粉碎。蜜水溅到她裙摆上,把裙摆大片明媚芙蓉花染成了暗色。
姜似的反应把阿蛮骇了一跳,忙安慰道:“姑娘别怕啊,别怕……”
最近是怎么了,又死人了!
姜似一张脸比雪还白,顾不得打湿的裙子往屏风上一靠,颤声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不可能啊,前世的时候永昌伯夫人一直活得好好的,至少在她死前还好端端呢。
姜似双手死死搅着帕子,只觉脑子里乱糟糟如一团麻绳。
“说是早上大丫鬟进去伺候永昌伯与夫人洗漱,结果一推门就看到永昌伯一身血拿着烛台,永昌伯夫人心口一个血窟窿,已经咽气了……”
“真是永昌伯杀的永昌伯夫人?”姜似直觉不信。
先不说前世这时候永昌伯夫人好好活着,就算不管前世情形,永昌伯与永昌伯夫人的感情一直是极好的。
永昌伯府人口简单,小一辈就只有谢殷楼与谢青杳兄妹,俱是永昌伯夫人所出。
她与谢青杳自幼交好,从谢青杳口中听过不知多少对父母恩爱的羡慕。据说永昌伯有两个通房,平时不过是摆设罢了。
也正是因为父母和睦,才养出谢青杳这般活泼爽朗的性子来。
现在居然说永昌伯杀了永昌伯夫人,这简直是离奇。
不行,她要去看看青杳——
姜似定了定神,抬脚便往外走。
“姑娘,您去哪儿啊?”阿蛮问。
“去永昌伯府。”
阿巧忙追上来:“姑娘,您就算要去,总要换过衣裳啊。”
姜似低头,这才意识到裙子已经脏了。
上好的绿罗裙,因为沾上了蜜水看起来狼狈不堪,依如她此刻的心情。
姜似自重生后靠着不认命的劲头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麻烦,因为先知使她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也因此她从心底是从容自如的,在她想来,很多事情即便解决不好,至少不会比前世更糟。
可是眼下就有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情发生了,令她措不及防。
“对,要换过衣裳。”姜似由着阿巧取来一条新裙子换过,抬手理了理鬓发,匆匆往外走去。
东平伯府与永昌伯府是邻居,现在永昌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东平伯府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姜安诚等人已经赶过去了。
此刻的永昌伯府大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姜似带着阿蛮直奔角门。
“王伯,听说府里出了事,我想去看看你们大姑娘。”
看守角门的门人算是看着姜似长大的,闻言叹了口气把门打开:“进去吧,现在大姑娘哭惨了……”
姜似谢过门人,匆匆往里走,一路上数不清的仆人来回奔走,远远就能听到哭声一片,夹杂着男子绝望的嘶吼声。
“姜大,你把我放开,不然朋友没得做了!”
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宁可朋友没得做了,也不能把你放开,由着你做蠢事!”
阿蛮眨眨眼:“是大老爷。”
姜似加快了脚步,挤进去后终于看到其中情形。
姜安诚把永昌伯按倒在椅子上,吼道:“拿绳子来!”
众多下人战战兢兢毫无反应,谢殷楼默默递过一条绳子。
“帮忙按着你老子!”姜安诚对谢殷楼的举动很满意,立刻吩咐起来。
二人合力把永昌伯绑了个结结实实。
姜安诚揉了揉左手。
他当初救安国公时伤了手,这只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关键时候真是不方便啊。
“小畜生,把我放开!”永昌伯拗不过老邻居姜安诚,对谢殷楼怒吼。
谢殷楼垂眸而立,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姜似眼尖,看到平日里冷傲的少年此刻眼角泛红,显然强忍着丧母之痛。
谢青杳已经哭得声音嘶哑:“父亲,您不要骂哥哥了,您要是再出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永昌伯丝毫听不进女儿的哀求,用力撞着椅背。
“把大姑娘扶进屋里去。”谢殷楼沉声吩咐一旁的丫鬟。
这时姜似走出来,喊了一声:“青杳。”
谢青杳透过泪水看清是姜似,伸手死死抱住她痛哭起来。
姜似轻轻拍着谢青杳的后背,对谢殷楼略一颔首:“我先陪青杳进去。”
谢殷楼点点头,轻声道:“有劳。”
姜似扶着谢青杳进了屋,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
谢青杳埋在姜似怀中,哭得肝肠寸断:“阿似,我没有娘了,没有娘了——”
姜似张了张嘴,竟是无从安慰,一行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她记事起就没了娘,丧母之痛没有尝过,但前生丧兄之痛、丧姐之痛种种不幸皆尝遍,哪里不懂好友此刻的心情。
更令姜似惶恐的是今生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情况,倘若不能搞明白永昌伯夫人究竟因何而死,她恐怕要夜夜难眠。
外边依然乱糟糟的,姜似虽然心急,却知道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由着谢青杳哭累了,才道:“青杳,能不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伯父怎么会——”
谢青杳捂着头喊道:“我不信,我不信——”
姜似忙安慰:“是,我也不信伯父会伤害伯母,伯父与伯母那么恩爱,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谢青杳却突然把手放下来,木然哭道:“不是的,我娘……真的是被我父亲用烛台刺死的,我只是不信会发生这种事。阿似,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谢青杳突然反应过来,用力抓着姜似手腕:“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对不对?等噩梦醒了,我娘还好好的……”
姜似抱住了谢青杳,柔声道:“青杳,醒醒吧,伯母真的不在了。”
“啊——”谢青杳声嘶力竭喊起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快要溢满内心的痛苦。
“伯父伯母如此恩爱,你为何笃定是伯父杀了伯母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不是的。”谢青杳哭干了眼泪,惨笑道,“我没好意思跟你提,我父亲患有梦行症啊,他是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杀了我娘……”
第155章 永昌伯夫人之死
“阿似,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去你家,对你说我娘最近有些不对劲吧?”
姜似点头。
谢青杳擦了擦眼泪:“当时我还猜测父亲在外面养了外室,是你聊天时提醒了我,回家后才发现我娘心神不安是因为我父亲举止怪异,到了夜里经常做出奇怪之举。我娘以为父亲中邪了,这才想着找刘仙姑来驱邪。刘仙姑一死,我娘心情很低落,我劝她请个好大夫给父亲瞧瞧,请了名医来才知道我父亲原来不是中邪,而是患了梦行症……”
姜似默默听了,皱起眉头。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就没和你提。我父亲已经开始吃大夫开的药了,谁想到——”谢青杳说不下去,捂嘴哭起来。
“不对——”姜似眉头越皱越深。
前生这时候永昌伯同样患上了梦行症,且因为没有请大夫瞧过还闹出睡猪的笑话来,可即便永昌伯睡过猪,也没有梦里杀了永昌伯夫人啊。
今生永昌伯早早查出患上梦行症,还吃着大夫开的药,无论怎么想都不该发生误杀妻子的事。
“什么不对?”谢青杳停止了哭泣,仰着惨白小脸看着姜似。
“难道说大丫鬟亲眼看到伯父杀害伯母了?”
谢青杳睫毛颤了颤,泪珠滚落:“父亲与母亲一直歇在一处,惯常都是几个大丫鬟伺候他们早上梳洗。今日一早她们几个进去,就看到父亲坐在母亲身边毫无反应,手中拿着染血的烛台,而母亲早已——”
姜似抓住了重点:“可是她们并没看到伯父把烛台刺向伯母的经过,对不对?”
谢青杳一怔:“阿似,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似用力捏了捏谢青杳的手:“青杳,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有的时候眼睛也会骗人的。那几个丫鬟看到伯母被害了,而伯父拿着染血的烛台呆坐一旁,想当然便会认为是伯父杀了伯母。其实仔细想想,她们并没有看到行凶过程啊。”
谢青杳已是糊涂了:“可是当时只有父亲母亲啊,别人也不可能避过那么多人的眼睛进去——”
她当然不愿意相信父亲把母亲亲手杀死这个残酷的事实,何止是她无法接受,父亲清醒过后一直要以死赎罪,若不是有一群人拦着,说不定已经随着母亲去了……
谢青杳想到这个,就绝望得想哭。
她与兄长的痛苦,不只是失去母亲,还有父亲杀死母亲这个不可承受之痛。
现在阿似告诉她,母亲可能并不是父亲杀害的?
谢青杳难以相信,可心底深处又藏着期盼,这份期盼让她更加患得患失起来,直直盯着姜似道:“阿似,你为什么这么说?”
姜似冷静下来。
面对这个样子的好友,她不得不冷静。
“我听闻过梦行症,患梦行症的人睡后会有一些反常行为,比如起床出去游荡,或者做某件事。但归根到底,这些事虽是他睡梦中所为,看似毫不知情,但下意识的行为其实反映出其内心深处的念头。青杳,难道你相信伯父心中对伯母动过杀机?”
“绝不可能!”谢青杳激动否认,“我父母那么恩爱,父亲怎么会起过这样的念头!”
“有果必有因。既然咱们都认为伯父对伯母绝不可能起过杀害之念,那伯母被害这个果,因就不该落在伯父身上——”
姜似还未分析完,谢青杳已经激动抓紧她的双手:“阿似你说得对,我娘不可能是父亲杀的!太好了,太好了——”
姜似默默叹了口气。
她这般分析,其实最主要的依仗就是前世与今生截然不同的结果。但事无绝对,永昌伯夫人究竟是不是永昌伯所杀,最终还是要靠证据说话。
谢青杳擦擦眼泪,迫不及待往外走。
姜似忙把她拦住:“青杳,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父亲,母亲不是他误杀,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青杳,你这般对伯父讲,他一定认为你是在安慰他。”
谢青杳有些无措:“父亲不相信怎么办呢?阿似,你帮帮我,我好怕父亲也出事。我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了。”
姜似想了想,低声道:“青杳,你带我去伯母遇害的房间看一看吧。”
谢青杳浑身一颤,最终一点头:“好,你随我来。”
永昌伯夫妇住在主院,这个时候永昌伯夫人早已由婆子们收拾妥当挪去了灵堂,她的歇息之处反而很冷清,只有两个丫鬟守着。
“大姑娘。”一见谢青杳过来,两个丫鬟纷纷见礼。
谢青杳平日里对丫鬟们很和气,此刻却没有理会的心思,来到门前伸手推门。
一名丫鬟忍不住道:“大姑娘,公子说不许任何人进去——”
谢青杳睇了丫鬟一眼,冷冷道:“让开!”
见谢青杳态度强硬,丫鬟识趣退至一旁,任由她推开门带着姜似走入。
还未进入内室,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姜似不适耸了耸鼻子。
这般浓烈的血腥味,恐怕其他气味都会被遮掩了。
内室血腥味更加浓郁,屏风倒在地上,雨过天青色的纱帐胡乱掀起,上面有着斑斑血迹。
床榻上锦被皱成一团堆在一角,床单已经成了暗红色,显然事发突然又太过可怕,目前还无人顾上收拾。
“我娘应该是睡在外面的。”谢青杳指着床榻靠外一片血迹,潸然泪下。
“一般来说,伯父会选择睡外边吧?”姜似下意识道。
她与郁七成亲后那无赖从没睡过一天书房,天一黑就往内室钻,那个时候他对她说,他要睡外边,以免夜里起身吵着她……
“我不知道啊。”谢青杳茫然看向姜似,“这要问一下伺候母亲起夜的大丫鬟。”
姜似脸一热。
她好像知道的有点多……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谢青杳病急乱投医,立刻把门口守着的一个丫鬟喊进来:“春芳,平日里母亲睡里边还是外边?”
“夫人——”春芳下意识瞄了床榻一眼,刺目的血迹令她嘴唇发颤,“夫人原是睡在里边的,后来——”
她看了姜似一眼,拿不准要不要说下去。
第156章 蛛丝马迹
春芳的犹豫让谢青杳极不耐烦,冷冷道:“有什么就说!”
到这种时候,难道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吗?
“后来伯爷被大夫诊断出患了梦行症,夫人担心伯爷夜里不清醒会有危险就睡在外边了,这样伯爷一旦梦游就能听到动静及时醒来……”春芳伺候了永昌伯夫人多年,说到这里哽咽起来。
谢青杳更是泪流满面,捂脸哭道:“阿似,我父亲与母亲这般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姜似打量着染血的床褥。
假如害死永昌伯夫人的另有其人,因为永昌伯夫人睡外面,很有可能不会惊动睡熟的永昌伯。等凶手杀了人,再把烛台放在永昌伯手边,永昌伯醒来后突然看到妻子惨死画面,第一反应就是拿起手边烛台……
当然,这只是建立在永昌伯不是凶手前提下的推测,并不能完全杜绝永昌伯不是凶手的可能,毕竟人梦游之时确实能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来。
姜似闭目轻嗅。
她要在这满室血腥中试着找出一丝不寻常的气味来。
永昌伯夫人是个爱香之人,姜似静心细嗅,淡淡的兰香萦绕于室,再看花几上果然摆着一盆四季兰。
还有什么特殊气味呢?
姜似竭力分辨着,终于嗅出一抹极淡的甜腻气味。
这种味道很轻,几乎没有什么痕迹了,姜似甚至觉得能嗅出来都是运气。
她依然闭着眼睛,顺着那丝味道往前走。
谢青杳一把拉住她:“阿似,你怎么了?”
姜似睁开眼睛,艰难捕捉到的那抹气味顿时消失无形,再看脚边躺着一只染血的烛台。
她刚刚要再往前一步,便会踩到烛台上。
除了这只染血的烛台,地上还有凌乱的血脚印,显然是事发时下人们于混乱中留下的。
姜似没有理会谢青杳的话,尽力重新捕捉那抹气味,渐渐又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味道,并顺着那缕味道往某个方向走去。
绕过倒地的屏风,避开地上的血迹斑斑,姜似最终在衣橱前停下来。
衣橱分上下柜,上面是四扇柜门,下边是八个抽屉,左右对称,柜面上雕刻着精美的花鸟鱼虫图案。
这样的柜子能在任何富贵之家找出来,甚至连木料都选用差不多,委实没有什么稀奇。
“阿似,你看什么呢?”谢青杳不解问道。
姜似深吸一口气,伸手打开两扇柜门。
柜门中放着衣裳,衣裳没有把柜子装满,折叠着放在最里边。
谢青杳看了一眼,不由拧眉。
放在最上面的衣裳看起来皱巴巴,可见丫鬟们一点不精心。
姜似轻嗅着。
那味道的源头果然在这里。
这种气味她一时说不出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会是薰衣裳常用的香。
“阿似,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姜似的奇怪举动令谢青杳越发疑惑起来。
姜似仔细检查着柜中情形,忽然在柜角隐蔽之处看到两个指印。
那指印并不完全,落在上过漆的光滑柜面上却很清晰。
姜似不由眯了眼,凑上去看个仔细。
以指印留下的角度与位置,不大可能是丫鬟们收拾衣裳放入衣柜中留下的。
“青杳,你来看。”
谢青杳在姜似的指点下看到了两个指印。
“青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青杳茫然摇头:“阿似,有话你就直说吧,我现在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突遭的剧烈变故让这个活泼爽朗的姑娘思绪发木,少了以往的伶俐劲儿。
“有人在这个衣柜里躲藏过。”姜似说出了结论。
谢青杳一双杏眼蓦地睁大几分:“你说什么?”
没等姜似回答,她的神色就变得激动起来:“什么人会躲在衣柜里?”
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答案:会躲在衣柜里的,当然是凶手!
谢青杳一把抓住姜似手腕:“阿似,有凶手,那就证明我娘不是被我父亲杀的,对不对?”
姜似一手揽住谢青杳肩头,柔声道:“当然啦。”
有了这个发现,她已经可以确定杀害永昌伯夫人的另有其人了。
这本来就是最大的可能,但终究需要证据来证明。有人在衣柜中躲藏过,就是最有力的的证据。
只是,那气味到底是什么呢?
“我去告诉父亲与哥哥!”谢青杳难忍激动,拉着姜似便往外走。
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姑娘已经把姜似当成了主心骨。
姜似没有随着她动:“青杳,我有个建议——”
谢青杳脚步一顿:“你说。”
“不如报案吧。现任顺天府尹甄大人断案如神,接连破了长兴侯世子虐杀十女案与‘杨国舅’暴毙案。让伯父请他来,一定会揪出凶手还伯母一个公道。”
眼下永昌伯大受打击,谢青杳又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至于谢殷楼,姜似不认为仅凭他就能把凶手揪出来。
思来想去,请甄大人介入是最妥当的办法。
当然,死者是伯夫人,放到任何一家都不想把官府中人请来。这些勋贵之家很要脸面,岂能容忍官府中人的盘问,更难以接受仵作对身份尊贵的死者进行查验。
姜似这么一说,谢青杳果然愣住了,迟迟没有反应。
姜似劝道:“眼下还有什么比还伯父清白,让伯父不再背负着杀妻的内疚以及找出凶手替伯母报仇更重要的呢?”
谢青杳如梦初醒:“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对父亲与哥哥说!”
眼见谢青杳匆匆往外跑去,姜似看了守在门口的两名丫鬟一眼,交代阿蛮:“你暂时留在这里。”
既然凶手另有其人,焉知这些伺候永昌伯夫人的丫鬟就是清白的?保险起见当然是把阿蛮留下守着,以免破坏她们发现的证据。
此时永昌伯被绑着动弹不得,渐渐不再骂人,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活气。
姜安诚看着骤然老了十来岁的老邻居,深深叹了口气。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父亲!”谢青杳提着裙摆飞快跑来,因为跑得急一个趔趄跪趴在永昌伯膝头,“阿似发现了杀害母亲的另有其人!”
一直沉默无言的谢殷楼不由向姜似望去。
第157章 少年,你要有追求
谢青杳一句话令无数道视线向姜似投来。
姜似立在那里,神色坦然。
永昌伯动了动眼珠,声音嘶哑:“青杳,不要胡闹!”
“父亲,我没有胡闹,阿似真的发现了杀害母亲的另有其人,母亲的死与您无关啊!”
永昌伯一意以死谢罪,吓坏了这个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
见父亲不信,谢青杳急了,冲姜似喊道:“阿似,你对我父亲说啊!”
姜似走过去对永昌伯略略屈膝,大大方方道:“伯父,我刚刚与青杳一道去了伯母的寝室,从衣柜内里发现两个手指印,看指印的位置与角度不大可能是丫鬟娶放衣物留下的。”
说到这,姜似语气微顿,而后坚定道:“所以侄女推断,最大的可能是有人曾经躲在衣柜中,才留下那样的痕迹来。”
“此话当真?”永昌伯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失去相守多年的妻子固然伤心欲绝,可还不至于让他一个儿女都长大的大男人寻死觅活,他不能接受的是亲手杀害妻子的事实。
倘若他是凶手,他从此不但无法面对自己,还不能面对一双儿女,这才是他以死求解脱的原因。
现在有人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永昌伯整个人立刻鲜活起来。
“侄女只是推断,当然要想查明真相,恐怕还要有经验的人来。”姜似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也是隐晦提醒永昌伯请顺天府尹甄世成过来查案。
谢青杳紧跟着道:“父亲,咱们报官吧,不能让母亲被人害了而您背上误杀母亲的罪名,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
永昌伯拧起眉头,迟疑起来。
找到凶手是必须的,可是请官府介入的话,难道任由那些人检查妻子的遗体吗?
永昌伯一想就觉得无法接受。
姜安诚对姜似使了个眼色。
姜似见状,默默走到父亲身边。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也说了,最终请不请甄大人介入,那就是永昌伯府的事了。
姜安诚把姜似拉到身后来。
似儿就是心好啊,为了谢家丫头居然敢去到处是血的屋子里查看。
唉,看来回头又要给闺女买两个酱肘子压惊了。
“父亲——”谢青杳见永昌伯不语,含泪喊了一声。
永昌伯迟疑着,依然下不了决心。
谢殷楼看了看父亲与妹妹,又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掉头便走。
“殷楼,你去哪儿?”
“去顺天府衙门报官!”谢殷楼脚步一顿,回答了父亲的话。
“回来!”永昌伯脱口而出。
他本来犹豫不决,儿子的决定让他一阵心乱,下意识开口阻止。
谢殷楼回眸,与永昌伯对视。
“殷楼,你给我回来,现在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永昌伯怒道。
这小子翅膀硬了,刚才跟着姜大一块绑他,现在居然还敢擅作主张!
谢殷楼跪下给永昌伯磕了个头爬起来,丝毫不见急躁:“妹妹你照顾好父亲,我很快就回来。”
话说完,谢殷楼头也不回走了。
谢殷楼的沉稳让姜安诚心中一阵唏嘘:瞧瞧别人家的儿子,遇到这样大的事依然稳稳当当,再看他那个游手好闲的混账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转而看到姜似,姜安诚心中平衡了一点。
还好女儿不比别人家差。
“谢殷楼!”永昌伯气急。
谢青杳忙宽慰父亲:“您别生哥哥的气,女儿与哥哥想的一样,不能让母亲稀里糊涂被人害死。与找出凶手比起来,损些颜面又算什么呢?相信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们这样做的。”
更何况传出去父亲误杀母亲的事,难道会更好听吗?
尽管大周律法在这方面很宽容,父亲因为是梦中误杀母亲,根本不会入罪,可是外祖家定然会与父亲决裂,世人也会指指点点不知多久。
既然都是丢脸,没有什么比让母亲瞑目更重要。
谢青杳虽然单纯却不糊涂,劝永昌伯劝到了点子上。
永昌伯沉默良久,叹道:“给我松绑吧。”
谢青杳不由看向姜安诚。
姜安诚警惕看着老邻居,没有动作。
永昌伯惨笑一声:“老姜,你现在让我死,我都不想死了,总要把害我妻子的凶手揪出来替她报仇!”
姜安诚上前替永昌伯把绳子解开,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顺天府今日比较安静,刚刚解决了‘杨国舅’暴毙案,衙门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放松。
甄世成是个断案如神、不惧强权的能吏,但他并不是那种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清官的迂腐之人,面对属下们的放松很能理解。
为了“杨国舅”暴毙案连轴转了那么久,破案后的放松乃人之常情,不但可以理解,还应该支持。
又想马儿跑得好又想马儿不吃草的事他是不屑做的。
甄世成把积压的事务处理了一些,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溜溜达达往外走去。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无疑能令头脑更加清醒,处理起庶务更加得心应手。
甄世成气定神闲踱着步,眼尖看到了长子甄珩。
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袭石青色长衫,清清爽爽,人清如玉。
见到父亲,少年把头一低,有种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甄珩!”甄世成气势十足喊了一声。
在外面总要端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在自家兔崽子面前当然不必了。
这小子竟然还躲着他!
按着惯例,顺天府尹的家眷是要入住官邸的,甄世成的家眷自然不例外。
少年叹口气,认命走了过来。
“又准备去哪儿?”
“有同窗约了儿子去游湖——”
甄世成脸一沉:“大热天游什么湖?”
有这个空,不能想办法与他欣赏的小姑娘认识一下吗?
甄珩一看父亲大人的神情,头就开始疼起来。
要是知道一进京就被父亲催着相看未来媳妇,他还不如回老家读书。
“那儿子回去读书了。”甄珩准备开溜。
“除了游湖、读书,你就没有点别的追求了吗?”
甄珩面上挂着恭顺的笑容:“不知父亲所说的追求是——”
甄世成清清喉咙,淡淡道:“为父看中一个小姑娘,你想办法娶回家吧。”
第158章 儿子不争气
甄珩所站之处恰好有一棵桂树,这个时节没有开花,风吹来,满树叶子沙沙作响,好像嘲笑着他此刻的心情。
甄珩面上还挂着笑,心中已经翻了无数白眼。
为什么他爹看中的小姑娘让他娶回家!
当儿子就是这样悲催,还不能反驳说你既然看中了怎么自己不娶回家,那样传到他娘那里,照样还是他倒霉。
“父亲,儿子年纪还小,一心准备读书,暂时不想考虑娶妻的事。”
甄世成用扇柄敲着手心,眉头深深拧起:“你想太多了,为父只是想暂时把你的亲事定下来,成家自然要等到你考出功名再说。”
臭小子想的够美的,吃喝还都花用爹娘的呢,就想抱媳妇了?
甄珩摸了摸鼻子。
父亲大人太狡猾,不好对付啊。
“儿子怕考不上功名,耽误了人家姑娘。”
甄世成眼一瞪:“这么说没有功名的人就不成家了?你爹和你娘成亲的时候还没中举呢,现在不是照样成了三品大员?”
“父亲,您成亲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儿子才十八岁!”
甄世成拿起扇柄敲了一下甄珩脑袋顶,板着脸训道:“还敢顶嘴!”
甄珩:“……”说不过就动手,这可真是亲爹。
“大人——”一名衙役跑过来,气喘吁吁。
甄世成背手转身:“怎么?”
不用问,定然又有新案子了。
衙役忙道:“大人,永昌伯世子前来报官,说永昌伯夫人被人用烛台杀害了……”
尽管甄世成沉稳有加,听到这个消息还是面色微变。
伯夫人被人杀害,这可不算小事。
案情重大,甄世成自然无暇与儿子闲扯,交代一句“少出去胡混”随着衙役匆匆离去。
甄珩大大松了口气。
可算逃过一劫。
年少慕艾,他又没准备出家当和尚,对未来妻子自然是憧憬的,可正是如此才不想由着父亲轻率决定了他的婚姻大事。
父亲整日里与案件尸体打交道,能被他欣赏的——甄珩想想,就忍不住抽嘴角。
他还是觉得母亲那样温柔秀丽有才气的女子好一些,与父亲又是青梅竹马。
甄珩摇摇头,往外走去。
甄世成很快就见到了永昌伯世子谢殷楼,听谢殷楼禀明案情,立刻带着人赶往永昌伯府。
永昌伯府中依然乱糟糟的。
主母被人杀害,凶手无论是伯爷还是另有其人,都让府中下人惊慌失措,无心做事。
姜安诚见永昌伯冷静下来,便道:“老谢,既然顺天府的人要来,我就带着女儿先回去了。”
老邻居出了事过来帮忙是情分,现在官府中人介入了,要是再留下就多有不便,有看热闹之嫌。
姜安诚虽然不是个讲究人,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今日麻烦老弟了。”永昌伯木然点头。
见姜似要走,谢青杳不由喊了一声:“阿似——”
姜似停下来,看着谢青杳。
“阿似,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少女一张白净的苹果脸上泪痕点点,瞧着可怜又脆弱。
姜似不由心软,看向姜安诚:“父亲——”
姜安诚虽担心女儿留在这里受惊吓,可他毕竟心性宽厚,见谢家小丫头怪可怜的,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那你就留下吧,有事情记得让阿蛮回去传话。”
嗯,大不了多买两个酱肘子给闺女压惊好了。
姜似走到谢青杳身边,握住她的手:“青杳,别担心,甄大人断案如神,定然会查明真相的。”
“阿似,你认识顺天府尹?”
姜似苦笑:“青杳你忘了,甄大人才办过长兴侯世子的案子,案发时我在现场呢,自然领略过甄大人的风采。”
谢青杳咬唇点点头,用力反握住姜似的手。
“伯爷,衙门的人到了。”很快就有下人前来禀报。
永昌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迎去。
甄世成见到永昌伯,心中一叹。
他见多了亲人遭遇横祸后苦主的悲痛,可是每次与苦主打交道依然心有戚戚。
不过作为查案之人,先入为主的印象不可取,有许多受害者正是所谓的苦主而为,尽管永昌伯府主动报案,没有仔细查探依然不能认为永昌伯完全没有嫌疑。
“伯爷节哀。”甄世成冲永昌伯拱手。
永昌伯苦笑着回礼:“有劳甄大人了。”
“职责所在,定然全力以赴。”甄世成客套完,直奔主题,“我已经听世子讲了大致情况,贵府是因为衣柜中留下指印才确定凶手曾躲在那里?”
众人不由向姜似看去。
甄世成何等敏锐之人,立刻顺着众人目光看去。
两名少女并肩而立,一高一矮,他直接忽视了稍矮的少女,全部注意力都被个子高挑的少女吸引过去。
居然又是那个小姑娘!
这一刻,喜怒不形于色的甄大人忍不住流露出微讶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凶案现场都能遇到这小姑娘?
灵雾寺是这样,长兴侯府是这样,而今永昌伯府还是这样。
谢青杳对着甄世成屈膝一礼:“大人,指印是我的好友发现的,小女子也看到了。”
甄世成看向姜似的眼神越发微妙。
他可是从永昌伯世子口中听说了,永昌伯醒来发现手持烛台,认定自己杀害了妻子要自戕,后来发现凶手另有其人的线索才冷静下来。
现在看来,又是这小姑娘的功劳。
甄世成习惯性捋了捋长须。
自从夫人进京,衣裳有人叠了,饭菜合口味了,连这把胡子都有人给梳理了,摸起来怪舒服的。
甄世成暗想,这小姑娘要是个男子他就破格提拔,至少给她一个捕头当当。
“既然如此,先去案发之地看看吧。对了,叮嘱门人不得放府中任何人出去。”
谢殷楼插口道:“小子已经吩咐过门人了。”
甄世成满意点点头,随着永昌伯往主院而去,谢家兄妹等人紧紧跟上。
阿蛮正百无聊赖守着门口,眼见一群人走来,脸色一正堵住门。
甄世成认得这小丫鬟,忍不住看向姜似。
姜似解释道:“小女子担心有人趁乱进去破坏了线索,让丫鬟守在这里。”
甄世成心中长长叹了口气。
他就说,儿子不争气啊!
第159章 失踪的丫鬟
甄世成推门进去,熟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先环视一番,地上凌乱的血脚印令他不由皱眉。
那样多大大小小的脚印,可见事发时的混乱。
当做凶器的烛台就倒在地上,尖端呈暗红色,泛着冰冷的色泽。
甄世成转头问:“哪一个衣柜?”
谢青杳看了姜似一眼,抬手指出先前被姜似打开的衣柜。
“各位就不要进来了。”甄世成说了一声,带着得力下属走进去检查起来。
他率先检查的就是那个衣柜。
就如姜似所发现的,衣柜内里很不起眼的地方印有两个不全的指印,看指印的角度,可以想象是一个人窝着身体藏在衣柜中时双手最可能停留之处。
这样的指印,还真不可能是丫鬟们取放衣物留下的。
甄世成盯着指印若有所思。
能留下这么明显的指印,汗渍是一方面,那人的手上莫非沾染着什么东西?
甄世成仔细检查着柜中情况,忽然眼睛一眯,对下属喊道:“把镊子与油纸拿来。”
接过属下递过来的物件,甄世成小心翼翼从最上面略显凌乱的衣物中夹起一物放在油纸上。
那是两根头发。
甄世成一下子兴奋起来。
衣柜中放的皆是洗净的衣裳,勋贵之家讲究,当家主母的干净衣裳怎么会有头发出现呢?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两根头发是凶手留下的!
虽然有所发现,甄世成很沉得住气,把物证交给属下收好,又仔细检查室内各处,忙碌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走了出去。
见甄世成出来,永昌伯迫不及待问:“甄大人,怎么样?”
“我想知道这衣柜最近一次收拾是什么时候?”
立刻有个丫鬟怯怯道:“昨天日落之时婢子收的衣裳,叠好放进衣柜中的。右边柜子放满了,还有一部分放在了这个柜子里。”
“这么说,昨日天黑之前才收取的衣物?”
丫鬟忙点头。
甄世成捋了捋胡须,这才给了永昌伯答复:“衣柜中应该藏过人。”
“当真?”永昌伯骇然,骇然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他与夫人的寝室衣柜中藏了人,那还能是什么人,必然是杀害妻子的凶手!
永昌伯用力握住甄世成的手:“甄大人,请你一定要把杀害内子的凶手找出来!”
“伯爷放心,我会尽力而为。不知伯夫人停灵何处?”
永昌伯犹豫了一下。
甄世成相当坦然:“任何物证与推测都不及查验受害者遗体重要。”
永昌伯依旧犹豫着。
尽管在儿女的劝说下同意了请官府介入,可是真的到了这时候,他依然难以接受妻子的遗体任由仵作查验。
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
“伯爷,本官带了女仵作来。”甄世成心知永昌伯犹豫的原因,开口道。
寻常百姓家也就罢了,别说伯府,哪怕小富之家女子受害后能接受仵作查验的少之又少。
甄世成是个较真的性子,无法忍受因为世人愚昧而使真相随着受害者长眠地下,干脆培养了女仵作。
他手下得用的女仵作正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仵作的女儿,说起来也是个难得的姑娘。
“父亲——”见永昌伯不说话,谢青杳忍不住喊了一声,满眼祈求。
永昌伯终于下了决心,陪着甄世成过去。
甄世成从姜似身旁走过,目光往她身上落了落。
他很好奇这个小姑娘是如何想到检查衣柜的,但现在不方便问这些,看来只有找机会问问了。
灵堂就设在相邻的院子中。
六月天热,永昌伯夫人的棺椁周围摆满了冰盆,一靠近就感觉到丝丝凉意。
一个青布包头的少女得到甄世成吩咐,走上前去开始验尸。
“伯爷,回那边说话吧。”甄世成知道许多苦主难以接受验尸的场面,留下衙役看守灵堂,陪永昌伯等人离开。
女仵作验尸的同时甄世成当然不闲着,立刻把厅堂当成公堂问起案来,最先盘问的便是永昌伯夫人的贴身丫鬟。
三名大丫鬟跪在甄世成面前,个个面无人色。
甄世成笑笑:“都先起来回话,这里不是衙门,本官找你们问话亦不是问罪,不讲究下跪。”
甄世成温和的态度让三个大丫鬟神色稍缓,踟蹰着站起来。
甄世成扫了三名丫鬟一眼,缓缓道:“一般来说,像你们这样的丫鬟都是双数,两个、四个或六个吧?”
三名丫鬟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脱口道:“还有秋露!”
春芳、夏雨、秋露、冬雪正是永昌伯夫人的四个大丫鬟。
“秋露呢?”谢青杳喝问。
失去了母亲,父亲还背上了杀害母亲的罪名,使这个纯善的少女变得草木皆兵。
姜似轻轻拍了拍她手臂。
在好友的安抚下,谢青杳冷静下来。
三名大丫鬟面面相觑,竟是谁都说不出秋露的去向。
春芳再次跪下来,浑身簌簌发抖:“大人,昨日……昨日值夜的正是秋露!”
这样一来秋露立刻成了最可疑之人,甄世成当机立断道:“伯爷,请你立刻吩咐府中上下,先把秋露找出来。”
秋露是不是凶手还不确定,但在这种时候原该值夜的大丫鬟不见了,无疑是不能漏过的线索。
很快全府出动开始寻找大丫鬟秋露。
对于永昌伯府,自然是府中人才熟悉,甄世成便只派了几名衙役跟着寻找。
时间流逝,一直没有传来找到大丫鬟秋露的消息,女仵作反而先查验完永昌伯夫人尸体,前来禀报。
“伯夫人的致命伤在心口处,但周围还有三处伤口,深浅不一,其中一个伤口卡在肋骨处……”女仵作说完,作出结论,“一般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凶手经验不足,二是力道不足,属下认为凶手为女子的可能性较大……”
永昌伯勃然变色:“有没有找到秋露!”
仵作推断凶手为女子,而大丫鬟秋露不知所踪,凶手十有八九是秋露无疑。
甄世成却老神在在,面上不露半点声色。
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一切要等有秋露的下落再说。
第160章 找到
一时没有秋露的消息,甄世成把注意力放到验尸情况上来。
永昌伯夫人不是一击毙命,而是有好几个伤口,这种情况下难道不会发出声音惊醒就睡在身边的永昌伯吗?
甄世成思索着这个问题,视线不自觉落在姜似身上。
这个一开始就直奔衣柜并发现重要线索的小姑娘会不会知道什么?
或许他该听听她的想法。
思及此处,甄世成大步向姜似走去。
谢青杳以为甄世成找她问话,嘴唇翕动:“大人——”
甄世成温和笑笑:“谢姑娘不必紧张,我有些话想问姜姑娘。”
姜似笑笑:“甄大人想问什么?”
“姜姑娘,咱们借一步说话。”
“阿似——”骤然而来的丧母之痛使谢青杳对姜似格外依赖起来。
姜似安抚拍了拍谢青杳手背,随着甄世成往远处走去。
谢青杳眼看着二人走到远处的树下站定,这才收回视线走到谢殷楼身边,不安道:“哥哥,你说甄大人要问阿似什么?”
谢殷楼的目光依然追逐着那个窈窕的身影,低沉道:“或许是问她如何发现了衣柜中的异常。”
甄世成要问的正是这个,姜似听了沉默片刻,坦言道:“我嗅到了一种异香,而那异香的源头正是那个衣柜。”
“异香?”甄世成想起满室血腥味,不禁摇摇头,看向姜似的眼神带着惊奇,“姜姑娘是怎么闻到的?本官刚才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除了血腥味什么都闻不到。”
仔细想想,衣柜中确实有一股淡淡香味萦绕,他还以为是女子惯用的熏香。
姜似眨眨眼,语气俏皮:“或许是小女子天赋异禀。”
甄世成露出个笑容。
他倒不认为姜似在忽悠他。
为官多年,见过了太多的人和事,总有一些人是与众不同的,过目不忘者有之,生而知之者有之,相比起来眼前小姑娘只是嗅觉出众,已经算是寻常。
不过,这种天赋用来破案还真是得天独厚。
甄世成目光灼灼盯着姜似,恨不得儿子赶紧把小姑娘骗回家,呃,不对,是娶回家,以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使唤了。
“姜姑娘,本官有个问题想与你商讨一下。”姜似的不同寻常让这位能力卓绝的三品大员无形中把她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
“甄大人请讲。”姜似并没有流露出受宠若惊的感觉,依然神色坦然。
从前生到今世她学会了很多,改变了很多,唯有如何奉承人、套近乎这些依然不擅长。
这大概是天性使然,她从来不是长袖善舞的女子,而是有些清高倔强爱使小性子的笨丫头。
“在什么情况下,受害者遭受多次袭击而没有发出声音惊动睡在身边的人呢?”甄世成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很喜欢听听别人的看法,相互验证。
若二人猜测一样,无疑是件痛快至极的事。
姜似对甄世成提出的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坦然把心中想法说出来:“小女子认为是某种迷香。凶手想要不惊动睡在受害者身边的人,只令受害者发不出声音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毕竟每个人睡眠情况不同,有些人哪怕打雷下雨依然一无所觉睡到天明,而有的人不用听到什么声响,令人不适的气味便能使他醒来。所以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时永昌伯与夫人皆吸入了某种迷香,才使凶手顺利完成杀人栽赃的计划。”
甄世成连连点头,抚掌道:“说得不错,这是最大的可能!”
姜似皱眉想了想,道:“小女子还有一个猜测。”
“你说。”甄世成对待姜似的态度越发郑重。
“那迷香或许就是凶手躲在衣柜中点燃的,所以衣柜中留下的香味最重。”
姜似从一开始就在琢磨那种奇特的香味是什么,倘若是凶手身上的香露味,不大可能留在室内这么久不散。
听到女仵作的验尸情况,她便豁然开朗,一下子想到了留香之物最有可能是什么。
“只是小女子有一点想不明白,若是在衣柜中点燃迷香,凶手如何保证不受迷香侵害呢?”
甄世成摸着胡子道:“迷香有多种,凶手既然使用,必然提前做了防范。”
二人正说着,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人找到了!”
甄世成立刻停下与姜似的交流,问道:“人在何处?”
“在伯府花园的荷花池中。”
甄世成立刻随着属下往荷花池赶去。
荷花池边已经站满了人,见甄世成过来,衙役立刻喊道:“都让让,我们大人来了。”
人群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姜似就跟在甄世成后边,随着人群让开,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水池边的女子。
女子上半身伏在池边,露出已经泡得发肿的侧脸,下半身还浸在水中,衣裙与荷叶缠绕着,情景极为骇人。
谢青杳盯着池边女尸双手紧握。
下人们的议论声嗡嗡响起。
“真的是秋露啊,她怎么会死在这里了呢?”
“太吓人了,说不准是秋露杀害了夫人后畏罪自尽吧。”
谢青杳颤抖着握住姜似的手,六月的天,少女的手如冰一样冷:“阿似,我娘对秋露一向不薄,她怎么能——”
姜似微微用力回握谢青杳的手:“一切还要甄大人查验过再说。”
女仵作验尸的时候甄世成继续盘问起来。
“伯爷,昨夜既然是秋露值夜,你们没有见到她人么?”
“见到了,昨夜虽然是秋露值夜,但内子打发她下去歇着了。”
“大概是几时?”
永昌伯想了想道:“应该是戌末亥初的时候。”
甄世成缓缓扫视着众人:“那以后你们有谁见过秋露?”
主院中的丫鬟婆子不由看向大丫鬟冬雪。
众人皆知,伯夫人的四个大丫鬟两个人睡一屋,与秋露同屋的正是冬雪。
冬雪吓得扑通跪下来:“婢子觉浅,可以肯定秋露没有回来过!”
“也就是说,亥初以后再无人见过秋露了?”
众人皆默不作声。
“说话!”永昌伯吼道。
这时一道怯怯的声音传来:“有件事,婢子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一切由本官做主。”甄世成看向开口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