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朕很生气
景明帝一开口,几位皇子当下把头埋得更低了。
“老四,他们是在你府上打起来的,你来说!”
四皇子暗暗叹了口气。
果然,他这个宴会主人怎么都跑不了的。
皇帝的威严下,四皇子只得说了起来:“今日是七弟十八岁的生辰,儿臣想着七弟今年难得在京城,就叫了兄弟们给他庆生。因为七弟目前尚无府邸,所以才把大家叫到了我府上来……”
四皇子的解释令景明帝动了动眉梢。
他想起来了,老七至今尚未封王,所以还没地方住呢。
这么一想,景明帝再看郁谨就有了些愧疚。
因为八字相克他是膈应见到这个儿子,但归根到底这也不是孩子的错,而是天意弄人,该给老七的还是要给的。儿子再多也是他生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景明帝默默想着,有些生气。
文武百官、后宫嫔妃,从内到外这么多人竟无一人提醒他这件事!
景明帝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健忘,而是把突然升起的这点愧疚变成火气,算到别人头上。
“后来我们喝多了,就打了起来——”四皇子脸色泛青,说不下去了。
打架过程太丢人,他没脸提啊。
景明帝面色微沉:“喝多了就可以打架吗?谁先动的手?”
五皇子一下子来了精神,捂着被打破的脑袋喊道:“是老七,他拿酒坛子打儿臣的头!”
“是这样么?”景明帝看向郁谨。
郁谨嗯了一声,言简意赅:“是。”
景明帝火往上涌:“为什么打你五哥?”
此时别说景明帝,就是跪了一片的皇子们也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啊?当时正听老五吹牛呢,听得怪有意思的,老七怎么就把老五的脑袋给开了呢?
郁谨摸摸鼻子:“喝多了。”
众皇子绝倒。
“你可以!”景明帝眼睛眯起,看着个个挂彩的儿子们气不打一处来,“那你们呢?老五和老七打架,你们怎么也成了这副德性!”
见景明帝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六皇子顶着满脸血委屈道:“五哥把儿臣的鼻子都打出血了!”
当时喝高了的人当然不记得谁先动的手,五皇子理直气壮喊道:“他打我耳光!”
六皇子气极:“你先打了我鼻子,我才打你耳光的!”
八皇子帮腔道:“五哥先动的手,五哥还把儿臣一脚踹飞了,所以儿臣才一不小心抓到了三哥命根子——”
“噗嗤!”那些把头死死低着的内侍中终于有人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在此时贵人们都在气头上,无人关注,这才侥幸喘了口大气,不敢再出声了。
三皇子气得嘴唇都是白的。
老八这个王八蛋,这么丢人的事他本来打算吃个哑巴亏,打死都不提的。这下好了,他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什么鼻子打出血、脑袋被开瓢,比起命根子差点被人拽断简直不值一提。
凭什么他们没脑子打架最后是他最丢人?
三皇子心中充满戾气,打眼一扫看到了四皇子,立刻道:“儿臣也有错,儿臣不该一不小心把四弟的裤子连小衣都扯了下来,害他光屁股的——”
四皇子:“……”他招谁惹谁了!
景明帝的胡子都气歪了:“混账东西们!”
众皇子立刻低头:“儿臣有罪!”
“知道有罪就好!”景明帝脸色黑如锅底,“全都给我去宗人府面壁思过去,三日内不得食荤腥与五谷,朕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才打群架!”
真是出息啊,这些混账怎么不光着屁股玩泥巴呢!
景明帝越想越气,目光一扫事不关己的太子,眉头一皱:“太子在东宫面壁一日!”
太子一愣。
他跟着罚跪已经没道理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一起面壁?
简直没天理!
景明帝正在气头上,一见太子流露出不服之色,冷笑道:“你们兄弟八人,他们六个都聚在一起给老七庆生,唯独没有你,这是为何?”
究竟是太子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与其他兄弟打交道还是人缘太差被别的兄弟撇下了?
在景明帝看来,无论哪个原因都不是什么好事。
国之储君这个样子将来难堪大任,必须一起罚,玉不琢不成器啊。
“儿臣……错了……”太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郁闷低下了头。
老四是请他了,但他是什么身份,为何要给老七一个连父皇都不记得这么一个人的脸面去赴宴?
还有老四,天天装出贤德的模样干什么?想当太子不成?脸可真大!
此刻的太子半点没有体会景明帝的心意,只有不甘与委屈。
父皇实在太偏心了,不过是因为他母后早逝,他与现在的继后又不亲近,宫中无人替他说话罢了。
“都给朕滚!”景明帝大袖一挥,立刻多名侍卫上前,一眨眼就把皇子们带了出去。
大殿内顿时变得空荡荡。
景明帝黑着脸坐下,潘海连劝都不敢劝,垂首默默立在一旁。
皇上的家事可没他多嘴的份,还是等皇上自个儿慢慢消气吧。
很快后宫的嫔妃们就听到了风声。
贤妃乃四皇子与郁谨的母妃,一听说郁谨在齐王府闯了大祸,气得直哆嗦。
“这个孽障,从生下来就带累本宫与璋儿,没想到长大了还不消停,可怜璋儿还想着给他庆生——”
此刻屋内没有旁人,只有贤妃的一个心腹嬷嬷。
嬷嬷闻言劝道:“娘娘消消气,要老奴说啊,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是呀。娘娘您想,七皇子已经满十八岁了,本来到了可以与皇上见面的时候,可是皇上不提谁都不敢提这一茬。然而皇上日理万机,平白无故怎么会记起七皇子来?现在好了,不管是不是闯祸,皇上好歹记起七皇子这个人了。”
贤妃冷笑:“记起来又如何?不过是个净惹祸的东西!”
“娘娘啊,齐王爷心意是好的,皇上心里清楚着呢,七皇子再闯祸也怪不到王爷头上来。现在皇上记起了七皇子,很有可能按着规矩给七皇子封王,等将来不是还能帮衬着王爷吗?”
经由嬷嬷一提醒,贤妃心头一动。
老七闯祸是不是故意的?
第142章 喜从天降
居四妃之位,育有两位皇子,尽管七皇子从出生就离宫,贤妃在后宫中算是腰杆挺得最直的嫔妃了。别忘了,现在的皇后连一个皇子都没有,只有福清公主一个女儿罢了。
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当然不会心无城府,或者说这种人最爱把事情往复杂了想。
现在贤妃就开始琢磨了:老七因为闯祸见到了皇上,可见这闯祸很可能是有意为之。那么,她这个十八年没看过一眼养在民间的儿子是不是挺有心机呢?
身在皇家有心计是好事,可关键要看他什么态度。
要是老七心里有她这个母妃和兄长,那自然万事大吉,要是有别的心思,那她就要好好盯着,不能让老四吃亏。
贤妃心中无数个念头转过,骤然生出见一见郁谨的心思。
她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贤妃这边有了见儿子的心思,宁妃那边直接把饭桌给掀了。
宁妃是五皇子的母妃,出身将门,美貌泼辣,多年来圣宠不衰,在景明帝面前都掀过桌子的,何况现在还没外人。
“气死我了,一个野孩子竟然敢打我儿子!”
宁妃一发火,宫婢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无人敢劝,只听到掉到地上的汤碗滚动的声音。
“皇上还没来么?”等了一会儿,宁妃问道。
一听说儿子挨揍的事,宁妃立刻派人去请景明帝,往常这个时候皇上早就过来了,现在居然还没动静。
内侍战战兢兢道:“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说等忙完了就过来。”
“什么?”宁妃腾地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
批阅奏折?纯粹是借口,明明是怕她找贤妃与那个野孩子算账。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以后谁都敢来踩她儿子一脚了。
皇上不来,她就过去!
御书房内,景明帝一脸苦恼翻着话本子。
儿子们不省心,那些妃子也不消停啊,这么一会儿工夫来请他的内侍都有三四个了。
他暂时可不想面对那些哭哭啼啼的妃子,还是躲在御书房看话本子舒坦。
潘海蹑手蹑脚走进来,见皇上看得认真,虽然不忍心打扰又不得不说:“皇上,宁妃娘娘过来了。”
景明帝拿着话本子的手一抖,皱眉道:“就说朕在忙——”
话未说完一身绛红宫装的美人儿就闯了进来。
景明帝忙把话本子往堆满的奏折下一塞,干笑道:“爱妃怎么过来了?”
“皇上,璟儿头都让人打破了,臣妾能不过来嘛!”
“还好,不算严重。”
宁妃脸一沉:“不严重?皇上,那可是脑袋,不是别的地方,就算看着不严重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再说,看着也很严重啊,臣妾听说璟儿满脸血呢!”
“呃,满脸血的是老六,他鼻子让老五打出血了。”景明帝见缝插针解释道。
宁妃语气一滞,缓了缓道:“不管怎么说,您得好好惩罚罪魁祸首!不管是老五还是老六或者其他几位王爷,他们受伤还不是因为先动手的那个嘛。皇上您怎么不想想,几位王爷以前小聚可从没出现过这种事……”
宁妃快言快语说了一通,见景明帝没反应,伸手抓住了他衣袖:“皇上,您可说句话啊!”
“呃,呃,爱妃说得对,是该罚!”
宁妃嘴角一扬:“皇上打算怎么罚?”
景明帝笑道:“爱妃放心,朕已经狠狠处罚过了。”
“臣妾没听说啊。”宁妃很是纳闷。
莫非消息有误?
“朕让老七去宗人府面壁思过了。”
“什么?”宁妃瞬间瞪大了眼,见景明帝端着一张认真脸,气得樱唇发白,脱口而出道,“这算什么惩罚?臣妾听说几位王爷甚至太子都罚面壁思过了,您让七皇子与他们一起受罚,这哪里是受罚呀,纯粹是抬举他。他也配!”
宁妃说完,忽然发现屋内气氛一片凝滞,再看景明帝,则是面色冰冷,眉头深深拧起。
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皇上这般表情了。
沉默了片刻,景明帝开口:“爱妃怎么会认为受罚是抬举老七呢?”
宁妃常年受宠,吃准了景明帝的好性子,闻言撇嘴道:“不说太子,几位皇子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亲王,除了咱们宫里的几位就属他们最尊贵了。而七皇子呢,庄子上长大的,说起来与乡野村夫有何不同?皇上您要他与几位王爷一道受罚,可不就是抬举他嘛!”
“原来如此。”景明帝缓缓点头。
宁妃抿唇:“皇上,七皇子害王爷们受伤,惹了这么大的祸,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定要重重责罚以免他日后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潘海——”景明帝喊了一声。
潘海适时探出头来:“奴婢在。”
看来七皇子要倒霉了,皇上什么都好,独独扛不住枕边风,而贤妃是绝对不会帮着七皇子求情的。
潘海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正好是最不受宠的那个,此时想到自小养在宫外因为闯祸才见到父亲的七皇子,难免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传朕旨意,封七皇子谨为燕王,命宗人府与钦天监尽快选定良辰吉日准备册封……”
景明帝此话一出,宁妃与潘海皆呆若木鸡。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景明帝不悦哼了一声:“潘海,你是聋子吗?”
潘海猛然回神,忙道:“奴婢领旨。”
天啦,这是什么情况?七皇子运气如此逆天,莫非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不成?
潘海晕晕乎乎走出去,抹了一把脸。
皇上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太挑战他这个大太监的反应能力了。
潘海还没走出多远,御书房内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景明帝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爱妃莫急,不是你说老七不配受罚吗,朕先让他有了与其他皇子一样的身份,才好罚他。”
宁妃气得浑身哆嗦,哑口无言。
这么有道理,她还能说什么?再说下去是不是还要封那野孩子一个太子当当?
贤妃听闻宁妃去御书房告状了,虽然不在意郁谨如何,却唯恐影响了四皇子,急忙赶往御书房,半路上遇到了潘海。
潘海一见贤妃立刻道喜:“恭喜贤妃娘娘。”
第143章 赢家
贤妃听得一愣。
她这正糟心呢,喜从何来?潘海该不会说反话埋汰她吧?
虽然觉得潘海不会做出这么没谱的事来,可贤妃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潘公公,不知本宫喜从何来?”
潘海才被景明帝弄晕过,这个时候自然想让别人也尝尝这种滋味,当下笑着作揖道:“贤妃娘娘还不知道吧,刚刚皇上下旨,封七殿下为燕王——”
话还未说完,贤妃就惊呼出声:“潘公公莫不是拿本宫寻开心?”
“哎呦,贤妃娘娘,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您寻开心啊,更何况假传圣旨的罪名奴婢更担不起了。”
“皇上果真封七皇子为燕王?”
“千真万确。”
宁妃后退一步,抬手扶额。
有点懵,她得缓缓。
“贤妃娘娘,奴婢要去传旨了。”
见潘海要走,贤妃顾不得缓缓了,忙道:“潘公公稍等!”
“贤妃娘娘还有吩咐?”
贤妃立刻塞了个金戒子给潘海,低声道:“不知御书房中发生了什么事,皇上为何会封七皇子为燕王?”
潘海把金戒子顺势放入袖口内的暗袋里,笑道:“贤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奴婢只能给您道个喜,至于御书房中发生了何事,可不是奴婢能随便说的。”
潘海是景明帝面前的红人,口风很紧,贤妃只能眼巴巴看着潘海远去,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得到这种消息,她自然没必要跑去御书房了。
不管怎么说老七都是她儿子,能够封王对她这个母妃来说是件光彩事。
贤妃之所以不待见郁谨,一方面是从未相处过没感情,更重要的原因是郁谨一出生景明帝就生了重病,所有人都认为皇上厌恶这个儿子,连累她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那些嫔妃暗地里最常说的话就是贤妃有两个儿子又如何?养出一个妨克皇上的儿子来,还不如没有呢。
如今好了,她这个妨克皇上的儿子都被皇上封王了,而那些无子的嫔妃只能对着月亮哭呢。
不过,皇上到底怎么想的?老七明明惹了祸,为何会给他封王呢?
贤妃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这才不敢胡思乱想,赶紧回寝宫去了。
景明帝这道旨意一出,整个后宫都炸了。
“皇上居然封了七皇子为王,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清楚啊。只知道宁妃去了一趟御书房,然后皇上就下旨封七皇子为王了。”
“嘶——没想到宁妃居然是以德报怨的人。”
“以德报怨?我宁可相信七皇子是宁妃生的嘞。”
一时间宫内谣言满天飞,越说越离谱,宁妃气得险些吐血。
不多时有内侍带着许多绫罗珠宝过来,说是皇上赏赐的礼物。
内侍前脚才走,宁妃就把那些礼物踹了个稀巴烂,却不敢去找景明帝算账了。
皇上行事太莫测,万一她去了再弄出什么好处给那个野孩子,那她就没法活了。
一些原本打算去找景明帝告状的嫔妃同样没了动静。
情况太复杂,还是静观其变最保险。
御书房里,景明帝靠着椅背,悠闲翻阅着话本子。
嗯,世界总算清净了。
宗人府内,几位皇子被关在一处空房中,气氛剑拨弩张。
“老七,你现在酒醒了吧?”五皇子恶狠狠瞪着郁谨,一脸凶狠。
郁谨笑道:“五哥误会了,我没醉。”
五皇子一下子抓住了郁谨的把柄,大笑道:“在父皇面前你说喝多了,现在说没醉。老七,你这是欺君!”
郁谨扬眉,比起五皇子的狂躁越发显得淡然从容:“喝了两大坛子酒难道不多?我是说喝多了,可没说喝醉了。”
“你——”五皇子气个半死,抡起拳头冲过去。
几位皇子忙把五皇子拦住。
“五弟,咱们都被关到这里来了,你要是再打一架,就不是三日能出去了。”
宗人府的空房能令皇亲贵胄闻风丧胆,若不是父皇点明三日后能放出去,此时他们就该哭了。
“是呀,五哥,你还是消停点吧。”八皇子劝完五皇子,瞥了一眼郁谨,冷笑道,“和这种人计较,没的辱没了身份!”
“呃,我倒不知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郁谨淡淡道。
和他斗嘴皮子?无论是动手还是动口,他要是输了就不叫郁谨!
八皇子呵呵笑了:“五哥,你发现没有,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光杆皇子,说出去不嫌寒碜么?”
五皇子哈哈一笑:“他要是知道寒碜就不会跑到齐王府丢人现眼了。”
“呃,我明白了。”郁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众人不由看过来。
郁谨往冰冷的墙壁上一靠,笑吟吟道:“搞了半天你们得意的是王爷的身份。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这种只要是个带把的混吃等死活到十六岁就能混上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值得得意的?”
众人被问得一窒。
他们是听说过老七在南边军中颇有威望,可这又怎么样?
他们是皇子,如果没有野心,当个王爷足以逍遥一辈子,要是有野心,奋斗的也是那个位置,谁会去领兵打仗?
在军中再有威望也不及在父皇心中有地位。
然而无论怎么想,真说起来,顺理成章封王确实没什么得意的。
八皇子当然不死心让郁谨占尽上风,冷笑道:“总比你什么都不是要强,你连混吃等死混上的资格还没有呢。”
“老八——”六皇子喊了一声。
就算是要挤兑老七,也不能把他们都扯进来吧?什么叫混吃等死混上的资格?太难听了。
八皇子自知失言,忙冲六皇子笑笑。
郁谨垂眸,懒得再看这些人。
他想要的,自会去取!
“怎么,没话说了?”八皇子见郁谨不语,得意问道。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数人鱼贯而入,一名主事走在最先,对众皇子见过礼后来到郁谨面前:“七殿下,请您起身,这些人要为您量身裁衣。”
郁谨不动声色站起来,其他人皆一头雾水。
“量身裁衣做什么?”五皇子忍不住问道。
主事忙道:“皇上下旨,命臣等准备七殿下的册封仪式。”
第144章 担心
直到那些人离开,众皇子还处在目瞪口呆之中。
他们今天撞邪了不成?
在兄弟们的各色目光之下,郁谨面无表情喝了一口茶水。
打一架还有这种好处吗?
他最开始的打算主要是为了阿似出气,见父皇只是顺便而已。
当然,会见到父皇原在他意料之中,可以说在他这个皇子被人遗忘的时候,这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过会封王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郁谨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面上不露半点声色,看起来竟是胸有成竹。
众皇子看向郁谨的眼神顿时变了。
难不成老七早就知道会被封王?这一切原就在他预料之中?
嘶——老七心机够深啊!
这其中最尴尬的就是八皇子了。
他刚刚还在奚落郁谨是个光杆皇子,没资格与他们凑在一起,现在人家就封王了,这脸都打肿了。
比八皇子心情还糟糕的是五皇子。
处于沉默中的五皇子正在怀疑人生。
他挨打了,被老七打破了头,然后两个人惩罚一样不说,父皇还给老七封了王!
他是捡来的吧?还是说这么多年养在宫外的不是老七而是他?
“我不信,我不信!”沉默过后,五皇子彻底爆发,腾地跳了起来就要往外冲。
八皇子一把抱住五皇子:“五哥,你去哪儿啊?”
“我要去找父皇评理去!”
旁边的六皇子嘴角一抽:“五哥,你快别去了,我刚刚从那名主事口中打听到了,就是宁妃娘娘去了一趟御书房,才传出了给老七封王的旨意。”
五皇子愣了愣,嘴唇直哆嗦:“我,我找母妃评理去!”
大皇子走过来拍了拍五皇子肩膀:“五弟,冷静一下吧,兄弟间闹太僵了不好。”
五皇子一听险些气炸了,肩膀一动甩脱大皇子的手,怒道:“是我想闹僵吗?我明明一直很冷静!”
一点也不冷静拿酒坛子砸他的是谁啊?
郁谨放下茶杯,闭目养神。
他也很冷静啊,尤其是拿酒坛子砸人的时候,力道和角度控制得很精准的。
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回家了,也不知道阿似有没有去找过他……
雀子胡同门前有着一棵歪脖子枣树的民宅中,姜似莫名眼皮直跳,跳得她心头不安。
“二牛,你主子去哪了?”有一下没一下摸着二牛的脑袋,姜似叹道。
卧在姜似身边的二牛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抖抖油光水滑的皮毛,驾轻就熟叼起姜似的裙摆就要往外走。
姜似忙拽住裙子,无奈笑道:“二牛啊,你总叼我裙子,我都没钱做新衣裳了。”
二牛一听松了口,晃晃尾巴跑进厢房中,不多时叼着个钱袋子出来放入姜似手中。
姜似哭笑不得:“快拿回去。”
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钱袋子,系袋子的绳儿都发霉了,不知道压了多久的箱底。
二牛见姜似不收,歪头露出不解的目光。
姜似指指钱袋子,又指指厢房。
二牛掉头跑向厢房,嘴巴和爪子并用把门关好,跑回来接过姜似手中的钱袋子,塞到阿蛮手中。
“给我?”阿蛮一脸惊喜。
“汪汪。”二牛催促叫了两声。
它见过的,每次把钱袋子给了女主人,女主人都会给这个人。
阿蛮看向姜似。
“给二牛放回去。”
郁七不在,她来一趟带个钱袋子走,成什么人了。
阿蛮不情不愿递给二牛:“喏,姑娘不让收。”
“汪!”二牛一呲牙,露出一脸凶相。
阿蛮眨眨眼。
这大狗居然还会威胁人!
门人老王终于忍不住出声:“姑娘还是收着吧,二牛脾气大着呢,它给您的东西您要是不收,它非得把东西撕烂了不可。”
姜似只得示意阿蛮暂且收下,对门人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收下,回头给余公子送回来。”
二牛见阿蛮把钱袋子揣起来了,高兴得围着她打转。
“二牛,我要走了。”姜似拍拍二牛,准备离开。
来这里本来就是一时脑热,她总不可能一直等着,反正已经来过算是守了承诺。
二牛窜过来,挡在姜似面前。
“二牛,不要胡闹!”
二牛歪头打量着姜似,见她俏脸微沉去意已决的样子,往下一倒,四脚朝天开始打滚。
姜似:“……”二牛这是在耍无赖?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噗嗤。”阿蛮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姑娘,您要不就再等等吧。呵呵呵,婢子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狗——”
说到这,阿蛮笑意一收,压低声音道:“姑娘,婢子听说过狐狸精、玉兔精,二牛该不是一只狗精吧!”
“汪!”二牛不满叫了一声。
它听得懂好嘛,它才不是狗精!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该走了。”姜似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心软。
二牛又会讨喜又会撒娇,她要是心软就走不了了。
这时院门猛然被推开,龙旦白着脸冲进来:“不好了!”
姜似脚步一顿,心陡然沉了下去:“怎么了?”
她就说不大对劲。
今天是郁七的生辰,就他那厚脸皮,定然寻思着她会过来呢,就算有事出门也不会迟迟不归。
龙旦听姜似这么问,反倒不知道怎么说了:“主子——”
这话该怎么说啊?主子在姜姑娘面前一直隐瞒身份,总不能告诉她主子因为和王爷们打架被宫中禁卫带走了吧?
“究竟怎么样了?”姜似见龙旦这番表现,越发觉得情况不妙。
龙旦狠狠叹了口气:“主子因为与人起了争执,被抓去大牢了!”
他可没有撒谎,主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后果肯定很严重啊。
“抓去大牢?”姜似眉头深深蹙起,仔细回想着前世的事。
那个时候可从未听说郁七进过大牢。
是了,她想起来了,前世郁七参加过她与季崇易的婚礼不久就回南边去了,不曾在京城逗留这么久。
难道说因为她改变了一些事,郁七多了一场牢狱之灾?
姜似触及龙旦眼中的急切,心中一动。
不对,郁七是什么身份龙旦再清楚不过,如果只是与人起争执被抓进大牢根本不必慌张。
这么一想,姜似心情攸地一沉。
第145章 龙旦的老婆本
二牛虽不懂龙旦说些什么,可主人没有回来让它本能感到不安。而这时,女主人的安抚就格外重要了。
二牛冲着姜似“呜呜”低叫了两声。
姜似揉揉二牛的头,问龙旦:“余公子是被顺天府的差爷带走的?”
龙旦闪烁其词:“啊,小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衙门的官差,京城这块地方能伸手管的衙门太多了。”
“既然这样,我让兄长打听一下。”
龙旦忙摆手:“不用了,小的托人打听就行。”
姜似默了默。
既然这样,龙旦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龙旦暗暗观察着姜似的神色,斟酌道:“姜姑娘,我们公子在京城无依无靠,小的要忙着跑关系救公子出来,一时没人顾着二牛了,您看——”
门人老王默默躲在墙角装不存在。
“没人给二牛喂饭,它会饿死的。”
二牛仿佛听懂了,往地上一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姜似额角青筋直跳。
龙旦心急火燎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让她照顾二牛?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郁七根本没有什么大事?
姜似渐渐恢复了冷静,为刚才情不自禁的担心懊恼起来。
她才懒得管他死活!
“这样吧,让二牛跟着我兄长几天。”
“不行啊,二牛换了地方睡不着觉。”
“汪——”二牛叫唤一声,表示附和。
姜似睇了二牛一眼。
她可从来不知道二牛还有这个毛病。
二牛抬起狗脸,讨好冲姜似耸动着鼻子,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她要不答应就能哭出来。
姜似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怎么说,郁七定然是遇到事了,那她就照顾二牛几天吧。
“那我每天抽空过来一趟,余公子究竟什么情况,等你打听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龙旦连连点头:“姜姑娘放心,小的打听到消息第一个告诉您,免得您担心。”
姜似抿抿唇角。
她才不担心……
“阿蛮,走了。”
姜似带着阿蛮一离开,龙旦立刻往厢房跑去。
主子好歹是皇子,生命危险应该是没有的,不过想打听到主子的情况少了银钱开路可不行,还好他压箱底的钱不少,先拿出来给主子打点关系足够了。
龙旦跑到藏钱的地方,一看翻乱的衣裳直觉不妙,忙把堆在最上面的衣裳扒拉开往箱底摸去。
箱底什么都没摸到。
龙旦瞬间变了脸色,干脆把箱子倒过来,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倒出来一堆,却不见那个钱袋子。
“老王!”龙旦尖叫一声。
老王负手站在门口:“怎么了?”
“家里遭贼了?”
“没有啊。”
“那我压箱底的钱袋子怎么不见了?”龙旦一声比一声高。
老王掏掏耳朵,一指二牛:“那你得问二牛。”
龙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瞪着二牛。
他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二牛,我的钱袋子呢?”
“汪汪。”二牛抬眼望天。
说什么?它听不懂啊。
还是老王看不过去,揭发道:“二牛送给姜姑娘了。”
短暂的沉默后,龙旦撕心裂肺吼道:“那是我压箱底留着娶媳妇的钱,二牛,你这个混蛋,我要剥了你的皮——”
二牛抛给龙旦一个不屑的眼神,甩着尾巴跑了。
姜似主仆回到海棠居,阿蛮惊呼一声:“姑娘,里面好多钱!”
好多钱?
姜似扬眉。
“姑娘您看,有一叠银票呢。”
“放好了,等余公子回来还回去。”
“嗳。”阿蛮应了一声,把钱袋子收好,“姑娘,您说余公子犯了什么事啊?怎么还引来牢狱之灾呢?”
姜似冷冷道:“就他那个性子,没什么奇怪的。”
明明是个皇子,却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她在前世就领教过了。
“姑娘,您就别担心啦。”阿蛮体贴劝道。
姜姑娘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不许胡说八道!”
阿蛮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年头还不许人实话实说了,果然大丫鬟不好当啊。
一会儿后,姜似吩咐道:“去让老秦知会阿飞一声,看能不能打听到余公子的事。”
阿蛮:“……”姑娘,您能坚持久点再开口吗?
“快去!”姜似大感尴尬,瞪了阿蛮一眼。
“是,婢子这就去。”阿蛮忍笑走了出去。
姜似起身踱了几步,走到床榻边坐下,抱着软枕深深叹了口气。
她大概还要用些时间才能彻底放下那个混蛋。
等了半天,阿蛮传回阿飞的话,自然是没打听到郁谨的事。
眼下郁谨被封王的事虽然引起了轰动,却仅限后宫与消息灵通的大臣之间,消息还没有传到外头去。当然,就算消息传出去,任谁也不会想到七皇子与余七是一个人,一心打听余七情况的阿飞不会留意到这些。
所以姜似注定失望了。
郁谨出门时带着冷影,半日后龙旦总算与冷影联系上了。
“主,主子封王了?”龙旦眼睛瞪得老大,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嗯。”冷影言简意赅。
龙旦戳了戳冷影:“你可详细说说啊。”
这人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急死人。
“我不知道详细的,那些人先把我关了起来,后来又把我放了,然后便向我道喜,我才知道主子被皇上封王了。”
龙旦抹了一把脸:“这事有点古怪啊,你见到主子了没?”
“没,主子被禁卫直接带走面圣,后来押去了宗人府,这些都是听那些人说的。”
像冷影这种皇子亲卫,没有上面的明确指示处理起来很有弹性。
因为景明帝的命令只提到了皇子们,压根不在意这些跟去的侍卫如何,所以才会有冷影一开始被关起来,听说七皇子封王又被立刻放出来的事。
现实点说,这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你究竟知道个啥?”龙旦没好气道。
“主子三日后会被放出来。”
三日后,七皇子封王的事终于传遍朝野。
姜似一直不得郁谨的消息,又不便贸然让阿飞打探皇子之事,终于忍不住去找姜安诚打听:“父亲,最近外边有什么新鲜事么?”
“新鲜事?京中哪天都有新鲜事啊。”
“有关朝廷的呢?”
姜安诚想了想:“还真有一桩,从小养在宫外的七皇子被封王了。”
第146章 三日后
姜似彻底愣了。
这是怎么回事?郁七前世的这时候可没有被封王。
犹记得前世他与乌苗一族合作大胜南兰,封王的旨意是直接下到南边的,怎么现在他就被封王了?
真正说起来,她改变的只有切身相关的一些事,对郁七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才是。
那么,这些不同因何而来?
姜似被这个惊人的消息弄得脑海中乱糟糟的,一时有些发呆。
“意外吧?”姜安诚可不知道女儿心中的翻江倒海,笑眯眯道。
姜似回神,勉强露出个笑容:“意外——”
当今七皇子遭遇离奇,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罕有不知道的,便是闺阁女儿也会把此事当成趣谈。
“女儿听说七皇子一直在南边,好端端怎么会被封王呢?”
“七皇子前些日子回京了,不过一直很低调,能被封王真是出人意料。”
“父亲听说原因了吗?”姜似趁机问道。
“据说是因为皇子们打群架引起来的……”姜安诚把听来的那些已经传走样的消息讲给姜似听,最后感叹道,“皇上真是仁厚之君啊,并没有忘了这个十几年没见过的儿子。”
姜似心情有些复杂。
她这两日觉都没睡好,到底是为了什么?
“似儿,你打听这个干什么?”姜安诚后知后觉问起来。
“呃,最近京中热闹不是挺多么,女儿还想着‘杨国舅’暴毙案是不是破了呢。”
“小姑娘家好奇这个干什么,不小心吓着怎么办?”姜安诚一脸不赞同。
他只要一想到长兴侯府后花园挖出那么多尸骸,女儿就在一旁看着,便忧心得睡不着,那压惊的两个酱肘子最后都被他吃了。
“父亲说的是。”姜似笑盈盈道。
父亲大人说的都对。
“对了,有些话为父一直想叮嘱你来着,最近太忙乱没寻着机会。”
“请父亲训示。”
姜安诚大感满意。
看看,女儿多么乖巧,说话多么中听,再看看姜湛那混账东西,只知道惹他生气!
逃学排队买了东大街王五嫂家的凉皮准备送给妹妹吃的姜湛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嘀咕道:“父亲肯定又数落我了,看来今天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书房里光线明亮,姜安诚示意姜似坐下,问道:“你二姐的事,你怎么看?”
“二姐?”姜似不料姜安诚会问起姜倩,淡淡道,“二姐遇人不淑,运气差了些。”
她更想说的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这话在长辈面前不好提。
假若姜倩没有帮着长兴侯世子害人,一个府的姐妹遇到这种事,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她都会深深同情,尽己所能帮姜倩走出阴霾。
而现在,她只会等待机会让姜倩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不相信姜倩是会幡然醒悟的人。
姜安诚长叹:“似儿,我们不能左右自己的运气,但是在遇到不幸的事后至少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将来万一……”
姜安诚根本没法想象这样乖巧美丽的女儿会有人忍心拳脚相加,可这话不得不说,这是他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万一遇到会对你动手的人,你不要管对婆家娘家有什么影响,立刻给我回家!”
“父亲——”
“一切有我和你二哥在呢,还不用你一个小丫头硬撑着顾全什么大局。”
“女儿记住了。”姜似垂眸,心中涌起感动。
前生,倘若她不是一味要强,在父兄面前柔软些,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她用一个轮回的时间学会了该柔软时柔软,该坚强时坚强,她与她在意的亲人们都会有个好结局吧?
“很快就是你外祖母大寿了,到时候见了你大姐多聊聊,看她过得如何。”姜安诚提起长女姜依,心头发酸。
长女刚出生时他还年轻,满心想的还是孩子娘,难以分出多少心思给女儿,等后来有了三天不打就皮痒的儿子,就更少关注这个女儿了。
再后来,次女出生了,妻子也去世了……
长女从小到大都是安静乖巧的,从没让他操过半点心。好在大女婿性子好,看起来对长女是真心疼爱,就是书香人家讲究多,长女鲜少能回娘家来。
姜安诚毕竟是个大男人,平时只觉姜依夫妇琴瑟和鸣无需操心,可姜倩的事一出,心中难免打起鼓来。
万一婆婆苛待依儿,依儿一味忍气吞声呢?
“父亲放心,等那日女儿好好与大姐聊聊。”
朱家的规矩就是再严苛,外祖母大寿断断没有不许大姐去拜寿的道理,更何况她外祖家可是宜宁侯府,不是什么破落户。
姜似离开书房,才出府就遇到了姜湛。
“四妹,你要出去啊?”姜湛微微喘着,双颊泛红。
姜似抬眼看看天色:“这个时候二哥不是在上学么?”
姜湛献宝般把凉皮递到姜似面前:“四妹,还记得东大街王五嫂吗?他家凉皮最出名了,前些日子不是因为家中有事关了一阵子吗,今天重新开张,你都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的!”
“二哥逃课就是买凉皮去了啊。”
“你不是爱吃么。他家凉皮特别劲道,切成均匀的条儿淋上芝麻酱,倒上蒜末、香醋,再配上细细的黄瓜丝与辣椒丝,热天吃最爽口了。”姜湛把凉皮往姜似手中一塞,“四妹吃完凉皮再出去玩吧,我先回去上学了,不然被父亲抓住又是一顿好打。”
姜似还没说什么,姜湛就抬手替她摘下无意间落在发梢的花叶,风风火火跑远了。
“二哥别跑太急,当心中了暑气。”姜似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姜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角。
“姑娘,这凉皮——”阿蛮默默咽了咽口水。
她吃过王五嫂家的凉皮,太好吃了!
嘤嘤嘤,好想有一个二公子这样的兄长。
“先带去雀子胡同吧。”
已经出来了再把凉皮放回去太麻烦,好在一盒凉皮也不重。
宗人府门口,龙旦与冷影翘首以待。
“出来了!”龙旦眼睛一亮,猛拉冷影衣袖。
数人从宗人府走了出来,这些人个个气质不凡,其中一人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与其他人明显隔着一段距离,自是郁谨无疑。
第147章 作死的郁谨同学
宗人府的空房虽然算是某种形式上的牢房,但关的是皇子们,当然与真正的牢房不一样。
可以说除了没有自由,皇子们的生活起居与在王府没有太大区别,当然因为皇上的责罚,这三天只能用蔬果填肚子。
往外走时,众皇子个个腿脚发软,脸色发白。
不吃肉没劲啊!
他们一出来一群人就围了上去。
娶了王妃的,这个时候都是媳妇来接,尚未娶妻的如六皇子与八皇子,母妃早就派了心腹来等着,唯恐儿子受了委屈。
一时间宗人府外哭哭啼啼,好不热闹。
龙旦暗暗叹气,拽了冷影一下:“走,咱们也接主子去!”
早知道带二牛来了,把这群女人统统比下去!
龙旦与冷影才走了几步,就有人先一步来到郁谨面前,行礼后笑道:“殿下,娘娘请您去一趟。”
郁谨笑了笑,轻描淡写道:“现在多有不便,我得回去沐浴更衣,吃饭睡觉。”
来请郁谨的内侍正是贤妃宫里出来的。
郁谨只觉格外好笑。
他回京有一阵子了,那位不知长相的母妃可从来没想起过要见他,甚至他十八岁生辰那日都不见任何表示,现在他被封王就请他入宫相见,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点?
郁谨想起这个,连生气的情绪都懒得有。
对他来说,皇宫是个陌生的地方,住在里面的那位母妃同样是个陌生人。
“母妃”只是一个称呼,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眼看着郁谨大步向龙旦二人走去,内侍跟在后面追:“殿下,娘娘还等着您呢——”
这么一喊,门口的人纷纷侧目。
内侍人矮腿短,眼睁睁看着郁谨带着两名侍卫潇洒离去,只能跺脚叹气,垂头耷拉脑回宫复命去了。
鲁王府的马车上,鲁王妃先是看了看五皇子有无大碍,随后怒道:“那个杀千刀的七皇子,怎么偏偏就砸王爷的头呢……”
五皇子心虚又郁闷,冷冷道:“快别提他,提起来就心烦!”
老七像疯狗似的乱咬人只能认倒霉,要是他惦记东平伯府四姑娘的事被这母老虎知道,又是一顿闹腾。
鲁王妃想着五皇子的倒霉识趣不提了,转而问道:“王爷,父皇为何会封七皇子为王啊?”
“我怎么知道!”
各府马车上,有此一问的不只鲁王妃一人,而被问的没有一个能给出答案的。
“你不必管七弟为何会被封王,圣心难测,父皇有父皇的想法。我与七弟是一母同胞所出,他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府邸,到时候你当嫂子的要多关心一下,等将来他娶了正妃,尽量交好。”外表低调内里装饰得无比舒坦的马车里,四皇子对齐王妃道。
齐王妃样貌只是中人之姿,胜在气质端庄,闻言点头笑道:“王爷放心就是,回头我就吩咐人送些补品到七弟那里。等燕王府修葺好了,再把我库房里那两株半丈高的红珊瑚送过去当贺礼。”
四皇子听得一阵肉痛。
那两株半丈高的红珊瑚可是好物件,他瞧着都很稀罕,碍于是王妃的嫁妆不好说什么,没想到他的王妃倒是大方。
不过这也正合四皇子心意。
郁谨虽然搅合了他组织的庆生宴,却被封了王,令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拿不准皇上的意思。
在四皇子看来,无论景明帝怎么想,郁谨的好处是实打实的,他表现出兄长的友爱绝对错不了。
“委屈你了,等以后……什么好物件我都给你寻来……”四皇子握住齐王妃的手,意有所指道。
齐王妃抿唇一笑,柔婉靠在四皇子肩头:“我不在乎什么好物件,王爷有这个心就够了。”
王爷的野心她当然是知道的,身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的妻子,该怎么做她当然知道。
假如王爷这辈子只当一个闲散王爷,她那些嫁妆自然是随心意使用,可是王爷想的是那个位置,那她当然要替王爷打点好关系。
论家世,她不比太子妃差,皇后那个位置凭什么太子妃能坐,她就不能?
看着齐王妃平庸的侧颜,四皇子心中微微一叹。
王妃确实是他的一大助力,奈何生得太普通了些……
想想五弟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一个美貌如花的王妃,居然还打起东平伯府四姑娘的主意来。
也不知东平伯府四姑娘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美人儿呢?四皇子隐隐生出一分好奇来。
“王爷,您累了?”齐王妃察觉四皇子的心不在焉,问道。
四皇子笑笑:“没事,先进宫去给母妃请安吧,也好让母妃放心。”
齐王夫妇直接往皇宫而去,贤妃宫里出来的内侍先一步回来复命。
贤妃气得脸色发青:“他竟然用回去洗澡睡觉的理由拒绝进宫见我,他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
那个混账,找借口都找得这么不上心,可见是个不孝的。
“娘娘息怒,七殿下从未在宫中生活过,规矩上难免差一些。”心腹嬷嬷劝道。
这时宫婢进来禀报:“娘娘,齐王爷与王妃来给您请安了。”
一听四皇子来了,贤妃缓了脸色,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到底还是老四贴心,不枉她一片慈母之心。
回雀子胡同的路上,郁谨问龙旦:“我不在的这两日,有没有什么事?”
“没事呀。”接到主子心里高兴,龙旦起了开玩笑的心思。
“嗯?”郁谨脸一沉。
这小子是不是欠抽了,明知道他要问什么还打马虎眼。
龙旦头皮一麻,忙道:“姜姑娘每日都来喂二牛呢。”
郁谨脚步一顿。
“主子,怎么了?”
“每日都来?”郁谨几乎是一字一顿问道。
“是呀。”龙旦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
“混账!”郁谨低低骂了一声,大步流星就往家赶。
他竟然错过了好几次见阿似的机会,简直想杀人!
匆匆赶到家门口,看着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歪脖子枣树,郁谨停下来:“她每日什么时候来?这两日我不在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这个时候姜姑娘应该已经到了呢。”龙旦嘿嘿一笑,“小的和姜姑娘说您得罪人蹲大牢了,可受罪了。”
咦?
郁谨一听灵光一闪,摸出匕首把衣裳划了几道,又眼睛不眨给胳膊来了一刀,流出来的血往脸上身上一抹,靠着龙旦虚弱道:“扶我进去——”
第148章 揭穿
看着刚刚还生龙活虎的主子瞬间变成一朵娇花,龙旦嘴巴张得能塞下一只鸡蛋:“主,主子——”
您这是做什么呀!
“少啰嗦!”郁谨低声警告道。
冷影是个锯嘴葫芦,他最担心龙旦这小子话太多说漏嘴。
龙旦不敢再问,扶着郁谨喊道:“老王,开门。”
普通的黑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二牛挤开老王窜了出来,围着郁谨直叫唤。
郁谨三日没见到二牛还怪想的,然而二牛也没有未来媳妇重要,他悄悄捏了龙旦一下,示意龙旦赶紧扶他进去。
龙旦这边还犯傻呢,冷影居然面无表情扶住郁谨另一只胳膊往内走了。
老王骇了一跳:“您这是怎么了?”
在院中树下坐着的姜似早已站了起来。
她没想到会与郁谨撞个正着。
这个时候姜姑娘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好奇郁谨的遭遇,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每日过来还与他碰上,说不准就引起这人的胡思乱想。
早知道换个时候过来了。
姜似正这般想着,便看到了浑身狼狈、血迹斑斑的郁谨。
这一瞬间,什么纠结顿时忘到了脑后,姜似不由快走几步,问道:“怎么受伤了?”
郁谨嘴角悄悄翘起。
他好像从阿似眼中看到了关心!
呵呵,他就说嘛,施展苦肉计准没错。
“没,没事……”郁谨有气无力,白着脸催促龙旦,“扶我先坐下……”
龙旦这个时候也入戏了,哽咽着道:“主子,您慢点儿,别扯着伤口……”
“究竟怎么回事?”姜似拧眉。
郁七不是封了燕王吗,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怎么会弄得遍体鳞伤回来?
没有皇上的旨意,谁敢对皇子滥用私刑?
郁谨抬起头冲姜似虚弱笑笑:“没什么大事,就是得罪了有背景的人,那人买通了衙门里的人让我吃了些苦头。不过我皮糙肉厚,这些都是皮外伤,你千万别担心……”
嗯?
姜似眼睛眯了眯。
她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郁七不是因为打群架被关进了宗人府吗?宗人府的人会被买通让一位马上封王的皇子受皮肉之苦?
她一开始虽然不知道郁七遇到了什么事,经过这三日从父亲口里也打听到了。
郁七说的与父亲说的完全不同,可他这一身伤明显从逻辑上说不通。
姜似当然不傻,一开始见到郁谨惨兮兮的模样还有几分关心则乱,恢复冷静后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这混蛋竟然对她施苦肉计!
姜姑娘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真是出息了啊,对她施展个美人计好歹算对方有本钱,施展苦肉计还要不要脸了?
“那些人对你用刑了?”
郁谨艰难点头:“就是挨了几鞭子,对我这种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咳咳咳——”
“那怎么如此虚弱?”姜姑娘摆出关心的神色。
郁谨心中得意:阿似心软,果然装病弱没有错,好在他脸皮厚撑得住。
“咳咳咳,本来不打紧的,这三日几乎没吃饭,再受了些风,就有些难受了……”
“竟然还不给饭吃?”龙旦在一旁帮腔道,“太过分了,您本来就有一挨饿就头晕眼花的毛病,这下子可受大罪了!”
姜似嘴角一抽。
这可真是大实话,谁挨饿不头昏眼花啊!这主仆二人合计好了在她面前演戏,她倒要看看接下来还会怎么演。
“龙旦,不要多嘴。”郁谨斥了一声,流露出不欲惹姜似担心的神情。
“可是主子您得吃东西啊,小的去给您熬粥吧。”
郁谨拧眉。
龙旦拍了拍额头:“对了,小的手艺太差,您现在身体不好肯定吃不下去——”
他边说边瞄向姜似。
郁谨对龙旦的反应颇满意,不过他虽然很想阿似为他亲手熬一碗粥,可是阿似去熬粥了他就不能与阿似说话了。
比起来,还是多与阿似说说话更好。
“不打紧,你去熬粥吧,我吃两口恢复力气也好。冷影,你去医馆抓一副消肿化瘀的药来。”郁谨打发走了龙旦与冷影,抬手扶额,“日头还怪照人的,姜姑娘能不能扶我进屋歇着?”
“行。”姜似笑笑,伸出手来。
少女皓腕胜雪,才挨近就闻到沁人心脾的芳香。
郁谨心头狂跳脚下发飘,感觉跟做梦似的。
不知道多少个夜里他都会梦到与阿似在一起的场景,有时候是在拜天地,有时候是在入洞房——
咳咳,不能再往下想了,他这种正人君子怎么能总想这种美事呢。
屋内窗明几亮,郁谨缓缓贴着椅子坐下,露出虚弱的笑容:“多谢姜姑娘了。”
“不必。”姜似虽然很想揭穿这混蛋的嘴脸,又觉得一旦揭穿定然惹来歪缠,便道,“余公子好好歇着吧,我出来已久,该回去了。”
郁谨哪里舍得姜似这就离开,忙咳嗽几声,可怜巴巴道:“姜姑娘,能不能帮我倒杯水喝?”
姜似视线往郁谨唇边落了落。
线条优美的薄唇水润光泽,配上刀削般的下颏,莫名给人一种凉薄冷然之感,而这种凉薄似乎格外引得女子芳心悸动。
她可半点没看出对方口渴的样子。
饶是如此,姜似还是默默倒了一杯水送过来。
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装到什么时候。
郁谨抬手去接,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姜似握着水杯的手一顿。
郁谨笑得无可奈何:“手臂上有伤——”
姜似扬眉:“是不是要我喂你?”
“真是不好意思,那就劳烦姜姑娘了。”少年耳根慢慢变红,望着姜似温柔一笑。
姜似把茶杯往桌几上一放,冷笑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什么?”郁谨一脸无辜。
受伤虚弱的人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不可能露出破绽啊。
姜似紧抿唇角盯着死不悔改的男人。
任这人装得如何像,却有一点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她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只此一点,装得再像也会穿帮啊。
姜姑娘伸手掀起郁谨衣袖,凉凉道:“余公子,你胳膊上的伤口是刚划出来的吧?”
郁谨低头看看手臂,再抬头看看俏脸紧绷的少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第149章 一起被揭穿
到底怎么被拆穿的郁谨死活想不明白,当然眼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度过这一关。
“我竟不知道余公子还会演戏了。”姜似捏着郁谨的衣袖冷冷道。
郁谨眨眨眼:“那个……咱们这算是肌肤相亲了么?”
姜似脸一热,慌忙放开郁谨的衣袖。
既然装可怜被拆穿了,那么还是恢复本色吧,郁谨微微一笑,厚着脸皮道:“还是你主动的。”
“郁七!”姜似气结,“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啊。”郁谨笑吟吟凑近姜似,忽然放轻了声音,“我只要你。”
能得到阿似,要脸干嘛?
我只要你……
姜似听到这句似呢喃般的言语,忽然心头一跳,竟有种逃无可逃的慌张,一时忘了把靠近的人推开。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郁谨轻轻舔了舔唇,生出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知道亲一下阿似红彤彤的脸颊,是会挨一个耳光还是两个耳光呢?
不管了,先亲了再说……
郁谨头垂得更低,却忽然顿住了。
不成,他脸上还有血呢,会让阿似不舒服的。
他虽停住了,姜似却条件发射一个巴掌打过来。
啪得一声响,郁谨轻轻抓住姜似手腕,委屈道:“就算姜姑娘觉得我是在演戏,也不能打我脸啊。”
早知道还是应该亲了,白挨打了。
“不要扯演戏的事,你刚才——”
“刚才怎么了?”又没亲下去,他才不会承认。
姜似也被问住了,咬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郁谨露出恍悟的神色:“姜姑娘,你刚刚该不会误会我要亲你吧?”
姜似沉着脸更觉尴尬。
这个混蛋,每次在他面前就要吃亏,她还是走人好了。
姜似甩开郁谨的手,一言不发扭头便走,一股大力却把她拽了回去。
措不及防之下,姜似撞上了对方的身体。
“你放手!”
“嘘——”郁谨突然眨了眨眼,在姜似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头一低,薄唇印在她娇艳如花的脸颊上。
那个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逝,可二人却同时浑身一震,能听到彼此如雷的心跳声。
短暂而微妙的沉默过后,郁谨轻声道:“好啦,现在你不是误会了,想打就打吧。”
他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却欢喜无比,仿佛灿烂的春花开了一朵接一朵。
他终于可以确定,阿似心中是有他的。
姜似后退一步,狼狈挣脱郁谨的怀抱,转身跑了出去。
阿蛮正在合欢树下捡起一朵合欢花别在二牛耳朵上,见姜似匆匆跑出来忙站起身:“姑娘,您——”
“回府!”姜似头也不敢回,只觉身后是骇人的凶兽,一旦回头就会落入对方腹中,被他生吞活剥,万劫不复。
转眼间主仆二人就走得不见踪影,二牛汪汪叫了两声,识趣没有去追。
龙旦听到动静从厨房跑出来,看看敞开的院门,再看看立在屋门前石阶上的郁谨,一脸懵:“主子,姜姑娘怎么走了?”
郁谨根本没有理会龙旦的话,遥望着院门一直傻笑。
亲了阿似居然没挨打,好高兴。
不过阿似这一走,明天是不是不来了?
想到这,郁谨收起笑容心塞起来。
说到底还是早早让阿似点头嫁他才是最重要的,他还要更努力才是。
“余七哥回来了没有?”姜湛站在大门口往内一望,顿时面露惊喜走了进去,“余七哥,这两天你去哪了?”
“姜二弟来了。”郁谨收拾好心情走下石阶。
姜湛却吃了一惊:“余七哥,你这是怎么弄的?刚跟人打过架?”
郁谨这才想到自己还伪装着伤员呢,只得继续伪装道:“嗯,没大事。”
姜湛依然诧异不已:“余七哥,你功夫那么好,谁能伤了你啊?你出了这么大的事,龙旦怎么也不说呢,还说你有事出门了。”
“一个小意外,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其实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伤哪儿了?”姜湛不放心问道。
虽然有时候懊恼余七哥打四妹的主意,但姜湛对这个救命恩人兼好友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
说直白点,虽然武功不济,但余七哥真的需要,两肋插刀他二话没有。
郁谨知道姜湛是个实在人,掀起袖子让他看:“就是这种小伤,出了点血而已。”
“那就好。”姜湛松了口气,旋即更加纳闷,“怎么还弄了一脸血呢?”
郁谨摸摸下巴,笑道:“对方的血,胡乱一抹就这样了。”
“原来如此,那你快去洗洗吧,等洗完了咱们去最好的酒楼喝酒,我请客,算是给余七哥去去晦气。”
“好,姜二弟稍等片刻。”郁谨见总算把姜湛忽悠过去,悄悄松了口气。
老实人也不好糊弄啊。
“等等!”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的姜湛忽然喊了一声,目光直直盯着石桌上放着的简易食盒。
这食盒很眼熟啊。
盯了数息,姜湛眼神变了。
能不眼熟嘛,这是东大街王五嫂家的凉皮!
“姜二弟,怎么了?”郁谨返回来,随着姜湛视线看去,眸光一闪。
这是阿似带来给他的东西吗?
不对,阿似不知道他今日回来,这应该是给二牛准备的。
想到这,郁谨心中升起浓浓的危机。
嗯,把阿似娶过门后还是把二牛卖了吧。
“余七哥,这凉皮哪来的?”
“怎么了?”郁谨直觉不妥,不露声色套话。
“我瞧着这凉皮怎么像我买的那份呢。”姜湛纳闷道。
姜二弟买的凉皮?
郁谨心念急转,很快想到了最大的可能:姜湛这么疼阿似,这莫非是他买来给阿似吃的?
不能让姜湛知道阿似来过了!
郁谨想明白后面不改色笑道:“我让龙旦上街买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余七哥也喜欢吃王五嫂家的凉皮,我与四妹也爱吃。”
郁谨扬了扬眉。
果然没有猜错,还好瞒过去了。
郁谨心中清楚,姜湛虽然性子好,可一个疼爱妹妹的兄长定然无法忍受妹妹一个人往男人家跑。
“余公子,我们姑娘落下东西了——”阿蛮风风火火跑了进来,话音戛然而止。
第150章 心悦否?
阿蛮与姜湛四目相对,皆是一脸震惊。
片刻后,阿蛮先一步反应过来,把脸一捂扭头就跑。
姜湛跳了起来:“阿蛮,你给我回来!以为捂着脸爷就不认识了?”
龙旦反应极快,悄悄伸出一只脚来。
姜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再起身早已不见了阿蛮踪影。
姜湛黑着脸返回来走到郁谨面前,一言不发瞪着他。
郁谨:“呵呵。”
“别笑!”姜二公子一下子炸毛了,伸手一指石桌上的凉皮,一字一顿问道,“这是四妹带来的?”
郁谨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四妹为什么会来这儿?”姜湛再问。
郁谨依然不吭声。
姜湛急了,伸手一推郁谨:“你可吱一声啊!”
“哎呦。”郁谨皱眉捂着腹部,额头上登时沁出一层汗珠,一张脸白得吓人。
“怎么了?”姜湛一愣。
郁谨一副痛苦难忍的神色:“受了点内伤,不打紧……”
姜湛不信:“不打紧会疼成这样?”
郁谨坚强笑笑:“真没事——”
“你——”姜湛见郁谨这副模样也没办法算账了,只得把一口气闷在心里,气得肋叉子疼,顿足道,“回头再说!”
眼见着姜湛风风火火跑远了,郁谨直起身来恢复了从容,施施然走到石桌旁坐下,打开盒子吃起凉皮来。
嗯,东大街王五嫂家的凉皮果然好吃,他这是沾了阿似的光呢。
二牛仰头看着主人,不满叫了一声。
主人抢它的凉皮吃,不要脸!
街角树下,姜似正在等阿蛮,见阿蛮急匆匆跑来心中微惊。
她心乱如麻走到这里才想到凉皮落在了郁七家,要是别的也就算了,可那份凉皮是二哥排队买来的,代表着二哥一片心意,她当然不忍糟蹋了,这才打发阿蛮回去取。
可阿蛮怎么这副模样?仿佛身后有恶人在追。
“姑,姑娘,不好啦——”阿蛮跑到姜似面前,扶着腰气喘吁吁道。
“怎么了?”
阿蛮顾不得解释,拉着姜似就向前跑:“快,快走,被二公子抓到就完了。”
姜似停下脚步:“二公子?你遇到他了?”
“婢子返回去,正撞见二公子与余公子说话呢。二公子已经瞧见婢子了,您再不跑就要被二公子抓个正着啦!”阿蛮急道。
二哥不是回去上学了么,怎么会来郁七家?
姜似头疼不已,却没有逃跑的打算:“二公子既然已经看见了你,跑有何用?”
阿蛮眨眨眼,一拍额头:“对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姑娘,这可怎么办?婢子瞧着二公子脸都黑了。”
黑着脸的姜二公子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姜湛素日里对府中下人总是笑吟吟的,可此刻一张俊脸铁青,明显是气坏了。
阿蛮本来胆子极大,瞧见姜湛这模样都吓得打了个激灵,悄悄往旁边一挪。
反正二公子不可能舍得打姑娘,但对她一个小丫鬟就不一定了,她还是把姑娘交出来吧。
“二哥——”姜似见姜湛怒容满面,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了。
姜湛一把抓住姜似手腕,怒道:“跟我来!”
姜似还没见兄长这么生气过,只得老实随他走。
兄妹二人来到偏僻一角才停下。
“二哥,怎么了呀?”姜似一脸无辜问道。
姜湛松开手,看着妹妹俏生生的面庞,好不容易积攒的怒火悄悄散了大半。
尽管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不能让她看出来!
姜湛板着脸控诉道:“四妹,你竟然把我给你买的凉皮给余七哥吃!”
姜似沉默了。
她以为二哥在生气她私自往男人家跑的事,且无论那个男人是谁,当兄长的生气完全可以理解。
万万想不到二哥是在气这个。
“二哥,你误会了,我没有把你买的凉皮给别人吃,是不小心落那里了,所以才让阿蛮回去拿呀。”
姜湛脸色一缓,又觉得这么快消气怪没面子,冷哼道:“是么?”
他排了那么久的队,轮到他时只剩下最后一份了,自己都没舍得吃一口就给四妹送了来。
只要一想到他辛苦买的凉皮被四妹送给了别人,尤其是送给了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男人,他就要气炸了。
“莫非二哥不相信我?”
“相信是相信,不过——”姜湛后知后觉抓住了重点,“你为什么会去余七哥家?”
该死的余七,当着他的面对四妹眉来眼去也就忍了,竟然还敢背着他拐骗四妹回家。
“呃,我是去喂二牛的。这两天余公子不在,二牛吃不下东西——”被兄长撞了个正着,姜似越说越心虚。
虽然她确实是去喂二牛的,可是这原因听着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姜似飞快抬眸看了姜湛一眼,却见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兄长此刻安静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一时住了口,垂眸盯着鞋尖。
没想到二哥也有这么认真的时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她听到姜湛低声问了一句:“四妹,你是不是……心悦余七哥?”
姜似睫毛一颤。
湖绿色的绣鞋映入眼帘,鞋尖露出一点点灰白色,是原本绣上的洁白栀子花因为刚才的跑动而沾染的尘土,依如她此刻晦涩难明的心情。
姜似从来不知道人的心如此复杂,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少女站在比她高了一头的兄长面前,眼帘低垂,踟蹰着、沉默着。
姜湛却把这沉默当成了害羞,扼腕道:“我就知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余七哥那个不要脸的到底把四妹的心哄了去,他真是大意了!
“二哥,你说什么呢。”姜似回神否认,“我没有。”
姜湛叹了口气:“四妹,你就别骗我啦,你要是对余七哥无意,怎么可能为了照顾一只狗天天往他家里跑?”
他还养过蝈蝈呢,被父亲揍得起不来床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跑来给他照顾蝈蝈呢?
姜似张张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是二牛对她来说不只是一只普通的狗啊。
可是……她确实还心悦着那个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