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会杀人
姜似是在新租下的地方见的阿飞。
“辛苦你了。”
连续赶路,阿飞看起来黑了些,精气神却十足。
“姑娘这话说的,给您办事一点不辛苦。”阿飞笑着摆手。
有银子拿,还有盼头,怎么会觉得辛苦呢?
“那个人最终怎么样了?”
阿飞挠挠头,望着姜似欲言又止。
姜似并不催促,静静等着阿飞回答。
她已经尽了力,至于如何选择,是别人的自由。
阿飞端详着姜似的脸色干笑:“那老哥跟我进京了。”
姜似把手中茶杯放下来:“他莫非要见我?”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那人再次进京的理由。
阿飞一脸惊讶:“是呀,他非要来见姑娘,我甩也甩不脱,只能由着他跟来了。”
“他人呢?”
“我把他暂时安置在客栈了,姑娘您愿不愿意见?”
姜似想了想,点头:“安排一下,我见见他。”
苦苦调查未婚妻的死因十多年,手刃仇人后在未婚妻坟前自尽的人,痴情自不必说,那份执着也是令人心惊的。
刘仙姑的事好不容易完美收场,要是因为她拒绝见人,这大哥在京城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就有的头疼了。
“姑娘打算在哪里见他?天香茶楼行吗?”
“那里不合适。”姜似摇头。
那人与阿飞不同。
阿飞虽然是街头混混,却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出入哪里都不会引人注意,而那样一个人要是在茶楼会面,就太惹眼了。
思来想去,姜似有了决定:“就把他带到这里来吧。”
阿飞犹豫了一下:“姑娘,真的在这里见面?”
姜似嫣然一笑:“反正是租来的房子,无妨。”
“那好,我这就把人领过来。”
姜似坐在院子中的藤椅上耐心等人,阿蛮拿了细绢团扇站在她身旁扇着。
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叫。
阿蛮终于憋不住了,把团扇往腰间一别,摇着姜似衣袖问道:“姑娘,昨夜里您到底有没有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啊?”
当时听到那声巴掌响她还没多想,可后来一琢磨不对了。
姑娘要是没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干嘛打他啊?
姜似抬眸看了阿蛮一眼,心情瞬间低沉下来:“昨夜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阿蛮猛然捂住了嘴:“那,那就是吃亏了。哎呀,婢子真是该死,当时就该冲进去的!”
“阿蛮!”姜似低低喊了一声,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
这倒不是害羞,而是气恼。
一想到那混蛋胆大包天的行为,偏偏自己当时还不忍心教训他,姜似既气郁谨,更气自己。
这丫头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阿飞好像回来了。”阿蛮一见自家姑娘真的生气了,赶忙闪人。
阿飞走进来,身侧跟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姑娘,这就是秦将军。”阿飞忙给姜似介绍。
姜似目光落在汉子身上,客气而疏离点了点头。
她当时无人可用,阿飞正好撞到她手上来,这样的人怕死能钻营,其实好掌控。
可是眼前的汉子就不同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在这世上亦没有什么牵挂,她可没本事拿捏。
对这样的人,自然是客客气气,能安稳送走最好。
“你是写信的人?”汉子大步上前,迫不及待问道。
阿蛮立刻拦在姜似身前,柳眉倒竖斥道:“哪来的人这么没规矩,你吓着我们姑娘了。”
“阿蛮,你退下吧。”姜似支开阿蛮,对汉子微微颔首,“是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汉子神情激动。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姜似笑了笑,“其实对秦将军来说,这个有什么重要吗?你得偿所愿难道还不够?”
“我——”汉子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一动不动瞪着姜似。
阿蛮紧张起来。
她可以感觉出来,眼前男人可不是那些草包,她对付起来恐怕不容易。
阿飞同样紧张起来。
一路走来和这老哥也算有点情分了,等会儿要是被姑娘收拾了到底是帮着求情呢,还是不帮呢?
“我还有个问题要问。”汉子死死盯着姜似,唯恐眼前的人跑了,“就一个问题。”
姜似笑得自然而温和:“秦将军问吧。”
“我妻子真的没有等我,转世投胎去了吗?”
看着汉子紧张的样子,阿飞翻了个白眼。
这老哥一跑几百里跟着他进京,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个问题他都可以回答啊,明明是姑娘编的瞎话嘛。
姜似沉默着。
她其实能理解这个男人的行为。
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个无稽的问题,可是对想了盼了妻子十几年的男人来说,却是他活着或死的动力。
所以他不惜数百里奔波,只是为了站在她面前,向帮他揭开谜底的人问这么一句话。
别人提出这个问题,是荒唐;别人回答这个问题,是可笑。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问的人无比认真虔诚,而他只想听眼前人的答案。
“秦将军觉得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是最好的姑娘,善良、坚强、可爱……”一连串美好的字眼从汉子口中说出来。
姜似笑了:“秦将军的妻子这么好,定然不会留在地狱中受苦,我想她早早就投胎转世去了。”
汉子浑身一震,往后踉跄退了几步,忽然捂住了脸。
阳光下,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院子里无声哭泣着,躲在树上的蝉突然安静下来,停止了恼人的叫唤。
“哎呀,老哥的妻子要是投胎转世了,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啊。”阿飞受不了这凝重的气氛,开玩笑般来了一句。
汉子一顿,忽然放下手来,两眼发光。
阿飞不敢说话了。
总觉得惹祸了。
“呵呵,老哥,咱该问的也问了,我带你回客栈吃饭吧。”
汉子摇摇头:“我没钱吃饭。”
他仅有的钱在上次进京杀人的时候已经花光了。
“我请啊。老哥来了京城,一顿饭我还是能请的。”
“我也没钱回去。”
“路费我出!”阿飞咬牙。
汉子看了阿飞一眼,忽然对姜似抱拳:“我想在姑娘手下讨口饭吃。”
惜妹一直说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模样,假若她投胎转世,应该会喜欢这里的。
他要留在她喜欢的地方。
姜似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转折,犹豫了一瞬道:“我不收无用之人。”
汉子露出个自信的笑:“我会杀人。”
第92章 灵雾寺
汉子此话一出,连吹进院子里的风都凉了起来。
阿飞下意识摸着下巴,忽然觉得自己能平安进京简直福大命大。
怎么能有人把“会杀人”这个特长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我很会杀人。”汉子望着姜似,再次强调道。
阿蛮上前一步,斥道:“你这人好奇怪,在我们姑娘面前动不动提杀人,合适吗?”
她们姑娘虽然敢面不改色往男人屁股上扎刀子,可不能让外人知道啊。
汉子没理睬阿蛮的话,仍然定定望着姜似。
常年饮酒还不至于让他完全糊涂,一个数百里之外给他递上那么一封信的少女,他相信与寻常女子是不同的。
“好,那以后就要麻烦秦将军了。”姜似微微屈膝。
汉子仿佛松了口气:“姑娘叫我老秦就好,‘秦将军’不过是人们笑话罢了。”
“老秦,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阿飞,你怎么打算?”
阿飞四下瞄了瞄。
干干净净的小院,繁茂树冠在夏日里撑起一片阴凉,门口水缸里还栽了睡莲,是他这辈子都没住过的好地方。
一丝挣扎从阿飞眼中一闪而过,随后他笑着摆手:“我还是住在原来那里好了。不瞒姑娘说,现在有几个兄弟跟着我混,让他们跑个腿打听一下消息很方便,这边我每天过来一趟就行。”
“那好,明日我会出趟门,你与老秦准备一下。”
转眼就是翌日。
明媚阳光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色,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抬头望就是湛蓝的天,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姜湛身姿笔挺坐在马上,一身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越发丰神俊朗,吸引着无数小娘子的目光。
他对这些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半点不自在都没有,侧头对马车里的少女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四妹,今天天气不错,等到了郊区没人瞧着,二哥带你骑马啊。”
阿蛮探出头来,不满道:“二公子,姑娘不会骑马呢,再说跟您共乘一骑也不合适,您就不要撺掇了。”
姜湛撇撇嘴。
这些穷讲究不知是哪些吃饱了撑的人琢磨出来的,完全就是让女子怎么不痛快怎么来。
“四妹,你快管管你这丫鬟,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没办法带妹妹骑马兜风,姜二公子有些不痛快,立刻把面目可憎的小丫鬟拉下水。
“婢子说的可是大实话——”
姜似手指轻扣弹了阿蛮额头一下,嗔道:“不许和二公子顶嘴。”
姜湛轻飘飘扫了阿蛮一眼,一脸得意。
关键时候,四妹还是向着他。
阿蛮捂着额头翻了个白眼。
二公子居然和她一个丫鬟争宠,真是出息了。
赶车的车夫带着遮阳的斗笠,从城中到郊外,一路上把马车赶得四平八稳。
车夫旁边坐着姜湛的小厮阿吉。
阿吉已经偷偷打量身边的车夫很久了,心中一直在纳闷:伯府的车夫什么时候换人了?
车夫面不改色注视着前方,丝毫不理会阿吉好奇的眼神。
这车夫正是老秦。
“四妹,你怎么想着去一个小镇子上的寺庙呢,咱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很多啊。”姜湛在妹妹面前是个话痨,安静没多久又搭起话来。
“据说那家寺庙很灵验。”姜似拿了帕子递出去,“二哥擦擦汗吧。”
姜湛没有接:“不用,反正还会出的,四妹给我拿个梨子吧。”
咬了一口圆滚滚的梨子,汁水四溢,姜湛舒适叹了口气。
有个妹妹就是好,没事出门上个香,他就能光明正大逃学好几天。
青牛镇离京城算不上太远,天将黑时一行人就赶到了小镇。
小镇上只有两家客栈,在见惯了京城繁华的姜二公子眼中,简直无法住人。
“四妹,咱们直接去灵雾寺吧。”
“已经这个时候了,也许人家不招待香客了,还是明日一早过去吧。”
“那好吧,就是委屈妹妹了。”姜湛定了较大的那家客栈,忙前忙后好一阵子才歇下来。
这种客栈漏洞颇多,到了夜深人静时一个年轻人就偷偷溜了进来,与早就等着的姜似碰了面。
“姑娘,我粗略打听了一圈,没听说镇子上有谁家丢了闺女的。”
年轻人正是阿飞,在姜似的吩咐下提前一日赶过来,住在了另一家客栈中。
阿飞的一无所获让姜似心情微沉。
这样的小镇,别说谁家丢了女儿,就算没了两只鸡恐怕都要被人议论一阵子。
阿飞没打听到消息,只能说明一点:那个女孩子并不是青牛镇的人。
灵雾寺就在青牛镇,如果那个女孩子不是本镇的人,范围就大了很多。
“这样吧,明天你继续在镇上打听,等我去了灵雾寺有什么消息会让老秦传给你。”
阿飞点点头,很识趣没有多问悄悄离去。
姜似独自坐了一会儿,赶路的疲惫袭来,默默躺下睡去。
第二日依然是好天气。
一行人来到灵雾寺,意外发现小小的寺庙居然香火鼎盛,许多香客都在排队进入。
姜似仔细打量着香客们。
从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来,这些香客大多是平民百姓,也有穿绫罗的香客乘着马车或牛车而来,十有八九是从别处赶来的。
姜湛添了不少香火钱,知客僧很痛快给安排了三间客房。
给几人带路的是个七八岁的小沙弥,姜似便向他打听:“小师父,来上香的哪里人比较多呀?”
小沙弥得了窝丝糖,看姜似极为可亲,口齿伶俐道:“很多呀,除了青牛镇的,四邻八乡的人都会来呢。”
“有没有乡绅富户的女眷经常来呀?若是碰上了,正好能做个伴呢。”
“有的,闫庄村闫员外的女儿,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女眷……”小沙弥掰着指头数了一串名字出来,冲着姜似甜甜一笑,“这些人家的女眷一年来好些回呢。”
姜似默默记着这些名字。
小沙弥停下来:“几位施主,客房到了。”
姜湛一指靠里面那间客房:“那间客房窗外风景最好,又最幽静,可否让我妹妹住那里?”
小沙弥摇头:“那里已经有施主入住了。”
姜湛不由皱眉。
这么个小寺庙,客房没几间也就罢了,居然还挺抢手。
哪个不长眼的把最好的客房给抢了啊?
姜二公子正寻思着,那间客房的门突然推开了。
第93章 平安符
走出来的人再熟悉不过。
姜湛吃惊喊道:“余七哥。”
郁谨仿佛才发现姜湛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姜二弟怎么来了?”
姜湛一指身边的姜似:“我陪妹妹来上香。余七哥怎么会在这里?”
“呃,我也来上香的。”郁谨笑着扫了姜似一眼,没有多看就收回目光,一副规矩守礼的模样。
“余七哥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上香?”姜湛瞄了一眼小沙弥,也没觉得这里的小沙弥比京城寺庙中的小沙弥就机灵些,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跑灵雾寺来了呢?
郁谨笑道:“听说这里很灵验,所以就来求一求。”
“小师父,你们这里求什么最灵验啊?”姜湛后知后觉问道。
小沙弥甜甜一笑,缺了门牙的洞直漏风:“姻缘呀,当然是姻缘。”
这么俊的施主怎么总问这种傻问题呢?
姜湛一怔,忽然看了姜似一眼,又看郁谨。
求姻缘?
四妹叫他陪着出门上香居然是求姻缘?
这一瞬间,姜二公子不但没觉得有趣,反而有些心塞。
亏他还屁颠屁颠跟出来,搞半天还不定便宜了哪个王八蛋。
“余七哥居然还信这个。”舍不得对妹妹发脾气,姜湛嘲笑起郁谨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就心急娶媳妇了?”
郁谨含笑看了姜似一眼,笑意深深:“是挺急的,好姑娘晚一步就被别人定下来了。所以我来求一求,心诚则灵嘛。”
他远赴南疆多年,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堂,有了资格回到京城争取自己想要的,结果却等到了她已经定亲的消息。
那时候,他差点就要提刀去把那劳什子表弟给剁了,可是别人说姜四姑娘相当满意这桩婚事。
他暂且留下了表弟的狗头。
还好到最后他们的亲事没有成,听说他们退亲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那时候他就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无论用什么手段,他非要姜似不可。
他不相信别的男人会像他一样用命想着那个姑娘。
既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来也没有机会接触与她定亲的男人,更谈不上心悦,那他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个人?
他会耐心等到她点头,然后求得父皇赐婚,而不是用圣旨压着她与他拜堂。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时候,他希望她心甘情愿,欢喜期待。
姜湛来了兴趣:“这么说,余七哥有心上人了?”
“嗯。”郁谨轻轻应了一声。
“余七哥不是才来京城嘛,居然就有心上人了?快说说那姑娘是谁家的,说不定我还能帮忙呢。”姜湛追问。
总觉得余七哥出现在这里太巧合,这家伙该不会打四妹的主意吧?
郁谨笑笑:“早就认识了。”
姜湛一听松了口气:“原来是青梅竹马啊,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余七哥你要努力啊。”
郁谨郑重点头:“嗯,我会的。”
姜似默默听着,心头发涩。
当朝七皇子年不过十二就去了南疆,他的青梅除了圣女阿桑还能有谁?
阿桑死了,他退而求其次招惹她一个容貌相似的,与季崇易算是半斤八两。
她还真是三生有幸,前后碰到两个痴心人。
“二哥,余公子,你们慢聊,我先逛逛。”
郁谨张口想要说什么,被姜湛一把拉住:“难得巧遇。余七哥,咱们喝茶去。”
姜似目不斜视与郁谨擦肩而过。
无视他?郁谨脸不红气不喘,指尖轻轻一弹。
姜似踉跄了一下。
“姑娘——”
阿蛮没来得及反应,郁谨快一步扶住了姜似,而后很快松开手后退一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姜姑娘小心。”
姜似:“……”
“四妹,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进房间休息一下再逛吧。”
“不用了,二哥还是好好陪着余公子喝茶吧。”姜似连眼风都没扫郁谨一下,快步离去。
这混蛋前世没这么无耻啊,难道是她前世太好哄,没机会表现出来?
姜似越想脸色越黑。
“姜姑娘是不是对我有误会?”郁谨轻轻叹了口气,“姜二弟是伯府公子,也许姜姑娘觉得姜二弟与我这样的人做朋友不合适。”
姜湛一听,忙替姜似解释:“我四妹不是这样的人,她就是性子冷,余七哥别和她计较啊。”
看来回头要好好劝劝四妹,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对他的救命恩人客气点儿。
又得了一包雪花糖的小沙弥很机灵走在姜似身边,向她介绍寺中情况。
“小师父,何处可以求平安符?”
“女施主请随小僧来。”
小沙弥很快把姜似领到一间偏殿。
殿中香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最里面一排架子上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平安符,旁边一个僧人正解下一枚平安符递给排在最前边的香客。
“平日里也这般热闹吗?”姜似没有急着上前,不动声色从小沙弥口中打听消息。
“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平安符逢五才会有,女施主正好赶上了呢。”小沙弥吃了糖,连笑容都甜丝丝的,“女施主想求什么平安符,小僧可以替你排队。”
“呃,平安符还分种类吗?”
“当然啊,有求身体平安的,也有求姻缘顺遂的,有好几种呢。”
“那我可不可以都求呢?”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看在两包糖的份上点头:“女施主要多舍些香油钱,佛祖就不计较你贪心啦。”
很快几枚平安符拿到手,姜似目光落在写有“平安吉祥”四个字的平安符上,迟迟没有移开。
从女尸身上得到的平安符就是这一种!
“这枚平安符,主要是保什么?”
小沙弥扫了一眼,笑道:“求这种平安符的施主很少呢。女施主您看到‘平安吉祥’几个字底下这行梵文吗?这是我们佛家的驱邪密咒,一般遇到过意外的人才会求这种符保平安的。”
姜似心头一跳。
出身富户乡绅之家曾遇到过意外的十三四岁的小娘子,这个范围就缩小了。
姜似冲阿蛮递了个眼色。
阿蛮笑嘻嘻道:“小师父不是说这里求姻缘最灵验嘛,我看这种平安符像我们姑娘这样的小娘子是无人求的。”
“没有呀,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姑娘上个月才刚刚求过呢,不过那位女施主有一阵子没来了。”
第94章 菜羹
大羊镇李老爷家——姜似出于本能的敏感,觉得女尸的身份有很大可能落到这家头上。
又与小沙弥套了些话,最终没有再问出多少有用的讯息,姜似打发阿蛮去把老秦叫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老秦收拾整齐了些,眼角处因为多年郁郁有着深深的纹,一看就是饱经沧桑有故事的人,但他的腰板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挺得还直,给人厚重如山的安全感。
姜似相信,有着这样经历这样性格的一个男人,确实如他所说,很会杀人。
有了老秦与阿飞,很多事确实方便许多。比如这个时候,阿蛮跑出去与阿飞联系要比老秦麻烦得多。
“老秦,你告诉阿飞,这几个地方都要他跑一趟,好好打听……”姜似把小沙弥提到的富户乡绅家常来的女眷所在村镇说了一遍,最后强调道,“先去大羊镇看看。”
老秦抱拳,掉头离去。
“姑娘,真的还有很多姑娘失踪了吗?”陪着姜似回客房的路上,阿蛮忍不住低声问。
秀娘子的女儿居然是被长兴侯世子害死的,可没想到还有别的受害女子,长兴侯世子真是丧心病狂!
“回去说。”姜似淡淡道。
等到了晌午,姜湛便来叫人。
“四妹,有师父送来了斋饭,你过来一道吃吧。”
姜似随着姜湛去了隔壁房间,却发现郁谨也在。
她不由看向姜湛。
姜湛笑笑:“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这斋饭还是余七哥订的呢,据说灵雾寺的头等素斋很出名,咱们正好尝尝。”
“我其实还不大饿,二哥与余公子慢慢吃吧。”
姜似转身要走,被姜湛一把拉住衣袖。
“四妹,不好好吃饭会胃痛的。”
见姜湛挤眉弄眼可怜巴巴哀求的样子,姜似到底心软点了头。
姜湛大喜,拉着姜似在身边坐下来,殷勤递过碗筷,还把一小碗汤羹放到她面前:“四妹,尝尝这道菜羹。据说这菜本是野菜,因为做成菜羹味道实在好,寺庙专门在后山开辟了一片地方种植呢,一般来灵雾寺小住的香客是必吃这道菜羹的。”
郁谨一手放在饭桌上,眉头微锁。
殷勤都让姜湛献了,他还干什么?
大舅哥这样疼妹妹,完全给他增加难度啊。
“二哥不必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姜似擦了手,接过筷子。
“来来来,咱们先以茶代酒喝一个。”姜湛见姜似很给面子愿意与郁谨缓和关系,心情大悦,冲郁谨眨了眨眼。
他就说四妹只是性子冷,对他的救命恩人肯定会爱屋及乌嘛。
郁谨端起茶杯,笑着冲姜湛示意。
“这泡茶的水是山泉水,据说也是灵雾寺中出名的待客之物,姜姑娘尝尝看。”
姜似轻轻抿了一口茶放下来,看在姜湛就在一旁的面子上淡淡道:“味道不错。”
“看来灵雾寺来对了。不过这地方小了些,明天咱们去周围逛逛吧。”姜湛提议道。
郁谨笑眯眯点头:“好。”
姜似放在桌下的脚狠狠踹了姜湛一下。
这到底是亲哥吗?是不是卖了妹妹还帮人家数钱?
姜湛咧了咧嘴,不好意思让郁谨发现挨踹了,干笑道:“茶还挺烫嘴的。”
郁谨轻笑:“是啊,有些烫嘴。姜姑娘,还是先喝菜羹暖暖胃,出门到底比不上家里舒服,饮食上更要注意。”
“多谢余公子提点。”姜似漫不经心应了一句,用汤匙搅了搅菜羹,舀起一勺递到唇边,接下来却停止了动作。
姜湛连喝了好几口,见姜似迟迟不动,不解道:“四妹怎么不吃啊?这菜羹味道确实极好。”
姜似干脆把汤匙放下来。
“怎么了?”姜湛越发不解,又舀了一勺子吃下,“很好吃啊,清香四溢,口感爽滑。”
四妹还没吃,怎么就嫌弃了?
姜似又舀了一勺菜羹放到唇边,迟迟不动。
这一下姜湛也吃不下去了:“四妹,要是不喜欢就吃别的吧,别勉强。”
姜似盯着色泽翠绿的菜羹,黛眉越蹙越紧,再一次把汤匙放回碗中,肯定道:“这味道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四妹你还没尝呢。”姜湛被姜似说得一头雾水。
姜似笑了笑:“味道用闻就够了,不用尝。”
“到底怎么不对了?”姜湛放下了筷子,对眼前佳肴没了兴趣。
总觉得四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莫非有人在饭菜里下药了?
那他吃的是蒙汗药还是毒药?该死,总不能是春……药吧?
眼见姜二公子表情丰富,脸色五彩缤纷,郁谨拍了拍他的肩膀:“姜二弟还是听姜姑娘怎么说吧。”
“四妹,真的下药了?”
姜似哑然失笑:“二哥想到哪里去了。”
“不是就好。”姜湛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就他吃得多,余七哥和四妹一口没动菜羹。
“但是这菜羹有一种臭味——”姜似同情看了姜湛一眼,还是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像是动物尸体腐败后溶于水中的气味……”
姜湛脸一白,见姜似表情不像开玩笑,起身就冲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干呕声。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郁谨与姜似。
“真的有臭味?”郁谨舀起一勺菜羹,放到鼻端嗅了嗅,却闻不出丝毫异味来。
“该不会是姜姑娘戏弄姜二弟吧?”郁谨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姜湛只是无意中帮了他一下,就成这丫头的出气筒了?
姜似视线在郁谨唇边的汤匙上落了落,点头:“嗯,我就是戏弄二哥呢。”
郁谨笑起来,唇微张想要把菜羹吃下。
姜似眯眼看着,却见他又把汤匙放下来。
迎上少女微讶的眼神,少年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在骗我。”
姜似不由咬唇。
敌人很狡猾,比二哥机灵多了。
姜湛返回来,扶着门框直喘气,好一会儿才平复心情走过来。
“四妹,你该不会是逗我吧?这种玩笑你都开,二哥要生气了。”
看着可怜兮兮的兄长,姜似苦恼皱眉。
她也很想说这只是她的玩笑,可是那气味她太熟悉,前不久才闻过啊。
第95章 心意
看着姜似的反应,姜湛心一凉,一拳捶在饭桌上:“上等的素斋居然闹出这种幺蛾子,我去找那些秃驴算账去!”
“姜二弟,稍安勿躁。”
姜湛额角青筋直跳:“余七哥拦我做什么?他们的饭菜居然能吃出腐败的气味,这也太恶心人了,非要狠狠收拾那些秃驴一顿才解气。”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胃里又开始翻腾。
郁谨看了姜似一眼,似笑非笑问姜湛:“姜二弟能确定饭菜中的腐败气味是来源于动物尸体呢,还是——人?”
姜湛浑身一僵,好一会儿一张俊脸成了惨白色:“余七哥,乱开玩笑会死人的!”
“是呀,也许真的死人了。”郁谨往后一靠,懒洋洋道。
“等等,让我缓缓。”姜湛闭了闭眼,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把敞开的房门关上,靠着木门冷汗淋淋。
“四妹,我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姜湛揉了揉鼻子,看向郁谨,“余七哥,你呢?”
郁谨摇头:“我也闻不出来。”
他说完,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毫不犹豫道:“但我相信姜姑娘说的话。”
姜湛眨眨眼,就差痛哭流涕了。
该死的,他也相信!
“所以说,我吃了人的尸体泡过的水做的饭菜?”姜湛一副快崩溃的表情看着一脸淡定的宝贝妹妹。
“只是有这种可能。”姜似不忍道。
姜湛眼一亮,饱含希翼:“还有别的可能?”
“或许是猫猫狗狗的尸体……”
姜湛捂着嘴蹲在地上。
让他死了吧!
“别的饭菜呢?”郁谨突然问。
比起纠结吃了这些饭菜的恶心,他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关键是他没吃——咳咳,这种不厚道的想法自然是不能流露出来的。
姜似夹起离着最近的一块烧豆腐闻了闻,随后放下来把其他饭菜一一嗅过,最后肯定道:“别的饭菜都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
郁谨舒了口气:“那咱们先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姜湛一张脸皱成苦瓜:“别提‘吃饭’这两个字,我只想吐。”
姜似却点头:“嗯,先吃饭。”
吃饱了才有力气谈其他。
二人同时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
姜湛爬起来,一脸生无可恋:“你们慢慢吃,我出去静静。”
屋子里眨眼又剩下二人。
郁谨放下筷子:“打算在灵雾寺住多久?”
“不确定。”
“还是去客栈吧。”
姜似凉凉看了郁谨一眼,毫不客气道:“余公子这些话,交浅言深了。”
“交浅言深?”郁谨突然身子前倾,低声道,“那天晚上——”
“闭嘴!”姜似气得脸通红,“余公子,你这样与登徒子有什么区别?不顾人家姑娘的心意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是你妹妹被其他男子这样轻薄,你会如何?”
郁谨定定望着姜似,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问:“你的心意是怎样?”
姜似因为他的认真,心情一时恍惚。
姜湛推门而入:“吃完了吗?”
姜似浑身紧绷,忙道:“吃完了。”说完才发现忘了把手抽回来。
桌面下,少女用力往回抽手,那只大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还没吃完。”郁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他心里却欢喜无比。
她的心意,他在那晚耍了一次流氓后就隐约懂了。
他不认为她这样有主见的姑娘面对没好感的男子动手动脚,真会如现在这样忍气吞声。
这丫头口不对心啊,承认对他有感觉会怎么样?
姜似瞪了郁谨一眼,仿佛猜到他的想法,心中冷冷说了两个字:会死。
不但因为犯傻动了心会伤心死,还会因为狗屁七皇子妃的身份不得好死。
“余七哥,我真服了你,都这样了你还能吃得下去。”
郁谨这才放开姜似的手,冲姜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就不吃了。”
姜湛呆了呆。
好好的笑这么撩人干什么?他妹妹还在这呢!
“我刚才想了想,既然别的饭菜没问题,只有菜羹有异味,要么就是熬制菜羹的水有问题,要么就是浇灌野菜的水有问题。”姜湛认真分析着,“你们说呢?”
郁谨点头:“姜二弟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关咱们何事?依我说,既然饭菜不合口味,早早离开这里是正经。”
姜似难得附和郁谨的话:“是啊,二哥,既然这里的水不干净,咱们还是去住客栈吧。”
她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并不愿节外生枝。
姜湛皱眉:“你们就不好奇吗?万一真有人死了呢?”
二人齐齐摇头。
“那行吧,四妹你睡个午觉,等下午咱们就走。”见无人赞同,姜湛只得妥协。
姜似起身:“那我回去歇息了。”
郁谨亦起身:“我也不打扰姜二弟了,你刚才吐成那样,喝些热水休息一下吧。”
“别提水……”
姜湛没心情叫小厮阿吉过来收拾一桌子狼藉,待二人一走,直接躺倒在床榻上,郁闷闭上了眼睛。
有动静传来,姜湛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浑身湿漉漉往下淌水。
“你是谁?”姜湛吃了一惊。
女子抬起苍白的手撩开挡住面部的长发,露出惨白浮肿的一张脸,对着姜湛狰狞一笑:“你喝了我的洗澡水,要对我负责的……”
姜湛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窗外阳光明媚,正是一天中最热烈的时候,可是他仿佛腊月天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内到外冒着寒气。
纠结了许久,姜湛翻身下床。
不行,他得去探个究竟,不然以后别想睡安稳觉了。
走出屋子,看着其他静静关拢的房门,姜二公子抹了一把泪。
他们又没喝女鬼的洗澡水,当然心安理得走人啊!
此时的寺庙中依然很热闹,姜湛往外走着,正好看到提着食盒给别的香客送斋饭的僧人。
姜湛迎上去,对菜羹一番赞不绝口哄得僧人眉开眼笑,趁机问道:“除了野菜本身好吃,莫非熬汤的水也有讲究?”
僧人矜持一笑:“就如咱们寺中招待贵客的茶用的山泉水,这熬制菜羹的野菜是专门用后山挖的一口水井浇灌的,所以野菜口味才这般好。”
姜湛心中骂了一句:娘的,今天的野菜肯定没洗!
第96章 井水
大晌午的时候,灵雾寺的后山见不到僧人的影子,只有一洼绿油油的青菜没精打采晒着太阳。
姜湛站在空旷的山野中四处张望,很快就看到菜地不远处有一口水井。
他快步走过去,扶着冰凉的井壁鼓了鼓勇气,探头往内望去。
井内深而黑,看不清其中情形。
姜湛用力抽了抽鼻子。
没闻到什么味道啊。
他视线落在井架上。
莫非要打一桶水上来看看?
姜湛伸手握住了手柄,却忽然跳起来转过身去。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僧人。
姜湛脊背发凉,面上却扯出讨喜的笑容:“师父站在我背后,吓了我一跳。”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冲姜湛一揖,问道:“施主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后山不对香客开放的。”
“呃,是吗?”姜湛不着痕迹往一侧走了几步,拉开了与年轻僧人的距离,“中午吃了贵寺最有名的的菜羹,齿颊生津,实在是太好吃了。问了一位师父,师父说熬成菜羹的野菜非要种在贵寺后山且用专门水井的水浇灌,才能种出那种味道来。”
姜湛满心戒备,面上表情却很自然:“师父不知道,我这人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吃。被那位师父一说啊,这心里就痒痒得不行,这才忍不住跑到这里来想看看那野菜生的什么样子,井水喝着是什么滋味。这样的话,等我回去说不定也能买到呢。”
年轻僧人笑了:“这种野菜是我们师叔多年前从深山中找到移植此处的,其他地方并没有卖,施主恐怕要失望了。”
姜湛果然大失所望的样子:“这样啊,看来以后想吃这一口只能再来贵寺了。”
年轻僧人更是自得:“很多施主隔些日子就来上香,除了寺中香火灵验,也是为了这道菜羹。”
姜湛悬着的心悄悄放下一半。
假如井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与眼前僧人有关联,此人应该顾不上得意。
这就好,至少此刻不会有都想把对方灭口的苦恼。
想过这些,姜湛越发放松,干脆与年轻僧人说起闲话来:“正是大中午的时候,师父怎么不好好歇着,跑到这里来了?”
俊秀非凡的少年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无疑很惹人好感,年轻僧人忍不住抱怨道:“这野菜最娇贵,到了这个时候就要浇水……”
姜湛一听乐了。
闹半天这年轻僧人也是个受排挤的,专干这苦活累活了。
“施主早些离去吧,小僧要做事了。”年轻僧人走向水井,熟练摇着手柄。
咯吱咯吱的响声传来,不多时一桶水被打了上来。
姜湛不由伸长脖子瞧。
“施主?”
“师父,这大热的天你一个人打水多累啊,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起浇水吧。
“这怎么成?”年轻僧人提起水桶走向菜地。
姜湛锲而不舍追上:“师父可别拒绝,这可是我对佛祖的一片诚心,说不定佛祖看在我诚心的份上,今日许下的心愿很快就能灵验呢。”
一听这个,年轻僧人不好拦着了,遂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佛祖明鉴,不是他偷懒啊。
看起来黑黝黝的水井打上来的水却很清亮,怎么也闻不出异味来。
一洼菜地浇了十之八九,累成狗的姜二公子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喘气。
他想和四妹好好谈谈人生。
“今日多谢施主了,施主快些回去休息吧。”
见姜湛还要逞能,年轻僧人笑道:“施主的脸都要晒脱皮了。”
姜湛:“……”
见确实没发现异样,姜湛掸掸身上的尘土站起来:“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还不知道师父如何称呼?”
年轻僧人冲姜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四空。”
“四空师父,咱们有缘再见。”姜湛对年轻僧人颇有好感,笑着拱手道别,心中却知这种客气话只是说说,待离开灵雾寺,与这寺中人定然不会再有交集。
“再会。”年轻僧人目送姜湛离开,坐在地头休息了一阵,向水井走去。
他今日来得比往日要早许多,又有热心施主帮忙,看来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经过休息恢复了力气的年轻僧人很快就把一桶水打上来,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提着水往回走,反而盯着水桶目露震惊之色。
七八分满的水桶中,井水依然清澈,可是却多了一物。
那是一只鞋子。
井里怎么会打上鞋子来?
年轻僧人神情惊疑不定,想到某种可能面露骇然。
莫非是哪位师兄失足落水?
不对啊,今晨做早课时并没听说哪位师兄缺席——
年轻僧人放下水桶,脚步沉重上前一步,扒着井沿向下探去。
“四空,你在看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落在年轻僧人耳中却觉毛骨悚然。
……
姜湛悄悄离开后山,却发现姜似等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郁谨。
姜湛笑着迎上去:“咦,四妹这就午休好了?”
“二哥去哪儿了?”姜似沉着脸问。
“随便转转啊。”姜湛抬眼望天,转移话题,“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凑巧遇到的,发现姜二弟在做好事,就没打扰。”
姜湛大为尴尬:“你们都看到了啊?”
“离开这里再说吧,晌午过了,很快往这边来的人就多了。”姜似板着脸道。
三人回了客房,姜湛狠狠灌了一壶水才停下来:“四妹,你不高兴啥呢?”
姜似挑眉:“二哥还好意思问。一个人胡乱跑到人家后山,就不怕有个意外?”
姜湛还没说什么,郁谨却轻笑出声。
这丫头还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是哪个大半夜跟踪醉汉的。
不过——这大概证明姜湛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吧?
关心则乱。
郁谨睇了一脸委屈的姜湛一眼,忽然心里泛酸。
“四妹不知道,你们走后女鬼给我托梦了!可后山那里什么异常都没有,我与那和尚轮流打了几十趟水,连根鸟毛都没捞上来。”
“所以二哥就不要操心这些了,等天再凉快些咱们就走吧。”
姜湛只得点了点头。
可外面的日头依然刺眼,寺庙的钟声却响了起来。
第97章 再出意外
悠扬的钟声在灵雾寺中回荡,惊得飞鸟展翅离开树枝。
香客们惊疑不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到了下午香客已经不多,很快就有僧人前来安排众香客离去。
郁谨第一时间推开门。
晨钟暮鼓,这个时候响起钟声一般意味着有突发情况。
很快姜似与姜湛分别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三人站在廊芜下,向外望着。
一位僧人快步走来,到了三人近前双手合十一礼:“阿弥陀佛,寺中突发状况,几位施主暂且不要四处走动。”
郁谨扬眉一笑:“师父这话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们是香客,来贵寺不是坐牢的,为何自由还要受到限制?”
僧人一怔。
寺中出了事,他奉命前来提醒暂住的香客,怎么还有这种不好说话的?
灵雾寺虽小,却远近闻名,香火鼎盛,僧人当然不会凶神恶煞损害寺院名声,最初的错愕后耐心解释道:“施主误会了,小僧知会几位施主此事,是因为现在寺中有些乱,怕冲撞了几位施主。”
“呃,原来如此。”
姜湛趁机问道:“不知道贵寺发生了什么事啊?”
僧人又是一怔,再看三人年纪这才恍然。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有此一问不足为奇。
僧人正迟疑的工夫,姜湛吃惊道:“莫不是不好对外人言?”
僧人:“……”知道还问!
但已经被人问到这里,若是不说还真容易引人胡乱揣测,而像他们这种接待信女最多的寺庙是最忌讳这个的,僧人便道:“有位师弟圆寂了。”
姜似与郁谨对视一眼。
触及对方视线,她匆匆移开,心中难免懊恼:莫不是哥哥太不靠谱,遇到事情才下意识想看看他的意思?
姜湛“咦”了一声:“圆寂?师父看起来就好年轻,你的师弟应该比你还年轻吧?这样年轻就功德圆满啦?”
僧人嘴角一抽,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化解了瞬间化身斗战胜佛的冲动,解释道:“师弟是因意外丧身的——”
“意外?什么意外?”姜湛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贵寺看起来一片祥和,莫非还有什么危险?那诸位师父应该早些提醒我们这些香客啊。”
“阿弥陀佛,施主多虑了,寺中并无任何危险,师弟是打水时出了意外——”
姜湛收起了夸张的表情,沉默片刻问:“不知那位师父法号是什么?”
僧人虽诧异还是回答了姜湛的话:“师弟法号四空。”
姜湛往后退了半步。
僧人总算得了机会脱身,再念一声阿弥陀佛,快步往另一排客房走去。
姜湛呆呆站着,郁谨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
姜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一眼远去的僧人,压低声音道:“四妹,余七哥,你们知道么,晌午在后山浇地的那位僧人,法号就叫四空!”
“二哥怀疑那位僧人不是死于意外?”
“这是当然啊,哪有这么巧的事!”说到这里,姜湛皱眉,“不过晌午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发现,他怎么会死了呢?”
“这也不难猜测,说明那口井中确实有什么,然后在姜二弟走后被那位僧人发现了,所以——”郁谨淡淡笑笑,“就被灭口了。”
姜湛懊恼拍了拍脑门:“早知道我就坚持到底了。”
郁谨笑道:“若是那样,恐怕出意外的又多一人。”
姜湛愣了愣,不满道:“余七哥你咒我啊,我要真留在那里,绝对不会有事的。”
“为何?”
“余七哥肯定会救我啊。”姜湛理所当然道。
皮厚如郁谨这一刻都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下。
看了一眼天色,郁谨以征求的语气对姜似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离开吧。”
“等等——”姜湛一把按住郁谨手臂,“咱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嗯?”郁谨盯着手臂上的那只手,颇有些不快。
当着阿似的面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死人了啊,而且死的很可能不止一个!”
“所以呢?”
“所以咱们不把凶手揪出来吗?”姜湛一见二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一脸错愕。
郁谨语气淡淡:“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亦和我们非亲非故。”
在人家地盘上想抓凶手,如果凶手是僧人中的一员,稍一鼓动,面对一个寺庙的僧人别说找出凶手,想脱身都要费些工夫。
有姜似在,郁谨绝不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把三人陷入麻烦中。
“可碰到这种事视而不见,良心上咱能过意的去吗?”姜湛依然不死心。
又死人了啊,说不定等会儿他一闭眼,就有两个鬼来找他聊天了。
郁谨好笑看了姜湛一眼:“良心?我没有。”
“余七哥,你居然是这种人!”姜湛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他以为这是郁谨的玩笑话,所以也是开玩笑的夸张口吻。
余七哥心好着呢,与他素味平生,当时不是还救了他嘛。
明明有着路见不平的义气却不表现出来,余七哥真是难得的好人啊。
“真的没有,我的心啊——”郁谨轻瞥姜似一眼,云淡风轻道,“丢了。”
姜似垂眸。
这时候还不忘调戏她一下,真是够了!
“二哥,咱们还是走吧,我有些害怕。”眼看其他客房陆续有香客出来,姜似轻声道。
姜湛扶额:“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四妹是个姑娘家,遇到这种事定然会怕呢。四妹,都是二哥不好,咱们这就走吧。”
罢了,有鬼找他聊天就聊吧,说不定两只鬼聊得投机,就没他什么事了。
一直当木头桩子的小丫鬟阿蛮同情看了姜湛一眼。
二公子还真是天真啊,她们姑娘会害怕?呵呵。
一听几人要离开,僧人求之不得,赶忙送客。
一行人赶回客栈,客栈外大树下已经聚着不少乘凉的人议论着灵雾寺中发生的事。
“听说那僧人打水时不小心滑倒了,一头磕到了井沿上,当时就磕得头破血流,真是可怜啊。”
“要不说命由天定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阿蛮寻了个机会悄悄禀报:“姑娘,阿飞通过老秦传信来了,说您让他第一个去打听的大羊镇李老爷家,他家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眼下还没回去呢……”
第98章 咱们的事
姜似听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通过从小沙弥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她猜测与长兴侯府花园里那具女尸关系最大的很可能就是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姑娘。
阿飞打听到李姑娘今日来灵雾寺上香,可是小沙弥却说,李姑娘有一阵子没来了。
是小沙弥没注意李姑娘去了灵雾寺,还是有意隐瞒——想到小沙弥纯真的笑容,姜似微微摇头。
前来灵雾寺的香客那么多,小沙弥可能没留意到。
但她认为最有关系的人却与灵雾寺联系起来,而灵雾寺偏偏还发生了凶案——
姜似沉吟片刻,吩咐阿蛮把阿飞叫来。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阿飞悄悄溜进了客栈。
“你今天去打听了几个地方?”
“一共打听了两个镇子五个村子……”阿飞把跑过的地方禀报给姜似,“都没听说谁家出了什么大事。”
“大羊镇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呢,只有几里路。”
姜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太阳将坠未坠,把西边天际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整个天空依然是亮堂的,离掌灯还早。
“李老爷家是做什么的?”
“李老爷是大羊镇有名的富户,据说还是位秀才老爷……”阿飞口齿伶俐说着打听来的情况。
在大周,秀才可没那么容易考,很多读书人考了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童生的身份,特别在这种小镇子上,出一位秀才简直是整个镇子的荣耀。
听阿飞这么一说,姜似便明白这位李老爷在大羊镇是有些名望的。
“现在灵雾寺僧人意外身亡的事有没有传到大羊镇?”
“我往回赶时,路上就听人在议论了。”
去灵雾寺上香的香客来自四邻八乡,消息传播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
姜似凝眉思索着。
阿飞打量着姜似的神情,非常有眼色沉默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姜似终于下了决心:“阿飞,你雇些闲汉去大羊镇李老爷家报信,就说李姑娘被人推进灵雾寺后山的水井里害死了,他们若不赶紧去打捞,就别想再替李姑娘伸冤了……”
阿飞听得发愣:“姑娘,这有什么证据啊?”
姜似抿唇:“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假若李老爷真心疼爱女儿,有这种风声就足够了。”
她不确定李姑娘有没有出事,倘若猜中了,至少不会让一个人稀里糊涂没了,若是猜错了,以李家的声望顶多被人们笑话一阵子,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预感,李姑娘很可能就是解开这团迷雾的关键。
“阿飞,去吧,别愣着了。”
阿飞罕见犹豫了一下:“姑娘,咱毕竟是外地人,谁知那些闲汉可不可靠——”
姜似笑笑:“给足了银钱就可靠了,倘若还是觉得不可靠,那是钱不够……”
阿飞一拍脑门:“姑娘说得有道理!”
他自己以前不就是那种闲汉吗,只要给钱,别说传个话,就是让他裸奔他都干!
阿飞抱拳离去,姜似准备回屋,却发现郁谨走了过来。
“你认为那位李姑娘在水井里?”
姜似沉着脸看他:“你就这么喜欢偷听别人讲话吗?”
“我没有偷听,只是耳力比较好。”郁谨无奈一笑,“姜姑娘,这个时候就不要争论这个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余公子,这是我的事。”姜似面无表情道。
这狗皮膏药到底怎么才能甩脱?
郁谨目不转睛看着姜似,忽然一笑:“你说了不算,这是咱们的事。别忘了那天晚上——”
姜似暗暗吸了口气,决定不与对方逞口舌之快,话题转到正事上:“时间对不上。”
郁谨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李姑娘是今日来上香的,而那井水产生异味不会这么快,也就是说即便真有人死在井中,也不大可能是李姑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吩咐那小子去传话——”
“我只是认为使井水产生异味的原因应该与李姑娘关系不大,但这并不代表迟迟没有归家的李姑娘没有出事。”
郁谨笑着点头:“这倒是。”
姜似抬头望着绚烂晚霞,声音放轻:“再说,二哥不是很想知道水井里有没有尸体嘛,正好让他心安。”
郁谨摸了摸鼻子。
他最讨厌兄妹情深了!
“这个给你。”郁谨把折叠成方形的纸笺递给姜似。
姜似看着纸笺没有立刻接过来:“这是什么?”
该不是写些乱七八糟的话吧?
“要是不敢看,我就收起来了。”
姜似睇了他一眼,淡淡道:“确实不想看,我走了。”
郁谨拉住她手腕,叹道:“怎么就像个刺猬似的时刻准备着扎人,一点不配合呢?”
“放手!”
“好吧,既然你没兴趣看四邻八乡有没有丢失女孩的情况,那我就把这张纸烧了。”
姜似豁然转头,盯着那张折叠整齐的纸笺,一时拉不下脸来。
郁谨笑着把纸笺塞入她手中:“好了,是我求你看的,快看吧。”
在对方温柔宠溺的笑声中,姜似忽然觉得脸发烫,并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把纸笺打开。
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许多信息,好几个村镇的名字姜似都从小沙弥口中听说过。
她不由看向眼前的少年。
郁谨没有卖关子,笑吟吟道:“我比你们先来一步,趁着捐香油钱时借阅了登记捐赠香客的名册,然后照着册子中经常出现的那些名字派人去查了查。不过从结果来看,方圆三十里内的村镇并没有姜姑娘想要的讯息。”
名册中记录某某捐了多少香油钱,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名字,而是会写上香客是何处人,比如大羊镇李氏女等等。
捏着纸笺沉默了片刻,姜似还是开口道:“多谢了。”
少年露出清风朗月的笑容:“谢什么,我说了,这是咱们的事。”
“我先把纸上的讯息再研究一下。”姜似握着纸笺匆匆走了。
郁谨独自站了一会儿,眼底笑意愈深。
青牛镇的人依然三五成群凑在外面议论灵雾寺中发生的意外,而这时,大羊镇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灵雾寺而去。
第99章 寻人
青牛镇因常有附近各地的香客前来灵雾寺上香,对于陌生人司空见惯,可大羊镇来的这群人气势汹汹,一看就像闹事的,青牛镇的人立刻就留意了。
“你们看那些人是哪来的?怎么看着是来寻事的?”
“哎呀,打头的那个不是大羊镇李老爷家的大儿子嘛,这是大羊镇李家的人!”
大羊镇的李老爷家财万贯,还是个秀才老爷,见了县老爷都不用下跪,在寻常百姓心中可了不得。
“这李家要去干什么啊?”
“谁知道呢,跟上瞧瞧。”好看热闹是大周人的天性,青牛镇的人甚至还有暂时落脚的外乡人立刻来了兴致,追随在那队伍后面跟上去。
姜湛兴冲冲来找姜似:“四妹,外头有情况,快出去看看。”
“什么情况啊?”
“还不知道呢,来了一群外镇的人,我有一种预感,这群人的来意很可能与灵雾寺有关!”
姜似强忍笑意:“二哥说的是,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几人混入人群中,跟着那群人直奔灵雾寺而去。
灵雾寺就在镇子上,于是一路走来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加入,等到了寺门口,队伍已经颇为壮观。
看门的僧人大吃一惊:“阿弥陀佛,今日寺中不再待客,诸位施主请回吧。”
领头的男子二十多岁,长相俊秀,穿戴体面,眼神却透着凶光,闻言扬声道:“我们是来寻人的,我妹子来灵雾寺上香,迟迟未归,家父放心不下,命我把妹妹找回去。”
“阿弥陀佛,今日寺中出了些事故,这两日入住的香客今日都陆续退房离去了,施主的妹妹并不在寺中——”
“我妹子就是来灵雾寺上香的,现在人没回去,难道我们不该来寺中寻一寻?平日里来上香捐香油钱没见有谁拦着,现在人不见了来找人却拦着不让进,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妹子真在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守门僧人一时被领头男子问愣了。
领头男子趁机绕过守门僧人闯进去,振臂一呼:“快些跟上!”
才一眨眼的工夫,守门僧人就被挤到一旁,一群人呼啦啦闯了进去。
到最后只剩下看热闹的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才有人道:“我说,大羊镇的人是来咱们青牛镇闹事的吧?咱们就这么看着也忒窝囊了!”
“对,不能让他们在咱们的地盘上闹事,冒犯灵雾寺的高僧们这还了得!”
守门僧人还没站稳脚,呼啦啦又一群人挤了进去。
看着已经被踩烂的门槛,守门僧人只剩下欲哭无泪。
“你们是哪里来的歹人,这是佛门圣地——”有僧人前来阻拦,话未说完就被推到一边,一群人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后山。
灵雾寺背靠青山,后山虽不对香客开放,格局却很简单,大羊镇这些人占了不讲规矩动作迅速的便宜,没等寺中僧人反应过来就已经闯到后山去了。
等示警的钟声响起,僧人们跑出来已经太晚,连看热闹的人都跟去了。
一时间,原本幽静的后山黑压压站满了人。
“就是这里!”领头男子直奔菜地旁的水井。
水井旁的地面上暗红一片,显然出意外而死的僧人留下的血迹还没清理彻底。
“给我捞!”领头男子一指井口,立刻有人摇起井架上的手柄。
一名中年僧人越众而出:“施主在佛门圣地如此横行,不怕被佛祖降罪吗?”
正在打水的人手一顿。
领头男子冷笑道:“我妹子丢了,佛祖菩萨们大慈大悲,定然不会因为我寻妹妹而怪罪的。我妹妹也是时常来灵雾寺捐香油钱的信女,现在人在这里丢了,师父们不行方便反而横加阻拦,莫非是心虚?”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过分了——”
“我们来这里可没损坏一草一木,只是想捞捞这口井中有没有东西而已,还请师父们给个方便吧。”领头男子口才了得,几句话说完手一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人群中的姜湛拉了拉姜似,压低的声音难掩激动:“我就说井里有女鬼吧,你们还总不信!”
女鬼都来找他聊天了,忒吓人了!
看热闹的人群响起嗡嗡议论声。
“李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李姑娘掉井里淹死了?”
“我看李姑娘是被人害了,不然怎么会在这后山的水井里啊?”
又有人恍然大悟:“难怪有僧人出了意外呢,说不准那僧人不是意外,而是撞见了李姑娘被人害了……”
姜似暗暗点头。
很好,果然看热闹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
一群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人,就是谁家门口落了一条手绢都能脑补出一出大戏来,别说眼下这般情形了。
一桶水打了上来,人们不由伸长了脖子瞧。
什么都没有!
又一桶水打了上来。
……
吱呀吱呀绳索摩擦的声音落在人们耳中,枯燥又无聊。
已经有人用不善的眼神打量着大羊镇一行人。
灵雾寺是他们青牛镇的脸面,要是人真的在这里丢了来找还说得过去,要是来闹事,那就要问问他们答不答应了。
领头的年轻人见状不妙,当机立断吩咐跟来的一名男子:“去下面看看。”
这个时候他已经有些后悔了。
可是不来这一趟不行,妹妹可是爹娘的心头肉,前段时间一直病着差点把爹娘急死。
跟来的男子立刻脱下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来。
大周民风开放,别说这种乡野之地,就是大城中遇到一些放浪形骸的人都不算什么,所以男子脱衣服并没引起轰动,一些妇人反而轻笑起来。
姜湛忙用手挡住姜似的视线。
姜似淡定挥开他的手:“二哥,别闹。”
姜湛不由看了郁谨一眼,却发现他一直在看那名男子,似乎不觉得姜似盯着脱衣服的男人瞧算什么。
郁谨:呵呵,看过阿似拿菜刀对着一个男人的屁股瞎比划后,这算什么?
脱去外衣的男子缠上绳子一点点进入井中,不知过了多久,被其他人合力攥在手中的绳索忽然动了。
第100章 井中尸
领头年轻人立刻指挥人把绳索往上拉。
随着绳索一点点往上移动,先前下井的男子露出了头,再然后他双手撑住井沿爬了上来,身体往旁边地上一翻,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男子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明晃晃的水珠往下淌着,可他手中空无一物,显然一无所获。
先前阻止这些人的中年僧人高念一声佛号,语气颇为严厉:“诸位施主再不离开扰乱佛门清净,我们就要把诸位施主送官了!”
十多个年轻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聚在一起,人人手持棍棒。
看打扮,这是一群武僧。
像这样香火鼎盛的寺庙,哪怕是在这乡镇之中,所得香油钱都是一笔惊人的数目,自然会养着武僧保卫寺庙安全。
领头年轻人脸色难看,讪讪道:“既然找不到舍妹,那我再去别处找找——”
“有,有人——”爬上来的男子终于缓过来,一张口就把剑拔弩张的气氛弄得更加紧张。
“什么有人?”领头年轻人脸色一变,先前的怯意顿时一扫而空。
男子指着井下,声音还算镇定:“井下有人!”
能被领头年轻人带来下井寻尸的人自然是有些胆量的。
男子此话一出,中年僧人脸色顿时变了,看热闹的人群陡然爆发出热烈的议论声。
领头年轻人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大声道:“有人你怎么没带上来!”
老天,他妹子真的淹死在水井里了,爹娘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怎么办!
在领头年轻人的质问下,男子苦笑:“带不动啊,也怕绳索禁不住——”
人们看了一眼缠绕在男子腰间的绳索,一时沉默了。
这绳索看起来结实,谁知能不能禁得住两个人?万一途中断了,那可要命了。
领头年轻人倒是有些急智,略一琢磨便命人把另一根绳子准备好:“你们拽着这条绳子,你下去用这绳子把井下的……人绑好了,然后就摇晃一下你腰间的绳子。到时候先拉你上来,再拉井下的人上来。”
这番安排还算妥当,男子很快重新下井,众目睽睽之下,绳索动了。
“拉人上来!”
随着领头年轻人一声吩咐,有了经验的两个家丁立刻开始往上拽绳子,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拽着另一条绳子的家丁神色紧张起来。
很快男子被拉了上来,白着一张脸坐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休息,一副脱力的模样。
另一条绳子开始被人往上拉。
这一次,众人只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姜湛紧张得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井口。
女鬼就要出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他梦里那么吓人……
终于,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一团黑影冒了出来。
“妈呀,那是啥?”有人情不自禁尖叫道。
两个拽绳子的家丁手一抖,绳子又往下落了一截。
本来众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很快就要看清楚拉上来的是个什么了,这么一来仿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种憋屈感反而让人们忘了恐惧,有人囔囔道:“怕啥呀,这么多人在呢,还是佛门圣地,就算变成鬼都不敢出来闹事……”
“对,我刚看清了,那是一团头发而已。”
因为人多势众,本该恐怖的场面反而让人们有种热切的期待。
“没吃饱饭吗?”领头年轻人喝道。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一同使力。
时间似乎再次慢了下来,终于那团黑影又冒了出来,紧接着是身体……
扑通一声,拉上来的尸体摔在地上,这声响仿佛砸在人们心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领头年轻人踉跄往前几步,闭眼哭喊道:“妹妹,你死得好惨啊——”
人们看看年轻人,又壮着胆子看看地上横着的尸首,诡异沉默着。
终于跟来的家丁忍不住道:“少爷,这是一具男尸——”
“呜呜呜——呃?”领头年轻人险些岔了气,哭声戛然而止。
他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尸首,哪怕那人散乱的头发遮挡住面部,从身形与衣饰来看是一名男子无疑。
为什么是男的?
这个时候,发出这个疑问的还有姜湛。
他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两步,用力揉揉眼睛。
女鬼哪去了?怎么成了男的呢?
姜似伸手把兄长拽进了人群里。
现在可不是出风头的时候,还是隐在人群中安全。
不过这个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她不由看向郁谨。
少年面色平静看着前方,有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仿佛感觉到姜似的视线,他头一偏迎上对方的眼睛,这才春风化雨般融化那抹漠然,露出淡淡笑意。
姜似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前方。
而这时,人群响起了骚动,有人惊呼道:“你们看,那人身上绑着石头!”
此时日头虽然已经落下去,但天空依然是亮堂的,在这空旷的后山更显明亮,所以人们不必借着光火就能清楚看到拽上来的男尸身上绑着一块石头。
下井的男子面露恍然。
怪不得他在井下用尽力气都无法把男尸拽动,原来还有这块石头的重量,而他在井下给男尸绑上绳索时因为太紧张且没有光亮竟不曾发现。
“这,这是杀人啊!”人群中又有人惊叫起来。
而此时,寺中众僧人面色已经极为难看。
如果说只是从井中打捞出尸体,还能说是失足落水,寺院顶多落个防护不力,可眼下一具绑着石头沉入井中的尸体,只能说明一点:这是毫无疑问的谋杀!
香火鼎盛的灵雾寺居然有香客被谋杀,最重要的是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捞上来的,这对寺庙是极为沉重的打击!
这个时候,那些看热闹的人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原本看着大羊镇的人很是不善,随时准备揍人,现在则是齐齐望着寺中僧人,眼神带着戒备。
“这是命案啊,要报官吧?”
“肯定要报官啊,哎呦,可真吓人!”
人们议论纷纷,却没人舍得在这个时候离开。
终于有人提议道:“这应该是个年轻小伙子吧,看看认不认识啊——”
领头年轻人干脆闲事管到底,对下井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蹲在尸体旁,轻轻拨开了挡住男尸面部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