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求证
主仆二人离开东平伯府,没有直接去雀子胡同,反而往相反方向走。
离榆钱胡同不远的地方有一片民居,其中一处不起眼的宅子恰好空着出租,姜似前些日子就通过牙人赁了下来。
京城寸土寸金,在这富贵人家聚集之地买下一座宅子难比登天,租住还是不成问题的。
姜似把扑买的两千多两银子拿到手,就做了这个准备,毕竟每次与阿飞在茶楼见面,时间一久总不大方便。
主仆二人进去打了个晃,再出来就成了俊秀少年带着清秀小厮。
阿蛮看着一身男装的姜似嘿嘿直笑:“姑娘,您应该把脸抹黑一些。”
“下次吧,以后这里还要多准备些东西。”姜似一边往外走,一边盘算着阿飞什么时候回来。
今日先找郁七打探一下有没有掌握长兴侯世子的罪证,豆腐西施秀娘子那里也不能耽误,父亲那边要是有了灵雾寺的消息亦要着手调查,需要做的事情委实太多了。
雀子胡同离东平伯府所在的榆钱胡同并不远,主仆二人步行了一阵子就找到那里,按着姜湛透露的讯息,寻到门前有一棵歪脖子枣树的民宅前。
“姑娘,是这里吧?”
“应该是了,去叫门吧,就说姜二公子来访。”
“咱们这是来拜访谁呀?”阿蛮有些拿不准主意。
姑娘穿成这个样子,还顶着二公子的身份,莫非来见的是男人?
阿蛮走到门前,迟疑叩了叩门。
“谁?”门内传来询问,随后门开了半边,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门人看起来四十来岁,一只眼睛竟然是瞎的,仅剩的那只眼睛看起来有些凶恶。
阿蛮不由绷紧了脸:“姜二公子前来拜访贵府主人。”
门人往后看了一眼,独眼陡然冒出精光。
“干嘛呀?”阿蛮头皮一麻,下意识后退半步。
“姜二公子在何处?”
阿蛮往旁边一侧,把姜似露了出来:“这是我们公子。”
门人扫了姜似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稍等。”
话音落,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阿蛮摸摸鼻子,抱怨道:“这家的门人脾气还挺大。”
门人关好了门就往里跑:“主子,有人冒充姜二公子上门打秋风来了。”
未等郁谨有所反应,龙旦就冷笑一声:“居然有人敢糊弄主子?开门,放二牛!”
二牛斜了龙旦一眼,稳稳坐着一动不动。
那意思很明显:凭什么放我不放你?
让一人一狗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主子却突然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什么情况?
一人一狗面面相觑,赶忙追了上去。
郁谨兴匆匆走到门前,看着绿漆木门停了下来,待脸上恢复了平静,猛然拉开了门。
二牛直接从郁谨身边窜了出去。
“妈呀!”阿蛮骇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一声。
大狗来到姜似面前,大嘴叼住她衣摆往内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得欢快。
姜似心中一叹。
狗远比人直接多了,无论一个人如何改变,只要独属于他的气息不变,狗就会一下子认出来。
“快些松开,不然衣裳要被你咬破了。”
她这一开口,与阿蛮天生偏清朗的声音不同,娇柔的少女声音就瞒不住了。
二牛叼着衣摆想了想,扭头去看郁谨。
“姜……公子,里边请。”
姜似不愿在门口停留太久,冲郁谨略一颔首,往内走去。
门人悄悄拉了龙旦一下:“明明不是姜二公子……”
龙旦一脸兴奋,啪的一下把门人的手打开:“别耽误事儿。”
天啦,有个小娘子上门来找主子了,他要去搬马扎围观。
姜似随着郁谨往内走,到了院中停下。
“今日过来,是有事问问余公子。”
“不知姜姑娘找我有何事?”
一旁的龙旦猛然瞪大了眼睛。
原来主子早就知道这位是姜姑娘啊!
等等,姜姑娘与姜二公子是什么关系?
姜似前世的时候对龙旦与冷影两名暗卫还算熟悉,知道他们对郁谨忠心耿耿,是以并不在意龙旦在场,手一翻露出锦囊:“余公子为何送了这个给我?”
龙旦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主子连定情信物都送了?
阿蛮同样惊掉了下巴,气鼓鼓瞪着郁谨。
这登徒子什么时候绕过她给姑娘乱送东西的?简直不要脸!
“我收到此物十分惊讶,所以忍不住来找余公子问个究竟,还望余公子不要怪我唐突。”
“不怪——”郁谨猛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问道,“姜姑娘想了解什么?”
“我想知道余公子写那张纸条的因由。”
“担心你吃亏,忍不住提醒一声。”
龙旦用力咬了一下手。
他一定是在做梦!
二牛却悠闲摇晃着尾巴卧在郁谨与姜似之间,从未这般舒心过。
一边是男主人,一边是女主人,作为一只感情充沛的狗,狗生真是圆满啊。
姜似脸颊微热,咬唇道:“我是说,你为何会那样说长兴侯世子,莫非觉得他有什么不妥?”
谁问他是怎么想的了,这人偏偏还若无其事说出来,果然是个惯会哄人的。
“长兴侯世子双目无神,唇色无华,走路时脚步虚浮无力……”
随着郁谨的形容,龙旦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主子这形容,长兴侯世子就是个纵欲过度的货啊,主子对人家大姑娘说这个做什么?
“所以我断定长兴侯世子是个好色之徒。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姜姑娘对这样的人应该远离。”
姜似嘴角微抽:“余公子就是看面相?”
郁谨郑重点头:“相由心生!”
五年前他将要去遥远的南方,恰逢东平伯府嫁女,为了见她一面他悄悄混了进去。
那时候尽管他还不大懂,却非常反感长兴侯世子看她的眼神,反感到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
不过这些话他无法对她言明。
总不能说五年前他就生气长兴侯世子看她的眼神,一直生气到现在吧?
他是这么爱吃醋的人吗?
“我还以为长兴侯世子有何不妥,本打算提醒我二姐一声。既然只是看面相,就没什么好说了。今日多有打扰,告辞了。”姜似盈盈施礼。
正在这时,门人匆匆来报:“姜二公子来了!”
第82章 相好
二哥来了?
姜似呆了呆,不由看向郁谨。
郁谨显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稍一愣神后立刻一指柴房:“先躲到那里去!”
姜似还没琢磨过来,就被阿蛮一阵风般拉进了柴房里。
“总算安全了。”阿蛮抚了抚扑通直跳的心口。
姜似终于回过味来,看着低矮昏暗的柴房哭笑不得:“来这里作甚?”
然而这个时候不便再出去了,因为姜湛已经提着熟牛肉走了进来。本来正大光明在院子中还能解释一番,现在要是出去,那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余七哥,我今天是特意来犒赏二牛的!”姜湛把手中的熟牛肉一晃,笑容灿烂。
“犒赏二牛?”
姜湛直接把熟牛肉抛过去,二牛跳起来一口把裹着牛肉的油纸包接住,走到树根处卧下来开吃。
牛肉的香味立刻窜了出来。
龙旦不由咂咂嘴。
乖乖,这可是醉霄楼的酱牛肉,贼贵了,味道却极好,连他平时都舍不得吃!
大周禁止杀耕牛,除了老死、病死、意外死的牛,健健康康的耕牛若是被杀是要挨板子的。
肉源少,酒楼里的牛肉价格就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龙旦直勾勾盯着享受大餐的二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人不如狗,人不如狗!
姜湛大马金刀坐下:“今天二牛干了一件大好事,当然该赏!”
龙旦眨眨眼。
等等,姜二公子说的好事不会就是二牛在人家迎亲时闹场子吧?
“咦,余七哥,今天二牛那么做该不是你吩咐的吧?”
郁谨眼角余光瞥了微掩的柴门一眼,一本正经道:“怎么会呢,季三公子可是我表弟。”
“哦,那小子是你表弟啊——”姜湛忽然瞪大了眼,“等等,余七哥,你与安国公府有亲?”
郁谨表情一滞。
糟了,在她面前一分神,不小心说漏嘴了。
柴房中的姜似听了很有几分幸灾乐祸。
这人最爱糊弄人,前生以商户子余七的身份把她当傻瓜哄,如今又把二哥哄得晕头转向,且看他现在怎么解释。
谁知某人很快恢复了平静,叹道:“是啊,哪家高门大户没有几户穷亲戚呢。”
姜湛一听,立刻面露同情之色:“余七哥,你不容易啊,以后离那狗眼看人低的人家远着点,有用得着的地方找我姜湛就是。”
正吃着牛肉的二牛不满冲姜湛叫了两声。
它最讨厌这种歧视狗的笨蛋!
郁谨颇为感动,笑容却有几分意味深长:“将来定然有用得着姜二弟的地方,我先谢过了。”
“谢什么,咱们兄弟谁跟谁呢。”姜湛豪爽摆摆手,颇不以为然。
余七哥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要是个女人,用话本子上的规矩来说就该以身相许,而今只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帮点忙算什么。
姜湛正感叹着报恩力度不够,柴房那里突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紧跟着木门一开,阿蛮就抱头冲了出来:“有老鼠啊——”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已是目瞪口呆。
万万没想到,能拳打几个壮汉的阿蛮居然怕老鼠!
这一瞬间,“惯骗”郁谨同学都忘了反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姜二定会恩将仇报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树根处正吃着牛肉的大狗后退两步助跑,猛然凌空跳起。
姜湛正要看看什么情况,只见眼前一黑,直接被大狗扑倒在地。
大狗两只前爪踩在姜湛身上,舌头就在他脸上方伸着,吓得姜湛一动不敢动,心中直骂娘:这一嘴的牛肉味,熏死他了!
阿蛮呆立在院中,冷静下来之后不由捂住了嘴巴。
糟了,闯祸了。
郁谨轻咳一声,伸手一指大门。
阿蛮还算机灵,瞬间领悟了郁谨的意思,拔腿跑了。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
见阿蛮跑没了影子,二牛终于大发善心松开爪子,慢条斯理走到树根处接着吃牛肉去了。
姜湛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杀气腾腾往树根那里冲:“二牛,我要宰了你吃狗肉!”
郁谨忙把姜湛拉住,一脸诚恳道:“姜二弟,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二牛吃得高兴,刚才是对你表示心中感激呢。”
“啥?这样表示感激?”
郁谨苦笑:“狗和人的想法哪能一样呢。二牛是我养的我知道,它一激动就爱和人这样亲近。”
姜湛狐疑瞪着二牛,最终嘀咕一声:“我要养了这样的狗早打死了。”
“汪!”
郁谨安抚看了二牛一眼,二牛这才安静下来。
“对了,余七哥,刚刚从柴房里跑出来的女人是谁啊?”
姜湛刚才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二牛扑倒了,正是因为如此,阿蛮虽然穿着男装,那声尖叫却让他确定了是女子。
余七哥这里他来过好多次了,可没见过丫鬟婆子之类的,难道说那女子是余七哥相好的?
郁谨愣了愣,很快沉着脸对一旁看热闹的龙旦斥道:“以后不许带女子回来胡闹!”
龙旦:“……”他有一种以下犯上的冲动怎么办?
姜湛鄙夷看了龙旦一眼。
龙旦:“……”他真要以下犯上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姜湛,郁谨抬手轻揉着太阳穴,微微松了口气。
姜似从柴房中走了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劳烦余公子。”姜似果断拒绝,见郁谨一脸受伤的样子,半点没受那张俊脸迷惑,淡淡道,“被人看见也不好说。”
郁谨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忽然微微一笑:“别人经常看到我与姜二公子一同喝酒,无妨的。”
姜似个子高挑,兄妹二人的样貌皆随了亡母,不熟悉的人远远瞧一眼,确实难以分辨出来。
“遇到我二哥呢?”姜似反问。
郁谨摸摸鼻子,放软语气:“那就让二牛送你吧。你来找我,现在一个人回去,若是遇到什么事我无法对姜二弟交代。”
姜似不愿多争,点头应下来。
郁谨站在门口处,已经看不到少女与大狗的影子,却迟迟没有动。
龙旦凑上来,一脸八卦问道:“主子,刚才来的姑娘是您相好啊?”
郁谨抬手打了龙旦脑袋一下,皱眉道:“少胡说!”
以后总会相好的。
第83章 差错
姜似从郁谨那里没有得到有用的讯息,找出灵雾寺与豆腐西施秀娘子就成了当务之急。
灵雾寺那里暂时等着姜安诚的消息,至于豆腐西施,柳堤巧遇那一次有不少人都认识她,想要打听应该容易些。
阿飞没回来,姜似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阿蛮。
阿蛮身手不错,换上男装几乎没有破绽,算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似本来动过找姜湛帮忙的心思,想了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尽管很不想承认,二哥帮倒忙的几率更大些。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阿蛮就带回来了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
“很好打听呢,婢子随便找了个小孩一问就问到了。豆腐西施就住在离柳堤不远的王家庄,村尾最靠近河边的那户就是……”阿蛮叽叽喳喳说着,颇有些将功补过的意思。
险些害姑娘被二公子抓包,想想真是不好意思。
“不过啊,那孩子跟我说豆腐西施成了疯婆子,豆腐都不卖了,整日躲在家中哭嚎。”说到最后,阿蛮同情叹了口气。
“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去王家庄。”
“姑娘?”阿蛮微讶,迎上姜似平静的眼神,点点头不再多问,心中反倒生出小小的兴奋。
那一次姑娘带她夜探莫忧湖,这一次带她夜探王家庄,作为一个大丫鬟,人生真是精彩啊。
到了晚饭的时候,姜安诚同样带来了好消息:“也是巧了,你三叔真的听说过灵雾寺。”
姜似对能打探到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早有预料,而灵雾寺的消息却是意外之喜。
“灵雾寺在何处?”
“在京郊青牛镇上,虽然比不上京中那些有名的寺院,但在当地香火还不错。”说到这里,姜安诚呵呵一笑,“尤其求姻缘求子最为灵验了。”
“这样啊。”姜似略一沉吟,趁机向姜安诚求道,“女儿想去灵雾寺上香并小住几日。”
京郊不比城内,一来一回加上调查的时间,三两日算是顺利的,不征求长辈的支持她定然无法成行。”
姜安诚对女儿的小小要求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就点头答应了:“去吧,这时候还不算太热,郊外又比京城里敞亮,住着会更舒服。回来我跟你二哥说一声,让他陪你去。”
散心没问题,安全还是不能忽视的。若不是怕女儿嫌弃,他都想陪着去了。
罢了,年轻人出去玩,有他这种老头子跟着会烦的。
俊美大叔姜大老爷默默想。
“似儿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日吧,先安排一下要带的东西。”姜似并没有给出明确时间。
豆腐西施那里如果顺利,最晚后日就能去一探灵雾寺,如果不顺利就要另寻时间了。
很快入了夜。
仲夏的夜里月朗星稀,花影浮动,阿巧把姜似与阿蛮送到门口,低低道:“姑娘小心。”
“放心吧,有我在呢。”阿蛮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次夜里行动,主仆二人轻车熟路离开了东平伯府,往金水河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金水河,正是热闹的时候。
宽阔的河面上停满了船只。
有三层高张灯结彩金碧辉煌的画舫,也有挑着大红灯笼灵活穿梭河面上的游船。
这些游船画舫中住的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名妓,此时正是良辰美景,接纳恩客之时。
金水河畔不夜天,说的就是这般盛景。
阿蛮遥遥望了一眼,只见两岸绿柳婆娑,河中船影重重,璀璨灯火落在水面如洒下了无数碎金,渺渺乐声随风传来,恍若人间仙境。
“没想到白日瞧着风平浪静的金水河,夜里这般热闹。”阿蛮感叹一声,察觉姜似驻足,问道,“姑娘,怎么不走了?”
王家庄只是离着柳堤不远,二人却不需要靠近金水河。
姜似遥望着柳堤金河,心中隐隐作痛。
二哥就是在这金水河中溺水身亡的。
深吸一口气,姜似对阿蛮笑笑:“走吧。”
在阿蛮的引领下,主仆二人来到王家庄。
“姑娘,豆腐西施家在紧那头,咱们是从村子里穿过,还是从那边绕过去?”
看着黑黝黝没有丝毫灯火的村庄,姜似下了决定:“绕吧。”
寻常百姓家心疼油钱,早早就会熄灯睡觉,然而从村子中穿过还是会增加许多未知的危险。
夜风习习,蛙鸣虫语声不绝于耳,主仆二人没有提灯笼,只能借着月光星光走在不熟悉的村边泥路上。
“姑娘,山坡上那户就是豆腐西施家。”
与许多聚居的人家不同,豆腐西施家挨着山丘而建,周围并无邻舍。
姜似走到破败的院门前,脚步微顿。
她没有闻到常年磨豆腐的人家院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独特的酸涩味。
隐在浓浓夜色中,姜似面色微变。
如果所料不错,这里应该不是豆腐西施家!
“姑娘,咱们进去吗?”阿蛮不明白姜似为何迟迟不动,压低声音问。
姜似摇头,低叹道:“阿蛮,你被那孩子哄了,这里不是豆腐西施家。”
“啊?姑娘为何这么说?”
姜似沉默着,她在思索接下来是摸黑在完全陌生的村子里把豆腐西施家找出来,还是先回去,明日再打听。
从理智上来讲,现在回去是明智的选择,可是从感情上,已经来到这里就这么无功而返,委实不甘心。
更何况这边耽误一日,灵雾寺那边就要跟着耽误。多耽误一天,很可能就有新的女孩子惨遭毒手。
姜似对长兴侯世子有一种不好的猜测。
从那两个小厮的对话中可以知道,这两年有七八个女孩子被长兴侯世子祸害了,可是豆腐西施的女儿失踪时间与才被害的女孩间隔很短。
这说明长兴侯世子愈发变态,祸害女孩的间隔很可能会越来越短。
当然,这其中可能不乏她出现在长兴侯府刺激到长兴侯世子的因素。
正是因此,姜似才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姜似正斗争着,不远处的破败院门突然打开了。
阿蛮骇了一跳,赶忙拉着姜似往旁边一躲。
一个人从院子中走了出来,在门口停了停。
姜似眼神骤然一缩。
那人手中提的是一把菜刀!
第84章 行凶者
借着皎皎月色,可以看出那人约莫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却很壮实。
男人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把菜刀往怀中一揣,大步走进了夜色中。
“姑,姑娘,那人是不是要去杀人呀?”阿蛮把声音压得极低,难掩紧张,“还是说……他刚把这家人杀了……”
“没有血腥味。”姜似望着快要彻底融入黑暗中的男人,低声道。
阿蛮狠狠咬唇:“那就是说……这人果然是要去杀人的!”
说到这里,阿蛮有些慌,下意识死死拽着姜似衣袖;“姑娘,咱们怎么办呀?”
这样的突发情况是姜似也没料到的。
夜探王家庄她想过许多,独独没想到会撞上一桩正在进行中的凶杀案。
“阿蛮,那个人你能不能对付?”
“婢子能对付,那人别看挺壮实的,但从他走路姿势就能看出来没有习过武。这样的人,婢子对付两三个不成问题。”
姜似沉吟片刻,眼见男人影子都不见了,终于下定决心:“咱们跟上去看看。”
遇到这样的事,如果视而不见良心上会过不去,但这一切都要以能够自保为前提。
姜似有一点想得很清楚,超出自身能力的好心不是好心,而是愚蠢,特别是会连累身边人的情况下,那就更加愚蠢了。
“好!”听姜似这么说,阿蛮目露兴奋之色。
阿蛮毕竟是个小姑娘,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哪怕有功夫在身,遇到这样的事依然会紧张,但这种紧张并不代表害怕。
对艺高人胆大的小丫鬟来说,比起黑灯瞎火去找什么豆腐西施,哪有跟踪一个准备行凶的人来得刺激。
“姑娘,不知道那人去哪里了。”走了没两步,阿蛮一脸纠结。
“那边。”姜似往一个方向走去。
阿蛮四处看看,小声问:“姑娘怎么知道啊?”
姜似轻声道:“那人喝了酒。”
那浓郁的劣质白酒的味道,哪怕隔着距离与浓浓夜色,依然不会让她迷失方向。
姜似的回答让小丫鬟更加困惑。
姑娘怎么知道那人喝了酒的?
算了,反正跟着姑娘走准没错。
主仆二人手挽着手往前走了不久,姜似率先停下来。
阿蛮紧跟着停下,伸手一指:“姑娘,快看,那人在那边!”
男人离二人约莫十来丈的距离,此时正在一户人家的院墙外徘徊。
阿蛮拉着姜似躲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大树后,观望着那人的动静。
那人终于有了行动,搬来几块土砖垫着从一处有缺口的围墙爬了进去。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跟上去。
“姑娘,这家看起来比那人的家还破呢。”站在有了缺口的围墙底下,阿蛮嘀咕道。
姜似却露出复杂的神色。
隔着围墙她已经能闻到那种豆子的涩味,这种味道仿佛浸润到了这户人家的一砖一瓦中,绝不是短时间能形成的。
如果王家庄没有第二户卖豆腐的人家,那么这一家十有八九就是豆腐西施秀娘子家了。
这一刻,姜似忽然有些感慨。
好心有好报,或许是真的存在的。
假若刚才她不愿多事,恐怕等寻找到这里时豆腐西施早已遭遇了不测,那么她想要办的事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阿蛮,你先进去,然后从里边给我开门,快一点!”姜似催促道。
阿蛮点点头,脚踩着那人刚才放在围墙下的土砖,双手抓着墙头用力一撑,整个身子就腾空而起,悄无声息落到了围墙另一端。
很快院门就被轻轻打开,早就等在那里的姜似灵巧闪了进去。
“姑娘,那人进屋了!”阿蛮低声道。
姜似快步往内而去,阿蛮赶紧跟上走在前头。
屋子里没有灯光,连天上的月都躲进了云层里,那些星子也黯淡下来,天地间的墨色仿佛瞬间浓郁了许多,依如主仆二人此刻的心情。
忽然一声响,二人不由自主停下来,彼此面面相觑。
“娘的,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骂骂咧咧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传入二人耳中。
原来那声响是男人不小心碰到什么发出的动静。
堂屋的门大敞着,从堂屋到里屋只挂着半截布帘子,男人已经走了进去,里面暂时安静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阿蛮不敢再说话,用眼神询问姜似。
姜似反而不见紧张,从容掀起帘子往内看。
低矮昏暗的屋子里,男人站在土炕边,正一动不动盯着炕上的人瞧。
炕上的人恰好翻了个身,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响起:“妞妞——”
阿蛮瞬间瞪大了眼睛,黑暗中双目晶亮犹如星子。
这里居然是豆腐西施家!
她忍不住拉了拉姜似衣袖,颇有些意外之喜的兴奋。
姜似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声响。
阿蛮忙点头。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看到此间情景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炕上躺着梦中呓语的妇人,炕边站着怀揣菜刀的男人,而就在半丈距离之外的门帘后,则静静站着两名少女。
这样荒诞离奇的情形,足以让任何人看了心生寒意。
男人仿佛被酒精麻痹了神经,此刻却丝毫没有察觉姜似主仆的存在。
对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线,他一脸痴迷,几乎是贪婪盯着炕上的人瞧。
过了一会儿,男人从怀中掏出菜刀往炕边一放,搓了搓手。
阿蛮歪头盯着那把菜刀有些茫然。
这人不是要杀人吗?把刀放下干嘛?
阿蛮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男人忽然掀开搭在妇人身上的薄被子,挤到了炕上去。
姜似赶忙一拉阿蛮,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动作。
阿蛮会意,一手揪住男人后背的衣裳,一手抡起重重打在了他后颈上。
男人闷哼一声昏了过去,被阿蛮单手拖下炕来。
姜似指了指门外,阿蛮心领神会,把死猪般的男人扔到了堂屋中。
姜似跟着出来,指甲轻弹,细到肉眼难辨的粉末飘入男人鼻子中。
吸了这迷魂散,足以确保男人死猪般睡到天亮了。
就在这时,炕上的妇人猛然坐了起来,声嘶力竭喊道:“妞妞,我的妞妞——”
第85章 芳魂归来
一帘之隔,可以清晰听到妇人翻身下地的声音。
阿蛮傻了眼。
姜似一指西屋。
阿蛮扛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拔腿就跑。
西屋不比东屋,连那半截破布帘子都没有,好在同样靠窗砌了土炕,有个仓促之下躲避的地方。
阿蛮扛着男人上了炕,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糟糕,把姑娘落下了。
姜似却镇定得多,听着妇人的脚步声,掏出一物放在地上,紧贴墙根站着。
妇人迷迷瞪瞪走了出来,口中不停喊着:“妞妞,妞妞你回来了吗?”
隔了一些日子不见,原本风韵犹存的豆腐西施成了形销骨立的模样。
她好像处在半睡半醒之间,完全没有留意到近在咫尺的姜似,就这么直直走过去,一脚踩到姜似刚刚放在地上的那物上。
轻微的声响传来。
秀娘子停下来,弯腰捡起那物。
昏暗光线下,秀娘子手中之物黑黝黝的,依稀能辨出轮廓。
那是一支簪。
姜似并不确定那只簪子是不是秀娘子的女儿落下的,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铜簪掉落在芍药花丛中,有可能是秀娘子女儿的簪子,也有可能是以前被害女孩的。
姜似便是用这支铜簪来试探一下秀娘子的反应。
倘若簪子真是她女儿的,会更利于后面幻术的顺利施展。
秀娘子愣愣看了手中铜簪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妞妞,妞妞你回来了!”
秀娘子仿佛一下子清醒了,旋风般冲了出去,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来回张望。
“妞妞,你快出来啊!我的妞妞,娘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娘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阿蛮蹑手蹑脚来到姜似身边,看着状若疯癫的秀娘子满眼同情之色。
姜似轻轻一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秀娘子的女儿却长眠于芍药花下,再也回不来了。
她没有办法把活生生的女儿给秀娘子送回来,至少可以帮秀娘子报仇!
秀娘子在院子里哭喊了一阵,竟拉开院门冲了出去,远远能听到她凄惨的喊声传来:“妞妞,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躲着不见娘呢?只要你出来,你想要什么娘都依着你——”
大半夜,秀娘子的哭喊声几乎传遍了半个村子,很快就有邻舍家的人出来,不满喊道:“秀娘子,别闹了,你女儿回不来了,吵得人天天不安生!”
“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我女儿回不来?她回来了,她明明已经回来了!”
外面一阵喧哗,又有人劝道:“算了,算了,秀娘子也可怜,和她计较什么。让她闹吧,闹够了就睡了。”
重重的叹气声传来。
躲在院门口的阿蛮小声问:“姑娘,婢子看秀娘子真的疯啦,您找她干嘛呀?”
“等一会儿别说话,看着就好。”黑暗中,少女声音格外冷静,冷静深处又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坚决。
秀娘子赤着脚跑了一圈,跌跌撞撞往回跑:“妞妞一定在屋子里等我呢,妞妞说了,上街去给我买桂花糕……”
阿蛮别看能打倒几个男人,心却极软,闻言眼泪掉了下来。
原来秀娘子的女儿是去给秀娘子买桂花糕丢的,秀娘子好可怜……
眼看秀娘子要跑进院子,姜似带着阿蛮匆匆返回西屋。
阿蛮很是紧张:“姑娘,秀娘子要是来西屋怎么办啊?”
她可以把那个混账男人一掌劈晕,面对可怜的秀娘子却有些下不去手。
姜似没有回答阿蛮的话,反手把挽住青丝的发簪抽出,任由青丝如瀑散落下来。
“姑娘?”
姜似抚着门框,静静看着外边。
秀娘子披头散发跑了进来,大概是太急了,上了台阶后直直往前栽去,摔在堂屋门口处。
她手中的铜簪掉落下来,摔在不远处。
“簪子,妞妞的簪子……”秀娘子伸出手向前爬,脸色苍白,神情迷乱,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带着绝望与希翼爬回人间。
阿蛮下意识后退半步。
姜似手心翻转,点点萤光从手心钻出,带着微弱的光芒贴着地面向秀娘子飞去。
幻萤从秀娘子左耳钻入,又从右耳钻出,最后回到姜似手心。
整个过程除了幻萤的主人,无人察觉。
秀娘子依然在努力向前爬去够那支铜簪,阿蛮依然受了惊吓般微张着嘴。
而这时,一道声音幽幽响起:“娘——”
阿蛮忙捂住嘴,看着缓缓向秀娘子走去的姜似险些哭出声来。
姑娘啊,不带这么吓人的!
比阿蛮反应更大的是秀娘子。
她连铜簪都忘了去够,猛然抬头,怔怔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女。
少女秀发及腰,因为没掌灯,于黑暗中显露出一张朦朦胧胧的白净小脸。
“妞妞——”秀娘子激动爬了起来。
少女声音平静无波:“娘,您别靠近我,不然我该走了。”
秀娘子猛然止住要冲过来的身子,语无伦次道:“不靠近,娘不靠近,妞妞你别走……”
缓了一会儿,秀娘子痴痴望着女儿:“妞妞,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啊?娘想你想得好苦……”
少女幽幽叹了口气:“娘,女儿其实已经死了。”
躲在西屋的阿蛮:“……”
秀娘子猛然捂住了嘴,浑身抖若筛糠。
她看起来很想扑上去抱住朝思暮想的女儿,可牢记着女儿的话却一动不敢动。
“娘,您仔细听着。”
秀娘子边哭边点头。
姜似瞧着心生不忍,却知道这场戏必须演下去。
她相信,这也是秀娘子的女儿想对母亲说的话。
“娘,女儿是被长兴侯世子害死的。长兴侯世子见女儿生得美貌,把女儿弄到了长兴侯府,凌辱之后杀了女儿埋在他们花园中的芍药花下。女儿长眠地下,夜夜听到娘对女儿的呼唤,所以才能前来见娘最后一面……”
秀娘子咬着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滴泪从少女眼角滚落:“娘,女儿死得惨,您要替女儿报仇——”
“报仇?”秀娘子眼珠缓缓转动,陡然射出凌厉的寒光,“娘一定会杀了那个畜生,杀了那个畜生替我儿报仇!”
叹息声响起:“娘,您不可直接去找长兴侯世子报仇。长兴侯府不是咱们寻常百姓能惹的,您若是被长兴侯世子害了,女儿死不瞑目……”
秀娘子一愣,喃喃道:“娘该如何报仇?”
第86章 人后有人
该如何报仇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商榷。
如果这场报复是以受害者与害人者同归于尽来完成的,姜似认为是失败的,特别是当这场报复由她主导时,更不能危及其他受害者的安危。
这是底线。
报仇是为了让她今生活得更痛快,而不是为了报仇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五月十九日,将要接任顺天府尹的青天大老爷甄大人会在京郊外三十里处的驿站歇脚,您若能见到甄大人,向他禀明女儿的遭遇,他会为您做主的。”
顺天府尹比一般知府高出两三个品级,听起来显赫,实则十分烫手,多任顺天府尹坐不了几年,甚至还有只干两三个月就干不下去的。
顺天府尹来来去去如流水,到了景明十八年夏,按察使甄世成进京调任顺天府尹,才算把这个位置坐稳。
甄世成在地方时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爷,离开时当地有万民伞相赠,这个人在大周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为民做主。
郁七曾对她感叹过,甄世成是真正值得敬佩之人。
这样的人可能无力为一朝兴衰力挽狂澜,却是老百姓的主心骨。
姜似之所以把甄大人进京日期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甄大人暂时歇脚的驿站中有人暴毙而亡,那人是新晋宠妃杨妃的兄长。
景明帝对朝中上下虽然尽在掌握,却有个毛病:耳根子软,禁不起后宫宠妃的软磨硬泡。
注意,这里有个关键,施展软磨硬泡这门技术活的要是“宠妃”,重点在“宠”字上。
也就是说,要是皇上不待见的妃子如此做,那就送她两个字:呵呵。
杨妃这么一闹,那位“杨国舅”的死就成了京城上下瞩目之事。
甄大人进京第一个案子就是“杨国舅”暴毙案,案子水落石出后他便顺利打开了局面,坐稳了顺天府尹一职。
不过在案子未破之前,甄大人很是焦头烂额。
“杨国舅”暴毙时他们同在驿站中,杨妃为此难免迁怒甄大人,也因此给破案带来不少阻力,最开始时甄大人甚至在有心人的诋毁下惹上嫌疑。
“娘要记住,那一日若想见到甄大人,您要赶在甄大人到达驿站之前在路上等着,不然等甄大人进了驿站,有差爷守着,您就无法见到人了……”少女声音幽幽,细细讲述该如何做。
秀娘子如果能提前把甄大人拦下来,就使甄大人避开了“杨国舅”暴毙之时,从而让他免去不小麻烦。
“娘记下了么?”
秀娘子连连点头:“娘记着了。”
姜似还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道:“娘一定不要冲动行事,不然若连您也折了去,就再无人能替女儿伸冤了。”
“娘明白,妞妞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一阵风吹进堂屋,把半截破布帘子吹得来回晃动,屋内的光线更暗了些。
少女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秀娘子大惊:“妞妞——”
“娘,女儿该去了,您好好睡一觉吧,千万记得保重自己……”
“妞妞,妞妞你还会回来吗?”秀娘子急得几乎哭出声,却死死咬着唇连眼睛都不敢眨动,唯恐一眨眼女儿就消失了。
可是难以抵挡的困倦袭来,渐渐使她的眼皮重达千斤,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姜似手疾眼快扶住了睡过去的秀娘子。
“阿蛮,扶她进去。”
阿蛮还在呆若木鸡中。
“阿蛮。”姜似无奈,加重了语气。
“在!”阿蛮这才如梦初醒,晕晕乎乎走过来,一只手把秀娘子夹在腋下。
安顿好了秀娘子,姜似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铜簪放在了她枕边。
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妇人,姜似低不可闻叹口气,走到了西屋。
西屋的炕上还躺着半夜企图凌辱秀娘子的男人。
“姑娘,这个人该怎么办?”阿蛮压低了声音问。
“那把菜刀呢?”
阿蛮返回东屋把菜刀拿过来。
姜似拿着菜刀在男人下身处比划了一下,冷冷道:“剁掉吧。”
“啥?”阿蛮双手托着下巴,声音都走调了。
今天受到的冲击有点大,苍天可见,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丫鬟而已!
躲在暗处随时做好营救心上人准备的郁谨同学下意识伸手往下边一探,只觉裆处凉风飕飕。
他一定听错了。
“还不动手?”
“姑,姑娘,您说剁掉什么?”
少女神色平静,用“今天吃什么”这般波澜不惊的语气道:“自然是他祸害女人的玩意儿。”
郁谨:“……”
他根本听不懂阿似在说什么。
“姑娘,还是婢子来吧。”眼见自家姑娘准备动手,阿蛮手指发颤把菜刀接了过来。
看着熟睡中显得天真无知的男人,阿蛮居然生出几分羡慕来,心一横把菜刀举起。
郁谨不由屏住了呼吸。
“等等。”
阿蛮大大松了口气。
“在这里处理会留下血迹,先把人带走吧。”
阿蛮忙把菜刀收好,提起了男人。
姜似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才离开了秀娘子的家。
整个村子依然笼罩在黑暗中,遥遥可见金水河畔点点灯火。
姜似一言不发往前走,阿蛮扛着死猪般的男人亦步亦趋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姜似终于停下来。
她停在一处宅子前,借着微弱星光可以看出这一户的院墙比其他人家都高,青瓦白墙一看就是建起没两年。
姜似指指这家门口,示意阿蛮把人放下。
“把他裤子脱了。”
阿蛮眨眨眼,见姜似确实不是说笑,眼一闭把男人裤子拽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跟在主仆二人后边的郁谨抬头望天,轻轻吁了口气。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克服了出手阻止的冲动。
那傻丫头知不知道,随便看别的男人的屁股是要长针眼的呀!
“菜刀给我。”
阿蛮都要哭了:“姑娘,还是婢子来吧,别脏了您的手。”
“给他屁股上来一刀,别弄死就好。”
毕竟没有经验,剁掉那玩意闹出人命又是一桩麻烦呢。姜四姑娘不无遗憾地想。
“走吧。”冷眼看着阿蛮忙乎完了,姜似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主仆二人渐渐把王家庄抛在身后,姜似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第87章 威胁
“谁?”一听姜似这么说,阿蛮骇了一跳,立刻紧张左右张望。
姜似定定望着一个方向,朱唇紧抿。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
“怎么是你?”阿蛮吃惊不已。
姜似却丝毫不觉意外。
他的气味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她都太熟悉了,一旦靠近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阿蛮,你等在这里。余公子,请跟我来。”姜似往前方走去。
郁谨硬着头皮跟上,尽管面上不显,心中却疑惑极了。
他藏得这么好,究竟怎么被发现的?她以后该不会把他当成变态跟踪狂吧?
二人往前走了十余丈停下来。
姜似霍然转身,沉着脸问:“余公子为何跟踪我?”
郁谨轻轻碰了碰鼻子。
既然她问得这么直接,那他只能把厚脸皮的天赋发扬光大了。
“姜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跟踪你,而是保护你。”
“保护我?”姜似扬眉,“余公子莫不是我把当孩子哄?你我非亲非故,我更没有开口请托,余公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说是保护我?”
郁谨轻轻一叹。
他声音有着少年的清朗与青年的低沉,这声叹息仿佛晨间的风从人心田上拂过。
姜似忽然就想到婚后那段时间,他无数次凑在她耳边低语。
那时候她忍不住想,一个男人哪来那么多话要说,连她想涂什么颜色的口脂他都兴致勃勃帮着挑选,最终那花汁做成的口脂倒是便宜了某个混蛋……
郁谨发现眼前少女似乎在走神。
他这么个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她居然还走神?
郁谨轻咳一声拉回眼前人的思绪,好心提醒道:“姜姑娘莫非忘了,你已经给过保护费了。”
“什么保护费?”
“我不是还欠姜姑娘一千两银子嘛,姜姑娘又不许我卖身还债……”郁谨一脸委屈,“可是我这人呢,欠别人钱心里就不舒坦,就当姜姑娘那一千两银子是交的保护费,以后姜姑娘的安全就由我负责了。”
姜似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还能这样算?
“余公子也看到了,我的丫鬟身手不错,不需要余公子来保护我,那一千两银子你暂且欠着吧。”姜似说完,冷冷看了郁谨一眼,“我不希望以后再发生被余公子跟踪的事,不然我会把余公子当登徒子看待的。”
郁谨诧异看着姜似。
她居然还没开始把他当登徒子看待吗?
真是个善良心软的好姑娘。
什么?刚刚他口中的好姑娘准备剁掉一个男人的命根子?
呵呵,那种半夜借着酒意翻墙去祸害寡妇的男人,留着命根子等过年杀猪吗?
“余公子,告辞了。”姜似冲郁谨微微欠身,招手示意阿蛮跟上来。
不得不说她还算幸运,这次跟踪她的是郁七,凭她对郁七的了解,他看到她带着阿蛮做的那些事即便觉得离奇也会守口如瓶。
要是换了别人——姜似只要想到这种可能就不由皱眉。
要是换了别人,她恐怕就要多费些事了。
她的异术学自乌苗长老,而乌苗长老是靠着一身异术统领整个乌苗族的。
比起真刀实枪的功夫,异术能杀人于无形,是更可怕神秘的存在。
整个乌苗族有异术天赋的女童寥寥无几,最优秀的会被定为圣女,作为乌苗长老的继承人。长老与圣女是乌苗一族的精神支柱。
圣女阿桑是乌苗长老的孙女,但并不是因为她是乌苗族长老的孙女才成了圣女。
阿桑是凭借着出众的天赋成为圣女,所以过世后为了乌苗一族的安定才迟迟没有公布圣女死讯,直到她流落到南疆机缘巧合以阿桑的身份活了下来。
她虽学了一些异术,前世却没什么机会施展,更没干过杀人灭口之类的事。
今夜跟踪她的人是郁七而不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算是免了不小的麻烦。
“姜姑娘就这么走了?”郁谨笑问。
姜似脚步一顿,认真看了郁谨一眼:“余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郁谨上前一步,男子独有的气息瞬间把她包围:“我会告诉姜二弟的。”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姜似:“……”她要杀人灭口!
“告诉姜二弟他眼中弱不禁风的妹妹月黑风高跑来金水河边上的村子跟踪一个醉汉,还把醉汉打昏了准备剁掉他的命根子,对了,还装女鬼……”说到后来,郁谨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这么多年,他心悦的姑娘一直是那样与众不同。
“你到底要怎么样?”姜似彻底怒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混蛋这么无耻,居然做出威胁女孩子这么没品的事来。
郁谨低声笑起来:“姜姑娘还看不出来吗?我在威胁你啊。”
既然装谦谦公子无法博得她的好感,还是本色发挥好了。
反正死缠烂打也好,厚颜无耻也罢,他这辈子只要姜似。
姜似气得咬唇。
他居然真的光明正大威胁她!
“余公子,不要以为你是我二哥的朋友,我就不敢对你怎样。”这一刻,姜似真的生出给这混蛋一些苦头吃的念头。
“姜姑娘要杀人灭口吗?”郁谨摸出一把匕首塞入姜似手中,夜色中星眸笑意满满,“我保证不抵抗。”
姜似捏紧了匕首。
匕柄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下来,捏着匕首迟迟未动。
“姜姑娘要是下不了手——”
姜似抬眼瞧着面前谈笑自若的男子,心道他莫非还要说出“她要是下不了手他就自己动手”这样虚伪的话来?
只听眼前男子笑吟吟道:“那我就继续威胁你了。”
姜似:“……”
闭眼,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我们好好谈谈吧。”
郁谨低笑:“正合吾意,姜姑娘跟我走吧。”
一路向西,穿过寂静无人的大街小巷,郁谨停下来。
“姑娘,他怎么把咱们带到这来了。”
三人停下的地方正是雀子胡同口。
“既然要好好谈谈,还是家中最方便。姜姑娘若是觉得不合适,去你家也行。”郁谨十分体贴提议道。
“你,你这登徒子——”阿蛮指着郁谨说不出话来。
她们姑娘是见了美男子就发昏的人吗?
姜似睇了郁谨一眼,率先往胡同里走去:“去你家。”
阿蛮:“……”
别和她说话,她心情有点复杂!
第88章 书房夜谈
昏暗的巷子被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郁谨走上前,有节奏敲了几下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门人恭敬避至一旁。
郁谨却没有立刻进来,微微侧身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姜似略停了一瞬,无视门人震惊的眼神飘然而过。
直到大门迅速关上时,门人还是一副梦游般的神情。
厢房里,龙旦正扒着窗口往外看。
冷影仰面躺着,鼻息清浅。
“别装睡了,快来看,主子带了个姑娘回来!”龙旦打了鸡血般招呼着小伙伴。
冷影动了动眼皮。
龙旦兴奋嘀咕着:“我说今天主子出去怎么不带我呢,原来有情况啊。等等,主子带回来的姑娘就是白天来过的姑娘!”
冷影面无表情睁眼,而后闭上眼睛翻了个身。
和这么爱八卦的人睡一个屋,真是够了。
不过——主子这是有相好的了吗?
“奇怪,二牛怎么没动静?”龙旦纳闷起来。
这种热闹按理说二牛比他积极啊。
卧在阴影中的二牛慢条斯理摇晃着尾巴,狗嘴朝天。
愚蠢的人类,这是该出去打扰的时候吗?
郁谨把姜似领进屋,站在堂屋中犹豫了一下。
虽然很想把人带到卧房里……咳咳,来日方长,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去书房吧。”
姜似颔首。
阿蛮快步跟上。
她要拼死捍卫姑娘的清白!
“阿蛮,你在外面等着吧。”姜似淡淡道。
阿蛮:“……”
郁谨呵呵笑起来,心情大好。
尽管不知道她每次见到他那种嫌弃与戒备从何而来,但这傻丫头恐怕不明白,深更半夜愿意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足以说明她对这个男人品性的认可。
没想到他在她心中评价还是很高的嘛。
郁谨忽然对未来信心高涨。
姜似前世从来不知道郁谨还有这么个落脚处,进了书房不由打量一番。
书房中布置很简单,右侧靠墙是高高的书架,临窗摆着长条书桌,桌上随意放着砚台、笔洗、镇纸等物,另一端靠墙有一张矮榻。
香炉、花瓶等物是没有的,书架上亦没有几册书,倒是烛台里的蜡烛跳跃着火焰,照亮了整间屋子,很有……郁七的风格。
看过这些,姜似心中不由闪过这个念头。
“你先坐,我去倒水。”
“不用了——”
郁谨已经走了出去。
姜似抿了抿唇,随意拣了张书椅坐下来。
不多时郁谨返回来,把茶壶茶杯放到桌上,倒出来的却是白水。
“这个时候不宜喝茶,喝些温水吧。”
姜似接过茶杯道谢。
“姜姑娘喜欢喝什么?等下次我会准备好。”
“蜜水”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被姜似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用麻烦了,以后我应该不会叨扰余公子,咱们还是谈谈今天的事好了。”
“姜姑娘要怎么谈?”郁谨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很配合的样子。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瞳仁黑亮如宝石,随着眼波流转璀璨生辉,流泻出惑人的魅力。
姜似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不满拧眉。
面对只见过寥寥几次的女孩子如此轻浮,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余公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郁谨听了微微扬眉,没有回话。
“余公子不想回答?”
郁谨忽然笑了:“姜姑娘,你这可不是好好谈谈的态度。别忘了,现在是我在威胁你,不是你在威胁我。”
这丫头,现在就要压着他作威作福还了得?总要等嫁过来他才心甘情愿啊。
闭目,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余公子说怎么谈?”
郁谨笑了一声,似乎笃定了对面的少女不会反对:“姜姑娘先提一个问题,我回答,然后我提一个问题,你回答,这样往复才公平,姜姑娘觉得如何?”
姜似轻轻咬唇。
这混蛋果然是占尽便宜不吃亏的性子。
前世哄着她当了他心上人的替身,偏偏她知道后已经泥足深陷,一想到那混账的点点滴滴就狠不下心使出诈死、出家等手段,只能一边跟他纠缠一边自苦,其中滋味一言难尽。
“好吧,就这样。”
“那么姜姑娘先问吧。”郁谨把玩着茶杯,目光从少女白净的俏脸上轻轻扫过。
好像生气了。
生气也很招人稀罕,好想亲一下怎么办?
少年眼神突然晦暗不明,落在少女弧度精致的唇上。
不得不说,少女可谓得天独厚,唇不点而朱,是最诱人的粉红色,水润润连一丝唇纹都无。
郁谨的目光更低沉了些。
姜似没来由觉得屋内闷热起来。
二人的剪影投在纱窗上,一时之间仿佛时间静止了。
蹲在院子中的龙旦目不转睛盯着窗户,心情十分紧张。
主子大半夜把人家姑娘带回来,就是纯聊天的吗?
“恨铁不成钢”十分完美诠释了小侍卫此刻的心情。
“那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余公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不是跟踪,是保护。”郁谨强调了一下,眼见对面少女要翻脸,这才不紧不慢道,“姜姑娘从我这里离开后。”
“为什么?”
郁谨轻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姜似暗暗吸口气,冷冷道:“你问吧。”
“姜姑娘如何发现长兴侯世子祸害女子的?”
姜似装成秀娘子女儿的亡魂对秀娘子说的那些话,躲在暗处的郁谨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时候,他只要一想到姜似去长兴侯府住了一晚,然后就发现了长兴侯世子如此骇人的秘密,就恨不得把长兴侯世子碎尸万段。
那个畜生是不是对姜似做了什么?不然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姜似心中叹了口气。
就知道他要问这个的。
如何收拾长兴侯世子让他身败名裂,她早就有了打算,并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节外生枝。
可是她了解郁七,今日她要是含糊过去,转头他就能把长兴侯世子剁了喂狗,干净利落,简单任性。
她可不想这么便宜了长兴侯世子!
“夜里去侯府花园,无意中撞见长兴侯世子的小厮埋尸,听到了他们的话知道的。”
郁谨霍然起身。
姜似一急,不由站起来拦在他身前:“你去哪儿?”
第89章 补偿
二人瞬间靠得极近。
她能听到他骤然急促的呼吸,他把少女一截雪腻香颈尽收眼底。
窗子上,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到一起。
龙旦吃惊张大了嘴巴。
屋内,姜似察觉到失态往后退了一步,却依然堵住对方的去路。
郁谨不由笑了:“姜姑娘以为我要去哪儿?我只是想去一趟净房而已。”
姜似面上一热。
一个大男人在姑娘面前张口就说去净房,他脸皮为什么这么厚?
不对,现在的郁七算起来还是少年,说不准还没生出身为男人的觉悟。
嗯,一定是这样才会在二人重逢后令她种种不适。
少女细微的神色变化被郁谨瞧在眼里,莫名有些不爽。
总觉得这丫头在寻思什么令他不高兴的事儿。
郁谨重新坐下来。
“你不是要去净房?”姜似恢复了从容,蹙眉问。
“既然姜姑娘舍不得我走,那就不去了。”郁谨一脸认真,“我可以忍。”
姜似额角青筋直跳。
她要弄死这混蛋!
郁谨忽然身体前倾,陡然放大了一张俊脸:“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聊?”
闭眼,深呼吸,压下杀人灭口的冲动。
姜似嘴角挂着僵笑:“聊!”
“那么该我问了。”郁谨坐直了身体,笑吟吟道。
姜似挑眉:“刚刚余公子问了我如何发现长兴侯世子祸害女子的问题,现在该轮到我问了。”
对面少年无辜眨眼:“姜姑娘问过了。”
姜似微怔。
郁谨笑起来:“刚刚姜姑娘问我要去哪儿。”
姜似:“……”
眼见少女真的要炸毛了,郁谨伸手在少女头顶揉了揉,语气难掩宠溺:“好了,你想问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不成吗?”
这个傻丫头,他明明都愿意卖身还债了,整个人都可以是她的,她还要跟他计较谁多问一个问题这种小事。
姜似头往旁边一偏:“余公子请自重!”
落在头顶的手一顿,郁谨垂眸叹了口气:“我觉得我还是要出去一趟。姜姑娘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我心情一不好就想杀人,正好长兴侯世子不是个好东西,今晚我去把他宰了,二牛这几天的狗食就不愁了。”
卧在龙旦身边甩着尾巴的大狗不屑仰头。
它很挑食的!
姜似直直瞪着郁谨,好一会儿问:“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又在威胁我?”
郁谨呵呵笑起来,清朗的笑声穿过窗子传到外面。
龙旦挠挠头,好奇得心急火燎。
“余公子这样非君子所为。”
郁谨点点头:“我知道啊。”
当君子能娶到心悦的姑娘吗?
呵呵,之前装成谦谦君子与她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耍了一回流氓就把人半夜带回家里来了。
孰优孰劣,不用想便知。
“你这样——”姜似本想说会讨不到媳妇的,可想想对方的身份,默默把这话咽了下去。
堂堂七皇子,怎么也不可能愁这个。
“姜姑娘莫非还怜惜长兴侯世子性命?”
姜似冷笑:“有些人,只付出性命还偿还不清他造的孽!”
一条命怎么够呢?
那些大好年华就被那畜生害死的女孩子怎么办?那些痛失爱女的亲人怎么办?
能养出长兴侯世子那样的儿子,长兴侯夫妇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她无法看着长兴侯府如前世那样在长兴侯世子暴毙后依然花团锦簇。
那份人前的光鲜,他们不配有!
听了姜似的话,郁谨一怔,而后笑了。
他就说嘛,能面不改色要剁掉男人命根子的姑娘怎么会对一个畜生心软呢。
在他看来,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所以请余公子不要多管闲事,坏了我的事。”
郁谨一脸为难:“但是不杀人我没办法恢复好心情,也许这几天都睡不好。姜姑娘让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准备给一些补偿吗?”
姜似愕然。
他到底牺牲什么了?
不过前世的时候这混蛋确实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出来的事。
郁七生在皇室,与那些为了皇位各种好好表现的兄弟们一比算是独树一帜了。
“你要什么补偿?”姜似冷冰冰问。
豆腐西施秀娘子这边暂时安排好了,还有灵雾寺那边需要解决,她可没有时间耗在这里。
郁谨忽然身体前倾,在少女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轻啄一下。
姜似恍若被雷劈中了,好一会儿没有反应。
“好了。”郁谨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居然没挨刀子,真是惊喜啊,果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姜似这才反应过来,扬手打了郁谨一巴掌。
守在堂屋的阿蛮抬眼望天。
姑娘不吃亏就好。
清脆的巴掌声连院中的一人一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牛抬起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主人这是挨揍了吗?真是没眼看啊。
龙旦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万万没想到,主子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可是反手被人家姑娘揍了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主子带来的姑娘身手这么好!”
“那是主子没有躲。”冷影不知何时走过来,冷冷道。
“你怎么来了?”
“你再蹲下去,明天会被主子打死的。”
龙旦垂头丧气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往厢房走去。
二牛抖了抖皮毛。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狗的优势来了,它想看多久看多久,一边看一边抖。
看着面前笑意浅浅的少年,姜似气得手抖。
他居然轻薄她,而且还这么理直气壮若无其事!
郁谨顶着鲜红巴掌印懒懒靠着椅背:“姜姑娘,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我现在心情恢复了。”
“你不觉得刚才的行为很无耻吗?”
郁谨双手一摊,死猪不怕开水烫道:“可这就是我想要的补偿啊,不然我就去杀人。”
说到这,他眼波一转,笑意撩人:“姜姑娘,咱们非亲非故,难不成你随便提个条件我就要答应?道理可不是这样讲的,如果不能以权势压人,等价交换才是正理。”
姜似气结。
他哪来这些歪理?
郁谨语气一转:“当然,我虽然不是君子,却是个男人。我亲了姜姑娘愿意负责的,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说得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却用力握紧,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第90章 拒绝
郁谨几乎是以朝圣的心情等待着那个答案。
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靠近她,已经想这么问很久了。
如果她愿意,他会披荆斩棘解决拦在他们成亲路上的一切障碍。
如果她不愿意——他自然会等到她愿意。
这句话被郁谨轻飘飘问出来,姜似最初的震惊过后,气得脸都白了。
他果然又如前世那般想哄着她稀里糊涂点头,只不过前世她好歹顶着乌苗圣女的身份,而现在则是才退过亲的伯府姑娘。
假如她真的点头,他还能八抬大轿娶她当王妃不成?
这个念头在姜似心中一闪而过,随后头脑越发清醒。
这一世,她不会再给他打蛇随棍上的机会了。
“我不愿意,这种玩笑余公子请不要再开了。”姜似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被亲过的额头。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对面少年眼中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可又好像只是眼花,再定神,对方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姜姑娘不愿意我负责,那就算了,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好了。”郁谨若无其事道。
“痛快说吧,余公子撞见了我今夜的事,究竟想怎么样?”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姜似心乱了,总觉得眼前的人从头发丝到脚底都散发着危险。
“我想知道姜姑娘接下来的打算。”
这丫头胆大包天,三更半夜敢跑到陌生的地方装神弄鬼,谁知道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我会去寺庙上香,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祈福。”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到时候我二哥也会陪我去,所以余公子就不要操心了。”
姜似并没有向郁谨求助的打算。
既然下定决心今生离他远远的,遇到事情又找人帮忙这种行为就不好了。
“姜姑娘就料定那位甄大人会替秀娘子伸冤?”
姜似笑笑:“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
“甄大人是读圣贤书的人,或许不会相信鬼神之说。”
“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遇到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所以她才要去灵雾寺一趟,找到另一名受害女子的家人。
接连有人来告长兴侯世子,告的还是同一件事,再不信鬼神之说的人也会动摇的。
“看来姜姑娘对甄大人很有信心。”
姜似听了这话,心头感慨。
要说起来,她对甄大人的信心其实来源于眼前这个人。
她承认,眼前这个人虽然于感情上作弄了她,但其他方面是让她心安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动心……
“我该回去了,今晚的事还望余公子言而有信,不要对我二哥提起。”
郁谨跟出去。
姜似脚步微顿:“余公子不必送了。”
郁谨笑着指了指卧在院子里的大狗:“让二牛送你们回去吧。”
二牛走过来,讨好嗅着姜似的手。
姜似沉默了一下,点头。
眼睁睁看着姜似在二牛的陪伴下走远了,郁谨依然立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脑海中闪过少女抬手擦拭额头的情景。
她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嫌弃他。
这种滋味真是不好受呢。
郁谨掏出手帕按了按掌心处被指甲刺破的伤口,雪白的帕子上很快就沾染了血迹。
夜深了。
二牛返了回来,见郁谨还站在院子中,带着惊喜凑上去围着他打转。
郁谨伸手拽了拽二牛的两只耳朵,叹道:“怎么还不如你讨人喜欢呢?”
真是人不如狗!
二牛呜呜叫了两声,夹起了尾巴。
它讨人喜欢有罪吗?它是无辜的!
海棠居里,阿巧一遍又一遍看向漏壶,急得团团转。
都这个时候了,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呢?莫非出事了?
就不该由着姑娘与阿蛮胡闹的!
阿巧正后悔一百遍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阿巧几乎飞奔而出,把姜似与阿蛮迎了进来。
“姑娘,吓死婢子了。”阿巧上下打量着姜似,见她无事,直接哭了。
姜似安抚拍了拍阿巧的手臂:“好了,没什么事,热水准备好了吗?”
阿巧连连点头。
上一次姑娘半夜回来就沐浴了,她有经验。
老天保佑,希望以后这种经验别再派上用场了。
整个身子沉浸在热气袅袅的浴桶中,姜似疲惫得连手指尖都懒得动。
这疲惫不是因为秀娘子的事,而是源自那个男人。
对郁七来说,她是死去心上人的代替品,乍然发现她的存在后费尽心机也要得到,好填补心头那片空白。
而对她来说,他是她唯一动心过的男人,朝夕相处做了一年的恩爱夫妻。
这样的她,与他每次交锋又怎么可能占到上风?
真是不争气!
姜似双手捂脸缓缓沉入水中,懊恼想着。
翌日,一声尖叫打破了王家庄的平静。
王家庄大部分人姓王,往上数都是一个祖宗的,王家庄的村长自然是姓王的。
王村长家是村里唯一盖起青砖大瓦房的,去年死了糟糠妻后从邻村娶了个水灵灵的小寡妇,新妇才刚十八九的年纪。
今日一早小媳妇出门倒水,一打开门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屁股。
那盆水直接就泼到了那白花花的屁股上,紧跟着高昂的尖叫声把四邻八舍全都吸引出来围观。
“哎呦,这不是村西头的老光棍狗剩嘛。”
都是同一个村的,以为扒光了就认不出来了?
“天啦,狗剩屁股上怎么还挨了一刀啊?该不会是惦记着村长的小媳妇,被村长砍的吧?”
王村长脸色铁青听着村民的议论,在将来漫长的日子里,把躺在他家门口耍流氓的老光棍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这样热热闹闹的早晨却无人注意到曾被誉为村里一枝花的豆腐西施拎着个小包袱悄悄离开了村子。直到好几天后,才有人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丢了女儿的疯婆子似乎好久没出现了。
姜似一大早爬起来去给冯老夫人请过安,回到海棠居又睡了个回笼觉,临到晌午才算睁开眼。
阿蛮带来个好消息:“姑娘,阿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