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0章

第61章 不缺女人

纪伯宰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从来。

一个明意而已,他又不是非她不可,她把谁当弟弟、把谁当亲人、为谁哭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不用她,他身边下一个人会更贴心。

比如徐天玑。

人家懂斗者,能谈些元力见解,甚至还读过《斗者造册》,对他的过去还丝毫不好奇,哪怕引着她从青瓦院子边经过,她都没往里多看一眼。

她的目光全在他身上。

比起明意那满嘴的谎言,人家这才是真的喜欢他。

“大人不高兴?”天玑体贴地问他。

纪伯宰回神,微微一笑:“怎会,有佳人在侧,如何还会不高兴。”

天玑难掩兴奋:“有大人这话,小女今夜都能好眠。”

纪伯宰颔首,与她指了指前头的路:“修远就在那边假山后头等你。”

脸上笑意稍淡,天玑轻叹一声:“今日若不是因着能见大人一面,小女是不愿来的。”

她躲梁修远好几天了,本来就只是想借他亲近纪伯宰,学士院开门那日难道都看不出端倪么,竟还缠着不放。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她还躲得了,可偏这人还借着纪伯宰来邀她见面。

咬咬牙,她朝纪伯宰行了一礼,然后去往假山。

纪伯宰回头,正好能看见流照君院墙里长得老高的青竹。

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想的,分明是个极娇极软的姑娘,却不爱种娇花,偏爱养些清冷的竹子。这竹子倒也好活,不用伺候就长得节节高,迎风送来一阵清香。

昨夜下了小雨,柴房里应该更潮湿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不是关心她的意思,他就只是好奇,那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扔去那又脏又臭的柴房里睡,会不会哭鼻子?

他招来了不休,还没开口,不休就道:“大人放心,小的已经将二十七与明姑娘分开羁押,两人并未再串什么口供。”

“不是……”

“饭菜也都没给,连口茶水都没给,明姑娘一直在求见大人,但她还是没肯坦白,小的也就没理会。”不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大人可还想增些什么刑罚?”

纪伯宰沉默。

罢了。他想,她吃里扒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对她好也没用,他管她好不好呢。

“仔细看着,别让她受伤了就成。”

“是。”

明意饿得头昏眼花,扒着木栅栏看了看外头走过来的人,忍不住叹息:“大人他还没消气啊?”

荀嬷嬷神色严肃,在她的窗前站定:“大人最恨人背叛。”

“谁不恨呢?”明意苦笑,“可我没有背叛他,去那青瓦院子也不是为了他的事,是为我自己罢了。”

“姑娘一向巧舌,老奴不与姑娘分辨,姑娘若觉得自己的理由说得通,不如去与大人说。”荀嬷嬷又恢复了很久以前那副严肃而不近人情的模样。

明意有点难过:“嬷嬷这般表现,是不是大人不会原谅我了?”

“这是纪府,我们家大人何等身份,姑娘当明白。他身边哪能容得下一个怀着异心的人。”

也是,她替他想了想,她这样的人,确实是不能留的。

明意沉默了好一会儿,眨巴着眼对荀嬷嬷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嬷嬷能否帮我问问大人,我来这么久,有没有让他觉得开心的时候。”

……

“开心的时候?”纪伯宰嗤笑,她这点小把戏,不就是想让他记起她的好来?

她有什么好的,左右不过替他解决了一些麻烦,又经常提灯等他归家,再就与他有些默契,能携手骗过司徒岭的眼睛。

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可取之处。

贪财、好色、嘴碎,他不喜欢的样子她都有。

嘲弄地盯着花几的一角,他盯着盯着就有点出神。

“大人是奴的天,大人就是无所不能的。”

“没想到运气这般好,刚出来就遇见了大人。”

“我有大人了,别的都不要。”

受伤的时候她费劲地抱扶着他去找人,腰肢都在打颤;在黑暗里挣扎的时候她踏着光朝他走过来,一点也不害怕地替他擦血喂粥;风里雨里,她都站在二九街的尽头等他;鸾凤之后,也是极其依恋地抱着他入睡。

有过开心的时候吗?肯定是有的,但那又怎么样。

垂眸半晌,纪伯宰朝荀嬷嬷摆了摆手。

荀嬷嬷叹息一声,躬身退下。

明意在柴房里等着,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谁料,第二日,荀嬷嬷竟带了衣裙首饰和澡桶过来,吩咐几个丫鬟给她梳妆打扮。

她受宠若惊,愣了好一会儿眼眸就亮了:“大人竟原谅我了?”

不可能啊,纪伯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还是说,只对她心软?

荀嬷嬷没有回答她,只笑了笑,将她扶进了澡桶。

温热的水驱走了潮寒,明意舒了口气,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说那话不是冲着叫他原谅她去的,只是想听一声“有过”,那她良心也安些,就算府里待不下去了,也算与他翻了篇,没亏欠太多。

谁料他会是这个反应。

沐浴更衣之后,明意看着托盘里那支纯金镶宝蝴蝶簪,心想等见着纪伯宰的时候与他认个错吧,大不了就说那解药是二十七需要的,也免得他再生闷气。

然而,收拾妥当之后明意并未马上看见纪伯宰,而是被带上了兽车。

“今日有迎客宴,大人已经进了内院,请姑娘跟我来。”

轻吸一口凉气,明意暗道不好,她还没问二十七朝阳城今年是谁要来迎客宴,就这么直挺挺地去,万一撞上可就不妙了。

但荀嬷嬷已经坐在兽车上等她,她当下也不能再有别的借口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坐上车。

朝阳城眼下正是更新换代的时候,来的不一定就是认识她的人,再者,就算认识,她只要靠在纪伯宰身边低着头,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纪伯宰这座靠山还是非常稳的。

这样想着,明意就随着晃悠的兽车从偏门一路进了内院。

第62章 报仇了

迎客宴办在了内院最大的踏歌台上,按照以往的经验,上三城的人绝不会简单拿了供奉就走,定还会挑几个厉害的斗者来示威,所以这台子四周没有遮挡,中间甚至还有个比试用的小场子。

宴会还没开始,上三城的人也尚未到场,但这附近已经是一片紧张的气氛,贵人们说话都压着嗓子,来往的宫人也格外小心翼翼,就连旁边树枝上站着的鸟,背脊都比平时绷得直些。

明意跟着宫人进去,还没走到地方,就被几个人横拦了下来。

“让她出去。”徐天玑压低着声音,言简意赅。

宫人一愣,为难地道:“这是纪大人府上的。”

“今日这是迎客宴,又不是凑热闹的集市,你让她一个没名没分的人坐了宴席正位,待会儿若是大司怪罪,你拿人头去保她?”她嗤笑,拂了拂自己身上那天青烟雨花色百褶裙,气势压人。

那宫人一看,连忙就拱手:“是奴才疏忽,可这位是纪大人让来的客人,也不好直接赶出去。”

她睨着明意,似笑非笑:“那便引她去那水池后头坐吧。”

踏歌台有一片水池,离主要席位甚远,且周边还有长得茂盛的树木,时不时掉些鸟粪虫叶下来,寻常贵人是不坐那边的,只有各州县上来的小官,亦或是些白衣文者,才会被引去那处。

明意看着徐天玑抬得老高的下巴,略为困惑地左右看了看:“这是你家?”

好一副主人做派。

徐天玑一噎,接着傲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是元士院的人,今日自然也在此安排调度,以防有人丢了我慕星城的脸面。”

她上下打量明意,见她穿得甚是隆重,脸上嘲讽之意更浓:“区区舞姬,真把自己当纪府主母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明意摊手:“纪大人给我准备的衣裳首饰,我没得挑,要不你去问问他,是不是把我当纪府主母了。”

“你……”徐天玑想发作,看了看周围又生生忍下,之将嘴角抿着往两边扯了扯,“他永远不会把你当纪府主母,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我劝你早些清醒,否则徒惹伤心。”

明意听得好笑,能看出别人是玩物的人,为什么就觉得自己一定会有所不同。

她拂开面前一声不吭的宫人,径直往纪伯宰的席位走去。

“你站住!”徐天玑几步上来拉住她,沉着脸道,“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是什么场合,也容得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不成?”

明意:?

谁在胡搅蛮缠?

“你不懂元力斗术,坐在这上头平白给纪大人丢脸,给我们慕星城丢脸。”她放缓了神色,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她,“下去吧,这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是啊,非往上坐干什么,到时候若被人问话,怕是半个字也不会答。”

周围的姑娘们也七嘴八舌地帮起腔来。

“你不会真的觉得这迎客宴,真的只用坐着就行了吧?”

“出身不好学不了什么斗者相关的东西,这不能怪你,但你若是这般目光短浅,只顾着自己颜面,不顾慕星城的颜面,那可就别怪大家说话不客气。”

“朝阳城的人最爱刁难人了,若是天玑坐去上头,好歹能答上些《斗者造册》里的问题,你上去能做什么,不打颤都是好的了。”

明意听得一愣:“斗者造册?”

徐天玑很嫌弃地摇了摇头,又大发慈悲地开口:“《斗者造册》是朝阳城那边的高人撰写的一本关于斗术和元力的秘籍,深奥难懂,一般人看不明白的。”

“天玑你也是心善,跟她解释这个做什么,就算现在把书放她面前,她也是摸不着头脑的。”

“嗐,我们这些都是在元士院旁听了课的,怎能欺负人家一个普通女子。”

明意听得好笑,忍不住问她们:“你们师长教到第几章了啊?”

“第三章 。”后头的羞云嘴快答了,答完又觉得不对劲,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你难道也看过?”

“《斗者造册》在别的地方没有,只有各城的元士院里有,她哪能看过,在这里装腔作势罢了。”徐天玑摆手嗤笑,还想再挤兑两句,余光往外一瞥,突然就变了姿态,朝明意屈膝行礼,软了声音道,“还请纪夫人莫要为难小女。”

明意挑眉,侧身往后一看,果然,纪伯宰与梁修远言笑等人正一起朝这边走过来。

纪伯宰原本在与梁修远说些什么,瞧见她们这边站满了人,疑惑地住了口。梁修远倒是有些高兴,两三步上前来就想跟徐天玑打招呼。

然而一上前他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

徐天玑眼眶一红,朝纪伯宰躬身:“是小女考虑不周,原想着与大人同坐,好及时告知大人一些使者的喜恶和弱点,谁料纪夫人大发雷霆,觉得小女逾越……”

她说了这两句就没再说,咬着唇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明意看乐了,心道这是她也会的招数啊,只是现在懒得用了,毕竟纪伯宰是个聪明人,不会轻易被迷……

“你确实比明意知道的更多,坐我身旁也无妨。”纪伯宰淡淡地道。

笑意略略一僵,明意茫然了一瞬,抬头看他。

几天不见,他风华依旧,一身绛纱长袍衬得人若松生空谷,只是那双眼怎么也不看向她,周身气息也陌生得很。

“我没有夫人,她自然也不是纪夫人。”他缓步上前,穿过她们往席位上走,“原是带来充场面的,若起了争执,就让她去下席坐着便是。”

心里一沉,明意不适地眨眼。

这是什么意思?

言笑等人也不太明白纪伯宰是怎么了,但他已经走了,他们也不好久留,就都跟了上去。

“有大人这话,我就放心了。”徐天玑万分得意,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声道,“当日在街上你辱我之仇,今日便算是报了。”

顿了顿,她灿烂一笑:“还是大人亲口替我报的。”

第63章 羞云小可爱

当日在长街上,明意拿纪伯宰做大旗,对她多加羞辱。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纪大人居然明晃晃地偏袒了她。

徐天玑别提多高兴了,喜悦都挂在了眉梢上,解气地盯着面前这人,想从她脸上看见些难过或者是无助的神情。

然而,明意只在纪伯宰说那话的时候晃了晃神,也只是晃神而已,然后就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转头就朝下席走去。

“喂!”徐天玑不太满意,“方才不是还挺能说的,现在怎么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明意头也没回。

在这个要仰仗男人过日子的世界里,没有男人的偏袒,她嘴上占了便宜又如何,还不是得去下席,那不如早点去,省些口舌。

背后传来一阵哄笑声,夹杂着一些奚落,明意当没听见,随意寻了水池边的一个席位就坐了上去。

男人的话真是半个字也信不得,先前在花满楼还说会一直偏袒她,眼下瞧瞧,这话怕是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她道行浅,终究是玩不过他。

轻叹一声,她想,就当还债了吧。

踏歌台上人逐渐多了起来,但也未显嘈杂,众人都坐在正席上,皱眉看着远处堆放的贡品。

那些贡品不是全部,只是每类选了一样做例,饶是如此,也已经堆得跟小山一般高。可想而知,全给出去该是怎样多的一笔财富。

在场所有慕星城的人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会斗术的人,更是面色凝重。

“明年能不能不给了?”罗骄阳憋屈地问樊耀。

樊耀抿唇:“朝阳城损了大将,我们明年又有纪伯宰,说不定能搏一搏。”

“非得靠他才行么。”罗骄阳又兴奋又郁闷。

樊耀认真地点头:“每年六城大会都要比二十多项,元力控制、斗术、造神器、驯养从兽等等皆有,类目虽然繁多,但核心都是比元力强弱。论元力强弱,六城能赢我等的比比皆是,但能出纪伯宰其右的,屈指可数。”

罗骄阳别开头:“但我觉得他心里没有慕星城,他只是拿比试当搏利的工具。”

每个斗者都是被自己的城池养育出来的,对自己的城池也都怀有热爱,所以才会拼了自己的命也想去搏一个上位。但纪伯宰不是,他只是被人从奴隶场挖掘出来的、拿高官厚禄养着的打手。

变数太大,他深觉不安。

也不止他,主位上坐着的大司何尝不是这个想法,所以今日迎客宴,大司特意让纪伯宰坐了自己的右手边。

“怎么没瞧见先前你身边那个姑娘了?”大司和蔼发问。

纪伯宰拱手垂眸:“臣甚是宠爱明意,但今日这日子,臣恐无暇顾及她,便让她坐了下席。”

大司微怔,眼里随即流露出欣赏:“好,你是个明事理的。”

先前司徒岭说他中了情蛊,他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有法子拿捏他了,担心的是中情蛊会影响他做正事。

结果今日一看,挺好,都不耽误。该儿女情长的时候儿女情长,该顾大局的时候顾着大局。

原本司徒岭还说要查一些他的底细,但这么久过去了也没什么实证,他也就不想深究了,毕竟当下能倚仗的也只有他一个。

“逐月城使者到——新草城使者到——”外头响起了通报声。

徐天玑一看,连忙微微倾身与纪伯宰小声道:“逐月城来的是薄元魁,一向与我城不对付,元力极高;新草城来的是左平,口下从不留情,元力也极高。”

纪伯宰微微颔首,觉得她好像是比明意有用一些,至少看过很多次迎客宴,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于是他抬筷给她夹了一块肉。

徐天玑受宠若惊,为难地看了一眼这肉,还是立马吃下了,一边吃还一边瞥向远处的明意。

她就坐在水池后正对这边的席位上,能将席上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就看见了纪伯宰这举动。

但她还是没什么反应,甚至撑着下巴开始打盹儿。

徐天玑眯眼,侧头朝旁边站着伺候的羞云使了个眼色。

羞云会意,接着上菜的动作,不动声色地走去了下席。

先前还风光无限的小舞姬,眼下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这偏僻的角落里打瞌睡,看着都觉得可怜。

羞云蹲身下来,故意挤兑她:“天玑说方才纪大人夹的那肉很好吃,是上席才有的,你想不想尝尝?”

明意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张带着些恶意的小脸。

只是,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杏眼琼鼻,鼻尖上还有一颗浅淡的痣,哪怕是不怀好意都有些可爱。

迎上她的目光,她居然就心虚了,移开视线不与她对望,嘴里却还硬声硬气:“那位置天玑坐着比你合适多了,你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这话说得,还怪让人高兴的。

明意凑近她一些,眨巴了一下眼:“我哪里好看?”

羞云是特意来气她的,没想到这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盈盈地靠过来。她睁大了眼,刚想继续斥她,结果就瞧见她脸上的肌肤,当真是又白又细,凑近了也看不见什么瑕疵。

她不由地“咦”了一声:“你用的谁家的脂粉?”

“长荣街洛记铺子的,买回去混了些细研的珍珠粉。”明意懒洋洋地比划,“得研三个时辰才得一小罐子,一抹脂粉加三耳勺,肌肤便是如玉一般细腻。”

羞云听得咋舌:“这么复杂?”

“不复杂哪能这般好看。”明意换了只手撑下巴,将手递到她面前,“喏,我这手以前干粗活干得多,本是粗糙开裂的,用羊奶泡了一个月呢。”

羞云震惊地拉过她的手摸了摸,虽然确实还有刮掉茧的痕迹,但手背真是光滑如羊脂。

“你真是,哪哪都好看。”一不小心,她说出了心里话,带着十足的羡慕。

明意笑了:“你若想学,我得空可以教你。”

反正她也是跟章台学来的,论养容之术,内院的舞姬们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好!”羞云连忙点头,生怕她后悔。

但是,等点完头她才想起,不对啊,她不是来挤兑人的么?

第64章 不懂斗术的村姑

面前这姑娘凤眼含春,笑容可亲,羞云看着她,憋了半晌才吐出来一句:“你要不要生一下气?”

明意歪着脑袋问她:“我为何要气?”

“纪伯宰那么好的人家,被她抢走了哦?”羞云瞪眼,“这还不够气一壶的?”

“他本也不是我的,有何好气。”明意好笑地看着她那夸张的表情,“你看起来比我还在意。”

“当然了,全慕星城的闺阁女子,哪个不想要他?我替你想想都气得慌。”羞云翻了个白眼,又垂下眼皮,“不过也是,这样的场合里,天玑就是最厉害的。她比我们都学得快,已经学到了《斗者造册》的第四章 ,师长偶尔还夸她呢,说她若有天赋,也该是个女斗者,你哪里比得过她。”

明意听着,没吭声。

羞云以为她伤心了,连忙又补上一句:“不过你真的比她貌美良多就是了。”

“谢谢。”

“不客气。”

徐天玑在正席上瞧着,气了个够呛。羞云这蠢货,每回叫她办事都办不好,叫她落井下石,她还跟人聊起来了。

眼瞧着两个主城的使者已经落座开始说话了,她也不好再扭头叫别人,只能跪坐在纪伯宰身后等着。

“去年来时,贵城这台子还新着呢,不曾想今年来,就有些青苔了。”左平笑眯眯地对大司道,“还是得常来走动才行。”

这话听着谁乐意,下头几个斗者都黑了脸,大司也只能勉强一笑:“使者风趣。”

“在下是说实诚话,咱们这六城当中,就属贵城发挥最是稳定,一连七八年,一直没有进过上三城,在下如今都能识得这主城里的一些路了。”他勾唇。

实话是实话,就是说出来太气人,慕星城要不是因为继承人夭折,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有还手之力,年年都让他们来收贡。

罗骄阳脸色铁青,樊耀楚河等人也都憋着气。谁让他们输了呢,连还嘴的余地都没有。

踏歌台上气氛一片凝重。

纪伯宰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朝左平一举:“大人记性了得,来年若去新草城,还得有劳大人指路。”

他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哗然,大家如同有人撑腰了一般,立马将方才憋着的气都狠狠地吐了出来:“是啊,新草城在上三城为最末,来年说不定就是咱们去新草城逛逛了。”

“听说新草城经常倒房子,是真的吗?”

“新草城的台子上青苔肯定更多,更得去多走动了。”

这么多年了,左平头一次遇见慕星城的人还嘴,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纪伯宰身上:“你好大的口气。”

纪伯宰微微一笑:“在下也是说的实诚话。”

“我知道你。”左平哼笑,“你不过是侥幸赢了郑迢,后头甚至都未曾继续比试,就顶了个能与明家嫡子战平的虚名。”

“你——”梁修远听得来气,抬手就落了一道元力过去。

左平早就等着他们先动手了,见状立马还手,浅紫色的元力如同一口大钟,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直直地朝梁修远和纪伯宰落过去。

要是普通的比试还好,但他在席上落这么大的钟,压根没顾及旁边还坐着慕星城的大司。

就是摆明了不把整个慕星城看在眼里。

四下坐着的慕星人都动了怒,纷纷谩骂出声,也有斗者立马挥手甩去元力,想拦他一拦的。

然而,左平是紫色元力,强盛不说,还属上等经脉,寻常赤橙红绿的元力飞过去,都像竹枝一样被压断。

徐天玑吓得都站了起来。

然而,那大钟在离纪伯宰这一片正席三丈远的地方,就如同撞上了什么铁壁一般,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接着又响起刺耳的余声。

左平微微皱眉,还不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就察觉自己身子一轻。

“慕星有待客之道,要比试过招,这里有的是地方。”纪伯宰落在场子中央,手一松,左平也就被放了下来。

落下来的时候有些没站稳,他一个踉跄,四周响起一片嘘声。左平恼了,瞪向纪伯宰:“你方才用的是什么东西?”

“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他反手落下冥战之域,很是和蔼地问,“你喜欢紫色吗?”

左平觉得这是挑衅,六城里谁不知道他的元力就是紫色的。

“喜欢又如何?”

纪伯宰点头,将四周的冥战之域换成了紫色的。纯正浓郁的紫色。

左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每个人的元力都是有颜色的,且颜色一般受经脉影响,经脉越好,颜色越纯,他的紫色虽然不够浓,但也属于上乘,居然这么简单地就被他给用出来了?

可他刚刚动的元力,分明是黑色的啊?

狂风乍起,踏歌台上草木萧萧,纪伯宰抬脚踩了踩台子,诚恳地对左平道:“使者放心,慕星城杂草少,亭台楼阁都牢固,不会倒,请吧。”

新草城草木茂盛,刚修的房子边就会长盘根错节的树,树根弄坏墙壁,一下雨房子就会被冲垮,此事一直被其他两个上三城调侃,他听着都烦,没想到今日来这下三城还要听这腌臜话。

左平大怒,立马祭出自己的元力,要给面前这个毛头小子一个教训。

四周围观的人都兴奋地站起了身,慕星城被欺负了太久了,难得有一个纪伯宰能让他们扬眉吐气,他们都恨不得下场去跟着踹左平两脚。

羞云也兴奋地看着,但回头想跟明意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她还坐在座位上打盹儿。

“你怎么回事。”她连忙将人晃醒,“这都打起来了,不看看?”

明意睡眼惺忪:“昨儿在柴房里没睡好……这有什么好看的,纪伯宰是纯黑色的元力,打一个左平轻轻松松,不出二十招就能捏住他命门。”

羞云听得翻白眼,这个村姑,一点斗术都不懂居然也敢大放厥词,左平很厉害的,他们以前继承人还在的时候都输给他过。就算纪伯宰也厉害,二十招内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第65章 天才与庸才

所有的慕星城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场内。

冥战之域隔绝了强盛的元力攻击,但在外头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里头的风起云涌。

左平擅快攻,动作迅猛,元力也灵活,以肉眼观之,几乎看不见他出手的角度。然而对面的纪伯宰连脚都没移一下,带着风刃的元力落在他附近就化成了烟。

他捻起一缕元力,翻手一甩,左平下意识地抬起风刃去挡,谁料那元力压根没有经过风刃,径直就绞在了他的腰腹上。

这力道比鞭子可大得多,差点没把他骨头给绞碎,左平脸上一青,立马化风刃为匕首去割。

若是平时,他的元力刃是可以割开一切东西的,包括别人的元力,毕竟他是上等斗者。但谁料眼下这匕首划过去,纪伯宰那一缕柳絮一样的元力丝毫不动不说,他竟听见了自己匕首卷刃的动静。

牙根一凉,左平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对面。

这人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怎么可能……

不甘地咬牙,他骤然抽出自己八成的元力,原本有些淡的紫色骤然变得浓郁,化成一根根钢针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纪伯宰。

这针比雨水还密,看得人头皮发麻,铺天盖地的气势更是让人心慌,座上的言笑等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纪伯宰看过去。

纪伯宰也动了身子,他抬了抬头,还没来得及避开,整个人就被钢针骤然淹没,巨大的冲击力如瀑布一般,砸得青石板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碎石飞溅,地面震动。

“大人!”徐天玑吓得惊叫,四周也一片哗然。

“糟了!”羞云恼得直拍明意的胳膊,“他这打法也忒不要脸了,纪大人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明意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动静弄醒了,哭笑不得:“没地方躲,不是还有护盾可以挡么,你慌什么。”

羞云狠狠瞪她一眼:“你说得轻巧,护盾哪能挡下这么多的攻击,这密密麻麻的钢针都埋了一丈高了,什么护盾扎不穿呀。”

黑色的护盾就扎不穿。

明意发现这些人虽然对纪伯宰寄予厚望,但似乎对他的能力了解甚少,在这六城之中,有机会能弄死纪伯宰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何至于都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达官贵人们如此也就罢了,就连与纪伯宰最为亲近的言笑梁修远等人也脸色难看,舒仲林甚至还想下场去救人。

微微摇头,明意打算收回目光继续睡。可眼眸一瞥,她就瞥见了正席左侧坐着的司徒岭。

司徒岭是踏歌台上唯一一个没有盯着纪伯宰的人。

他双目灵动带笑,越过万千贵客,直直地盯着她瞧。见她察觉了,便双手一合,朝她微微颔首。

明意眼皮跳了跳。

司徒岭不会元力,应该更担心纪伯宰才对,盯着她看干什么。

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个深爱纪伯宰的小舞姬,不该在这个关头表现得这么冷漠,明意一凛,立马朝他回了一礼,而后继续“故作坚强”地左顾右盼,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忍不住”往纪伯宰的方向瞟。

比起众人流露于表面的浅薄关怀,她这个担心更显得有层次。

很好,很完美。

她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很可爱,是不是?”司徒岭笑眯眯地跟身边的符越说。

符越头皱眉:“大人,您应该先看看那边。”

“有什么好看的。”他嘟嘴,不大高兴,“他又不会死。”

符越转头,刚想说这怎么不会死,结果背后突然就有光芒冲天而出,惊得他瞳孔一缩。

好强盛的元力。

四周狂风骤起,飞鸟都有感知似的扑扇着翅膀飞远,方才还顺势往下冲刷的钢针瀑布在某个瞬间突然停滞,而后就开始逆流而上,被更加浓郁的紫色裹挟着翻飞。

最后一堆钢针从地面离开的时候,纪伯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一身绛纱袍完好无损,甚至连护盾都没破,一条玄龙缠绕在他的护盾上,张口咆哮。

“……”席间元力者们都变了脸色。

黑色的元力本就足够难得,纪伯宰竟还能化玄龙的形,那龙栩栩如生,可见他对元力的控制到了何等恐怖的境界。

这怎么打?别说左平了,就算再来一个郑迢,怕也真不是他的对手。

左平错愕地望着那朝自己冲来的紫色瀑布,脸色惨白。

怎么会呢,他长纪伯宰十余岁,每日都在苦心修习,阅过无数秘籍经册,也年年都参加六城大会,怎么可能连伤他一下都做不到。

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左大人小心!”薄元魁忍不住提醒他,他身上的护盾可挡不住这瀑布。

然而,左平就像是受了无比沉重的打击一般,呆呆愣愣地回不过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天地都变成紫色。

主位上的大司及时开了口:“伯宰,点到为止。”

汹涌的瀑布在离左平一寸远的地方戛然而止,接着就发出了咔擦咔擦的碎裂声。纪伯宰伸手一拂,无数紫色碎片就随风飘在了阳光下,如星辰一般闪闪发光。

众人惊叹不已,慕星城的人兴奋地伸手去抓那些光,逐月城和新草城的人却是雅雀无声,一动不动。

今年的慕星城,没那么好拿捏了。

一边坐着的薄元魁垂了眼。

原先两城是约好今日来探纪伯宰的底细,但左平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断然不可能再上去丢脸。

纪伯宰的话也没说错,新草城一直是上三城最末的一个,与下三城也没什么区别,他逐月城堂堂魁首,作何要与新草同流。

还是再看看吧。

大司满意至极,眼角眉梢上都是笑意,但外人在场,他还不能表现得像没见过世面一般,只能端着架子对纪伯宰道:“远来是客,切磋一二也就罢了,回来吧。”

纪伯宰颔首,漫步走回自己的席位。

路过左平身边的时候,他想了想,决定给他个台阶下,邀请他一起落座。

谁料,嘴还没张开,他就迎上了左平略显阴狠的目光。

第66章 朝阳城使者

“你一定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左平死死地盯着他,“让我猜猜,蛊毒?亦或是有什么厉害的神器晶石?”

他声音挺大,恶意也毫不掩饰。

四周慕星城的人都怒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慕星城哪来的蛊毒。”

“是啊,若蛊毒能这么厉害,那大家做什么还要修炼。”

“谁不知道我们慕星城穷了十几年了,哪来的什么神器晶石。”

群情激奋,左平却充耳不闻,见纪伯宰没有回答,神情愈加兴奋:“被我说中了?你这种沽名钓誉之辈我见得多了,使着些不入流的手段就以为能超越前人,笑话!”

“慕星城血脉低劣,永远都该是下三城。”

羞云听得怒极,抄起桌上的碗就朝他扔了过去:“你才低劣呢!”

她这动作像是给了众人灵感,席上一时飞来无数碗筷,还有咬了两口的点心和滴着汤汁的白菜梆子,齐齐朝左平砸去。

左平冷笑,翻手甩出一道元力,将这些锅碗瓢盆统统都甩在地上砸了个稀碎。

他一砸,大家更气,桌上有什么抄什么,使劲扔。明意看着羞云扔了她的筷子和汤勺,又扔了她的酱牛肉和芙蓉点翠糕,没得扔了就抬头打量她的发髻。

“这些不行。”明意连忙抱住髻上的金钗珠环,“很贵!”

羞云气得跺脚,站起来把身下的坐垫也朝左平扔了过去。

“好一群气急败坏的下等人。”左平不痛不痒地挡着这些物什,眼里嘲讽之意更浓,“就会这些把戏。”

纪伯宰平静地看着他笑,等他笑够了,才淡声开口:“你天赋太低,勤学苦练也只能是一个中庸的元力者,今日属实是不该来见我。”

拉扯着的嘴角一点点放下,左平的眼里涌出暗色:“你说什么?”

“你年长我十余岁,元力还只是紫色,且为淡紫,颜色不纯;控制力也弱,武器化形只能化出刀剑或者是针这些简单的形态。”纪伯宰十分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看见我,你很难过吧?”

眼里的血丝一点点往眼瞳里爬,左平眦目欲裂:“纪伯宰——”

“我尚未用过好的神器,更未见过紫晶以上的好晶石。”纪伯宰叹息垂眸,“要是有这些东西,我现在也不会这么弱了吧。”

明意远远听着,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两声。

这人嘴也太毒了。

左平这种心胸的人,哪里禁得住这么气,当即就想再动手,可他手一抬,纪伯宰的元力就像泰山一样压下来,压得他半分元力也用不了。

“大人,算了。”还是新草城的人自己上来打圆场,将左平半扶半扯地带回了正席上,“咱们还要收贡呢。”

提起这个,左平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也终于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上三城的人,而纪伯宰,他再厉害现在也还是下三城的人。

深吸一口气又抬起下巴,左平刚想说话,却又听得纪伯宰开口:“是啊,收贡要紧,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手里的筷子咔地捏成了两截。

薄元魁适时地打了个圆场:“朝阳城的人怎么还没来?”

左平咬着牙,不甘不愿地回:“说是有事耽误了,要晚来一些时候。”

薄元魁点头,又侧过脸去哼笑:“往年总是朝阳城夺魁首,咱们等一等他也就罢了,今年魁首都易主了,没想到朝阳城使者还是这么大的架子。”

众人沉默地听着,心想原来上三城之间互相也不太对付。

不过朝阳城么,多年一直稳坐魁首,今年老马失蹄罢了,挤兑归挤兑,当朝阳城使者跨进踏歌台的时候,正席上的众人还是下意识地都站起了身。

大司和左平都站得很自然,薄元魁是站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是今年的魁首,冷着脸又坐了回去。

徐天玑瞥见来人,略微惊讶:“竟然是他?”

纪伯宰抬头,就瞧见一袭银线绣百兽的玄袍从眼前晃过,飘似的落去了上三城的席位上。

“这是朝阳城的司兽单尔。”徐天玑回过神,连忙低声同他道,“此人擅长驯兽,亦官亦商,六大城很多地方的上等从兽都是出自他手。”

单尔在朝阳城都不经常露面,未曾想竟会作为使者来到慕星城。

纪伯宰点了点头,没太放在心上。他的从兽都是路边随便捡的,对驯兽的兴趣不大。

然而,单尔一落座,目光却就直直地朝他看过来:“我来得不巧,纪大人已经展露过身手了?”

“是展露过了,厉害得很呢。”薄元魁接话。

今日朝阳城要是来的是别人,他都一定会挤兑两句,可来的是单尔,那薄元魁觉得,给他两分面子也无妨,毕竟他还缺一只上等从兽,得仰仗此人。

“哦?”单尔笑了笑,又叹息,“不知我可还有这个眼福。”

大司看向纪伯宰,想替他答应,这毕竟是朝阳城的使者。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纪伯宰就淡声道:“慕星城为了供奉,已经短粮数日,在下腹中饥饿,实在没力气,还请大人见谅。”

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呢?他面前就放着一大堆饭食。

左平不屑,刚想拆穿他这谎言,却就听得单尔道:“好说,你若愿与我的从兽过上十招,今年慕星城给朝阳城的供奉,可以比去年少去一半。”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少一半的供奉,那得是多少东西,就为了让纪伯宰过过招?

那方才左平不是赚翻了?

“他是不是傻了,就算不给供奉也一定能找着机会与纪大人过招的呀。”羞云喃喃。

明意在单尔出现的时候就彻底清醒了,此时正吃力地拽着自己衬裙上的纱,想拽一块合适的下来当面巾。

真是见了鬼了,让谁来不好,居然让单尔来。

她倒是不怕单尔,反正都见过面了,单尔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但是,但是——

“老佘,这事我能做主吧?”单尔看向身边同行的人。

那人应了一声,黑白夹杂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第67章 她的师父

明意看见他这头发就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仿佛又回到了在朝阳城元士院的日子。

佘天麟是所有朝阳城斗者的噩梦,不管你有多厉害,身份有多尊贵,进了元士院都得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师长,且要接受他神出鬼没的“关怀”。

他擅长制作神器机巧,得意之作是一座宅子那么大的鬼门关,专门用来训练斗者的应对能力、控制力和耐力。

明意刚去的时候不懂事,大大咧咧地就把鬼门关过了,还说这也不太难呀,为什么叫鬼门关。

话刚落音,佘天麟就把她重新扔了进去,顺带动了一个机关。

“我忘了你是明献。”他笑得和蔼可亲,“你跟他们不一样。”

原本简单的关卡瞬间变得如同炼狱,所有东西的速度都快了五倍不止,明意被兜头飞来的臭鸡蛋砸得吱哇乱叫,勉强过了两道门就恭恭敬敬地跪地求饶:“是我唐突了,还请师长高抬贵手。”

佘天麟没抬手,愣是等到她遍体鳞伤了,才关上机关将她带出来。

并且,在那之后,明意不管在做什么都有可能遇到突如其来的攻击,有时候是暗箭,有时候是毒包,更过分的是还有白菜包的隔夜饭以及花圃里的黄泥。

一次两次的尚能应对,次数多了就算她厉害也是吃不消的。

她后来特意备了礼物,老老实实地在佘天麟门外磕了三个响头:“您差不多得了。”

佘天麟哼笑:“小子不识抬举,老夫是觉得你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走在路上好端端的就要被砸一包隔夜饭?明意直皱脸。

“寻常斗者,混沌度日即可,但你是明献。”佘天麟看着她,黑得带些紫色的眼瞳里满是希冀,“明献是个可以重新分割青云界的人。”

朝阳城是最强盛的城池,却也是占地最小且地势最险的城池,且一年烈阳三百天,百姓苦不堪言。

想重新分割领地,就要一直赢、一直做最强大的城池。

想一直赢,明献就不能输。

“你的反应、控制虽然都不错,但比起你的斗术都始终还差一截。”佘天麟说,“你拜我为师,我能让你没有弱点。”

“人怎么可能没有弱点。”

“我的徒弟就没有。”

强词夺理么,她一个以斗术见长的斗者,做什么要拜入神器堂?

明意扭头就走。

可佘天麟竟是认真的,他日以继夜地训练她,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也不管她在吃饭还是睡觉,攻击都是眨眼即至。

于是明意在元士院那几年,不是在逃命就是在跟人拼命的路上。

不过,有了佘天麟这番“关怀”,她的反应和控制确实日益增强,比试的时候赢得也更加轻松。一年两年,六年七年,只要有她在,其余五城都只争第二。

那时候的明意当真是意气风发啊,着一袭日出江花的袍子翻墙过瓦,衣袂烈烈,袖袍斩风,满脸都是自信的笑容。

她是东升的朝阳,也是无数人的希望。

然而现在……

罗裙翻污,金钗凌乱,明意飞快地扯下一块轻纱,遮住自己的脸并用力在后脑上打了个死结。她侧了身子避开正席,有些狼狈地对羞云道:“我去更衣。”

羞云正高兴呢,听她这话,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踏歌台进来了就不好出去的,你这时候更什么衣,忍忍吧。”

背脊微僵,明意垂眸,干脆假装找东西,整个人都趴在了坐垫上。

佘天麟的目光已经扫了过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那边是什么席位?”他问慕星城大司。

大司看了一眼,有礼地道:“是雅席,供慕星城里没有官职的斗者、亦或是富商名流静观的。”

就是末席的意思。

“哦?”佘天麟笑了笑,目光幽深地落在末席的某个席位上:“那个人也是慕星城的?”

众人纷纷跟着看过去。

明意趴在垫子上,正好避开了他们的目光,心里满是庆幸,她也抬头往后看了一眼,想看佘天麟说的是谁。

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她身后两步远的席位上坐的是郑迢。并且,郑迢那双墨黑的眼睛还一直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她惊得打了个嗝,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察觉到四周的目光,郑迢抬头,淡淡地朝佘天麟的方向拱了拱手。

“他怎么会坐在这里?!”羞云吓得直拽明意的胳膊,“郑迢诶!新草城的郑迢!”

嗯嗯知道了,你拽的还是朝阳城的明献呢。

明意费劲地将她的手按住,闷声道:“我肚子疼,你先别动我。”

“哦抱歉。”羞云连忙松开她,松完又有些嫌弃,“你怎么老赶不上热闹呢,这么大的事都不想起来看看?”

明意摆了摆手,埋着头不动。

她要是起来,那才是最大的热闹。

“郑大人怎么在这里?”薄元魁惊奇地站起了身,“先前去飞花城都未能见着你。”

左平也看了他一眼,尚算服气地起身:“许是来找纪大人切磋的吧。”

郑迢是个武痴,人尽皆知,这世上什么都不能让他心动,除了元力高强的斗者。

有了左平这句话,郑迢也就顺势答:“是来找纪大人的,顺便凑个热闹,不曾想佘师长火眼金睛,隔这么远都能认出在下,倒显得在下冒失了。”

说罢,朝主位上的大司拱手行礼。

大司双眼放光,乐呵呵地道:“不冒失不冒失,伯宰与我说过此事,只是你身份特殊,内侍也不好贸然将你请来正席。眼下既然佘公认出了你,那便请正席入座吧。”

慕星城都落寞了多少年了,难得祖坟上冒青烟出了个纪伯宰,今日原是受辱的日子,谁料不但有纪伯宰威震一方,还有飞花城的郑迢作为友人出席,真是让他扬眉吐气,恨不得当场让人放鞭炮。

然而,郑迢却是歉意地行礼:“多谢大司好意,但在下觉得这边风景独好,就不劳烦内侍搬动席位了。”

那么偏远的席位,前有水花四溅,后有草叶虫鸟,有什么风景可看?众人都不解。

纪伯宰听着这话,倒是手微微一顿,接着就看了他一眼。

第68章 谁的阴损招数

其实纪伯宰也不知道郑迢今日为什么会来,按理说这样的场合他是应该避开的,毕竟这不是他的主城,万一被人下挑战书,那便是白花一顿元力还什么也捞不着。

结果他不但不避,反而特意问他要了一张席位。

纪伯宰看向他前面的位置。

羞云坐在那位置的侧方,正兴奋地望着郑迢,而她身边的人却是像躲什么似的埋着身子,从前面看,连脑袋都看不见。

这就是所谓的风景?

他敛眸,讥诮地勾唇,抿了一口茶。

被回绝的大司也没有动怒,只笑着让内侍给他添些菜过去,刚想再与郑迢寒暄两句,却就听得旁边的佘天麟语气生硬地开口:“难得遇见一回,想请郑大人赐教。”

嘴里客气,手上动作却是飞快,话音落,一张挑战书就浮空飞到了场中。

席上顿时起哄一片,这是慕星城的宴会,未料朝阳城和飞花城的人居然就要打起来了。

“佘师长,不妥吧?”薄元魁皱眉,“在这里跟他切磋什么?不若找纪伯宰过招?”

“元力强盛的人老夫见过,知道是什么模样,便也就不好奇了。”佘天麟起身朝场内走,一双眼盯着郑迢,恨意渐深,“但表面痴迷斗术,背地里对人下阴招的宵小老夫见得少,倒是想来开开眼。”

此话针对得太明显,郑迢的步子顿了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席上人听得似懂非懂的,罗骄阳纳闷地扭头问楚河:“这两人有仇啊?”

楚河摇头:“没听说。”

郑迢年年都与明献对战,但从未赢过,不过他输得起,每次输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连话也不多说。

佘天麟也不是小气的人,有明献那样的徒弟,他一向满足,每天都乐乐呵呵的,从不与人斤斤计较。

可他这举止,这言语,仿佛是在说,害了明献的人是郑迢。

这事可就大了,薄元魁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佘师长,人家飞花城今日没来使者,你可不好仗势欺人。”

左平也帮腔:“明家嫡子之事谁都遗憾,但您这气也不能乱撒呀,今年郑迢连明献的面儿都没见着呢。”

众人的议论声都从他耳边吹过,佘天麟当没听见,在场内站定就落下了冥战之域。

他是以造神器见长的前辈,元力其实并不见得有多高深,这冥战之域落下来,也只是青色而已,还不及左平的紫色高深。然而郑迢却察觉到了十足的杀气,渗得人骨头都发寒。

“师长。”他忍不住道,“我何时用过什么阴损手段?”

佘天麟未答,先动元力,并着刚造出来的万箭穿心,送了他一阵凌厉的箭雨。

真铁打造的箭头,元力只能挡开却难以击碎,噼里啪啦地射过来,他只能仓促躲避。

要不怎么说这些造神器的都让人忌惮呢,人家用元力对战,他们还能掏出各种各样的神器并着元力一起使,就算只是青色的元力,也比纯紫色还难对付。

郑迢已经是控制力中的佼佼者了,然而想完全控住那么多箭头也是天方夜谭,一不小心肩上就挂了彩。

“好厉害。”司徒岭看得眼眸都亮了,扭头问符越,“这东西是不是没有元力也能用?”

“是,但没有元力用起来就只是普通兵器。”符越答。

“那也好啊,看着好看。”司徒岭抚掌,“想法子找人讨一个来。”

符越想说,那可不好讨,毕竟佘天麟这人出了名的不好说话,他的神器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呢。但看自家主子这么兴致勃勃的,他也不好打破他的幻想,只能跟着点头。

场中打得越发激烈,一开始郑迢还敬他是长辈,留了情,谁料佘天麟身上的暗器多得用不完似的,甩出来的角度还十分刁钻,任凭他怎么躲,都总有一个会扎进他的肉里。

于是郑迢也不谦虚了,纯紫色的元力透体而出,与他放手一搏。

“我原以为神器只是那些元力不够的人用来偷懒的东西。”羞云惊奇地看着佘天麟的动作,“没想到这么厉害。”

明意稍稍抬头,只将眼睛露出了桌面:“那就是偷懒用的东西。”

神器与寻常武器也只在材料上不同罢了,寻常武器笨重不好携带,但神器用的是元力锻造出来的轻铁,能与元力相融,千把刀万把剑,只要你元力充沛,都能放进经脉里。

这便就是造出来给天赋不高的斗者使用的,省了他们化形所需的功夫,又能打出成倍的伤害。

她以前也想过用神器,被佘天麟追了半个元士院骂没出息,但如何锻造神器,佘天麟却是倾囊相授。甚至他现在用的万箭穿心,也有她半夜帮他看着火炉子的功劳。

场中两人愈打愈烈,四周人都在叫好,明意却是有些不安。

老佘年纪大了,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干什么非来这里跟人拼命,郑迢还年轻呢,拖到后头,肯定是老佘吃亏。

平时挺聪明一个人,教训起她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就任性妄为了呢。

明意开始打量四周,脑海里飞快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打断他们。

郑迢元力耗损得大了,忍不住朝明意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再回头,好笑地道:“您该不会是找不到自己的徒弟了,就怪在我身上吧?”

佘天麟飞快地挑着神器,面沉如水:“你不用同我狡辩,明献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在他的院子外头见过你。”

前一天晚上?

郑迢很是无奈:“我当时只是去找他说两句话。”

“你去找他说话,他恰好第二日就出事,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佘天麟步步紧逼,一箭直射他咽喉。

郑迢脊背发凉,飞快地侧头也只是堪堪躲过,利箭上带着的元力划破了他一点皮肉,殷红的血顺着脖颈就流了下去。

“老佘!”单尔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差不多得了。”

这是别人的地盘,他总不能想弄出人命。

佘天麟置若罔闻,只低声继续道:“这么多年了,明献从未在比试之前见过对手,你应该也知道,这理由说不通。”

第69章 认出了她

“是,以往我去见他,他都会用元力挡住我的去路,我从未破开过他的元力。”郑迢一边躲一边还手,“但那一日,他并未落下元力拦路,我便以为他是肯见我的,所以才进了院子。”

佘天麟一愣,皱眉看着他。

明献戒备心极强,在外头住不可能不落元力阵。可他说得也没错,若她落了阵,以郑迢的元力,是进不去的。

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我进去只站在庭院里与他说了两句话,无非就是今年一定能打败他之类,说完我就出去了,连他的面都没见,我如何害他?”郑迢抓着了机会,反手甩了一道元力过去。

佘天麟有些走神,没注意到对面的动作。

“小心!”明意忍不住大喊。

佘天麟一愣,猛地朝她这边看来。与此同时,薄元魁破开了这冥战之域,吃力地将郑迢这一击挡下,把他给捞了出来。

郑迢的元力当真可怕,就算他做足了准备,扛这一下也脸色发白。不过能送佘天麟一个人情,薄元魁还是很开心的。他起身走过去,正想再关怀两句,却见佘天麟一落地就突然朝末席那边飞奔。

明意吓了一跳,立马又将脑袋缩了回去,恼怒地闭了闭眼。

这是天要亡她,不提醒他,老佘哪扛得住这一下。可一提醒,她自己就要暴露了。

双手抱头,明意将自己死死地埋进桌子下头。

她不想让老佘看见她这副模样。

“佘师长。”有个少年人突然在半路拦住了他,笑眯眯地朝他拱手,“敢问师长,方才那神器可有什么法子能求得?”

脑袋嗡嗡作响,佘天麟愣了许久才听见他说的话,理智也跟着一点点回笼。

不能再往前走了,如若不是她,那他这举动会引起各城猜忌。如若是她,那他可能会害了她。

深吸一口气,佘天麟冷静下来,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人,掩饰似的抽出一把万花筒递给他:“方才就是见公子双眼发光,很是热爱这神器,老夫便特意来赠,还望公子笑纳。”

司徒岭笑眯眯地就将万花筒收下了:“师长是个大方的,必将心想事成。”

后头的符越看愣了。

这也行?

四周一片艳羡声,上头的薄元魁也有些酸溜溜的:“佘师长真是大方。”

佘天麟回头,朝薄元魁拱手:“多谢相救,蔽府有一把新造的利器,不日就会送到大人府上。”

一听这话,薄元魁高兴了,连带着也帮忙打起圆场:“方才看师长气性那么大,还以为是撒火来了,没想到竟是广结善缘来的,甚好,甚好哇。”

佘天麟不着痕迹地瞥了那看不见人的席位一眼,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回了正席。

郑迢带着伤,拒了内侍的伤药,也回了末席。

明意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这味道太熟悉了,尤其还是郑迢的血,她以前每年都能闻一次。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回头看。

什么也不知道的羞云胆子倒是大,看离得近,干脆就扭头跟人说话:“郑大人,斗者的伤不用包扎?”

“以往是不用的。”郑迢居然回话了,“以往能伤我的除了明献就是纪伯宰,这两人下手都是又快又狠又准,伤口十分平整,拿元力一糊就好。”

但显然,佘天麟造成的这个伤元力糊不了。

羞云一脸惊奇,连忙拉了拉明意:“你听见了吗?元力还能用来包扎伤口。”

明意:“……”她听不见,耳朵瞎了,两只都瞎了。

“这位姑娘是怎么了?”郑迢突然问,“方才就一直趴着,东西掉了?”

要说先前看他那眼神,明意还不太确定,那么听他说这句话,明意就知道了。

郑迢认出了她。

就算她换了女装,改了身姿,郑迢都还是能认出她,那就别说佘天麟了。

心里沉得厉害,明意也不与他客气:“掉了十两金子,正找呢,大人瞧见了?”

郑迢点头:“你若愿与我再比试一次,我给你一百两。”

他奶奶的疯子。

明意气得够呛。

这人脑子里是不是除了斗法就没别的事了?风口浪尖上呢大哥,席上肯定还有不少人在看他,他居然想跟她比试?

她不参加今年的六城大会,难道是她不想吗?啊?

幽幽地转过头,明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趴在坐垫上装死。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也就只有羞云听见了,羞云一脸迷茫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腿边这没个规矩的小舞姬,实在不太明白。

郑大人为什么想跟明意比试?比什么?跳舞?

没想到他这么厉害的斗者,居然也会跳舞诶。

再回头看郑迢,羞云的眼里就冒出了两分崇拜。

这世上会元力的男子何其多,但既会元力又会跳舞的男子,简直是凤毛麟角。

太难得了,她想。

郑迢打量着明意,先前的激动淡下去之后,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一次见明意的时候他就观察过,她手腕上经脉的颜色都不清晰,浑身上下也没有丝毫的本能反应,所以他当时回纪伯宰说,此女不会元力。

可她是明献啊,明家嫡子,六城大会连续七届的魁首,她怎么会经脉模糊,没有元力?

想起方才佘天麟的话,郑迢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莫非她当真是被人害了?

迎客宴还在继续,但出乎意料的是,上三城这一次并未像之前那般对慕星城大肆掠夺,朝阳城只要了之前的一半,逐月城和新草城也就都没多要,供奉加起来还不到去年的三分之二。

慕星城众人悲中带喜,斗者们的士气也就上来了,纷纷下场找上三城的人切磋,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席上气氛和缓,鸢尾花姑娘们也开始四处走动,徐天玑终于逮着纪伯宰离席的机会,让人把羞云给拎了回来。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她睨着羞云问。

羞云双颊泛红,兴奋地道:“郑迢大人说待会儿宴会结束,他亲自送我和明意回去!”

第70章 带坏风气的花瓶

郑迢虽不如纪伯宰厉害,但为人神秘,气度不凡,也是六城不少姑娘春闺梦里之人,他鲜少对女子和颜悦色,坊间甚至都有他断袖的传闻,眼下居然主动说要送明意回去?

徐天玑自动忽略羞云,这小丫头片子根本没有能吸引郑迢的本事,只能是明意又使了手段,才让郑迢留在末席不肯走。

比起郑迢,徐天玑自然是更喜欢纪伯宰的,但她就是不服。明意一个普通女子,就会些媚人的手段罢了,别说元力,就连斗术她怕是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引得这些斗者一个个地对她好。

简直是带坏风气。

“徐姑娘,司后有请。”内侍朝她拱手。

徐天玑回神,起身对羞云道:“你莫再乱跑,等会我带你去见人。”

羞云眉毛一耷,有些不乐意,但知道天玑一向霸道,她也没敢还嘴,只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明意所在的方向。

郑迢还在劝说明意:“二百两,不能再多了。”

明意整个人都蜷成一团躲在桌子下头,脸色铁青:“那是钱的事儿吗。”

就不能另择个时候再与她说?

看了看四周,郑迢终于觉得不妥了,点头道:“回纪府之后我再去找你。”

旁边走过来的内侍听得一噎,惊恐地呛咳起来。

二百两,回纪府?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你做什么?”郑迢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老奴,老奴奉司后之命,请明姑娘过去说话。”内侍擦了擦额上的汗。

司后?明意挡着脸抬头往另一侧看了看。司后携着一众贵妇人坐在踏歌台左侧的一方角落里,有青竹遮掩。

她眼眸一亮,立马点头:“我这就去。”

虽然她不认识司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她,但能逃离这备受瞩目的末席便是极好的。

明意低着头,三步并两步地就跟着内侍冲了过去。一过青竹丛,她就放松了下来,整理好发髻衣裳,这才端着手进去行礼。

“见过司后娘娘。”

三面坐的庭院里满是人,脂粉味儿香得很,一闻就知道价值不菲。她行礼之后,也没有马上听见免礼的回应,只有四周不断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这场面很难让人舒服,但明意却始终带着笑,因为应付这些姑娘家,可比应付外头那些个火眼金睛要轻松多了,起码她不至于死。

“倒是个不怯场的。”半晌之后,主位上的人开口了,“坐吧。”

明意颔首谢恩,眸光一扫,就发现这庭院里所有的椅子都已经坐满,内侍也没有要添凳的意思。

还怪会挤兑人。

“明姑娘是舞姬出身,功夫好着呢,姑母若是有兴致,可以让她一舞。”徐天玑蹲坐在司后面前的脚榻上,笑嘻嘻地道。

明意瞥见她就知道不好,再一听这称呼,大抵也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司后的侄女想嫁入纪府,要先弄走她这个碍事的。

可是,这外头还在办迎客宴呢,她们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至于在这里下手吧?

明意抱了一丝侥幸。

然而,事实告诉她,很至于。

平时她在纪府,没人能对她动手,眼下好不容易纪伯宰厌弃她了,又恰在司后手能碰着的地方,弄死她既能立威,又能敲打在座的贵妇人们叫她们不敢觊觎纪府,一举两得。

于是明意刚准备走去庭院中间,司后就沉了脸开口。

“她居然先迈左脚,太不吉利了。”

旁边的内侍反应极快,立马冲出来两个人将她按住。

明意:“……”

怎么的,她都不配让人找个更恰当一些的由头了吗。

“娘娘。”旁边有人略显不安地劝,“这到底还是纪大人带来的,若在这里——”

“谁知道她是纪大人带来的还是死皮赖脸非跟着纪大人来的。”徐天玑嗤笑,“没名没分,身契都还在内院里没拿走,硬要说来,她还归姑母管。”

听她这么说,其他夫人也就不吭声了,总归只是个舞姬,没了也就没了,就算纪伯宰事后知道,应该也不会为了她来质问司后。

“女子还是该多读些书册。”司后淡淡地道,“空有其表能惑人一时,却不能惑人一世。”

“娘娘说得是。”众人颔首。

明意就这么被押着从小路离开了踏歌台。

徐天玑面露喜色,立马低声同司后道:“姑母放心,天玑定不会负姑母所托。”

司后看着明意离开的方向,略微不解:“她竟都不求饶两声。”

就这么一路安静地被带出去了,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求饶也没用。”徐天玑哼声道,“这内院是姑母的地方,姑母要她死,她岂能多喘一口气。”

想想也是,司后收回目光,继续让人去打听外头的比试情况。

罗骄阳和楚河等人都趁机下场比试了,胜负各半,但纪伯宰动身三次,三次全胜不说,对手落败得都毫无悬念。

这给了大司极大的信心,笑着对薄元魁道:“大人也活动活动筋骨?”

薄元魁摇头:“舟车劳顿,我有些乏力,让佘师长去吧。”

大司看向佘天麟,佘天麟却是来回找着明意的身影,心不在焉地道:“我年纪大了,跟年轻人比什么,叫郑迢上吧。”

大司又看向远处的郑迢,结果郑迢的注意力也不在场内,而是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丝毫没有战意。

这一个个的,怕纪伯宰怕成这样?

大司更高兴,扭头对纪伯宰道:“爱卿可要再挑一挑对手?”

纪伯宰余光瞥着末席的方向,神情也有些漫不经心:“没什么能挑的人了。”

“好!好!”大司大笑出声,抬手招来司徒岭,对他低语,“爱卿仔细些,莫要伤着咱们慕星城明年的倚仗。”

他说的是蛊毒之事。

司徒岭听着,笑道:“想伤着纪大人还是有些难的,但伤着另一个母蛊倒是简单——还请司上先给微臣一块令牌,好让臣去救一救母蛊。”

大司一愣,连忙将令牌拿出来给他:“快去快回。”

“是。”

他们说得很小声,但纪伯宰还是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