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默契搭档
这次的内宴,宗亲们聚在一起展望了慕星城美好的未来,歌颂了大司的励精图治,宾主尽欢,落幕圆满。
只是,离席的时候,齐柏脚步踉跄,脸色也已经从苍白变成了乌青。
“王爷小心台阶——”荣心满脸欢喜地扶着他,一心只想着自己以后飞黄腾达的日子,完全没注意齐柏的异常。
所以,当齐柏一脚踩空往下摔的时候,她也压根没反应过来用力拉住,只被他带得一个趔趄,哎哟一声摔在了台阶上。
齐柏仿佛晕过去了一般,从台阶半途一路摔滚到底,引得旁边的人连连惊呼。
“王爷!快去扶王爷!”
“王爷!”
七八个宦官从旁边跟着往下跑,可等追上的时候,齐柏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殷红的血从他脑袋上的破洞里流出来,渗进青白的地砖。
荣心抖着嘴唇看着,半晌,才尖叫出声:“啊——”
声音划破夜幕,透过层层院墙,隐隐从外头摇晃的兽车盖顶上飘过。
明意坐在兽车里,慵懒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大人真是大方。”她似笑非笑,“这点小事,也赏奴五块金条。”
纪伯宰坐在车厢里,闻言就知道她生气了,便伸手去勾她的手指:“意儿若是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加些。”
“这回可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她垂眼,“奴就想知道,若是奴没发现那裙子遇不得齐柏的药,也没同人换裙子,大人打算怎么救奴?”
夺目的木兰青,用的是无毒的木兰香草染制,自带香气,穿着就让人如同置身花丛,但不知齐柏喝的药里有什么与它相冲,药味一混,竟就带了毒。
这等杀人妙招,她是觉得不错的,就算被查出来也可以推卸责任,毕竟谁知道齐柏喝的什么药。
但是,她在意的是,纪伯宰完全没有考虑她的安危。
万一她也中毒了呢?万一事后有人查到裙子的问题,牵扯了她呢?
凤眸半阖,明意抽回了他捏着的手,神色淡淡。
纪伯宰将人揽过来,温声顺毛:“你当我是为什么亲自来接你?”
他掏了一个小瓶子出来放在她眼前,叹息:“早就给你备了解药,也做好了将你捞出来的准备,你怎的这般不信我。”
明意抬手,轻轻一抹,他衣襟上刚蹭的陌生胭脂就化开了。
“是从言大人那边出来,刚好路过,听闻奴办事顺畅,所以才顺道接了奴上来的吧?”她擦了擦指腹上的红,轻叹一声,“外人都道大人郎艳独绝,谁又能料,大人伤起人来也是刀不见血。”
她似是真伤了心,鼻尖红了,眼眶里也有了泪,说完就将头扭到一侧,不再看他。
若是以往,纪伯宰才懒得哄,身上有胭脂怎么了,人家自愿扑他怀里的。
但……眼下看明意这委屈的模样,他突然就觉得言笑家那个侍女心机重不讨喜,蹭什么胭脂,抹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多半就是故意的。
他柔声将人揽回来:“那边才是路过,瞧着时辰早喝了盏茶罢了,今日专程就是来接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眼下不回别院,大人径直带你去主府。”
明意总算抬了抬眼皮:“主府?”
“答应过你的事,自然算数。”他捏了捏她的粉颊,“你的金条,我让荀嬷嬷一条没落地给你锁进了箱子里,额外给你加了两条,当做压惊。”
神色缓和,明意委屈地扯着他的衣袖:“大人心里还有奴便好。”
给的钱再多点那就更好了。
纪伯宰莞尔,低头亲她一亲:“你办事那般妥当聪明,怎么总爱在我这里撒娇扮弱。”
今日这事做得何其完美,齐柏没了,她还完全置身事外,赵司判连怀疑都怀疑不到他头上来。
怀里这人嘤咛一声:“在外头与在大人跟前能一样么,任奴是把多尖的刀,也得拿软把儿对着大人。”
不过她很好奇,齐柏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突然要下这样的毒手?
先前纪伯宰说,孟氏对他有恩,他杀那两个医官是为恩人报仇,可齐柏与孟氏并无冲突,不但没冲突,看起来还挺喜欢孟氏的,能爱屋及乌到木兰青色,纪伯宰又是为何要了他的命?
满脑子疑惑,还不等细想,外头就传来声音:“停车!”
明意一愣,下意识地往纪伯宰怀里缩了缩,却见他像早就料到了一般,淡声问:“这里何故拦车?”
听见他的声音,外头的人态度立马好了些:“纪大人见谅,是内院的吩咐,要咱们严查进出兽车。”
纪伯宰颔首,十分从容地带着明意下去,不经意间,却是将那个放着解药的小瓶子往她怀里塞。
明意反应很快,立马将瓶子接住,捏在手心。
几个侍卫上上下下地开始搜车,将车上一些香囊酒杯之类的东西都拿下来排开,挨个细查。
一看这阵仗就不太妙,明意突然咳嗽两声,柔弱地往纪伯宰身上一靠。后者接住她,担忧地问:“身子还是不舒服?”
“嗯。”她扶着额角,低哼两声,“得按言大人的吩咐用药。”
说着,就将手里的小瓶子打开,飞快地往嘴里倒。
旁边侍卫觉得不对劲,立马上前想拦,谁料刚一伸手,这姑娘就像是被吓着了一般,猛地弯腰:“咳咳咳——”
粉白的肌肤咳上一片潮红,眼里也呛出了泪花,她颤着腰肢,哀怨地看着那个侍卫。
脸上一红,侍卫手足无措地行礼:“夫人见谅。”
“一些风寒药,大人也怀疑么?”她一边咳,一边蹙眉将瓶子递给他,“那便连它一起查!”
侍卫犹豫着想伸手,旁边的纪伯宰却是将她的手按了回去:“在外头呢,别使小性子。”
“奴这不是怕连累大人么。”明意突然落泪,哽咽不已,“大人就只会怪奴使性子。”
“我没这么说。”
“大人就是心里有别人了,想着法儿摆脱奴。”她抬手抹眼,哭得好不可怜,“大人以前很疼奴的,早知如此,奴就该跟了言大人去——”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纪伯宰也恼了,拂袖上车。
侍卫僵硬地看着他俩,还想伸手去拿药瓶,却见明意一跺脚,大哭着就往外跑去。
第22章 影响
“夫人!”
药瓶子还在她手里呢,那侍卫立马就想追上去。
然而纪伯宰不耐烦地喊住了他:“谁也不准去管,她那性子得好生磨一磨了。”
侍卫:“……”
他该怎么告诉这两位贵人,他真的只是想看看那药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而不是想劝架。
不过,那位夫人既然敢往嘴里倒,那就定不是毒药,不是毒药的东西,应该也就没那么要紧。
瞧着明意已经跑过了街道拐角,没了影子。侍卫碍着纪伯宰,也就没再追,只留下一堆马车上的东西,由传唤来的医者细细查验。
三柱香之后,兽车重新行驶在了官道上,往前拐过一段路,就靠边停住。
明意在廊檐下的柱子边,四下无人,她抬眼看他,纱袖掩唇,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他掀着半幅车帘,欣赏了她片刻,便轻轻勾手:“过来。”
艳色轻纱在空中飞扯出一道横波,她飞扑过去,软软地落进他怀里。
纪伯宰笑着接住,体贴地揉了揉她的腰:“意儿辛苦。”
她软哼一声,卷着裙摆坐进车厢:“既是大人的人,自是要替大人着想。”
真是爱极了她这懂事的模样。
纪伯宰低头吻她,明意嘤咛一声,倒也伸手勾着他的脖颈。檀木的兽车摇摇晃晃,穿过一片灰扑扑的普通宅院,慢慢驶向一处灯盏四明的高门大宅。
兽车后头,是逐渐闹开的主城内院。
“到底是什么人,胆敢这么三番五次地在孤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一盏瓷摔下来砸得粉碎,大司看一眼旁边横陈的齐柏的尸身,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就这么一个胞弟,就算如今不太理事,也曾是扶持着他一路上来的,他早想好要锦衣玉食供他到老,谁料就这么突然被人害死。
喘了几口粗气,他突然疲惫地跌坐回王座里,低声问身边的内侍:“你说,是不是有冤魂回来向孤索命了?”
内侍惶恐跪下:“司上何出此言,司上是天命之人,所行皆是圣意,何来冤魂一说。”
大司闭眼,颤抖着嘴唇揉了揉眉心:“赵司判。”
“臣在。”
“可看出什么了?”
赵司判已经带人验了尸,硬着头皮道:“跌损外伤虽也致命,但王爷应该是先前就中了毒,所以才会头昏脑涨站立不稳以致摔跌。”
“什么毒?”大司气得坐直了身子,“又是毒?”
齐柏隐居了两年了,每年也就回来这么一次,想对他下手,只能在宗亲内宴。而这次内宴守卫极其森严,除了下毒,自然是没有第二种杀人手段。
只是,这毒与上次的并不相同,碍于王爷是贵胄,不能损伤仙体,光凭气味仵作竟是没认出来是什么毒。
“臣必当全力追查。”赵司判硬着头皮拱手。
说是这么说,但他莫名就觉得这案子跟上一个案子一样,可能不会有结果了。
给齐柏试毒的宦官还好好的,王爷的遗体又不能剖开肠胃细查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简直是查无可查。
又只能把王爷身边待过的人抓来拷问一番了。
赵司判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内院,站在官道上看着头顶的月亮,沉沉地叹了口气。
先前死的是医官,查无可查也就罢了,这次死的是亲王,他该怎么才能交差?
话说回来,谁会跟一个亲王这么过不去?
***
明月皎皎,几个家奴拿着脚凳跑到了兽车边。
帘子掀开,纪伯宰抱着睡着了的明意,步子极慢地走了下去。
他嘴角擒着笑,看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很多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有人在树丛里拥着佳人深情款款许诺此生相随。
既是要相随,那便该一起死,黄泉也不分离才对,他怎么还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真是笑话。
夜风有些凉,怀里这人穿得薄,下意识地往他心口挤。
纪伯宰回神,看着明意这张恬静的小脸,笑意略略进了眼底。
她为了跟他在一起,居然连变成杀人凶手也不怕,甚至都不问问他到底跟齐柏有什么仇,还在他怀里睡得这么安心,跟只猫似的。
有这么信任他吗?
“主子。”不休迎出来,给他行礼。
就这一声,明意就被吵醒了,茫然地立起脑袋来左右看了看。
纪伯宰停下步子,语气略重:“你大晚上的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休:“……”
这莫名其妙的横祸,他说话一直是这么大的声音,先前主子也没嫌弃啊。
“是不是到啦?”小口打了个呵欠,她奶声奶气地问。
纪伯宰“嗯”了一声,抱着她继续走:“这院子大了些,你这舞鞋薄,我抱你过去。”
明意展颜一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好。”
过了片刻,她突然惊醒,紧张地睁开眼:“到了?那奴要不要去哪里问安?”
“问什么安?”
“您的侧室姨娘之类的,不在府上?”
纪伯宰觉得好笑:“你从哪里听说我有侧室姨娘。”
明意茫然了一瞬,接着看他的眼神就多少带了点谴责。
光玩不娶,真是个负心汉浪荡子。
不过也挺好的,这样以后就算离开他,也不用非要休书一类的麻烦事物。
明意将脑袋靠回了他的胸口。
纪伯宰看她这反应,以为她想要名分,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不爱繁文缛节。”
再喜欢的女人,他也不会放在家里碍事。
“奴也不爱。”明意没看见他的表情,只随口答,“奴这身份,也不配登堂入室。”
她说的是真实想法,但纪伯宰听着,怎么都有些赌气的意味。
他有些烦,但又不太舍得放手,就只能沉默。
明意靠着他,又睡着了,被他放在主屋帷帐里的时候,脸上都睡出了两条跟他衣襟花纹一致的印子。
纪伯宰看了一会儿,气消得没了影子。
罢了。他想,哪个女人嘴里不爱啰嗦两句的,她刚立了功,原谅一下也无妨。
不休站在他身后,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这表情变化。
他一开始以为这个姑娘活不了多久了,结果怎么的,不但活了下来,甚至有些……影响到主子的情绪?
第23章 谁被骗了
摇摇头,不休觉得可能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他见过主子身边何其多的女子,主子总是逢场作戏,往常也不是没有过把他也骗住的时候,这次说不定只是主子演戏的功夫有所精进罢了。
一定是这样。
点点头,不休恢复了镇定,开始去吩咐家里奴仆收拾主院的厢房。
主子回来得突然,府里压根没准备,见那姑娘一来就去了主屋,一众奴仆都有些摸不准深浅,聚在后院议论纷纷,甚至开了庄压她能在府里住多久。
荀嬷嬷适时过来,瞥了一眼他们下注的银钱,淡声道:“主屋那位没什么规矩,早起不必去叫她,素日里也不用教她规矩,但也仔细着,莫让她去了书房附近。”
众人听得更疑惑了,不用学规矩,这便是受宠的,可不让去书房,又还是不当自己人对待。
这姑娘在主子心里到底重不重要啊?
这一晚,主府里的下人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明意睡了一个极好的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纪伯宰,但桌上有香喷喷的午膳。
她眼眸一亮,却还是先洗漱上妆,修整妥当了才坐过去。
“大人一早进了内院,吩咐老奴看姑娘短缺什么,今日一并去添置。”荀嬷嬷给她舀了一碗燕窝粥。
她吸一口香气,笑得眼波盈盈:“大人真是体贴,知道燕窝养颜。”
吃了两口,又道:“也没缺什么东西了,但闲着也是闲着,嬷嬷领我去附近转转也好。”
这一带都是些高门大户,往来都是些深宅妇人,十分安全。
荀嬷嬷颔首,替她找好了几个老实话少的丫鬟,又准备了车驾。
其实若在别家,她这样没名没分的人与下人无异,是断不会有这种待遇的,但要不怎么说纪伯宰风评好呢,他对女人从不吝啬,只要喜欢一日,就给你正经夫人该有的待遇一日。
这样的人,真的很难不让女子死心塌地地想跟着他。
明意感叹了一下他的好手段,又美美吃完了一顿饭,休息了一会儿,才更衣出门。
今日天气好,街上来往的小姐夫人们挺多,各种繁复的裙摆和首饰晃得人眼花。
明意随意挑了一家铺子,刚坐进茶室等着掌柜的送料子来看,就听得隔壁厢房传了声音出来:“你家赵大人也是倒了霉了,佳节刚过就接二连三地遇着命案,还都是在大司眼皮子底下。”
明意一愣,优雅地抬袖饮茶,然后不动声色地往纸墙边挪了挪娇臀。
“唉,他昨儿回来收拾东西,说得住司判堂一个月,我就知道情况不好。”另一个女子叹息,“先前的案子大司虽没降罪,却也是不悦的,谁料这又出事……”
“那可是大司的亲弟弟,先前出那档子事大司都没舍得动他,如今死得这么突然,要是破不了案,那可就惨了。”
“哪档子事?”
“你连这都不知道?三年前,孟氏那事。”
孟氏死得不光彩,虽然对民间的说法是病逝,但这些高门命妇都知道,她那是被大司发现了越矩,才匆忙处死的。
赵夫人后知后觉:“你是说,孟氏和这亲王……”
“嘘,都是些旧事了,眼下可不兴议论,我只是觉得,那样的事大司都忍得没处置王爷,这回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赵夫人听得更愁了,连连叹气。
明意却是听得耳朵尖尖都在动。
齐柏和孟氏真有过一段?可纪伯宰先前不是说她是被污蔑的么,还连累了孟家上下,这才让他想报仇。
难道纪伯宰被骗了?
她茫然地眨眼。
“不说这些了,今年六城大会我们又前三无名,少不得要贡各类东西去其他城池,趁着市面上还有些东西,且先买了吧,以免后头想买都买不着。”隔壁转了话头。
明意听着,微微抿唇。
今年六城大会的前三,朝阳城也无名。
往年朝阳城都是收取贡品的那一个,今年却要给别的城池贡品,不知那些故人是何种感受。
青云界生产力低下,且不喜欢互通有无,是以每年都凭借六城大会分出上三城和下三城。下三城需要贡出极多的粮食牲畜和布匹绸缎给上三城,多到会影响民生,所以每年每座城池都拼了命地想赢。
慕星城是输惯了的,可朝阳城,这是第一次输。
“姑娘,您要看的好料子都在这儿了。”伙计端了一盘子东西进来,笑着与她招呼。
明意回神,示意身后的丫鬟去拿过来看。
谁料,这伙计很是热情,直接就拿了一块雪锦往她手里塞:“这东西只剩最后一匹了,姑娘若是想要,得立马定主意。”
柔软的雪锦里夹着一张纸。
明意挑眉,不动声色地将纸裹进手心,而后嫌弃地看着那雪锦:“这种货色,也当宝似的拿过来,你这店就是不想与我做生意罢了。”
说着起身,气呼呼地就往外走。伙计一路赔礼也没能留住她的脚步。
荀嬷嬷知道她娇气,不觉得意外,扶她上车去换一家铺子看也就是了。
帘子落下,明意瞥了一眼手里的纸条。
她以为会是熟悉的字迹,毕竟在这偌大的慕星城,她也只认识那么一个人,谁料,褶皱一展,上头的字陌生又诡异。
“明大人,暌违已久,甚是思念,今朝重逢,还望赏脸花别枝一聚。”
瞳孔微缩,明意飞快地将纸条撕碎,又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那布庄。
刚才那伙计站在门口,遥遥朝她行了一个朝阳城的礼。
“……”摔下帘子,她冷了脸。
有人出卖了她。
她在这里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且那些人都算她的患难之交,她以为是万无一失的,谁料居然栽了跟头。
已经是个废人了,这些人也还不打算放过她。
戾气沉沉,明意收紧手,正想用元力把碎纸捏成泥,突然就感觉外头有一股更强的元力探到了她,接着就有人厉声呵斥:“何人在车厢里!”
第24章 明献
指尖一颤,而后飞快地就把碎纸往心口衣襟里一塞,明意脸一抹,立马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凤眼含泪,眼尾微红,就这么迎上了突然掀开车帘的人。
她低呼一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边抬袖挡脸,一边急急地喘气。
“大人这是做什么!”荀嬷嬷在外头怒斥,“这是纪府女眷的车驾!”
掀着车帘的人一愣,连忙退下去,站在车边拱手行礼:“是在下冒犯了,方才……”
方才分明有一股元力波动,而且十分熟悉。
孟阳秋忍不住又看了那车厢一眼。
女眷是不可能会元力的,尤其是纪伯宰家的女眷,因为纪伯宰向来只喜欢娇娥。
那就是自己苦于寻找明家嫡子,一时走神,感觉出错了?
听见车厢里响起了嘤嘤的啜泣声,孟阳秋心生愧疚,也不再多想,只连连赔礼:“情急失态,还请夫人见谅,在下改日必定登门给纪大人赔罪。”
荀嬷嬷瞪了他好几眼,才掀开车帘去里头安慰明意:“是在司判府任职的孟大人,举止难免粗鲁,姑娘不用害怕。”
慕星城司判府的孟阳秋,也是贤王府的庶子,明意在六城大会上见过他,她也不敢考验这人的眼力,就只软软地道:“咱们快走吧,前头若有好吃的酒楼,倒可以去压压惊。”
荀嬷嬷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前头就有一家老牌酒楼,叫花别枝,姑娘可以去尝尝点心。”
“好。”
车驾朝前开去,孟阳秋站在原地,略微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也不怪他,当初他与明家嫡子明献交手,一连七年都未曾突破十个来回,眼瞅着今年他精进不少,想再去试试,谁料明献就下落不明了。
这比让他输了还难受。
叹了口气,他翻身上马,继续去司判府复命。
明意听着后头的马蹄声越来越远,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算放松下来。
懒倚软枕,她垂眸思索。
孟阳秋这反应提醒了她,虽然是改头换面,但每个人的元力都有各自特定的路数,很容易被人察觉,尤其是被熟悉她的人察觉。
纪伯宰尚未交手倒还好说,但是……也不是她吹牛,这个怎么说呢,青云界六大城池,败在她手下的人成百上千,她认识对方还好说,可以遮掩,但若有她没认出来的,那可就不妙了。
得想想办法。
“花别枝到了。”外头禀了一声。
明意回神,扶着荀嬷嬷的手下车,打量了一下这地界。
四层高的酒楼,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八盏金丝红灯笼垂在两侧,十二名侍女分立门口,进出贵客极多,女眷也不在少数。
她突然掩唇问荀嬷嬷:“我出来吃东西,银子也是大人给吗?”
荀嬷嬷失笑:“记大人账上便是。”
“那好。”她立马潇洒地往里走,找着厢房坐下,点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然后拉着一众丫鬟婆子入座,笑吟吟地道,“都是大人请客,大家不必客气。”
寻常贵门出来用膳,丫鬟是要在旁边侍菜的,只能看不能吃,骤然得了这样的恩典,几个丫鬟高兴坏了,连连谢恩。
荀嬷嬷知道明意这习惯,也没多想什么,只道:“可不能叫府里其他人知道,以为您是个好欺负的主儿,允着咱们蹬鼻子上脸。”
“怎会。”明意给她倒了酒,“连荀嬷嬷都给我颜面,他们定只觉得我是个好相处的。”
谁不喜欢听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哄人呢,荀嬷嬷低笑,接过酒来就吃。
几个丫鬟原还有些拘束,但看明意确实是个善心人,无论她们夹什么菜都不阻拦,胆子便也渐渐大了起来。
明意一杯一杯地敬着荀嬷嬷:“主府我不太熟,往后还得承蒙嬷嬷照顾。”
“嬷嬷吃菜。”
“听闻嬷嬷那儿子要结媳妇儿了,到时候我来添点彩头。”
荀嬷嬷被她哄得高高兴兴,连连饮下几盏。
这酒楼的菜肴十分可口,酒也香醇,不到半个时辰,桌上的丫鬟婆子就都喝得醉醺醺的,开始说胡话了。
明意脸上也泛着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醉醺醺地起身:“我去如厕。”
荀嬷嬷见状就想去跟着她,奈何旁边那几个喝醉了的丫鬟还拉着她说后院的琐碎事,她一个晃神,明意人就已经不见了。
酒楼里伺候周到,去如厕也是有丫鬟引路的,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荀嬷嬷摆手坐回凳子上,捏着杯子跟几个丫鬟继续聊。
明意摇摇晃晃地去如厕,回来的时候,外头就等了个没见过的小厮。
“这边请。”他略略福身,做了个朝阳城的礼。
明意冷哼,还是佯装醉酒跟着他走。
步上三楼,她明显感觉到四周被人落了域,一股强大的元力在试探着上楼的每一个人。
她毫不犹豫地就甩手,将试探到她身上的元力击了个粉碎。
“哈哈哈——”一扇厢房门应声而开,里头的人捏着酒盏笑得花枝乱颤,“都这步田地了,明大人的脾气还是这么差。”
明意醉醺醺地走进屋,啪地将门关上,转身就冷了脸:“是你。”
单尔收了笑意,略显委屈:“大人怎么这般失望,我怎么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她眯眼。
“您贵人多忘事。”单尔摇头,“朝阳城所有的上等灵兽,都出自我手。”
朝阳与慕星之间隔着广袤的云海,需要上等的灵兽才能飞渡,明意离开朝阳城确实没有外人知道,但有人问他借了灵兽,又不说去送谁,他便猜到了。
老实说,他也是在慕星城找了很久才找到她,明大人不愧是明大人,就算失了元力,人也是十分聪明,若不是在布庄无意撞见,他也还要花许久的功夫才能找着她。
明意不耐烦了:“想做什么,直说。”
“大人真是不解风情,我这特意备的好酒,您看也不看一眼。”单尔笑道,“别那么紧张,边吃边聊嘛。”
五指微微一收,明意隔着酒桌用元力掐住了他的咽喉。
那元力颜色纯白,力道蛮横,是明家嫡子明献所特有的东西。
第25章 乖巧招人疼
单尔一窒,瞥见她指尖溢出来的元力,倒是更加兴奋了:“他们都说你成了废人,我看不然,这不还是能用么。”
只是比起先前来说,弱了太多太多。
单尔有些可惜,却也更加放心,如今的明意压根要不了他的命。
于是他直接道:“既然能用,那你我便来做个交易,很简单,我要纪伯宰府里的地图,作为回报,我不会将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人。”
明意睫毛动了动,接着就笑了,笑意不达眼底:“你这回报,下一次也还能用。”
“总比现在大人就被纪伯宰发现身份来得好吧?”
明意侧身,将门口给他让出来:“你去试试,告诉纪伯宰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人是明家嫡子,你看他会不会信你这个朝阳城的人。”
单尔摇头轻笑:“你不必激我,纪伯宰此人疑心极重,你比我更清楚,一旦发现你有问题,再去查一查,总是能查到什么的。”
明意紧了紧拳头。
“我要的也不多,一张地图罢了。”他道,“要得也不急,三月之内送去布庄即可,对大人现在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不算难事才怪。
明意觉得很烦。
纪伯宰那人就跟只沉睡的老虎似的,不碰还好,一碰就得身首异处。她上次去个别院的书房都惊险万分,更别说要绘制整个主府的地图。
可是,单尔说得没错,纪伯宰实在多疑,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要有人说些稍微靠谱的话,他都会怀疑她。
六城大会最热门的候选人发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前几年大会的魁首——那画面真是用脚趾都能想得到的刺激。
轻轻打了个寒战,明意垂眼,松了口:“你一个朝阳城的司兽,要人家慕星城司祭的主府地图干什么?”
“纪伯宰可不是什么普通司祭,他的元力足以与先前的你一战。”单尔挑眉,“你应该也是知道,才故意接近他。”
明意没答。
她确实是故意接近纪伯宰,但原因,他没猜对,她也不会说。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她问。
单尔摆手:“你放心,只有我一人知道,下头那些跑腿的也只是领命办事。”
那就好,只一个人,灭起口来也十分方便。
松了眉,明意转身就道:“三月内,我会把地图送去你的布庄。”
“话先说在前头。”单尔在她身后,笑眯眯地开口,“三月内不见地图,亦或者我被人出卖,您的身份都会被贴在慕星城的布告栏里,公之于众。”
明意甩手就出了门。
三个月,时间长着呢,缓兵之计且用上再说。
只是,单尔方才撒了谎。
走在回廊里,明意眼眸沉沉。
单尔是朝阳城内院的司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慕星城,六城里高手何其多,他们若想靠除掉别人来赢下比试,那光除掉纪伯宰也是行不通的。
如此针对纪伯宰,会不会是别的原因。
——比如,他们也和她一样,也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
瞳孔微缩,明意咬了咬后槽牙。
“大人您今日真是格外……哎哟!”
迎面撞上两个人,明意带着气,身子僵硬,直将那姑娘撞得往后一跌,幸好旁边那人扶了她一把,柔声问:“没事吧?”
姑娘抚着心口,转眼就瞪她:“走路不会看路?”
瞪完,又伏去旁边的人心口娇喘:“吓坏奴家了。”
明意顺着她的动作,看向了旁边那人的脸。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不是纪伯宰又是谁。
纪伯宰也没料到会在这儿遇见她,不知为何心里就是一跳,接着就松开了揽着姑娘的手。
那姑娘正软绵绵地撒娇呢,被他一松,当即跌坐了下去:“啊——”
明意反应了一瞬,立马就恢复成了微醺的状态,踉踉跄跄地朝纪伯宰走了两步,然后抬头,水灵灵的眼细细地打量他。
“你好像我家大人啊。”她轻笑,眼里盛着酒似的,一晃一晃泛着潋滟的光。
纪伯宰被这无边美色晃花了眼,从善如流地就将她揽回怀里:“既是这么有缘分,不若就从了我,嗯?”
涂着丹寇的指尖在他心口划了划,又轻轻一戳,明意离开他的怀抱,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有大人了,别的都不要。”
纪伯宰略显尴尬地挠了挠鼻尖。
这小妮子压根没醉完,借着酒跟他撒气呢。
可是谁让事儿就这么巧,来花别枝也能遇见她。
地上的姑娘不满地跺脚:“大人!”
他却是无心顾了,只快步追上明意,低声道:“回府再与你解释如何?”
明意傻笑,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往前走,走回原先的厢房里。
纪伯宰进去一看,好么,醉了一桌子的丫鬟婆子。
她坐下来,推了推旁边的荀嬷嬷:“嬷嬷怎么就睡了,说好与我继续喝呢。”
荀嬷嬷嘟囔一声,翻了个面儿,继续枕着酒坛子睡。
明意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抬头问纪伯宰:“大人,奴是不如方才那姑娘美艳?”
纪伯宰轻咳:“你胜她良多。”
“那便是不如她新鲜了。”她叹息,睫毛垂下来,一下下地打着颤,“奴今日是醉了,兴许一觉睡醒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意儿。”略略有点心疼,他把人捞过来抱上膝盖,“今日着实是因着公事,不得已过来与人叙旧。”
齐柏死得突然,赵司判身负重责,开始疯了一样地追查所有与齐柏有过节的人,他也是想知道案子的进度,今日才应了几个司判堂大员的约,从内院出来后小酌两杯。
至于别的姑娘,那是气氛需要,逢场作戏。
……虽然这理由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
女子么,花一样的漂亮东西,随手可摘那就随手摘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是,明意像是当真伤了心,听着他的话,虽也是在乖巧点头,但眼里的泪到底是一颗颗地往下滑。
“大人不必担忧。”她委屈地捏住自己的眼睛,“奴马上就不记得了,大人且去忙吧。”
越乖巧,越招人心疼。
第26章 滴水不漏的明姑娘
要不怎么说只有男人最懂男人呢,明意一看纪伯宰这人就知道,蛮横对他没用,就得装,装得越娇越好,越弱越好,他就吃这一套。
果然,瞧见她这模样,他面露愧疚,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大人下回不这样了。”
明意适时地收了姿态,软软地依进他怀里。
但凡她有个名分,这事儿都可以再拿拿乔,可惜她没有,也就差不多得了。
正打算再撒撒娇,纪伯宰突然问:“这厢房在二楼,你怎的去了三楼?”
明意垂眼,嘤咛一声:“方才去更衣,结果引路的小厮记错了位置,奴又有些头晕不曾察觉,这才走错了路。”
他听得挑眉,却也没说什么,看她脸上发红,便扯了扯她胸前勒得紧紧的衣襟,想给她透透风。
然而,手刚一放上去,明意就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动作很突兀,两人都怔了怔。
“大人——”明意最先反应过来,手一滑就将指节塞进他的指间,扭身道,“这儿是外头,不好……”
“你胸口塞着什么东西?”他淡声打断她的发嗲。
明意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先前忘记毁掉的碎纸还在她胸口,虽然撕得碎,但拼一拼还能瞧出字来。
绝对不能叫他发现。
心一横,明意将衣襟连同那碎纸一起捏着,然后往下拉了拉,跟着他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纪伯宰眯眼,想再掰一掰她的手,谁料桌上睡着的丫鬟婆子就被他们这略带严肃的语气给惊醒了。
荀嬷嬷第一个起身,惊愕地看了纪伯宰一眼,接着就半跪行礼:“老奴失态。”
她一醒,其他贪懒的丫鬟也都陆续醒了过来。明意见状,连忙装作害羞,捂上衣襟就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纪伯宰手一空,皱眉看向荀嬷嬷:“怎的来这里醉酒了?”
荀嬷嬷低头:“原是去逛布庄看衣裳的,谁料中途遇见孟大人,吓着了姑娘,老奴这才带姑娘来吃些酒压压惊。”
不是她主动要来的?
神色稍松,他又问:“孟阳秋?怎么吓着她了?”
“孟大人许是在查案,不由分说就掀了车驾帘子。”
这倒是奇了,孟阳秋虽然年轻,但行事从不莽撞,怎么会掀女眷的帘子。
他转头看向明意。
这小姑娘以为他在追究她的责任,腿一软就跪坐下去,慌张地道:“奴抬着衣袖挡了,也不算太过失礼,只是孟大人举止没些轻重。”
她扁嘴,委屈地看他一眼,又悻悻地收回目光,耷拉着脑袋等他怪罪。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讲理的人。
纪伯宰微哂,将人拉起来交给荀嬷嬷:“最近外头不安生,你与她早些回去。”
“是。”嬷嬷应下。
他轻抚了一下她的侧脸,然后就跨出了门,料是要去继续那没吃完的宴。
明意也没多留,乖巧地就跟着荀嬷嬷走了。
她们前脚跨出门,后脚纪伯宰就让不休去提了几个丫鬟小厮来问,一问才发现,明意当真没撒谎,确实是酒醉尿急去更衣,回来也确实是被人领错了路。
胸口也许当真没塞什么,只是他太过多疑。
摇摇头,他坐回席间。
旁边的侍酒还想靠上来,纪伯宰抬了手挡了:“府里最近有个很爱吃味的,身上不宜沾胭脂,见谅。”
他笑得温文尔雅,就算是拒绝也让人恼不起来。
席上几个人听了,忍不住起哄:“怎么回事,纪大人也有收心的一天?”
“也不怪他,是这酒楼里的庸脂俗粉比不上他那明姑娘皎若晚月。”
纪伯宰只笑,低头抿酒。
“说来最近你我也少在席间沾惹姑娘为妙,我听司判说,这次平王死得蹊跷,也许就与他在宴上遇见的那舞姬有关。”
“又是舞姬?”
“谁知道呢,平王吃喝都与旁边的试毒宦官一致,又在同一个地方,唯一的变数可不就只有那个在身边的舞姬。只是,司判已经拷问两轮了,那舞姬要么说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攀咬旁人,说当时在平王身边的不是她。”
“怪不得大司下令,遣散了司乐坊的舞姬。”
“嚯,那以后岂不是连舞也没得看。”
“舞要紧还是命要紧?”
几个人嘻嘻哈哈起来,又拉着纪伯宰喝酒。
纪伯宰却是听得心念微动。
这怕是要查到明意身上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吃完了这场宴。
等回去府里,他叫来荀嬷嬷,想着好歹替明意清掉一些行事的蛛丝马迹,谁料荀嬷嬷却道:“明姑娘做事干净利落,不但没有从寻常路子进内院,而且还使着内衙掌事主动替她遮掩。”
“老奴查过了,她在宫里的姐妹章台与内衙掌事有些私情,又怀了身子,不愿因脱逃宴会而受罚,所以不管牢里那个怎么攀咬明姑娘,章台始终说她们是嫉妒,当时就是她自己去赴的宴,与明姑娘无关。”
“赵司判查了两遍出入记录,又传召当时记录舞姬名姓的宦官和掌事,记载的皆是章台的名姓。”
至此她也才明白当时明意为何执意让她先送信,再自己去内院。
纪伯宰眸光幽深:“她倒是挺会安排。”
“老奴也很惊奇。”荀嬷嬷忍不住点头,“这般年岁就有这等手段,非池中之物。”
“所以今日,当真是你提的去花别枝?”他问。
“确实如此。”荀嬷嬷点头,“那附近一带,只花别枝老奴熟一些,这……有何不妥吗?”
轻轻摇头,纪伯宰撑着下巴感慨:“我只是在想,她做事这么滴水不漏,会不会有一天也把我骗了过去。”
荀嬷嬷了然,主子从小生长环境恶劣,除了他自己,也就相信一些,对不熟悉的人有戒备心是很寻常的,不过……
她笑:“明姑娘都已经是您的人了,将来说不定还要生儿育女,背叛您能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
换了只手撑着下巴,他看着窗外的皎月,眯着眼睛想,反正他是不会完全信任她的。
绝对不。
第27章 狼狈为奸
司乐坊因为频频牵扯进命案,被大司遣散以稳臣心。
章台一出内院就赶了车,到纪家大宅来给明意递了帖子。
明意出去迎的时候,就见她毫不掩饰地戴着有孕才喜戴的织花护额,挺着她那尚未显怀的肚子,一脸幸福地朝她走过来。
“你真是个福将。”她拉着她低声道,“原还不知该怎么办,结果大司竟就散了司乐坊,许掌事已经将我接回他府里了,他说等我生下这孩子,就迎我过门。”
明意遣开身后跟着的丫鬟,朝她眨了眨眼:“那你应当感谢平王,他才是你的福将。”
“呸呸呸,我可怀着孩子呢,你休要说那渗人的。”章台打了个寒战,“你是不知道齐王死得有多蹊跷,司判府到现在还没查清楚死因。”
能查得出来才怪了,木兰青染料的香气和齐柏药碗里的东西混合而成的毒,别说别人了,连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更何况齐柏是贵胄,不能割胃查验,这事唯一的突破口就只有陪在他身边的荣心。
她知道荣心一定会把她说出来,但赵司判没有证据,有纪伯宰在,至多来问她两句,也再做不了别的。
眼下,她只要稳住章台就行。
“你难得来一趟,便陪我住上几日。”明意道,“这府上有的是养身子的燕窝人参,你只管吃,总也花不着我的银钱。”
章台一听,眼眸亮了亮:“那你可别嫌我吃得多。”
明意一笑,大方地带着她去了客院。
好巧不巧,前脚章台到,后脚赵司判就带着孟阳秋一起到了,与纪伯宰坐在花厅里寒暄。
“上回冲撞了明姑娘,在下特来给纪大人赔不是。”孟阳秋拱手。
纪伯宰也不会当真跟他计较,喝一口茶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只是,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当时可是察觉到什么东西,才这般失态?”
孟阳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找明献的下落,不跟他再打一场,我不甘心,所以……那日在路上,是我走火入魔了些,以为察觉到了明献的元力,实则是个误会。”
明献是明家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明意虽也姓明,但这姓氏大,流传了千百年了,贱民里姓明的不在少数,她又是女儿身,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过说来也巧,这次查案,本官又得找明姑娘问话了。”赵司判轻叹一声,“纪大人不会介意吧?”
“有什么好介意的,我与我府上的人,都是行得端做得正的清白人,大人就算天天过府来喝茶也是无妨的。”纪伯宰微笑,朝不休吩咐,“去把明姑娘请过来。”
不休领命而去。
这事不休也有参与,大人虽然屡屡在他面前夸赞明姑娘这次的事办的漂亮,但不休总觉得妇道人家,哪能机关算尽?比如章台和内衙掌事就是很大的隐患,一旦反水,她就是罪名落实,到时候大人想捞她都难。
然而,一拐到挂着“流照君”匾额的小院里,不休就看见了坐在明意身边低笑连连的章台。
不休:“……”
他眼里的不屑终于收敛了一点。
“怎么了?”瞧见他来,明意先开了口。
不休站在门边朝她行了礼:“赵司判和孟大人到了花厅,大人请您过去一叙。”
明意了然,笑着起身拍了拍突然紧张的章台:“别怕,我去去就来。”
“可他会不会问你……”章台越说声音越小,却是让她听明白了。
“放心,你我什么也没做,换身衣裳跳舞罢了,又没杀人。”她轻柔地抚了抚章台的背,“有纪大人罩着呢。”
最后这句话让章台放松了下来,她点头,目送明意出去,不休不动声色地换到她身边守着她也没在意,只继续好奇地左顾右盼。
明意回屋戴了面纱,然后端着点心进了花厅。
“闻说赵大人来了,小女特意备了点心,好给大人赔罪。”她上前,笑吟吟地将碟子放在赵司判和孟阳秋中间的矮桌上,而后抱着托盘行了一礼。
姿态端庄,言笑亲人,但面纱遮了半边脸,没叫孟阳秋瞧见真容。
孟阳秋本也是年轻人,不好盯着人家姬妾看,闻言也只颔首示意就作罢。
“明姑娘客气。”赵司判有些不好意思,“三番五次打扰,还望姑娘莫往心里去。”
“赵大人是办正事,怎能说是打扰。”她回到纪伯宰身边,乖巧地跪坐下去,“不知赵大人这次来是想问什么?”
赵司判看了纪伯宰一眼,见他神色轻松,便开口问:“荣心你可认识?”
明意点头,又皱了皱鼻子:“小女以前在内院,没少被她欺负。”
“为何?”
“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小女生得好看。”明意一本正经地道,“舞姬搏的就是身段和容颜,她处处不如我,又怎能让我好过。”
赵司判呛咳一声。
这话虽也没说错,她确实生得美貌动人,但怎么说呢,这姿态这语气,他莫名就觉得与纪伯宰挺配的。
“也就是说,二位之前就有嫌隙。”他正了正神色,“可是,明姑娘,荣心说那件木兰青色的裙子是你的。”
木兰青色难得,一般的舞姬是不好买到的,可是巧的是,荣心本就是富商之女,入内院当舞姬也不过为了能有高门的姻亲,谁手里有木兰青都奇怪,独她手里有不奇怪。
“大人明鉴,奴做舞姬之时,真真是一穷二白,怎么可能买得起木兰青的舞裙?”明意耷拉下眉眼来,委屈地道,“也就是得蒙纪大人庇佑,奴才得了片瓦遮身,但纪大人最近也未曾送奴木兰青色的衣裙,若是不信,大人尽管查查这府里与布庄的往来明细。”
虽然不知道纪伯宰会怎么做,但明意相信,他那样的人,早想好用木兰青的裙子作案,就绝不会从布庄正儿八经地采买。
孟阳秋在一侧帮着记口供,一边记一边觉得,这姑娘说话可真是娇气,软绵绵的跟莺儿一样,怪不得纪伯宰喜欢。
“如此。”赵司判点头,“那本官就顺着布庄查一查。”
第28章 略微的心动
纪伯宰看了明意一眼。
比起先前,她面对赵司判又更加从容了些,撒起谎来眼也不眨,还会不着痕迹地把人误导去她想要的方向。
木兰青这样的颜色,他绝不会从普通布庄去买,赵司判把天查个窟窿也查不到他与她半分嫌疑,但她这么说,让赵司判接了茬,那查完之后赵司判就不好再凭着人情上门来问。
不凭人情,光论官职,司判要审他得要大司手谕,而大司是不会在下一次的六城大会之前与他撕破脸的。
也就是说,赵司判再也不会来烦他了。
真是个让人省心的。
赵孟二人起身告辞了,明意替他将人送到了二进门便折返。
“你来。”纪伯宰勾手。
明意眨眨眼,顺着他的意坐到他那宽大的太师椅里,软腰依着他。
他低头,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就不怕他们真的查出点什么?”
“那大人也太粗笨了些,哪会是奴心上之人。”她皱了皱鼻子,娇纵地轻哼,“奴所喜的大人,睿智无双,算无遗策,绝不会犯这种错。”
她一边说,一边对他抬了抬下巴,几缕青丝打着卷儿微微翘起,眼里带着明媚的笑意。
纪伯宰看得心口微微一动。
他垂眼,掩饰似的抿了抿嘴角:“还真觉得我无所不能了?”
“大人是奴的天,天就是无所不能的。”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满眼崇敬和依赖。
纪伯宰很少被人依赖,倒不是没那个实力,而是稍微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依赖不了他,谁也料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被他抛弃。
而明意,她很聪明,显然也不难发现这一点,但她还是大着胆子朝他靠过来,孤注一掷似的相信他。
怎么会有这么既聪明又傻笨的人?
“大人。”她勾着他的手,“奴初来这府宅,尚不太熟悉各处,大人今日若是没有别事,陪奴走一走可好?”
他微微迟疑。
与女儿家散步最是无趣,非就得听些什么鸡皮蒜末的小事,或者谁家的衣裳首饰好看,或者谁家小姐又做了什么事,他实在是不喜欢。
但,看在她刚刚替他解决了一点麻烦的份上,纪伯宰还是起了身。
明意眼眸亮了起来,高兴地挽住他的胳膊:“奴现下只知这‘流照君’可方才一路过来,瞧见这宅子大得很呢。”
“自然是大的。”他看向前头的庭院,“这是大司曾经特意为一个功臣造的,可惜那人命薄,倒让我捡了便宜。”
大司特造,那便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院落十二个,亭台楼阁无数,走在其中,极其容易迷路。
明意费劲地将走过的路都记下来,又跟小孩儿似的好奇地指着路过的庭院问:“那里头是什么?”
“库房。”
“这个呢?”
“客院。”
“哇,好大啊,那那一片呢?”她伸手指向一片灰瓦的庭院。
纪伯宰突然住了口。
他揽过她的腰,低声问:“意儿今晚可要陪大人用膳?”
明意眨眨眼,不明白他怎么说到这儿就不说了,想再问,但瞧见他眼里的神色,还是识趣地住了口:“自是要陪的。”
“那就去挑选菜色吧。”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厨房在那里。”
“好。”她含笑应下。
两人各怀心事地相依而行,背影倒也般配。
***
章台被安顿在了一处小客院里,以探望她为借口,明意倒也能在宅子里走一走,只是,能走的范围始终有限,她到现在还没摸清书房在哪里,更别说那一片灰瓦的院落是做什么的,是以绘制地图毫无进展。
不过她去看章台,章台倒是很兴奋:“你嫁的这人真是厉害,能给你这么大的宅院住!”
明意苦笑,心说但凡他宅子小些,她也不至于在梦里都在找路画地图:“那不是我嫁的人,这里也只是能让我暂居罢了。”
章台怔愣:“我瞧纪大人挺宠你的,你怎会这样想。”
“他对谁不宠呢。”明意双手垫在脑勺上,躺进章台身边的软榻里,“只要得他欢喜,都能有这般待遇。”
纪伯宰风流,举城皆知,外头现在还开了盘赌他下一次换人是什么时候呢。
章台眼里露出了些同情,摸摸自己的肚子,又出主意:“那你给他怀个孩子,像我一样,大人说不定就会迎你过门。”
母凭子贵,孩子都有了又哪能没有名分,像她家许掌事,不就为着这个宁愿忤逆母意也要娶她么。
想起许掌事,章台心里还有丝丝的甜。
明意看着她的表情,没有吭声。
章台怀着身孕,许岚都敢让她在别人的府里住下,想来也是没将章台太放心上,不过人家正在幸福的时候,她是不会开口提醒的,白招埋怨。
等这小傻子哪天意识到不对劲了,再给她想想后路不迟。
于是明意转了话头:“司判府那边最近还来找你么?”
“正说起这个呢。”章台叹了口气,“原都打算糊弄过去了,谁料他们司判堂新来了个小大人,笃定我在撒谎,刚叫人送信来,让我两日之后过一趟衙门去。”
明意心里一跳:“哪个小大人?”
“好像叫司徒什么的,不记得了,但说是自小出众,五岁背万字,九岁破偷牛案,眼下正十五,就进了司判堂当了仵作并任司巡,帮着赵司判查案。”章台有些心虚,“你说他会不会发现什么?”
明意皱眉,又摇头:“只要你不说漏嘴,他定是不会发现什么的。”
“我肯定不会。”章台抱紧肚腹,“不说我不愿出卖你,就连我自己也是同你绑的一条绳,被人发现我偷懒不去宗亲内宴,我也是重罪一桩。”
就是因着这个,明意才对她很放心。人的情感未必靠得住,但利益一定能约束情感。
“你好好休息。”她恢复了些精力,起身道,“需要什么就告诉下人,他们都能给你弄来。”
“好。”章台颔首。
门关上,明意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夜空,总觉得哪里不太踏实,又想不出来。
摇摇头,她回流照君去换好衣裙,去门口等晚归的纪伯宰。
第29章 养一个习惯
想要驯服一个人,就得给他养成一个习惯。
这个习惯最好是出乎意料又能稍微触动他心、让他会持续期待,又不会让自己太累的。
明意选择了去宅子外头的路口等他回家。
纪府大宅坐落在二九街的尽头,鲜少有外人经过,虽然宽阔,但天黑之时没什么灯火,要一直走到纪府外头十丈远才能见着光。
明意换了苏梅薄绢罩衫,挽了霜地色轻纱,再捧上一盏蜜花色坠珍珠的琉璃灯,选了一个兽车一拐过来就能瞧见最好的侧颜弧度的地方站着,安静地等。
荀嬷嬷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见起了夜风,略略皱眉:“姑娘该穿厚些。”
明意轻笑:“这样刚好,我不冷。”
越是单薄的衣裙越能被夜风吹得如梦似幻。
纪伯宰才不需要一个在路口等他的丑女人,他要的是那种一眼就心动的佳人。
挽臂上轻纱被风吹得往后扬起,仙气十足,罩衫衣襟上扣得紧紧的缠花宝相扣又能给人宜室宜家的贤淑感。明意抬起脸,姣好的面容在橙色灯火的映照下更是如玉光润。
这些全是长在纪伯宰的喜好上的。
是以,当纪伯宰坐着没封顶的兽车车驾回来的时候,眸光里一映出她,眼神就变了。
他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她,还不待兽车靠近,便径直翻身下来,几步走到她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大人今日让人传话说要回来得晚。”明意笑靥盈盈,“奴想着这个时辰星辰都暗了,这一路无光,大人乘的又是没封顶的车辇,便想着来给大人掌个灯。”
她挽住他的胳膊,顺手就将灯笼递给他,撒娇似的道:“没想到运气这般好,刚出来就遇见了大人。”
明眸皓齿,满眼都是他。
纪伯宰头一次被人盯得有些无措,他语气淡然,手却是微微收紧:“下次别等了,外头又黑又冷。”
“好。”明意乖巧应下。
应下归应下,但第二天晚上还是如此。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的时候,纪伯宰就不再啰嗦让她别等了,而是顺手给她买件披风回来,亦或是带些钗环。
只是,身边的人好像不太适应。
这天刚跟言笑喝完酒,纪伯宰有些微醺,刚想上车又停了下来,扫了一眼外头安静的街道,然后扭头问言笑:“你最近得没得些有趣的玩物?”
言笑意味深长:“倒是有几个飞花城来的姑娘……”
“我要的不是人。”他打断他,摆摆手,“别的东西呢?”
言笑一愣,很是不理解:“你能觉得有趣的,除了人还有什么?”
纪伯宰鄙夷地看着他:“你这人脑子里除了女人还能有什么?我说的是把件,亦或是机巧,再不济首饰也行。”
听着怎么都像是带回去给谁的礼物。
言笑不理解了:“你以前出来玩可不会这么惦记谁,带玩意儿回去这般举动暂且不说,我发现你最近连席间的侍酒都不抱了,怎么,难道真的被舒仲林说中,要收心了?”
纪伯宰哼笑:“怎么会。”
他不过是每每迎上她那期盼的目光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带点遮手的礼物回报回报罢了。
并且无论礼物贵贱,明意都非常开心,眼眸亮亮地接过去,又软软地来挽他的手,叫他觉得心口温热。
那点不值钱的礼物又算什么。
“废话少说,有没有?”他敲了敲车辇上的横木。
言笑摇头:“我这里除了药草什么都没有,你且去街上看看。”
都这个时辰了,街上的店铺早关完了。
纪伯宰皱眉让人驾车去附近找了一圈,绕了大半个时辰,也什么都没瞧见。
无奈之下,他就只能这么回去。
结果回去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纪伯宰祭出冥域遮挡住整个兽车,十分轻松,但他想起路口等着的小姑娘。
她不会元力,这么大的雨就算打伞也会湿身,今日怕是不会等了。
反正他没有礼物,她不等的话倒也好些。
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盯着前头的路看。
四周一片漆黑,他的银色麒麟在前头安静地走着,雨声喧嚣,路上一片泥泞,风又大,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情不太美妙。
临近宅院,他下意识地别开了眼不去看那路口。
谁料,暖橙色的光破开雨幕,直直地落进了他的眼角余光里。
心口一缩,又慢慢胀开,纪伯宰转过头,正眼看向她。
明意穿着玉色春折枝宽摆裙,披着他刚送的藤青披风,一手提着喜鹊八角灯,一手微微提着裙摆,正焦急地垫着脚往他这边看。
荀嬷嬷在她身后替她撑着伞,但没什么用,两人身上都湿了一半。
看见他,她放松下来,欢快地朝他招手。
瞳孔微缩,他立马张手,在她头顶落下一片巨大的冥域,将整片雨幕与她隔开。
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意有些怔忪,可她很快就回过了神,笑着朝他迎上去:“还担心大人没有伞,倒是忘了大人元力无边。”
发稍上都沾了些水珠,她偏还笑:“没想到运气这般好,刚出来就遇见了大人。”
撒谎,看这一身狼狈,绝不是刚出来,只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纪伯宰有点愧疚:“我今日……没找到什么东西给你带回来。”
明意满不在意地摆手:“这么大的雨,能去哪里带什么?大人回来就好,奴这便去让人熬姜汤。”
一点雨都没淋着,他喝什么姜汤?倒是她,嘴唇都有些发白。
纪伯宰看着她脸上笑出来的酒窝,突然就有点失控,低下身子将人打横抱起来,快步往前走。
“哎?”明意吓了一跳,抱住他的脖颈,有些慌张,“大人去哪儿?”
纪伯宰没答,一路将人抱回流照君,便褪了她湿透的衣裙,将她抱进怀里,以元力暖她的身。
他的元力是纯黑色的,刚毅厚重,一涌上来就瞬间驱走了湿寒。
明意傻眼了。
他们修习元力之人,最不愿意的就是浪费元力,可这人倒是好,分明洗个热水澡就能解决的事,他偏用了大量的元力。
那些力量如同他一般,紧紧地裹着她,熨帖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第30章 点妆
有那么一瞬间明意甚至在这些元力里感受到了一丝爱意。
毕竟是斗者,若不是因为爱,怎会这般慷慨。
不过,她很快就醒过神来,匆忙将自己身体里残存的元力收敛干净,以免被他察觉。
好在,纪伯宰只是着急给她暖身,并未多探她经脉,只是,黑色的元力卷裹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更衬她晶莹剔透。
他暖着暖着就动了点别的心思。
“大人。”她抓着他的手,哭笑不得。
纪伯宰哪肯听她的,低头咬了她的耳垂便将人卷进帷帐里去。
明意这才发现,先前的纪伯宰算是收敛了,真动起情来,这人简直是如狼似虎。
眼瞅着天快亮了,她也没得歇。
荀嬷嬷一开始还替他们守门,到后来许也是听不下去那动静了,一连退出去老远,还将周围守着的丫鬟小厮一并打发了,第二日也没去叫早,只吩咐厨房给二人准备丰盛的午膳,又给一群好奇的下人发了些赏钱,说是大人高兴给的。
于是整个宅院都沉浸在过节般的气氛里。
“真好啊。”眼瞧着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沾光得了赏钱,章台有些艳羡,“明意嫁得是真好。”
身边的丫鬟低着头,轻声道:“奴婢觉得主子比她嫁得更好。”
想起许岚,章台也高兴,连忙问丫鬟:“上次的信他回了吗?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
丫鬟摇头:“大人最近许是太忙,还没见着回信。”
司乐坊的舞姬们都解散了,只剩些好管的乐师,他有什么好忙的?
章台心里起了疑惑,可摸摸自己的肚子又稍稍安了心。
许岚虽已娶妻,但五年无子,她肚子里这个他欢喜着呢,断然不会抛弃她,说是忙,那便是真的忙吧。
正想着呢,外头就有消息传了来:“章姑娘,许大人说寻着一家上好的养胎药膳馆,想带您去看看。”
章台眼眸一亮,连忙站了起来:“他竟是为我找这个去了。”
传话的小厮低着头,看不清脸,只道:“姑娘跟小的去后厨小门外等着即可,有车驾来接。”
“好。”章台点头,又转身对丫鬟道,“去给明意说一声,也免得她醒来四处找我。”
丫鬟正要去,就被那小厮拦住。
“明姑娘昨夜劳累,不到下午是不会起身的,姑娘只管去,待明姑娘醒了,小的自会替姑娘去传话。”
他这么说,章台就点了头,欢喜地梳妆打扮,而后跟着小厮往后厨走。
府里下人约是得了赏钱都去吃酒了,这一路她都没碰见什么人。
安安静静地出府坐车,章台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给许岚说。
谁料,车一停下,她看见的就是许岚半抱着另一个姑娘,从一家酒楼里出来。
那两人喝了酒,未曾注意停在路边的马车,许岚低头想亲那青衣姑娘,姑娘一扭腰身,嗔道:“回府去再亲近,在这里像什么话。”
许岚哼笑:“在府里在外头,你都是我新纳的妾,哪里亲不得了。”
瞳孔微缩,章台骤然捏紧了拳头。
新纳的妾?新纳的妾!
他分明与她说家里妻子善妒,不允纳妾,所以要迟些再给他名分,怎么一转眼,就纳上妾了?
两人腰上都还系着妃色挂饰,说明是纳妾不久,大抵也就这两日的事。
所以将她送到明意那儿去,压根不是为了让她与姐妹相见,欢喜几日,而是为了支开她好纳妾?
那她算什么?一个给他生孩子的工具,生完就扔?
心口起伏得厉害,章台死死抓住坐垫,将喉咙里的呜咽生咽下去。
引路的小厮许是也没想到这一茬,颇为尴尬地道:“许是误会了。”
能有什么误会?
章台看了片刻,突然下车,朝那两人追了过去。
***
明意一觉醒来,纪伯宰破天荒地没有走,就坐在床边修习元力。
他的元力卷成黑色的龙,从眉心飞出,卷住四周的灵气,再飞回腹中。
这是最花哨且不实用的修习方式,只适合用来哄小姑娘。
但不巧,她现在就是那个被哄的小姑娘。
深吸一口气,她“哇”地一声坐起来:“大人好厉害啊!”
纪伯宰回眸,眼尾染着些得意,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醒了?”
揉了揉酸软的腰,明意绵长地嗯了一声,然后便软着腿下床坐到妆台前。
傍晚的光影落过轩窗,在她额心映下花钿似的形状。
纪伯宰眼神微动,起身站到她身后,抬手在妆台上捡了一支点唇的细毛笔,沾了些瓷盒里的金粉,往她眉心点了点。
铜镜里的脸丹唇外朗,皓齿内显,香雪满腮,秋眸盈盈,额间再带一点金色,贵气横生。
明意从镜子里看着他笑:“难得大人有此雅兴。”
他脸上挂着餍足的笑意,扔开细笔轻轻一吻她的发髻:“与意儿在一起,总是有雅兴的。”
说着,将人抱起来,箍着她的腰抱紧了她。
明意脸红了:“大人,奴刚上的妆。”
“都黄昏了,上妆与谁看?”
“……”倒也挺有理。
烛光盈盈,帷帐开了又合,明意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做,但被他亲着吻着,也就忘了那档子事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纪伯宰进内院去了之后,一个人避开去拿早膳的荀嬷嬷,跪在了她的窗台外头。
“大人。”他低声道,“出事了。”
明意一愣,神色严肃了起来。
***
司祭要做的事很少,也就一些宗族事务需要他出面核对流程,所以纪伯宰隔几天早上进内院一趟,下午就可以开始逍遥。
只是这天,他一进内院就碰见了赵司判。
赵司判已经将主城大大小小的布庄筛查了一遍,只找到一家有珍藏的木兰青色料子,但也只是珍藏,并未对外买卖,更与纪府扯不上任何关系。
饶是如此,他还是拦住了纪伯宰的去路。
纪伯宰神色淡淡,显得有些不耐烦,赵司判却笑:“未曾料到纪大人也偏爱木兰青。”
“赵大人何出此言?”
“纪大人贵人多忘事,年初纪大人崭露头角之时,得了恭王青睐,恭王不就曾赠予过大人几箱料子?”赵司判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其中一匹木兰青,被大人做成了哪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