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影视小说 > 《南来北往》 > 正文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自从姚玉玲答应了牛大力,牛大力的心里每天都充盈着幸福。趁着俩人都休息,牛大力邀请姚玉玲去看电影。

姚玉玲坐在镜子前化妆,牛大力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姚玉玲还在描眉画唇,牛大力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道:“看个电影,还用描眉画眼的?电影院里黑乎乎的看不清人儿。”姚玉玲头也没抬地说:“可道上有人看。”牛大力一听,有些吃醋地问:“你还想给谁看?”“给想看的人看。”姚玉玲回道。“还是别弄了,都看你,把你看跑了咋办?”女朋友太漂亮,牛大力既没自信,也没安全感。

姚玉玲说如果牛大力害怕,就对她好点儿。牛大力有些委屈,他对姚玉玲说,自己的心都掏给她了,还要他咋样。

姚玉玲化好妆,抬头一看牛大力的衣服觉得太老气,不满地让他回去重新换一身。牛大力说这身是他最好的了,没的换了。姚玉玲叹了一口气,忍了不满。

俩人收拾妥当,牛大力骑着自行车驮着姚玉玲从院里刚出来,差点撞上穿着时尚、发型时髦的贾金龙。牛大力躲闪之间,把姚玉玲甩了下来。

姚玉玲对着牛大力发脾气,吓得他赶紧道歉,问有没有事儿。谁知贾金龙和姚玉玲像是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说,没事儿。牛大力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地向贾金龙道歉。贾金龙意味深长地看着姚玉玲,说他也有责任,没注意看路。牛大力问,他来找谁。贾金龙说,他是马魁和汪新的朋友。牛大力告诉贾金龙,他来得不巧,这师徒俩去外地办案,都一个礼拜了。

贾金龙问,他俩去哪儿了,啥时候回来。牛大力摇摇头,说他也不清楚。牛大力不想跟贾金龙多聊,这个男人流里流气,眼睛里像是有钩子,整得姚玉玲有点儿走神。牛大力重新骑上自行车,载着姚玉玲往前骑。贾金龙冲着姚玉玲笑了笑,姚玉玲的心猛跳了几下,忙转过脸去。

路上,牛大力问姚玉玲,她同学的婚礼弄得咋样。姚玉玲用羡慕的口吻说,可气派了,什么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还有落地收录机一应俱全。牛大力向姚玉玲承诺说,等他俩结婚的时候,一定比她同学还气派。姚玉玲嗤之以鼻,说光落地收录机这一样,牛大力就弄不起。牛大力说弄一台收音机,再弄一台录音机不也一样吗?姚玉玲反驳说,那可不一样,落地收录机往那儿一放,满屋都亮堂了。她还表示别的她都不想,就想要一台落地收录机。

听完姚玉玲的话,牛大力沉默了。他闷头猛踩自行车顶风而去。

隔天,牛大力去了电器维修店,维修师傅正在修理录音机。一见着牛大力,师傅问咋空着手来了。牛大力说想跟他打听点事儿,那师傅以为牛大力又是来打听维修方面的事,说如果要修东西就将东西弄来,别想着打听完了自己回去修省钱,门儿都没有。

牛大力赶紧解释说,他想问问师傅会做落地收录机吗。维修师傅告诉他,自己只会维修不会做,还问他干吗不买个新的。牛大力直言新的太贵买不起。师傅建议他买个二手的,牛大力一听马上拒绝,因为他吃了太多二手货的亏,害怕了。

回到家里,牛大力找到关于无线电方面的书籍,熬夜苦读。光读书不行,还得实践,牛大力抽空又去了维修店一趟,让维修师傅帮他弄一台无法维修的破落地收录机,即使花点钱买也行,他拿回家拆了研究研究。维修师傅想了想,叫他三天后来拿。

大院银装素裹。

马魁家里,马燕和丽丽姐妹俩围在桌前包饺子。马燕把罩布盖在包好的一盖帘饺子上,然后打开柜门把饺子放进柜子里,关上柜门的时候落下了带着面粉的印记。

丽丽不解地问马燕为啥把饺子藏起来。马燕神秘地说,不告诉她。丽丽眨巴着眼睛对马燕说,不说她也知道。她问马燕跟汪新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马燕有些羞涩地说,她哪儿知道。丽丽笑着问,一点儿不着急呀。马燕言不由衷地说,一个人也挺好的。

姐俩一边聊着一边包着饺子。丽丽把自己毕业后的打算告诉了马燕,还叮嘱马燕要结婚最好趁早,拖太久了不好。

马燕听了丽丽对她自己的规划,笑着说丽丽是啥好事她都想占。丽丽笑了笑,正好马魁从外面走了进来,问姐俩那么开心有啥好事。

丽丽嘴甜,笑着对马魁说:“二爸,您回来了,我姐包饺子,要给您接风洗尘。”

“老远就闻见了,酸菜馅的,忘放猪油了吧?”马魁一边脱着外衣一边问。马燕一听,还真是忘了,连忙说:“哟,您一说,我想起来了,买了一块板油,忘了熬了,我现在熬去。”“算了,算了,都快包完了,留着下回再使。”马魁向马燕摆摆手说。

“二爸,您这鼻子可真灵,这都能闻出来。”丽丽望着马魁,心想着这个二爸太厉害了。马魁笑了笑,转身问马燕,马健呢?马燕告诉他去上学了。马魁摇了摇头地说,看这记性,都忙糊涂了。说着,朝里屋走去。

马魁一进里屋,马燕赶紧给丽丽使了个眼色,丽丽立刻会意,从柜子里拿出盖着罩布的一盖帘饺子,直接奔汪新家去。

丽丽端着饺子站在汪新家门外,对汪新低声说道:“汪新哥,这是燕姐包的饺子。”汪新见是一盖帘生饺子,脱口说道:“生的?回去跟她说,下回给我送煮熟的。”说完,他接过饺子。

丽丽愣了片刻,然后笑了笑说:“行,我这就跟她说去。”见丽丽走了,汪新笑着端着饺子去了厨房,他把饺子放在灶台上,开始生火煮饺子。等水烧开了,他掀开罩布时愣住了,只见盖帘上是一个个面疙瘩……

马燕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拦住要出门接马健的父亲,质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这么做。汪新哪里不好,他非得在中间横插一杠子不可。

马魁告诉闺女,都怪她自己不小心,藏饺子的时候柜门上沾着面粉。他之所以给偷梁换柱,是因为他睁眼闭眼都看不上汪新那小子!他还明确向闺女表明,他横的不是杠子,是刀子!马燕气急了,质问他为啥还跟汪新捆在一起。

马魁走到门口,对闺女说窝窝头能管饿,可不一定喜欢吃。他就是嫌汪新穷,就他家那寒酸样,还想娶自己闺女,想得美!马燕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相信自己父亲是这样的人,拉住父亲说:“爸,您不是那样的人,您这是没理辩三分,找借口。”马魁挣脱闺女的手,接着说道:“我说他穷,是他那一身的穷气。”

马燕沉默片刻,她抬起头,眼含泪水坚定地说:“爸,不管汪新有钱没钱,我都想跟他在一起,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谁也拦不住!”

马魁铁青着脸,吼道:“那就试试看!”“试试就试试!”说着,马燕朝厨房走去。马魁望着闺女倔强的身影,摔上门,接儿子去了。

同住一个院儿,马魁父女俩的这番争吵,汪永革父子听得真真的。

父子俩望着桌上的一盖帘面疙瘩,面带愁容。汪永革开导儿子:“也不错,能蒸锅馒头。儿子,爸还是那句话,马魁不答应,你和马燕就成不了。别耗着了,饺子不能天天吃上,姑娘不哪儿都有吗?赶紧换一家吧!”

汪新觉得委屈:“爸,您儿子差哪儿呀?咱家门槛比老马家低吗?还嫌我穷,他家也没好到哪儿去。”汪永革劝说道:“就算你再好,人家就是看不上眼,又有什么用?眼看就奔三十的人了,到头来耽误的是自己。”汪新就是不服气,他告诉父亲,他喜欢马燕,就想跟她在一起。为了马燕,他决定跟马魁斗到底!

汪新说着,使劲地揉着面。汪永革看着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私事归私事,马魁和汪新在工作上是全力以赴的师徒和搭档。

宁阳刑警大队会议室,气氛有点紧张。

姜队长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讲解案情:“上个礼拜三,在去哈城的列车上,又发生了一起拐卖儿童案,被拐儿童是咱们本地人,四岁,这是他的照片,大家看看。”姜队长递过照片,马魁、汪新等众刑警传看着。

在大家传看照片期间,姜队长继续说道:“这几年来,在咱们管辖的列车上,已经发生了十二起类似案件,被拐人口有的找回来了,有的至今下落不明,但犯罪嫌疑人一直逍遥法外。从各方面汇总的情况来看,这是一个有相当反侦查能力的犯罪团伙,他们长期作案,手法娴熟,行动隐蔽,给我们的侦破工作带来非常大的困难。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让很多家庭支离破碎,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上级领导压力很大,要求我们全力破案,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听了姜队长的话,会议室一片沉默。姜队长望着大家说:“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咱们一块研究研究。”见大家保持沉默,姜队长直接问马魁:“老马,你和汪新处理过这类案子,还找回了被拐的孩子,只可惜没抓到那个人贩子,总归是比较有经验,先说说吧!”

马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说呢?就从汪新同志帮着人贩子找回被拐孩子的事说起吧!”

汪新见马魁提到自己,他望向马魁,眉头一皱。只听马魁继续说道:“我提起这件事,不是要翻小肠,而是说人贩子太狡猾了,要想抓住他们,咱们得更‘狡猾’。当然,这两个‘狡猾’不是一个意思。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可我觉得应该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是警察,必须得降住这魔。那怎么降呢?搞侦查搞追踪,这当然不能少,可光靠我们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也就是说眼睛不够用,鼻子不够用。我觉得要想破案,还是得依靠广大群众。这样,我先给大家讲几件事,不一定都跟人贩子有关,但还是可以相互借鉴。”

马魁讲起火车上老瞎子的事儿和他说的话,以及哈城目击证人老刘说的话,这些人在他脑海里一一闪现。最后,他对大家说:“所以我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鼻子是灵敏的,我们要多问问群众,多跟他们请教学习,这样的话,就能从他们那儿得到更多的线索,对破案,会有很大帮助。”

姜队长认同马魁的说法:“老马说得很有道理。同志们,犯罪分子在火车上肆意作案,这是对我们铁路公安的极大侮辱,再不破案,我们无地自容!”

众人鼓掌认同,姜队长刚给大家分配好任务,就接到上级紧急通知,让马魁和汪新立即前往豫州,说是发现了跟上次松林雷同的案件。

马魁和王新一听,马不停蹄地直奔宁阳火车站。

经过长途跋涉,马魁和汪新终于到了豫州,来长途车站接他们的是豫州当地刑警周盛伟。去往案发地的路上,他向马魁和汪新作了案情的介绍:“死者叫刘兰,今年二十六岁,本地人,一个人住,被利器刺伤,流血过多而死。”

一行三人到了竹塘乡,周盛伟带着师徒俩来到一处民宅,马魁和汪新进屋一看,屋里遍地血迹。

“我们来的时候,屋里有酒味儿,但是,没发现酒瓶酒杯等相关物品。经过尸检,在死者体内没有发现酒精,也没有被侵犯的痕迹。另外,死者右手握拳,食指弯曲呈钩状,这是现场照片。”说着,周盛伟递给马魁一个信封。

马魁接过信封,从里面掏出一沓照片,认真看着。汪新望着马魁手里的照片,说道:“又是这个手势,跟那个右臂残肢一模一样!”“所以,急急忙忙地请你们过来了,咱们互通一下情况。”周盛伟说。“没留下指纹吗?”马魁问。“没有,但发现了几根头发。”周盛伟补充道。

马魁点了点头,三人从屋里出来,在民宅的周边看了看,便同周盛伟一起离开了案发现场。

三人来到竹塘乡的街道上,马魁站在街边搓着手,哈着气。

汪新看着照片说:“可以肯定地说,杀人犯是同一个人。师傅,这个凶手,不会是故意这样做的吧?”马魁一语中的:“就是故意的,他是想告诉我们,这一切都是他干的。”汪新眉毛一挑:“这不是挑衅吗?”“这不是挑衅,是嘲笑我们。杀了人,还喝了顿酒,说明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马魁眉头紧皱地说。

“没留下任何指纹,这说明他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汪新看着马魁说道。马魁点点头:“只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或者是跟我们打过多次交道的人,才有这个本事。”汪新指着照片说:“上次是松林,这次是豫州,流窜作案,这案子,是越来越深了。”

听着马魁和汪新的对话,周盛伟感觉受益匪浅,他对马魁和汪新说:“你们刚才的分析,给了我们侦破的思路和方向,太感谢你们啦!”

马魁真诚地说:“甭客气,全国公安是一家。”周盛伟笑着点头:“咱们精诚合作,争取早日破案。”马魁伸出右手:“我们这就回去了,保持联络。”

周盛伟双手握住马魁的手说:“你们刚到一天,还没请你们吃顿饭。”马魁松开周盛伟的手说:“公务在身,我们还得赶上今晚的夜车回宁阳,这顿饭,等破了案子再吃。”

周盛伟将师徒二人送到长途汽车站,双方就此告别。

继上次来铁路大院找马魁和汪新已经好几天了,贾金龙心想他俩应该回来了吧!抱着能见到马魁和汪新的希望,贾金龙再次来到铁路大院。碰到老陆从家里出来,告诉他来得真不是时候,马魁和汪新都不在家。贾金龙有些失望,问老陆他俩去哪儿了。老陆说不知道,因为他俩都是大忙人,所以让他下回来之前,最好先打个电话问问。

贾金龙向老陆笑了笑,他只想给马魁和汪新来个惊喜而已。他犹豫片刻,转身欲走,老陆见状,便问还有别的事儿吗?贾金龙摇摇头说没事了,大步走出院门。

三个小孩在院门外踢球,球滚到贾金龙脚下,他一时兴起,带球和孩子们踢起来。贾金龙飞起一脚,球飞向挎着包走来的姚玉玲。她闪身躲开,大喊道:“踢球小心点儿!”贾金龙急忙走上前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姚玉玲一看是贾金龙,愣住了。贾金龙望着姚玉玲,笑了笑。少顷,姚玉玲向大院走去,贾金龙追上前问道:“这是你的衣扣吗?”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衣扣。姚玉玲一看,真是自己的,有些意外地说:“丢了好几天了,怎么会在你这儿呢?”

贾金龙彬彬有礼地说:“好几天之前,我在这儿捡的。我想这个衣扣这么好看,那它的主人也一定会很漂亮,果然是这样。”“谢谢你。”姚玉玲笑着接过衣扣。贾金龙笑着说:“物归原主,这是缘分,有幸相识,更是缘分。我是马魁和汪新的朋友,在哈城做土特产生意,有需要尽管找我。来,我给你留个电话……”

俩人互留了电话,谢别贾金龙,姚玉玲往家走去。回到家里,她拿出红色扣子,站在窗前对着阳光望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此时的牛大力全然不知他和姚玉玲之间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夜以继日地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螺丝刀正全神贯注地围着一台破旧落地收录机研究、拆卸……

傍晚时分,马燕下班回来便走到沈大夫家门口,她轻轻敲了敲门。片刻,门开了,沈大夫站在门口。

马燕笑着对沈大夫说:“沈姨,我接马健来了。”“燕子,马健的作业还没写完。”沈大夫微笑着说。马燕伸头朝沈大夫屋里看了看马健:“回家我陪他写。”正在写作业的马健一听,立即大声说道:“我要在沈姨家写。”马燕哄着马健:“马健,跟姐回家,姐给你做好吃的。”“我就要在沈姨家写。”马健耍起小孩脾气。

沈大夫爱怜地看着马健,对马燕说:“燕子,你爸不在家,你就在我这儿吃。”马燕不好意思地说:“那哪儿好意思。”沈大夫侧身示意马燕进屋:“这有啥,我怕你回来得晚,饭都给马健做了,不怕再多你一个,进屋吧!”

马燕看了看屋里的马健,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就麻烦沈姨了。”

马燕和沈大夫一起做好饭,三个人围着桌子,有说有笑地吃着饭。马健吃得猴急,马燕叫他慢点吃,马健告诉姐姐,他就喜欢吃沈姨炒的菜。沈大夫看着姐弟俩,笑着对马健说:“喜欢吃,就多吃点,吃得越多,长得越快。”

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样子,马燕心里有些难受。自从母亲病逝,多数时间马健都托付给了沈大夫照顾。

过了一会儿,马燕问马健还有多少作业没写完,马健说就剩一篇题为《妈妈》的作文了。“妈妈”二字一下子触动了马燕的心,她轻声地对马健说:“等回家,姐陪你写。”“姐,我的妈妈是什么样的?”马健突然抬头问马燕。

马燕愣了一下,饱含深情地说:“妈对你可好了,她起早贪黑地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好看的衣服,陪你玩,在你生病的时候她抱着你……”“这不是沈姨吗?”马健看了沈大夫一眼,脱口说道。马健话一出口,马燕语塞,沈大夫也愣住了。只听马健又说:“我觉得,沈姨就像我的妈妈。”

马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马健说:“你赶紧吃饭。”马健一本正经地说:“蔡婶都说沈姨像我妈妈,吴婶也是这么说的。”马健说的话,让马燕无言以对。她怔怔地看着马健,不知所措起来。沈大夫看着姐弟俩,对马燕说:“燕子,我给你盛点饭。”马燕慌忙站起身,对沈大夫说:“我自己来吧!”说完,逃也似的去盛饭了。马健童言无忌,着实给沈大夫和马燕来了个猝不及防和无比尴尬。

一路紧赶慢赶,马魁和汪新终于在夜里从豫州回到了宁阳。师徒俩一前一后走进大院,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马魁见汪新还跟在自己身后。马魁站住身问:“你不回你屋,跟着我干啥?”汪新说:“我跟燕子打个招呼。”“不用,你回屋。”马魁语气冰冷,直截了当地说。汪新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马魁回到家里,阴沉着脸坐在桌前。马燕往他茶缸里倒水,他端起茶缸喝了起来。马燕没注意到父亲的脸色,她放下茶壶说:“爸,我得跟您说个事儿。”马魁瞪着闺女,问道:“说那小子吗?没门儿!”马燕没好气地说:“是沈姨。”

一听是说沈大夫的事,马魁脸色缓和了些。他愣怔地望着闺女,马燕继续说道:“您和沈姨,是咋回事呀?院里都传开了,就您这耳朵,还堵着。”马魁沉默片刻说:“你沈姨稀罕马健,咱们两家来往得就多了些。”马燕想了想,对父亲说:“要我说,就是那回沈姨在咱家睡了一宿,让外人看见了。爸,您看这事儿咋办?”

马魁沉默了一会儿,问马燕:“你说咋办?”马燕看着父亲真诚地说:“您说行就行!爸,咱说句公道话,沈姨那人确实不错,就是跟您比,嫩了点。这也没事儿,感情这东西,你情我愿嘛!”

马魁试探地问:“意思是,在你这儿没说的呗?”马燕眼珠一转,说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您要是答应我跟汪新的事儿,我就对您和沈姨没意见了,并且全力支持!”

“滚蛋!”马燕话音刚落,马魁怒道。马燕见父亲翻了脸,低声说道:“这怎么又火了?”马魁冷笑道:“我就算闭眼了,都不会答应你跟那小子的!”马燕也生气了,对父亲说道:“这话说的,闭眼您也管不着了。”马魁看着闺女,生气地一拍桌子。

马燕不想跟父亲再交谈下去,说了句:“好了,我走了。”径自朝自己房间走去。马魁望着闺女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马魁在街上走着,看到沈大夫就站在他前面不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马魁走到沈大夫跟前,问道:“小沈,你这是去哪儿?”沈大夫看着马魁说:“等你。”马魁笑了笑,问:“有事儿?”沈大夫有些歉意地说:“马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马魁明知故问:“你是说大院里出了动静了?”沈大夫迟疑地说:“实在不行,咱们就跟大家解释一下那天晚上的事儿。”马魁沉思了一下,说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那就按你说的办。”沈大夫真诚地说:“我是怕你不舒服。”马魁笑了笑,说:“我这张老脸,比牛皮都厚,扛造。”“要这么说,那就没事了,让他们说去吧!好了,我走了。”沈大夫说完欲走。马魁叫住了她:“你等等。”沈大夫站住身,马魁吞吞吐吐地说:“小沈,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哈,马健总缠着你,他就稀罕你,他都把你当妈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那就……毕竟这孩子小嘛,没妈在身边,就怕耽误他的成长。”

沈大夫望着马魁,马魁嗫嚅着继续说:“我就是一说,嗯……没事了,你忙去吧。”沈大夫仍然看着马魁,没有说话,也没走。马魁见沈大夫没走,接着说:“可能我这话说直了,你还没有心理准备,算了,就当我没说。”

沈大夫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马魁说:“马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想……只是……我还是给马健当干妈吧。”马魁尴尬地说:“干妈也是妈,行。”沈大夫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说完走了。马魁望着她的背影,嘴巴动了动,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原野,白雪茫茫。

生活就像车轮,从不间断地往前行驶着。

火车车厢内,男乘客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对面的女乘客望了男乘客一眼,立马扭过脸去叫道:“耍流氓!”

众人纷纷望向那男乘客,他迟愣片刻,指着女乘客问:“你说谁呢?谁耍流氓了!”这时,旁边的乘客说话了:“同志,你裤裆开了!”

那位男乘客这才望向裤子,他的裤子被刀划开了,露了肉,他大吃一惊,连连惊呼:“呀!谁把我裤子划破了?我的钱呢?”说着赶紧伸手摸裤裆。“出血了?”旁边的乘客问。失主望着手摇摇头:“没有,可钱丢了!”旁边的乘客感叹道:“只划开了裤子,没划到皮肉,这贼的水平挺高啊。”

不远处,一个中年老贼坐在座椅上,他闭着眼睛,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乘警小胡闻讯赶来,他将失主请到餐车车厢,小胡坐在桌前做着笔录,失主坐在一旁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问完事情经过,小胡安抚了一下失主,让他先回到座位上,他便来到列车长办公席找马魁和汪新。马魁、汪新、老陆和小胡四人坐在列车长办公席的桌前,小胡拿着笔录本向他们三人说明情况后,说:“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看来那贼是个高手。马叔,汪哥,你们看这事儿咋办?”

“老马,我知道,你们是出来办案子的,下车就得忙,趁着没到站,在车上还能休息休息。可碰上这事了,乘警露面太招眼,就得靠你们了。”老陆看着马魁和汪新说。

“老陆,这是我们的分内事,应该做的。”马魁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怕你们休息不好。”老陆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马魁看出老陆的歉意,笑着说:“干我们这行的吃不好,睡不好,多正常呀,得认命。”汪新补充说:“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马魁笑了,指着汪新跟老陆说:“你看,他都明白。”

小胡立马恭维汪新,说他得了师傅马魁的真传,汪新一听急忙说离师傅还差得远呢。小胡进一步吹捧汪新,跟师兄比,他差得更远,都见不着人影了。

马魁看着俩徒弟捧臭脚,没好气地说:“你俩这不离我都挺近的?”老陆笑了笑,提议厨房给他和汪新炒俩荤菜补补。马魁对老陆说,他俩吃不了荤菜,要不就露馅了。老陆觉得马魁说得在理,便说那就记账上,等下回穿利整了再吃。马魁欣然同意。

马魁和汪新经过商议后,开始各自行动。汪新一身乘客装扮,在车厢内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假装在找空余座位,实际上是在打量着每一个乘客。汪新走到另一节车厢的时候,突然听到小温州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小温州坐在离他不远的座位上,拿着一副墨镜一边给邻座乘客戴上,一边提醒着:“往外看,哪儿亮往哪儿看。”

邻座乘客望向窗外,小温州又说:“夏天戴不晃眼睛,冬天戴不刺眼睛,瓦蓝蓝一片天,白茫茫一片雪,看得是赏心又悦目,延年又益寿。”“这跟寿命有啥关系?”邻座乘客问。小温州满脸笑容地说:“心情好了,不就活得久。”“你这张嘴是真溜。”邻座乘客笑着说。

“我可不是拿嘴搞钱的人。在哈城,我有自己的摊位,那生意好得不得了。不信你去看看,骗人是王八蛋,丢祖宗的脸!”小温州怕别人误解他是靠嘴皮子骗钱的人,赶紧解释道。

这时,一位乘客忍不住问了一句:“同志,听你这口音是南方人,哪里的?”小温州坦然道:“浙江温州的。”“我听说你们那儿的人特别会做生意。”另一位乘客说。“大哥,你这话,是给我脸上贴金。实打实地说,生意不光是做出来的,更是用心养出来的,不骗人,卖好货,生意还愁不好吗?”小温州真诚地说。

那位乘客点点头:“那倒是,你们除了卖眼镜,还卖啥?”“卖衣服的,卖鞋的,卖包的,卖纽扣的……桥头生意郎,挑担走四方,只要胆子大,吃苦不怕累,财源滚滚来。”小温州扳着手指说道。“小伙子,你这墨镜我买了。”邻座乘客下定了决心。“我就说,你戴上就摘不下来了吧!”小温州得意地朝周围乘客望去,片刻,他的表情消失了。

汪新望着小温州,他赶紧站起身说:“呀!这不是……”汪新一把将他摁住说:“老朋友了。”小温州机灵,瞬间就转过弯来:“对对对,老朋友了。”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车厢连接处,小温州低声问:“哥,我叔呢?”汪新立即制止他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同时提醒他车上有贼,让他小心点。汪新看着小温州的打扮,夸他混得不错,连铺位都有了。小温州意气风发地邀请汪新和马魁,到了哈城一定要去他那儿坐坐,并把地址留给了汪新。

俩人分别时,小温州说有东西要送给汪新,便向座位走去。汪新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马魁也是一身乘客装扮走在一节车厢里,他刚走到车厢连接处,看到几个男青年在抽烟。他们望向马魁,马魁也打量着他们,互相笑了笑,朝前走去……

蒸汽机车停靠在春林火车站,乘客争先恐后地下车。

老瞎子站在车厢连接处,耸着鼻子闻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青年走了过来,对父亲说:“爸,我帮您拿。”父亲说:“不用,我拿得动。”“看您满头大汗的,给我吧!”女青年说着接过包,从老瞎子身边走过。

面对着女青年,老瞎子仿佛看见了同女青年差不多大的闺女。他凑近女青年,问道:“姑娘,你多大了?”“二十多了,咋了?”女青年看了一眼老瞎子问。“二十几呀?”老瞎子继续问道。“跟你有啥关系?”女青年不耐烦地就要下车,老瞎子一把抓住女青年的胳膊,并伸手去摸她的头。

女青年迟愣片刻,挣脱老瞎子的手,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急忙下了车。老瞎子呆住了,片刻后,他追下车,高声地喊着:“朵儿啊!朵儿啊!你别走!”

站台上等候女青年的父亲,问道:“咋了,闺女?”“碰上精神病了,赶紧走。”说着,女青年搀着父亲快步离开了。

老瞎子悲戚地高声喊着:“朵儿啊!朵儿,你回来!你回来!”他没有方向地胡乱走着,呼喊着……

马魁透过车窗,望着站台上的老瞎子,心情无比沉重。

老瞎子坐在车厢连接处的地上,垂着头,轻声地念叨着:“朵儿啊!是你吗?你不认得我了吗?朵儿啊,我的朵儿啊……”马魁站在老瞎子身旁,问道:“老哥,你说的朵儿是你闺女吗?”老瞎子点点头,马魁又问:“朵儿身上啥味儿?”老瞎子摇了摇头:“说不清楚。”

“老哥,你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马魁耐心地劝道。老瞎子知道马魁话里的意思:“你还想把我抓起来吗?”“有这个可能。”“那你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跟我讲讲,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讲了也是白讲,忙你的去吧!”说着,老瞎子抱紧胳膊,蜷缩成一团。马魁望着老瞎子,心里五味杂陈。

忙忙碌碌的工作之余,家就是温馨的港湾。汪新望着坐在他家桌前吃着糕点的马燕轻声问道:“好吃吗?”马燕头都没抬地说:“味儿不错。”汪新笑着说:“这是温州百年老字号的点心。”点心是小温州送给汪新的,他没舍得吃。“没想到你还认识温州人。”马燕一边吃糕点,一边说。“火车上南来北往,哪儿的人没有?”汪新有些炫耀地说。

马燕看着汪新,突然问他有没有小温州的联系方式。汪新把小温州留的地址和电话告诉了马燕,她高兴地让汪新给小温州打个电话,抽空想去一趟哈城见见他。

汪新问找小温州干吗,马燕说,跟小温州取取经。马燕回家后,告诉父亲同学结婚,她要出去两三天才能回来。然后,回了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马魁站在闺女房间门口,瞧着她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家的样子,问她带那么多衣服干吗。马燕说,参加同学婚礼,不得多带两件换洗衣服?马魁反问闺女,参加别人的婚礼倒是积极,临到自己头上咋就不急了?

马燕没好气地说,中间挡着一堵墙,急有用吗?马魁告诉闺女,那堵墙也不是谁都挡,要是换成小胡,立马拆了。马燕目光坚定地看着父亲说,即使拆了,她也会再垒起来。马燕说完,提着行李箱匆匆走出了家门。

马魁见闺女毫不妥协,只得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盯住钱。他的话音还没落,马燕早就没了踪影。闺女和儿子都没在家,马魁心里既失落又无聊。他走出家门,朝院外走去。刚走到大院门口,迎面碰上贾金龙。寒暄几句后,马魁叫上汪新,三人一起进了马魁家里。

哥仨有些日子不见了,聚在一起真是打心里高兴。马魁下厨做了一桌菜,三人落座后,满上酒,贾金龙举起酒盅,深有感触地说起几次来找师徒俩都扑了个空,这次总算全见着,太高兴了。说罢,三人碰杯一起干了。

马魁道歉说,他们这段时间太忙,都在外面出差,如果哪里照顾不周,请他见谅。贾金龙也理解马魁和汪新的工作性质,但没想到会忙到这个份上,便顺口问了句师徒俩是不是破了个大案子,马魁装没听见。贾金龙立即举杯自罚,马魁拦下说先罚他俩一杯,以向贾金龙致歉。

贾金龙向马魁提起上次劳烦汪新买火车票一事,并感谢汪新为他解了燃眉之急,如果他当天没及时回去,就没办法为老母亲做手术签字了。

仨人一边唠着家长里短,一边喝酒吃菜。贾金龙问起师徒俩关于人贩子的事儿,现在抓着没,汪新摇摇头说还没有。贾金龙说这人贩子真是太可恶了,抓着了就要他们的命。马魁笑着说,哪能说要命就要命,得按法律办。汪新借酒发牢骚,说他就是让法律给捆住了,要不就枪毙了他们。

马魁一听,严厉地训斥汪新,借着酒劲儿,师徒俩又杠上了。贾金龙赶紧打圆场,方才化解了。酒足饭饱,贾金龙跟师徒二人道别,马魁和汪新把他送至大院门口,贾金龙让俩人留步。汪新叮嘱贾金龙,下次来时一定要提前联系。贾金龙拱手答应,临走时特意看了一眼姚玉玲家。

次日一早,师徒俩刚进刑警大队办公室,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姜队长等着给大家通报案情。人员一到齐,姜队长便说:“最近这段时间,我们连着接到十一起群众报案,说火车上出现了贼王,盗窃手法是相当老练,能划破外衣外裤、背心裤衩,还不伤着皮肉。这么厉害的贼,我还是头一回听说,你们见过吗?”

大家默不作声,姜队长继续说:“我们是警察,就是抓贼的,不管碰上多厉害的贼,都必须要碰碰,不但要碰,还要把他碰翻了碰服了!由于这个贼神出鬼没,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从今天起,大家要留意我们管辖内的各次列车,争取尽早把他抓捕归案!散会!”

姜队长说完就走了,大家也尾随而出,只剩马魁和汪新没有动。马魁瞄了一眼汪新,问他是不是睡着了,汪新没好气地说在琢磨抓贼的事。汪新问马魁这贼手法这么高明,是不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马魁点了点头,讲起当年他碰上一个快七十岁老贼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