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春天是四季最美好的季节,给人希望,令人向往。
会议室里,乘警屏息静气,认真听着胡队长阐述重大案情,随后他将铁路刑警队的同行介绍给大家。
铁路刑警队的姜队长说:“废话不说,开门见山。前一阵子,有一伙毒贩通过铁路线运毒贩毒,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这伙人的黑手终于还是伸到咱们宁哈这条线上了。昨天,海河站的一个列车员,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发现,有人把毒品藏在烧鸡肚子里运送。我们得知后,正准备侦查,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烧鸡被扔了,我们也没逮到犯罪嫌疑人。不过我们有目击证人,他住在哈城。这个案子非同一般,很多同志对毒品不熟悉,我想把马魁同志调到刑警队协助破案。马魁同志,你有没有意见?”
“服从上级安排。”马魁话音刚落,姜队长立即下达了任务:“好!那就这么定了!你马上去趟哈城,那边会有人跟你接洽。”马魁站起身来说:“姜队,我有个请求。”“说。”“给我派个帮手。”马魁和姜队长讲了他所需帮手的条件,胡队长是个明眼人,直接给姜队长推荐了汪新。马魁打心底里感激胡队长给汪新和自己一个台阶。
汪新终于如愿以偿,接到命令的他恨不得插翅飞到师傅身边。为了不打草惊蛇,汪新乔装打扮了一下。
蒸汽机车停靠在宁阳火车站的站台上,乘客人头攒动,扛着大包小裹挤上车。
马魁穿着便衣,戴着破帽子,胸前挂着破布兜,手里拎着破袋子,左顾右盼地走了过来。汪新与马魁的打扮差不离,人群中,他看到了马魁,略显激动地说:“师傅,我来了!”汪新感谢马魁帮他实现了当刑警的理想,今后就瞧他的实际行动和表现吧。
马魁冷静打量着汪新,他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的尘土,站起身在汪新的脸上抹了两把说:“别嘚瑟,以后干的事儿,都得对得起‘刑警’这两个字!还有,你的手太干净了,自己搓搓。”“用得着这样吗?”“少废话!”“还是这副脾气,我是又要遭罪了。”汪新嘴里嘟囔着,还是依照师傅的话,一丝不苟地执行。“不愿意干是吧?那就滚回你的小站去!”“我知道您舍不得我,要不也不会把我从小站里捞出来。”“你个小样!再跟你嘱咐一句,师傅私下里叫,办案的时候还叫马叔。”“是,师傅!”“记住了,干刑警这行,比贼还得贼!拿东西,走了。”马魁说着,支使汪新提着破袋子,两个人朝车厢走去。
汪新一提起破袋子,就听到里面叮当响,他心下好奇,想问问马魁,估计他也不会说,索性闭上了嘴。
师徒二人走进车厢,分好工各自行动。马魁来到餐车,老陆看到马魁的行头,笑着说:“老马呀!你这一捯饬,我差点没认出来,干刑警可比干乘警遭罪多了。”顺着老陆的话,马魁调侃道:“不遭罪还不干呢,好的就是这口。”老陆哈哈一笑:“宝贝都带全了?缺啥少啥,车上给你备点。”“东西多了累得慌,差不多就行了。”“不是还有小汪嘛!”马魁一本正经地说:“他得留着力气保护我呀!”“这是大实话。”
蒸汽机车隆隆地在黑夜中穿行。马魁一个人坐在临近过道的座椅上,假装打瞌睡,眼睛却悄悄地注视着车厢里。
衣着光鲜的侯三金走了过来,他瞥了马魁一眼,没认出来,继续朝前走去。侯三金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马魁的眼睛,望着他的背影,马魁咧嘴一笑。
不久,有人拍了拍马魁的肩膀,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从他身边走过。这人背着手,用手掌向马魁打着招呼,马魁立即会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车厢连接处,马魁轻声喊道:“彭明杰。”彭明杰用手捶了一下马魁,满面笑容地凑近他,压着嗓门说:“这身打扮,差点晃了我的眼。”马魁见着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也很开心:“我就是把脸罩上,你也认得出我来。”“真没想到,咱俩在这趟车上碰见了,又干上老本行了?”彭明杰问道。
马魁有些感慨地将这些年他的挂念,以及如何寻找老朋友的事儿都说给了彭明杰听。彭明杰告诉马魁,这些年也惦记着他,这次偶遇纯属机缘巧合。他告诉马魁,他闺女在宁阳上大学,看完闺女就要返回哈城。
俩人聊了一小会儿,彭明杰知道马魁有任务在身不便多聊,便意犹未尽地相约以后在宁阳见。彭明杰将现在的工作地址告诉了马魁,如果在哈城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马魁与彭明杰分开后,各回各位。另一节车厢里的汪新,此刻正与小偷较量。
汪新坐在座位上正假寐,一个小偷将手伸进了他的衣兜。小偷的手刚伸进去,就被汪新逮了个正着。只见他用胳膊夹住小偷手臂,反手抓住小偷的手。小偷吓了一跳,想挣脱汪新,几番挣扎无果后,只得束手就擒。
汪新抓小偷的全过程被坐在不远处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老贼看在眼里,他暗自长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汪新把小偷交给了小胡,待一切处理完毕,小胡怀着崇拜的心情向餐车走去。
汪新和小胡虽然都是马魁的徒弟,却是第一次一起共事。过了好一会儿,小胡走过来找汪新,汪新问道:“都交代了?”小胡对汪新说:“他倒是不想交代,可手在你兜里呢!抓了个现行,就算铁嘴钢牙,也不好使了。师兄,你可真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小偷给抓住了,你是没看着,那小子现在还一脸蒙呢!”
小胡这番恭维,汪新很受用。他有些得意地说:“没这两下子,敢在马腚后面转吗?不得挨踢呀。”机灵的小胡听出了汪新话里有话,立即为马魁辩解道:“说哪儿去了?师傅的脾气可好了,从来不发火。”汪新没想到小胡居然这样说,试探道:“师傅不在,你就别编瞎话拍马屁了,手腕子骨折过几回了?”“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他没骂过你,没跟你动过手?”汪新一看小胡发蒙的样子,不相信地继续问小胡。“没呀!”小胡真诚地说。“跟我还玩虚的?”汪新见小胡回答得挺干脆,不禁有些纳闷。
“真没有,就算那回他为我伤了腰,都没骂过我半句。我爸还说呢,警察堆里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好的人。师兄,师傅他训过你?”小胡反问汪新。“怎么会呢,咱师傅是好人啊!”汪新说得言不由衷。他就是想不通,同一个师傅,咋就对两个徒弟两张脸呢?说出去还不能让人信。“师兄,师傅总当着我的面表扬你,让我多向你学习。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和他搭档的这段日子,他满嘴都是你的好,我在他眼里就是个窝囊废。”小胡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汪新马上安慰说:“你才干这行多久啊,等经验足了就好了,别泄气,好好干。”小胡听了汪新的话,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他向汪新敬了个礼:“向师兄学习。”汪新拍了拍小胡的肩膀:“好了,不唠了,去忙吧!”
小胡走开了,汪新想着小胡的话,一头雾水。他心下不明,师傅马魁到底藏了几张脸。
行驶的列车,穿过茫茫原野。蒸汽机的轰鸣声及铁轨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马魁坐在座位上,看到老瞎子摸摸索索地走过来,遇到乘客就伸手讨要:“好心人,给口吃的吧!”瞎子走到马魁身边,越过他,朝邻座乘客讨要。他如愿以偿地讨到了一个烧饼,对着乘客千恩万谢:“好人有好报,一路平安。”
马魁那双鹰一般的眼睛,把老瞎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望着老瞎子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老瞎子坐在车厢连接处吃着烧饼,马魁走了过来。经过老瞎子身边时,他伸腿绊马魁,却被马魁闪开了。老瞎子笑呵呵地道:“这回没得手。”马魁回过身,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呢?”老瞎子说:“脚步声熟悉呗!”马魁对老瞎子来了兴趣:“不光鼻子好使,耳朵也这么灵?”老瞎子提高声音:“眼睛瞎了,再没点别的本事,就活不起了。”
马魁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要吃的?”老瞎子啃了一口烧饼说:“你也没给呀!咋变成破衣烂衫的捂巴味了?”马魁有些佩服这老瞎子,由衷地说道:“得亏你是个老实人,要不我这活没法干了。”老瞎子吸了吸鼻子,说:“放心吧!我这鼻子耳朵都过风,就嘴严实。”“老哥,你这鼻子是咋练的呀?等我也练练。”马魁想要问出个名堂来,不料老瞎子却说:“都是逼出来的。眼睛不瞎,练不明白。”马魁一听,顿时没了兴趣:“行了,你慢慢吃吧!”马魁说完,扭头就走了。老瞎子对着马魁离去的方向笑了笑,开始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
火车减缓了速度,即将经过一个小站。
马魁去了最后一节车厢,他把着车尾列车车门,朝外望着。当火车慢速通过小站时,他拿出怀里的一个报纸包,朝车外站台扔去。
傻二站在站台上,他伸着双手接飞来的报纸包,没接住。傻二身旁的一个工作人员捡起报纸包。傻二朝火车傻笑着,高声喊着:“妥妥地!妥妥地!”
站在列车车尾的马魁望着傻二,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火车渐行渐远,傻二直勾勾地傻傻望着,一旁的工作人员提醒他:“别望了,看看这回是啥吃的。”工作人员说着,就要打开报纸包,傻二一把夺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工作人员笑着对傻二说:“没人跟你抢。”
傻二打开报纸包,里面是两张油饼夹着摊鸡蛋,他咬了一口饼,嚼着嚼着,一咧嘴:“香香地!妥妥地!”
到了哈城时,马魁和汪新带着他们的破烂行头,进了一家简陋的小旅馆。俩人上了旅馆二楼,二楼灯光昏暗,居然还点着蜡烛。
汪新有些纳闷地问:“这不是有电吗?怎么点这么多蜡烛。”“估计是电压低。”马魁说道。“这是杨白劳住的吧?”汪新有些抱怨。“比我当年做刑警的时候,住得好多了。那时,我为了一个案子,在这里一户老农家的柴火垛里,窝了三天三夜,你就知足吧!”马魁一听汪新说话的语气,立即现身说法教训道。
汪新知道爱干净是个毛病,他可不敢真的抱怨。为了案子,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他环视四周,放下破袋子。马魁严肃地说:“轻点放。”“一路上拎个破袋子,还当成宝了。”“不是当成宝,它就是宝,打开看看。”汪新把破袋子打开,里面装的是油、盐、大酱、大蒜、挂面等物品,还有一口锅和一个电炉子。
汪新一看,这家伙什一应俱全,惊讶地说:“您这是把家都搬来了。”“不搬来吃什么?”马魁没好气地说道。“做饭多麻烦呀!出去吃多好。”汪新不以为然。“外面人多眼杂的,稍不留神,咱俩就得暴露了。干咱们这行,就怕这个。”“说得有点邪乎了吧?”“我在车上,就被两个人给认出来了。”“我这倒没有,对了,我还悄没声地抓了一个小偷呢,是这么回事……”汪新刚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就被马魁打断:“别扯没用的了,赶紧做饭!”
汪新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马魁毕竟是自己师傅和长辈,他还是听话地插上电炉子放上锅,开始做起饭来。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次任务,有些好奇地一边搅着锅里的面条,一边问马魁:“师傅,这人为啥要吸毒啊?”
“为啥的都有。有的人看别人吸,好奇,以为那玩意能提神醒脑,跟抽烟差不多。还有人是瞎逞能,以为不会上瘾。总之一句话,这东西害人不浅,一旦沾上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马魁认真地说道。“当年鸦片战争的时候,咱国家就被这东西给祸祸了,一百多年抬不起头来。这好容易过上点好日子,这东西又出来祸祸人,这回一定要把这毒贩子揪出来。”汪新眼神坚定地说道。
师徒俩正说着,突然灯闪了一下,接着,电炉子噗的一声,灯和电炉子全灭了。汪新立即意识到,这是短路了,他走到屋门前,刚打开门,就听到了一片吵嚷:“怎么没电了?把电通上!”
汪新马上反应过来,关上门说:“马叔,得赶紧把电炉子藏起来!”汪新说着,迅速拿下锅,就要收电炉子,可是电炉子太热,把他的手给烫了。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汪新打开门走出去,随手关上门,店主怒气冲冲地质问:“煮啥呢?点电炉子了!”汪新见藏不住,只好如实回答:“下一碗面。”“我说咋没电了,谁让你们用电炉子的?”“您也没说不能用电炉子啊!”“这还用我说吗?把电炉子给我!”
汪新和店主僵持不下,他俩的对话马魁听得一清二楚。他打开门,走出来对店主说:“同志,不好意思,都怪我们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这样,电炉子我们不用了。”店主不依不饶地说:“那也不行,给我!”马魁赔着笑脸:“太烫了,要不等一会儿,我给您送去。”店主指着马魁说:“这可是您说的,要是敢忽悠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店主对师徒俩连恐吓带威胁的,他的嚣张气焰,让汪新气不过,嘴里嘀咕着:“给你厉害的!”转身要走的店主一听汪新的话,回过头来气势汹汹地问道:“你说啥!”马魁立刻上前解围:“没事没事,他说您说得全对,您厉害。”马魁说着,给汪新使眼色。
待店主走后,师徒俩回到屋里,汪新仍旧气愤难平:“有话就好好说呗!呜嗷喊叫的,吓唬谁呢!”“咱们是警察,就是穿上这身破烂衣裳,也一样有警察的味儿。老贼的眼睛尖,鼻子更好使,所以要尽量少惹事。往后,你给我记住了,出门在外,不闹事不惹事,就是别人欺负咱,咱也得忍着。”马魁对汪新教训道。听完马魁的话,汪新觉得是这个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面条没煮熟呢,咱们出去吃吧!”马魁瞪了他一眼,问道:“出去吃,你花钱?”汪新嘟囔着说道:“我可没钱。”“那就将就吃吧!”说完,马魁拿起碗筷,吃了起来。师徒俩吃了一锅半生不熟的面,吃得满头大汗,吃出了人生百味。
小旅馆的夜,散发着爷们儿味儿。
马魁上了床,脱了个精光,他把所有衣服挂在衣挂上。汪新坐在床上,他可受不了这样,比起马魁这糙老爷们儿,汪新可真算是精致小年轻。马魁的这一番操作,他真是长了眼了,吐槽说:“马叔,您这就有点过了吧?”马魁不解地看着他。“您以为在家呢,还脱个光溜?”汪新补充地说道。马魁不以为然地说道:“脱了睡得香,睡得更健康,你也脱了吧!”
“这被子多埋汰啊!我才不脱呢!”汪新说着,掀开被子,竟然看到了被头上全是字,密密麻麻的。汪新吃了一惊:“马叔,您看这被子,上面写的全是字!”“咋呼什么?那都是老客的账本。”“哪有往被子上写的,还讲不讲点文明了!”“就你文明人儿,睡吧!”
汪新无奈地关灯上床,他闻了闻被子:“这味儿啊,呛鼻子。”马魁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满身毛病啊?不能干就回去!”“说说还不行啊!我这肚子还咕噜叫呢,饿得慌。”“赶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马魁说完,背过身闭上了眼睛。良久,汪新见马魁没再说话,他也捂住鼻子,闭上眼,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哈城的春夜,寒冷而静谧。
天刚亮,汪新还在梦中,就被马魁掀开被子:“起床了!赶紧收拾收拾,出发!”汪新用手挠着身体说:“这身上怎么这么痒啊!”马魁调侃道:“虱子吃早饭呢,能不痒吗?”汪新哭丧着脸说:“您知道有虱子,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说了呀!让你脱光了睡,是你不听啊!”马魁笑着说道。汪新叹口气:“您真是我师傅啊!”
师徒俩说着话,收拾好随身带的物件,离开旅馆去了哈城的一座民宅里。这座民宅是一位目击证人的家。敲开门说明来意,目击证人向马魁和汪新描述嫌疑人的大致相貌特征,再多的他也说不清。马魁想了想,继续问道:“知道他在哪站下的车吗?”目击证人摇了摇头:“不清楚。”汪新根据目击证人的描述,画了素描肖像拿给他看,问道:“您看,画得像那个人吗?”
目击证人仔细看了一会儿说:“八九不离十,就是眼睛画得有点大,你们一定要留意,那人的右手少了根小拇指。”马魁一听,心里有谱了,向他致谢。目击证人担忧地说:“谢倒不用,只是千万别把我露出去呀!”马魁认真地说:“放心吧!保护证人是我们的责任。”
师徒二人离开民宅,直奔哈城火车站乘警办公室。乘警围着马魁和汪新带来的嫌疑人肖像,仔细辨认着,终于有两位乘警认出了该嫌疑人。
一位乘警回忆说:“画像上的人我见过他,有一回车上乘客打起来了,他还拉架来着,记得是在三山县下的车。”另一位乘警补充说道:“这个人经常坐三山县到北岭镇的车,因为他缺了一根手指,所以售票员对他印象很深刻。”
根据两位乘警提供的信息与线索,马魁和汪新马不停蹄地到了三山县客运站。与站内负责人沟通后,他们去了售票处,换上了客运站工作人员的制服,以售票员的身份一边售票,一边警觉地观察着乘客。
汪新紧盯着每一双伸进小窗口的顾客的手,看着顾客点钞票、买车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持续的时间长了,汪新有点犯困,在一旁的马魁顺手捏起一截粉笔头,嘭的一声弹了出去,正中汪新脑门。汪新打了个激灵,正要质问马魁,就在这时,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捏着一张钞票伸了进来说:“北岭镇。”
汪新接过钞票,撕了一张车票给他,然后给他找零钱。他接过车票和零钱,数都不数就放进衣兜,转身走了。
这个人的举动引起了汪新的注意,他凑近马魁说:“师傅,你注意到刚才那人了吗?都这个时候了还戴着手套,肯定有问题,而且长得跟画像上很像。”其实马魁也盯上了他,师徒俩互换了下眼神,匆匆换上便装来到客运站候车室,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人。
大客车载着一车吵吵嚷嚷的乘客,行驶在路上。汪新坐在靠近过道的座位上,马魁坐在靠窗处。马魁嗅了嗅汪新的衣服,汪新不解:“闻啥呢?”马魁暗笑:“味儿不错。”
汪新没好气地刚想反驳,正在此时,就听售票员说:“一道坡站要到了,下车的同志准备下车!”看着那人起了身准备下车,汪新示意马魁:“机会来了,我过去?”马魁低声说道:“等会儿,别急。”“他要下车了!不能让他跑了啊!”汪新悄声说着,就要起身,被马魁使劲摁下。
果然,只听那人问售票员:“这是哪儿呀?”售货员答道:“一道坡。”“睡糊涂了,差点下错车。”那人说着又重新坐了下来。但是他没有坐回原位,而是找了一个邻座有乘客的座位,靠窗坐下了。
大客车继续前行,汪新压着嗓子问马魁:“他怎么换座了?”马魁压低声音:“咱们已经暴露了。”汪新有些不信地低声问:“他下车是在试咱们?”马魁淡然道:“你说呢?他换座就是怕你坐过去。”汪新自信地说:“也好,起码把贼叼住了,跑不了他!”
路面不平,大客车减速行驶,那人看似悠闲地闭着双眼,马魁和汪新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紧盯着。
大客车缓慢地驶过路面上凹陷的大坑,突然那人打开车窗纵身跳了出去。汪新迟愣了片刻,紧跟着跳了出去。马魁急忙大喊:“停车!”
三人在原野上追逐着,眼看汪新就要追上那人,只见那人站住身,突然掏出枪:“你们再追,我就开枪了!”
汪新站住身,气喘吁吁地用手捂着腰间,注视着他。马魁举着双手说:“不要开枪,有话好说!”那人用枪指着汪新说:“哥们儿,要是缺钱,尽管说话,我保证不还价!”“这位兄弟,你犯了什么案子,你自己清楚。我们两个人盯上你了,要是想跑,肯定是跑不了。眼下,你唯一的出路是立功,这样就能减刑,要是立了大功,那你在里面待不了几年,就自由了。”那人情绪激动起来:“你少忽悠我,谁说我跑不了?你们再追,我就杀一个不赔,杀俩赚一个!”马魁继续劝道:“那你就犯了杀人罪,是非死不可呀!我可是好心好意给你指了条活路,你还奔着死去吗?”那人越发激动地叫嚷:“少说废话,你们今天要是放了我,咱们都能活!不然就同归于尽!”
汪新望着马魁,马魁举着双手摇摇头,那人见汪新和马魁没动,便擎着枪倒退着,趁机转身就跑。马魁对汪新严肃地说:“我不让开枪,坚决不能开枪!”汪新坚定地点点头:“我明白。”马魁叮嘱道:“一定小心。”
师徒俩追着那人,到了一个小村子。
只见那人跑到一处民宅外,随即钻进了民宅。马魁和汪新见状,便从两侧包抄过去。马魁望着民宅,沉思片刻后,走到民宅门口,敲了敲门,没人答言。过了一会儿,民宅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只听那人大喊道:“孩子在我手上,你们别进来!”
汪新一听那人劫持了孩子,一时情急就要往里闯。马魁一把拦住他:“你不要命,孩子还要命呢!去盯后窗!”汪新听了师傅的话,飞速跑向后窗。
这时,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走了过来,盯着马魁,马魁问:“这是您家吗?”
“是啊,你是干啥的?”那农民说。情况紧急,马魁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这个人,他一听就急了,担心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没法活了。马魁再三向他保证,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他才稳定了下来。
警察追凶事件引起了围观,小村子顿时热闹起来,当地刑警得知情况后也加入进来,和村长一起守在民宅外。
马魁向当地刑警和村长说明了情况,然后制定了策略和分工。村长负责将围观的村民说服离开,马魁、汪新和刑警们研究了策略,在保证孩子安全的前提下,逮捕犯罪嫌疑人。
马魁找到房主了解他们家住房的结构,并让汪新一一将细节画出来。汪新画好后,又与房主确认了一遍,马魁才对当地刑警说:“这样,你们在外面,我进去。”马魁说着,指着纸质平面图重新部署人员安排。
重新做了部署后,马魁走到门口对着屋内的嫌疑人喊话:“兄弟,你冷静点,有啥要求可以提出来,千万别伤着孩子。你这是小案子,可要出了人命,就是大案子!给自己留条后路。”嫌疑人对马魁喊道:“你们不许进来,我手里可有枪。”
听马魁以喊话的方式吸引嫌疑人的注意力,在后窗潜伏的汪新擎着枪,一点一点从窗口爬进民宅。他躲在门后,通过里屋衣柜上的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嫌疑人。
只见拿嫌疑人手里拿着枪,站在孩子身边,他不时地望向后窗,又不时地望向屋门口。汪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蛰伏着,等待时机。
马魁持续向屋内喊话,吸引着嫌疑人的注意力。
马魁使尽浑身解数,嫌疑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越发地暴怒起来。良久,嫌疑人在屋里突然没有了动静。马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万一嫌疑人对孩子……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也渗出汗珠。情急之下,他猛地挥手敲击着窗户。忽闻砰的一声枪响,嫌疑人开枪将玻璃窗打得粉碎。得亏马魁躲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汪新一个闪身到了嫌疑人身后,他转身时,汪新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另一只手反手抓住嫌疑人拿枪的手腕。嫌疑人疯狂地想要挣脱,但被汪新抓得死死的。嫌疑人恼羞成怒地扣动了扳机,与此同时汪新也果断地开了枪。
砰砰两声枪响,马魁猛地冲进屋子,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嫌疑人躺在血泊中,额头上一个弹孔。汪新举着枪呆滞地站着,他身后墙上有个醒目的弹痕。马魁看着汪新问:“汪新,你没事吧?”汪新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一个当地刑警上前抱起吓坏了还在哭闹的孩子,紧跟着走了出去。
汪新提着枪,喘着粗气站在院子里。马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汪新收好枪,有些踉跄地走出了院子。马魁站在院里,望着汪新的背影沉思。
村供销社里,汪新给马燕打电话。电话那头,马燕对着嗞嗞啦啦有噪声的话筒喊:“喂,哪位?”
“我……”汪新声音低沉地说。“哦,你呀,你在哪儿呢?没跟我爸在一块啊?”马燕声音欢快地说道。汪新仍低沉地说:“在呢!”马燕调皮地说:“找我啥事儿啊?”汪新沉默着,此时的他心里五味杂陈,他多想马燕此时就在自己身边。沉默良久,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吞吞吐吐地说:“没事儿……就想听听你的声。”“我声音有啥好听的?这电话里嗞嗞啦啦的,听得也不真亮啊!你真没事儿?”马燕关心地问道。
“我和师傅在哈城呢!你有没有啥东西要买,给你捎回去。”汪新没回答马燕的问话,岔开了话题说道。“不用,我就在国营商店上班,我们这儿买不着的,哈城也买不着。你就这事儿啊?”马燕有些不放心地继续问。“嗯,就这事儿。”汪新欲言又止。马燕小嘴吧吧地对汪新一阵叮嘱,告诉他还在上班,便挂了电话。汪新拿着已经被马燕挂掉的电话,长长地出了口气。
打完电话从供销社里出来,汪新浑身瘫软一般,一屁股坐到石阶上。自己开枪击毙犯罪嫌疑人,犯罪嫌疑人倒地,血从他脑后流了一地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不断地闪回……
马魁走了过来,看着汪新,也坐到石阶上。
汪新看着远处问:“师傅,做您的徒弟,我算合格不?”马魁没直接回答,却肯定地点了点头说:“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察,一辈子也没机会开枪击毙犯人,你也算百里挑一了。”汪新笑了笑。马魁继续说道:“你还知道给家里报个平安,你爸没白养你这儿子。”汪新没回应马魁的话,他淡淡地笑了笑:“师傅,刚才惊着您了吧?都吓出眼泪了。”马魁赶紧解释说:“那是眯眼睛了。”
“您敲窗户太是时候了!就是太危险,万一他要是打中您……现在想想都后怕。”汪新看着马魁,认真地说。马魁没接汪新的话,汪新有些动容地说:“师傅,谢谢您!”
马魁站起身,对汪新说:“咱们铁路公安今年的第一枪,让你小子给打了,打得好!不过呢,你小子也别嘚瑟。”汪新知道马魁接下来的老套路,他要被训了。在大巴车上暴露身份、不听指令跳窗追嫌疑人,这都是案件潜伏者的大忌。他深感自己阅历太少,仗着年轻气盛,枪法在地方拿了个第一就心高气傲的毛病,的确应该受到批评。所以,汪新主动向马魁认了错,马魁见汪新承认了不足,呵呵一笑说算是将功补过。汪新心里清楚,马魁在心里多多少少算是认可他了。
贩毒案件因嫌疑人被击毙暂时告一段落。返程的火车行驶着,马魁和汪新坐在临近过道的座位上闭目养神,师徒俩因前些日子跟进贩毒案高度紧张,累得够呛,一放松下来都睡着了。俩人睡得正酣,忽听有乘客大喊:“他抢我东西,抓住他!”
马魁和汪新同时被惊醒,只见小温州慌慌张张地向马魁这边跑来,在经过马魁身边时,他伸腿把小温州绊了个大马趴。小温州趴在地上,拼命地啃着手里的馒头。闻声而动的两个乘客按住小温州,汪新一看忙对马魁说:“马叔,这不是卖眼镜那孩子吗?”
小温州自顾自地啃着馒头,乘警小胡赶了过来,被抢乘客看到小胡,指着小温州说:“警察同志,这小子抢我吃的!”小胡望着小温州严肃地说:“你起来,跟我走!”小温州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了马魁和汪新,马魁扭过头,闭着眼。他刚张了张嘴,就被小胡厉声制止:“看什么看,赶紧走!”
小温州被小胡连拉带拽地带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汪新低声说:“马叔……”汪新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马魁制止:“闭嘴!”
餐车内,小胡坐在桌前,小温州站在一旁啃着馒头。“别吃了。”小胡说。小温州赌气似的索性把剩下的馒头全塞进嘴里,喘了口气:“吃完了。”“说说吧,怎么回事?”小胡一边做笔录一边问。小温州一脸无奈和可怜样儿,向小胡说出了事情原委。原来他是卖眼镜的,因为列车上有规定不让乘客在火车上私自兜售相关产品,所以被没收了。他没了收入来源,好几天没喝水吃饭的他实在是饿急了,便情不自禁地伸手抢了乘客的馒头。
小胡听完小温州的交代,对他做了严厉的批评教育。正好马魁和汪新也来到餐车,小胡将小温州抢乘客馒头一事的前因后果向马魁作了汇报,并征求马魁的意见。汪新替小温州求了情,征得马魁同意后,在马魁的嘱咐下,汪新为小温州解决了返乡一路上的温饱问题。
小温州感激涕零地向马魁保证以后不再做投机倒把的事儿,并把仅剩的一副眼镜送给汪新,汪新说什么也不要。他提出用钱买下小温州的这副眼镜,小温州不愿意收汪新给的钱,俩人推来推去,最后汪新征求了马魁的意见,用一毛钱买下了眼镜。
汪新将蛤蟆镜戴给马魁看:“马叔,你看我,像不像麦克·哈里斯?”“谁?”马魁不知所云地问。汪新皱了皱眉说:“《大西洋底来的人》,您没看过?”马魁不以为然地说:“大西洋底还有人?扯犊子呢!摘了!”随后指着汪新说:“警告你啊!这玩意只许下了班戴,敢上班戴这玩意,还跟上回一样。”汪新悻悻地摘下眼镜。师徒俩默默地望着列车窗外。
火车到了宁阳,师徒俩一下车,直奔刑警大队队长办公室,给姜队长汇报案情经过。听完报告,姜队长激动地看着马魁,又看了看汪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马,小汪,辛苦了!”汪新向姜队长敬了个礼:“不辛苦,人民警察嘛!就应该时时刻刻以保护人民生命财产为己任。”姜队长一听汪新的话,呵呵笑了,对马魁说:“老马,你这徒弟,觉悟是提高了哈。”马魁瞄了汪新一眼,冲着他说:“别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了,回家睡觉去吧!我跟姜队还有点事。”
“姜队马叔你们聊着,我先走了。”汪新说着,替他们关上门,直奔马魁家,他要给马燕一个惊喜。
一见到马燕,汪新就把蛤蟆镜掏了出来,替她戴上。马燕戴着蛤蟆镜,站在镜子前,左右打量着自己,笑吟吟地望着汪新问:“像不像香港歌星?”汪新毫不犹豫地说:“像!”“这蛤蟆镜老紧俏了,哎,下回你再见着那小温州,问问他打哪儿上的货,回头我也弄一批卖卖。”马燕对眼镜爱不释手,她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对汪新说。汪新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可拉倒吧!你一国营商店的大售货员,跑去卖这玩意?让你爸知道了,非打断你的腿不可。”马燕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和他是讲原则的人,听完汪新的话,虽然嘴上不服,但是也只能想想而已。汪新嘱咐马燕收好眼镜,在马魁回来之前告别了马燕,奔自己家走去。
马魁刚走进铁路大院,看见沈大夫带着马健玩踢球,玩着玩着,马健摔倒了。沈大夫一边扶起马健,一边查看马健的膝盖,虽然摔破了点皮,但是马健挺坚强的而且也没哭。沈大夫对马健进行了夸奖,马健听了沈大夫的夸奖后,高兴地笑了。
马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他真诚地对沈大夫表示了感谢,沈大夫表示因为喜欢马健,闲暇之时便想带着马健玩。两人客气一番之后,马魁带着马健回到了家里。
马燕正在厨房收拾鱼,看到马魁牵着马健从外面进来,忙跟他俩打招呼。马魁答应问:“办完事赶紧往回跑。买鱼了?”马燕一边收拾着鱼一边说:“沈姨送的。”马魁听完马燕的话,有些过意不去:“让人家帮着看孩子,又要人家吃喝,这哪儿行?”马燕无奈地说:“我也不想要,可沈姨说买多了,吃不了,是非给不可。”父女俩的谈话,被马健一声清脆的童音打断:“我想吃鱼。”“就你馋。”马魁捏着儿子的小鼻子说道。
“爸,您歇着去吧!等炖好了我叫您。”听了闺女的话,马魁领着马健走出厨房。不过一会儿,马魁手里拿着墨镜盒进了厨房,质问马燕:“哪来的?”马燕支支吾吾地说是同事的,借她戴两天。马魁直接戳穿了闺女的谎言,马燕见瞒不过父亲,便如实说是汪新给的。
马魁以为汪新将出差破案的经过都告诉了马燕,不小心说了汪新在逮捕嫌疑人中遇到危险,好在有惊无险。马燕又惊又喜,惊的是汪新在遇到如此穷凶极恶的嫌疑人时,不顾个人安危就往上冲,差点丢了性命;喜的是汪新是个真爷们儿、好警察,为了百姓的生命财产敢于奉献!她当着父亲的面夸汪新,不料被父亲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马魁承认汪新作为警察很不错,但要过日子,还得像他的另一个徒弟小胡。马燕听完父亲的话,沉默了良久,伤心地走出了家门。
师徒俩配合默契,再立新功。刑警大队会议室内,关于马魁与汪新的表彰会,在吕政委和姜队长的共同主持下举行。
一看到马魁与汪新坐在台下,吕政委率先说:“马魁同志,汪新同志,今天这个表彰会,就是为你们办的,请上台坐。”
汪新刚要起身,就听到马魁说:“台上坐着不自在,就不上去了。”吕政委笑着说:“那怎么行,你们立了功,得跟同志们好好讲讲,上来。”马魁见推辞不过,只好站起身,姜队长笑容满面地说:“大家鼓掌!”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马魁与汪新朝台上走去,等他们坐了下来,吕政委声情并茂地发言:“同志们,马魁同志和汪新同志去哈城调查走私毒品案。在马魁同志的带领下,他们二人找到毒贩,汪新同志面对持枪毒贩,临危不惧,勇斗歹徒,保护了被毒贩劫持的孩子,受到了群众的一致赞扬,更好地树立了我们人民警察的良好形象!至于具体情况,还得他们二人来讲。马魁同志,你是汪新的师傅,也是这次行动的带头人,你先讲吧!”
掌声再度响起,马魁一时不知如何说,他面向姜队长,略显难为情地说:“领导,我这人嘴笨,又没见过这阵势,讲不好。”姜队长笑道:“老马,你就不要谦虚了,讲。”马魁随口说道:“就这么点事儿,都说清楚了,没什么可讲的了,要是再让我讲,我可下去了。”姜队长无奈地说:“老马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见姜队长劝说马魁无果,吕政委叹气,他把目光投向了汪新:“汪新同志,那你讲吧!”汪新迟疑地看向马魁,马魁没任何回应,姜队长知道他师徒二人的性情,催促汪新:“同志们都等着听呢!赶紧讲。”
于是,汪新清了清嗓子:“那我就从头说吧!我和马魁同志去了哈城,通过目击证人和当时有关同志得知疑犯的体貌特征,以及曾经出没地等相关线索后,我们日夜兼程,立即赶往……”谁知汪新话音刚落,就听马魁插嘴道:“晚上没车,你怎么赶啊?”汪新解释道:“我是形容咱们急切的心情。”马魁不以为然地说:“有一说一,别虚里冒套的。”
汪新沉默片刻,接着说:“我和马魁同志坐车赶往目的地,我们在售票处蹲守,总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还真让我们给蹲着了。我们一路跟踪,跟他上了同一辆车,但是没想到的是,疑犯突然跳车了。我和马魁同志立即下车追踪……”汪新的话再次被马魁打断:“疑犯为啥跳车了?”马魁这么一问,姜队长也紧跟着问:“对呀!他发现你们了?”汪新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犹豫了片刻,望向马魁:“师傅,还是您讲吧!”马魁没看汪新,但却严厉地说道:“你伶牙俐齿的,讲得挺好,但是要注意关键性细节。”听马魁这样说,姜队长对汪新说:“接着讲吧!”
汪新沉默片刻,只好继续讲述:“这里面的事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咱们简单点说,疑犯发现了我们,所以突然跳车了。我和马魁同志追踪疑犯,也不知道追了多少里地,疑犯躲进附近村里的一个村民家,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屋里有个一岁大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我们沉着冷静,先是立刻联系当地公安支援,然后,迅速找来房主,让他画出房屋的平面图……”
汪新刚刚说到这儿,马魁咳嗽了一声,汪新笑了笑,立即更正:“确切点说,是马魁同志提议找来房主,根据房主描述,我来画平面图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房屋结构,以便擒拿歹徒,解救人质。等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我主动请缨,进屋抓捕疑犯。马魁同志不同意,但是,我考虑到马魁同志年龄大了,反应能力未必有我……可能跟我不相上下,总之,我当时是一门心思要进去执行任务,生死已经置之度外……”
汪新话还没说完,马魁抢着说:“然后,进去就把疑犯击毙了,把孩子救出来了。这么点事儿,磨磨唧唧讲了这么半天,累不累呀!喝口水润润嗓子吧!”汪新一脸尴尬地说:“不是得着重讲细节吗?”马魁一脸不屑地说:“该讲的不讲,没滋没味的讲半天!再说,疑犯死了,线索断了,案子还没破呢!有啥好讲的!”
汪新语塞,马魁面对大家继续说:“要说汪新同志啊!过去犯了不少错误,如今立了功,这当然是好事。可路还很长,不能居功自傲,要塌下心来埋头练本事,因为他离做一名合格铁路刑警的要求还差得很远!”
马魁的这番话,不仅是说给汪新听的,还让整个表彰大会现场气氛有些凝固起来。汪新低着头,脸色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片刻后,吕政委打破僵局,笑着说道:“马魁同志这番话,是老刑警对年轻刑警的忠告和鞭策。马魁同志和汪新同志的这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鉴于汪新同志的突出表现,组织决定,要树立汪新同志为典型,希望大家向汪新同志学习!”吕政委的话说完,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表彰大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马魁问汪新:“当了典型,感觉怎么样?”汪新如实回答:“感觉挺好的,就是场面有点小。”
汪新的这句话,又引来马魁对他的一番冷嘲热讽和严肃批评。师徒俩一路相互掰扯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大院。
汪新一进家门,就见父亲汪永革在厨房里忙活不停。饭桌上摆着比年夜饭还丰盛的饭菜,汪新好奇地问:“爸,咱家提前过年了?”汪永革满面春风地说:“过年都没今天喜庆!”汪永革说着,拿起酒瓶给儿子倒酒,汪新阻拦:“爸,您怎么能给我倒酒呢!”汪永革推开儿子的手:“你让开。”
汪永革倒了两盅酒,擎起酒盅说:“儿子,你把你爸这一辈子的面子,都给争足了!来,咱爷俩把这第一杯干了!”汪新听了父亲的话,擎起酒盅说:“就为这句话,我今天豁出去了,咱爷俩,不喝到桌子底下不下桌!”
父子俩一边聊着天,一边推杯换盏喝着酒。
虽说是春天,但临近中午天气还是有点热。马燕从家里走了出来,她的手伸进衣服里,然后朝周围望了望,轻手轻脚地朝汪新家走去。
她走到汪新家门口,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开了,她闪身进了汪新家。
马燕跟着汪新进了屋,汪永革还没有醒酒,汪新冲着他喊:“爸,马燕来了。”汪永革坐在桌前,支撑着头问:“马燕,吃了没?”马燕爽朗地说:“汪大爷,我吃过了。”汪永革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吃过了也得再吃点,造,可劲造!”汪新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马燕:“我爸有点喝大了,喝太多了。”“家里酒还够吗?我这有。”马燕说着,拿出了藏在衣服里的一瓶酒,汪新接了过来:“这酒年头不短了,哪儿来的?”马燕大大咧咧地说:“我爸的,存了小二十年了。”“你爸让你拿过来的?”汪新看着酒问马燕。马燕理直气壮地说:“我偷着拿的,没事,你们喝了吧!”汪新一听,急忙把酒递给她说:“马燕,这酒我可不敢喝,说轻了骨断筋折,说重了就得要命啊!”
一听有人要儿子的命,汪永革一个激灵,仿佛清醒了不少:“要命?谁敢要你的命!我儿子都豁上命去了,喝他一瓶酒不行吗?打开!”汪新赶紧过去扶起父亲说:“爸,我就是打个比方。”他搀着父亲朝里屋走去。
安顿好父亲,汪新坐在桌前问马燕:“是吃点还是喝点?”马燕指着酒盅说:“满上。”汪新拿起酒瓶,开玩笑说:“不对呀!是你该给我满上吧?”马燕斜睨着汪新:“为什么?”汪新不解地问:“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吗?”马燕将酒盅往他面前一放:“祝贺?我是来声讨你的!”
汪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马燕就说他打电话时没将遇险的事儿告诉她,所以她要问罪。马燕追问汪新,既然不说实情,为什么还给她打电话。汪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告诉马燕自己刚从鬼门关爬出来,就想听听她的声音。
马燕听完汪新的话顿时红了双眼,她端起酒盅,正准备上口,只听姚玉玲的声音传来:“汪新在家吗?”
汪新应了一声,只见姚玉玲端着一碗面条,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望着汪新和马燕,笑了笑。马燕没有搭理姚玉玲,和汪新碰杯喝酒。
姚玉玲自顾自地对汪新说:“汪新,我给你下了碗长寿面,趁热吃了吧!”“长寿面?你说谁短寿啊?”马燕接过姚玉玲的话茬。“我没说谁短寿啊!”姚玉玲解释道。马燕没好气地说:“短寿才吃长寿面呢!”姚玉玲也毫不示弱:“那长寿就不能吃长寿面了?”
眼见两个女人争论不休,汪新赶紧打圆场。姚玉玲一气之下将面放在桌子上,马燕以为她要走,没想到姚玉玲反倒在桌前坐了下来,目中无人地以汪新旧情人的口吻跟汪新套起近乎来。
汪新一时不知所措,马燕天不怕地不怕地与姚玉玲拼起酒来。两个女人互不示弱,一边斗嘴较劲一边喝酒。汪新看着俩人无奈地摇摇头,偶尔插嘴还被俩人质问。姚玉玲终究没斗过马燕,当她摇摇晃晃地从汪新家出来,正好碰见了牛大力。
牛大力看着她醉酒的样子,关切地问:“你咋喝了这么多酒啊?”姚玉玲大声地说:“高兴。”牛大力继续追问:“为汪新当了典型?”姚玉玲指着他,醉眼惺忪地说:“不行吗?”牛大力心里有些难过:“你不会想跟他……再回个锅吧?小姚,我要是能当上火车司机,那咱俩是不是就可以在一块了?”“牛大力同志,加油吧!”姚玉玲说着,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走了进去,随即关上了门。
牛大力怔怔地站在门外,他的心仿佛碎了一地……
姚玉玲一走,马燕就瞪着那碗面,阴阳怪气地碎碎念,把汪新弄得左右为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马燕说,等把面放坨了,给院里的吴婶喂鸡。这样既给了姚玉玲面子,又让汪新不得罪人。汪新一口答应了她的建议。马燕见汪新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她的建议,扑哧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