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知不觉到了年三十。俗话说得好,正月里,正月正,正月三十不关灯。
铁路大院里,飘荡着李谷一演唱的《乡恋》。歌声是从沈大夫家里飘出来的,沈大夫的屋里围着左邻右舍的媳妇,只见沈大夫端坐在桌前,一边听着歌,一边挥毫泼墨写着春联。那帮媳妇叽叽喳喳地看着沈大夫写的春联发出啧啧称赞声。“这毛笔字写的,要是放在古代,就是才女呀!”“放在今天,也是才女。”“怪不得沈大夫没对象呢!这么有才能干,谁敢找呀!”老吴媳妇话音一落,赞美声瞬间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纷纷看向她,气氛有些尴尬,只有收音机的歌声,依旧唱个不停。
老吴媳妇被大家伙儿盯得不好意思,急忙解释道:“我是说小沈眼高,一般人配不上。”“是看不上一般人!”“这不一个意思嘛!”媳妇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沈大夫起身关掉了收音机,这帮媳妇立即安静了下来。沈大夫重新坐在桌前,很快为她们写好春联,把她们一一打发走了。这时,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要过年了,到处都是一派祥和喜庆的气氛。
汪新家里,父亲汪永革在厨房里忙碌着,正准备着过年的食物:炸萝卜丝丸子、炸油条、炸鱼等等,弄得十分丰盛。汪新一边帮父亲打下手,一边忍不住顺手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萝卜丝丸子,一口塞进嘴里,烫得他龇牙咧嘴。汪永革满脸宠爱地望着儿子,嘱咐道:“瞧把你馋的,小心烫伤你的嘴。”汪新嘴里嚼着丸子,含混不清地说道:“一个月三两油、半斤肉,外加四个鸡蛋,全攒着过年吃了。”汪永革往儿子嘴里塞了一个丸子,说道:“要吃就让你吃过瘾。来,把这碗萝卜丝丸子给你师傅家送去。”
汪新刚走到大院里,马燕提着一小网兜冻饺子迎面走来。汪新看见马燕,立刻说:“燕子,我爸让我给你家送点丸子。”马燕笑盈盈地说:“这么巧,我爸也让我给你家送点饺子。”俩人互换了手中的东西,马燕特意嘱咐汪新:“饺子是我亲手包的,吃得仔细点。”“知道了,保证一个饺子嚼上半小时。”汪新调皮地说道。汪新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姚玉玲的尖叫:“不好了,着火了,快来人啊!”
汪新迟愣片刻,朝姚玉玲家跑去,马燕也跟了过去。一进姚玉玲家,满屋子呛人的油烟扑鼻而来,汪新冲进姚玉玲家的厨房,只见灶台上的油锅着火了,冒着浓烟。汪新一把将冻饺子塞给姚玉玲,迅速拿起锅盖,盖在油锅上。可是,他没盖准,只盖上一半,火苗从缝隙中蹿了出来。汪新欲再次盖紧锅盖,只是火势太猛,他被烫得收回了手,在一旁的马燕担心地惊呼道:“别弄了,烫坏了咋办!”
左邻右舍闻声而来,瞬间喊声一片,乱成了一锅粥。火越烧越猛,姚玉玲哪儿见过这阵势,整个人真的吓坏了。牛大力高声叫着:“都让开,我来了!”从外面跑了进来。大家纷纷闪开,只见他脱掉身上的棉袄,盖在油火上,油火被盖住了。牛大力成就感十足,冲着姚玉玲说:“咋样,大力出马,一个顶俩!”牛大力话音刚落,“不好,火上浇油了!”就听有人又惊叫了起来。牛大力的棉袄也着了,火势越烧越旺,连油锅周围都着了火。
牛大力急了,不听大伙儿的劝告,他直接用棉袄垫着油锅边缘,强忍着被烧伤的高温冒险端着油锅跑了出去,人们在一片惊呼声中跟着他跑到了院里。
牛大力因此两只手和胳膊都受到了严重的烧伤被送进了医院,经过一番治疗后,医生建议他回家养伤。
回到家的牛大力,换药和消毒都是沈大夫帮忙。每当换药消毒的时候,都钻心般地疼痛。但是,牛大力觉得为了姚玉玲值得。
沈大夫给牛大力消完毒上完药,包扎好后,心疼地说:“火那么猛,你逞什么能啊!要是感染了,真能要了你的命!”牛大力没当回事儿,说道:“你别吓唬我了,说得我后脖子都冒凉风了。”
姚玉玲端着一盘饺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牛大力痴痴地望着她,这是他想了多少个夜晚的场景,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沈大夫知道牛大力对姚玉玲有意思,她知趣地叮嘱了他几句,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沈大夫走后,姚玉玲把饺子放在桌上,拿来碗筷,用酱油和醋帮牛大力调好蘸料,满含歉意地轻声问道:“伤好点了吗?”“好多了。”牛大力听着姚玉玲的问候,看着她亲手为自己煮的饺子和调的蘸料,用那纤纤玉手喂自己吃饺子,他的心里甜蜜蜜的,身子轻飘飘的,手和胳膊的疼痛都跑到了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玉玲深谙牛大力对自己的那份心意,但奈何不得她自己的身不由己。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人占据了她的心,没有多余的角落了。
除夕夜,汪新点上香,向母亲的牌位敬拜,汪永革站在一旁,红着眼眶对妻子说:“咱儿子现在出息了,你就放心吧!”
祭拜完母亲,汪新和父亲坐到饭桌前,父子俩的年夜饭,简单又丰盛。汪新开心地向父亲敬酒:“爸,又是一年除夕夜,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父子二人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父子俩推杯换盏,酒至半酣,汪永革摇晃着酒杯对儿子说:“我儿子这么有出息,又是破案子,又是拿射击冠军。你啊,就是干大事的人,以后要是当上了局长,那我可就是局长的爹了。”汪新喝了一口酒,毫不谦虚地说道:“那倒也不是不可能!”汪永革哈哈大笑着,笨拙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儿子手里:“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汪新要推辞,汪永革按住他的手,红着眼睛说:“只要没结婚,都得给。”汪新眼眶有些湿润,他笑着端起酒盅:“爸,我敬您!”
俩父子一边喝酒,一边追忆往事,所有的过往就像电影片段一样历历在目。喝酒闲聊中,汪新提起马魁,既感恩他对自己的关心、栽培和包容,也疑惑他总是对自己有成见,这关系老亲密不起来。汪永革说,马魁跟谁都是那个脾气,外冷内热。不过,他人实在,是个好师傅!
夜深了,透过窗户,万家灯火里,这父子俩的除夕夜,一派其乐融融。
正月初一大拜年,在鞭炮声中,邻居们一大早就开始串门互相拜年了。
汪永革和列车长老陆寒暄着,一旁的老吴也不时地搭茬。汪永革瞧着老吴意气风发的样子,拱手道:“老吴啊,我祝你来年步步高升。”老陆轻推了汪永革一把:“小点声,这话可别让老蔡听见!”“啥事怕我听见呀?”谁知老蔡耳尖,凑过脑袋问道。老吴脑子灵光,随即说道:“说你火车开得好,祝你新的一年里开得更好!”“对对对,一年更比一年强!”邻居们附和着,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送走了上门拜年的邻居,汪永革换好外套,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汪新:“儿子,我出去拜年了,你也得赶紧起来,别睡了。”汪新迷迷糊糊应着,翻了个身继续睡。
马燕早早起了床,此时正和母亲一起在镜子前试着过年的新衣服。马燕上下打量着母亲身上的碎花新衣服,由衷地赞叹道:“妈,还别说,您这一身穿出去,说咱是姐俩也有人信。”听闺女这么一说,王素芳反倒有些不自在了:“是不是太花哨了?这穿出去还不得找人说闲话,我还是脱了吧!”她双手上下抚了抚衣服。“一点都不花哨。”马燕拿起母亲的双手,笑着说。马魁坐在桌前,写着要去拜年的名单。他一边写着,一边还时不时地核对着,生怕漏掉了。
马魁从王素芳的眼神里看出她明明也喜欢,于是走到了媳妇身边,把写好的名单递给马燕:“你照着我写的名单去拜年,别漏掉了!”又对王素芳说:“怕啥?穿着,好看!以后啊!想穿就穿!”见丈夫也说好看,王素芳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有些自信地重新抻了抻身上的新衣服,脸露羞涩地使劲点了点头。
马燕见父亲夸母亲的衣服好看,简直是破天荒。她调皮地对父亲说:“老爸,您也特地换了身新衣服,还不拉着我妈出去转一圈,让人瞧瞧?”马魁伸手佯装要打马燕:“一天到晚胡咧咧,快去!我和你妈还等人来家拜年呢!”马燕嬉皮笑脸地赶紧开溜,刚到院里,就听到牛大力和蔡小年俩人相互调侃说着拜年祝词。
俩人正调侃打闹着,只见姚玉玲一身时髦靓丽的打扮,像仙女一样飘然而至。牛大力立即收敛起刚才的不羁,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姚玉玲说:“小姚,过年好!咱俩一起拜年去吧!”姚玉玲微微挑了下眉,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汪新呢?叫上汪新一块去吧!”
别说牛大力被姚玉玲的外貌和打扮迷得五迷三道,同样作为女人的马燕,也被姚玉玲深深地吸引。姚玉玲不但长相妩媚,身材也很迷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散发着无尽的妖娆。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视她为梦中情人?马燕看姚玉玲的眼神,有羡慕,也有嫉妒和无奈。
见姚玉玲提汪新,蔡小年马上起哄:“走走走,去把汪新叫出来一起。”蔡小年是个十足的旁观者,他知道马燕、汪新、姚玉玲和牛大力这几个人的纠葛。
他们嘻嘻哈哈进了汪新家,见汪新还赖在床上,蔡小年和马燕直接掀开汪新的被子,想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谁知汪新赖在床上,缩成一团,死活不愿意起来。
“我看啊,他是喝多了,一时半会儿估计起不来,咱先走吧!”牛大力闻见屋子里有酒的味道,赶紧打圆场。马燕听完牛大力的话,用鼻子闻了闻,还真有酒的味道。她给汪新重新盖上被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一行四人出了汪新家,没有汪新同行,姚玉玲心里有些失落。
汪新宿醉不醒,而马魁却在家里等待着他这个徒弟上门拜年。他满怀期待地左顾右盼,没等来汪新,却等到了一众邻居还有汪新的父亲汪永革。
众人纷纷向马魁和王素芳两口子说着吉祥话,互道着“过年好”,老蔡还夸王素芳那身衣服好看,还说她穿上这身衣服至少小了二十岁,说得王素芳脸红心跳,忙招呼大家伙吃糖吃瓜子。
汪新没来,马魁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和生气,对待汪永革稍显冷淡。王素芳知道丈夫的心思,她走近马魁身边朝他使眼色,谁知马魁不吃她那一套,对汪永革不咸不淡地说:“汪段长,过年好。”
“啥汪段长,多生分,还是叫老汪听着顺耳。我儿子跟着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老马,我祝你新年步步高升,祝嫂子身体健康,一家人都和和美美的!那什么,汪新昨晚喝大了,一会儿过来给你拜年。”汪永革拱手说道。“你都来给我拜年了,他来不来两可。”马魁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汪永革笑着说:“那不能,这是老规矩!”
直到拜年的众人散去,马魁和汪永革也没见汪新前来。汪永革有些尴尬地匆匆回到家里,见汪新还在呼呼大睡,他用手使劲捅了捅汪新说:“还睡呢?赶紧起来给你师傅拜年去啊!”说完走了出去。汪新翻了个身,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黄昏临近,天边流动着彩色的云。
马燕按照马魁列出的名单,一一拜完年回到家中,见马魁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着,便凑近母亲,悄声问:“汪新还没来吗?”王素芳对闺女轻轻地摇摇头,她拿着暖壶,走过去重新给马魁杯子里续上水,柔声说:“再等等啊!小汪怕是有别的事耽搁了。”一听媳妇提到汪新,马魁一副不屑的样子:“谁等他了!”
当院子里灯火通明的时候,汪新才从睡梦中醒来。他站在大院里,望着马魁家的灯光,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给师傅拜年。他挠了挠头,转身进屋拎了两瓶酒,向马魁家走去。
汪新敲门,王素芳热情地招呼他进了屋。马燕闻声大步从里屋出来,走到汪新的身边轻声问他:“你怎么才来?”
汪新满脸歉疚地在马魁对面坐下,马魁假装闭目养神没理他。王素芳给汪新倒上热水,拉着马燕回了各自的房间。
汪新将两瓶酒轻轻放在马魁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马叔,您困了?”“眯会儿。”马魁闭着眼回道。汪新接着解释道:“马叔,我昨晚上喝高了,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给您拜年。”“大年初一,晚上拜年,这是什么规矩?明天初二就送神了,你给鬼拜年呢?”马魁真的有些不悦,一字一顿地说道。“马叔,这事是我错了。”汪新站起身来,给马魁深深鞠了个躬。“行了,别跟我这儿闹心了,滚蛋吧!”马魁压着火,赶汪新走。
“唉,我明天就滚回红阳站去。师傅,您别发火了。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汪新说完,偷偷瞄了瞄马魁的脸,转身悻悻地离开。
里屋的母女俩,将师徒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马燕一听汪新走了,立即从自己屋里追了出去。马魁一见闺女追出去了,压着的火噌地冒了上来。他紧跟着走到大院里,却早已不见马燕的踪影。他跺着脚,望着夜空仰天长叹。
次日,迎着冬阳,马燕为汪新送行。分别在即,马燕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汪新:“给,我爸特地给你包的。”汪新打开红包,里面是五块钱。他为昨天的事愧疚不已。马燕接着说:“我爸让我嘱咐你,工作上再小的事也得多细心,别没人盯着,你就去闯祸。”
汪新动容地说:“我就知道,马叔没真生我气,还是想着我。燕子,让他放心吧,我迟早会靠自己的本事回来!”“你自己在红阳要多注意身体,我有空了,就去看你。”马燕望着汪新,脸颊发烫,羞涩地嘱咐道。“嗯,那你快回去吧!”
两个人就此依依惜别,马燕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汪新乘坐的列车渐渐远去。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牛大力站在院外时不时地探头,他兴奋而紧张地等候着姚玉玲。姚玉玲一看到他,不乐意地说:“有事院里说呗!叫我出来干吗?”牛大力神神秘秘地对姚玉玲说:“院里人多嘴杂,不方便。你跟我去个地方,准保有好事。”姚玉玲半信半疑地跟在牛大力身后,向前走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树林,一棵刚刚冒出新芽的树下,锁着一台崭新的自行车。牛大力掏出钥匙,打开锁,推着自行车,走到姚玉玲跟前。姚玉玲瞪着那双迷人的眼睛,惊讶地问道:“大力,这是你买的新自行车呀?”她爱不释手地摸着自行车,牛大力满脸自豪地说:“刚买的,能不新吗?送你了。”“啊?你送我?我可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听牛大力要送她自行车,姚玉玲的双手赶紧从自行车上收回。
“这有啥!小姚,你对我的帮助那么大,我得感谢你呀!”牛大力真诚地说道。“要说感谢,我才应该感谢你。”想到那次牛大力为了帮她灭火双手和胳膊被烧伤的事,姚玉玲心里至今还有点愧疚。牛大力列举了很多他应该感谢姚玉玲的事,执意要把自行车送给她。
姚玉玲勉强答应了,她让牛大力教她学骑自行车,牛大力一口应下,并立即开始在操场上示范教学。
“很好,就这样,不要着急,慢慢来。”牛大力鼓励着姚玉玲。姚玉玲也算天资聪明,在牛大力手把手的教授下,很快悟出了骑自行车的诀窍,可以在不用牛大力的扶持下自行骑车了。
也许是第一次骑自行车的感觉太好了,姚玉玲居然忘了自己还是个初学者,她撒开车把,准备将双手伸向天空做飞翔的姿势。谁知她的双手刚撒开车把,突然,只听一声惊呼,自行车猛地朝右边倒去,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牛大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原本想护住摔倒的姚玉玲,哪知事与愿违,他的身体偏偏压在了摔倒的姚玉玲身上。
身体相叠的那一刻,两个人尴尬极了。姚玉玲又急又恼,冲牛大力喊道:“你赶紧起来!”牛大力迅速地爬起身,望着满脸通红的姚玉玲,伸手将她拉起。
姚玉玲的这一摔,让学骑车的快乐气氛荡然无存。俩人沉默了一会儿,姚玉玲打破沉默,对牛大力说:“算了,不骑了,回去吧!”说完,径自往家走去。牛大力推着自行车,默默地紧跟在她身后。
春光明媚,处处鸟语花香。
汪新和马燕走在郊区的路上,两个人边走边聊,在一处风景绝美的地方停了下来。汪新指着远处,向马燕介绍着。尽管春光无限,但马燕的眼里只有汪新。她不时歪头看着他,春心荡漾。
俩人正漫步在春光旖旎里,谁知突然春雷阵阵,下起了瓢泼大雨。汪新脱下衣服给马燕披在头上,慌忙躲进了一个废弃的碉堡里。马燕环顾了四周,好奇地问:“这什么地方啊?”“这是战争时期的碉堡,打仗的时候防御用的。”汪新看了看天,“这雨还下个不停了。”“就是啊!要是赶不上车,我今天回不去,那我爸妈得急疯了!”马燕担心地说。汪新担心的是,如果这雨一直这么下下去,被雨浇透的马燕,要是受凉感冒了怎么办。
碉堡外,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躲在有些空旷的碉堡里,汪新和马燕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所有的闲情逸致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破坏,浑身湿透的马燕忽觉一阵凉意袭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她不由自主地向汪新身边靠了靠。汪新看在眼里,朝马燕挪了挪身子,说道:“你靠着我,能暖和点。”汪新说着,装作很自然地一把搂过她,让她贴在自己怀里。
雷声阵阵,雨声淅沥,夜幕降临。
汪新在碉堡内点起篝火,一看天都黑了,马燕开始有点不安,她问汪新:“咱们怎么办呀?不会在这待一宿吧?”汪新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也吃不准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他思索了一下:“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取自行车和雨衣,回来接你?”“这一来一回的,不得一个多小时啊!我可不敢自己在这儿。”马燕说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四周,下意识地往汪新怀里钻。汪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马燕,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他急忙掩饰地说道:“不这样,咱们就回不去了!咱又不能冒雨顶黑一起往回走,要是你因为跟我出来淋雨感冒发烧,弄个肺炎啥的,估计我这小命就不保了。到时候你爸得恨不得把我撕了。”
“有我在,他不敢。真要这样,我保护你!”马燕打包票道。“当然,也得看你愿不愿意让我保护你。”她话锋一转,试探地说。“我愿意!”汪新这仨字说得掷地有声。马燕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汪新的腰,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幸福得差点流出眼泪来。
夜深了,篝火渐渐熄灭。汪新和马燕相互拥抱着,蜷缩成一团。
宁阳也下着瓢泼大雨,马魁白天在办公室给汪新所在红阳乘警派班室打了一天的电话,仍找不到他的人影。回到家里也不见马燕的身影,心急如焚的他脸色铁青地在房间里来回转着圈,此时的他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到红阳找到汪新,生吞活剥了他!
王素芳心里也像着火了一样着急,但她看着丈夫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柔声劝道:“你坐下等吧!他俩都这么大了,不会有啥事的。”“能坐下,不早坐下了!都怪你,平时啥都依着她。你要是不放她出去,能有这事吗?”马魁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冲妻子吼道。“孩子这么大人了,我也不能把她锁屋里,不让出门呀?她平时就是去找小汪,这个时候也回来了。这不赶上下雷雨吗?”马魁无心再理会妻子,此时他的心里,怒火夹杂着担心翻江倒海地不断涌动着。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马魁如泥塑般坐了整整一夜。
雨过天晴,汪新和马燕回到了宿舍。
一番收拾之后,汪新用酒精炉子煮面条,马燕出去给父母打电话,打完电话回来的马燕,满脸焦急地望着汪新说:“咋办,我妈说,我爸昨天给你打了一天的电话,熬了一宿没睡,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跟车往这赶来了。”汪新一听,垂头丧气地说道:“完了,这算彻底完蛋了。”马燕也慌了阵脚:“这样,你装病,躲起来,我先见我爸。”“你顶得住?”汪新不放心。“总比他见到你能好点。”俩人商量了半天,决定先让马燕见马魁,实在不行,汪新作为后盾再上。
当马燕硬着头皮,站在汪新宿舍门外迎上马魁那凌厉的目光时,不由得一激灵。父女相见,默默无言。终究还是马燕先开了口:“爸,昨天下大雨,我被隔道上了,赶不上回去的车了。”马魁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闺女,冷冷地问:“那你们去哪儿了?”“在一个碉堡里躲雨来着。”马燕低着头,双手不自在地摆弄着衣角。“躲了一宿?”马燕诚实地点了点头。马魁气得嘴唇发抖,厉声问道:“汪新呢?”
马燕往屋里一指说:“屋里躺着呢!”马魁随即就要进屋,马燕挡住门口,对父亲说:“昨天,他怕我着凉,把衣服给我穿了,自己却感冒了,都发烧了。”“让开!”“汪新是为了我病倒的,您就先别骂他了。”“谁说我要骂他了?我是去感谢他,好好感谢他!”望着闺女胳膊肘往外拐,马魁气不打一处来。
父女俩一番僵持之后,马魁走进宿舍,看到躺在床上、盖得严严实实的汪新。他打量着宿舍,发现有两张床,那张床的被褥整整齐齐,没人睡过。
“马燕,你去外面等我一会儿。”马魁看着躺在床上的汪新说道。“还怕我听呀?”马燕满脸的不愿意。“我们师徒俩唠唠嗑。”“抓紧唠吧!唠完还得赶车回家呢!”“我叫你出去,管不了你了,是吧?”
躲在被窝里的汪新,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害怕进一步惹恼马魁。于是他从被子里探出头,佯装睡眼惺忪:“我还以为做梦呢!谁吵吵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看向马魁,故作惊喜地笑着说:“哟,马叔,您来了呀!快坐。”
马魁不理会,那张脸始终黑得如锅底,汪新冲着马燕说:“燕子,我跟我师傅唠点悄悄话。”马燕见汪新给她使眼色,假装不情愿地说:“那你们快点唠,我还急着回家呢!”马燕说完,乖乖地走了出去,马魁气得七窍生烟,怎么自己好说歹说她就是不听呢?她不但护着汪新这个臭小子,还那么听他的话!
望着师傅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汪新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心想,以前都是自家老爹护着,这以后要是多个像马燕这样的媳妇一辈子护着他,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汪新的嘚瑟止于马魁把宿舍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垂着眼皮,假装病人,有气无力艰难地在床上坐了起来说:“这脑袋浑浆浆的,跟面糊一样,眼睛也睁不开了。招待不周,马叔,您见谅。”说着,他佯装打了个喷嚏,继续嘟囔:“一场大雨,就着凉了,看来我这体格不行啊!还得练。”
马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目光死死地盯着汪新,闭口不言,根本就不接话。汪新见马魁不接招,装作虚弱地说:“马叔,帮忙倒杯热水呗?”马魁仍旧没说话,但是他提起暖壶,倒了杯热水,递给汪新。就在汪新伸手准备接水杯的时候,马魁作势要泼他,汪新迅速避开,喊道:“别泼!”“不是没精神头了吗?眼睛也睁不开了吗?”“都要上大刑了,死鱼也得打个挺呀!”“你小子别跟我演戏了,不好使!”
站在宿舍门外的马燕,一直听着屋内的动静,马魁提高音量的声音刚传来,她就推门探进头,询问道:“还没唠完呀?”汪新心里一暖,轻声说:“快了,听话,再等一会儿。”马燕乖乖地将宿舍门关上。
马魁怒目而视,尽量压低声音:“昨晚,你俩在外面待了一宿?”“没想待一宿,可雨太大,回不来了。”“荒郊野外的,多难熬呀!”“就是啊,得亏有个碉堡能躲着。”“你俩在碉堡里就一直待着?”“倒是不想待着了,可也出不去呀!”“黑灯瞎火的,没出别的事吧?”“出事了,半夜里柴火烧没了,可冷了,还黑。”“我问的不是这事。”“那是啥事?”“你就说你俩是怎么待在碉堡里的?”“还能咋待,想躺着也没地儿呀,坐着呗!”师徒俩一问一答,来回推磨。直到汪新说他和马燕啥事没有,天一亮雨一停就回宿舍了。马魁还是半信半疑,他拎起汪新的鞋,看了看鞋底,鞋底子都是泥,接着问:“回来之后干啥了?”“睡觉啊!”汪新刚说完,马魁拎着他的一只鞋,就要抡他。
汪新心里一紧,张口要喊,马魁立即停下动作,看了看门口,继续问:“在哪儿睡的觉?”“床上啊!您这不都看见了吗?”汪新见马魁一点口风都不松动,看来要审问到底。“燕子呢,她在哪儿睡的?”“那张床。”“胡说!被褥子整整齐齐,一看就没人睡过!她到底在哪儿睡的?”“真是在那边睡的,那是林建军的床。再说了,就眯了一会儿,跟在火车卧铺一样,穿着衣裳没盖被子。”“你小子要是敢胡来,我剁了你!”马魁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呀?什么呀?我听不懂啊!”汪新有些委屈地说道。“那我现在就让你明白明白!”马魁扬起手,就听汪新喊道:“救命啊!来人啊!”
马魁的手还没碰到汪新,只见马燕推门而入,当着闺女的面,马魁本来想重重劈向汪新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好好养病吧!”然后,转头对着闺女:“燕子,回家!”马魁说完,开门就往外走,马燕凑近汪新耳边温柔地说:“等我,有空我再来。”
见父女俩终于离开,汪新才长长舒了口气。一想到昨晚在碉堡里与马燕互拥的情景,他的心头就荡起无限的涟漪。爱的种子,早已悄悄生根发芽,开始疯长。
都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这话一点也不假。马燕一回家,王素芳立即给闺女送上刚熬好的姜汤:“妈给你熬了碗姜汤,趁热喝了吧!”马燕接过姜汤,撒娇道:“妈,您别紧张,我本来就没事。”“那也得喝了,祛祛寒气。”为了让母亲宽心,马燕一口气喝下,王素芳在旁边细心地叮嘱:“慢点喝,别烫着。”
王素芳看着闺女,欲言又止。她接过闺女递给她的空碗,用责怪的口吻说:“在外面待了一宿,这要是碰上危险,可怎么办?妈一想起来,就后怕呀!”“汪新是警察,就算碰上坏人,他也能保护我。”“话是这么说,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呀!”“妈,我都安安稳稳地回来了,您就别说那些了。”“燕子,你不小了,这男女的事,也都明白,你俩在外面待了一宿,要是传出去的话,好说不好听啊!”“我俩是同学,有什么不好听的,再说,汪新离得远,这事传不过来,可真要是传过来了,那也一定是我爸传的。”“你爸?他怎么可能传这事?”“那不就完了,没人传了。”“燕子,你跟妈老实说,昨晚汪新有没有欺负你呀?”“他敢欺负我?借他三个胆子!”“孩子,这姑娘家呀!名声最重要,可得注意呀!”“我知道,要怪就怪下大雨,全是大雨惹的祸。妈,我有点困了,想眯一会儿。”马燕说完,转身躺下,被子一捂。王素芳只好噤了声,端着空碗走出闺女的房间。
马魁坐在炕沿上,王素芳推门走了进来,反手关上门。王素芳说:“看样子应该没事。”“但愿,要是真出了事,我把老汪家给掀了!”马魁余怒未消地提高了声音。“马健睡觉呢,你小点声。”王素芳指了指儿子。马魁压低声音:“往后,你得看住她,不准她再去找那小子了!这一天天的,胡折腾!”“我也没那胆儿了。”王素芳说完,甩脸子走了出去。马魁心里委屈大了,怎么一沾上那小子,母女俩都偏向那臭小子呢。
折腾了两天一宿,马魁往炕上一歪,抱着熟睡的小儿子,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操场上,牛大力陪着姚玉玲练习骑自行车。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姚玉玲骑得很熟练了。她一边骑一边回头看着牛大力,牛大力气喘吁吁地一边跟着自行车跑,一边给她竖起大拇指。姚玉玲笑着,牛大力也跟着笑了……
姚玉玲推着自行车和牛大力一道往回走,她太喜欢这辆自行车了,简直爱不释手。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真要,于是便试探性地再次问牛大力:“大力,这车真给我骑了?”牛大力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一说一,绝不反悔。”“那我怎么感谢你呀?”“我都说了,在你的鼓励下,我进步得很快,是我应该感谢你。”“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不好意思。”“那我咋说,你能觉得好意思呢?”姚玉玲站住身,一时无语。牛大力一看,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连忙说:“看我这嘴,笨死了,我是说,你不用跟我客气,我看着你骑这辆车,比我自己骑都高兴。”“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不提这事了,咱们走吧!”姚玉玲像突然想起什么,对牛大力说:“对了,我得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牛大力也想跟姚玉玲一起去,说道:“我回去也没事,要不咱俩一块去吧!”姚玉玲指了指自行车说:“我骑车去。”“正好你驮我,练练驮人。”牛大力进一步说道。
姚玉玲婉拒道:“就你这块头,我驮不动。”“那我驮你。”姚玉玲见牛大力还在坚持,不得已直言道:“我想自己去。”牛大力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那好吧!慢点骑,小心点。”姚玉玲上了自行车朝前骑去,牛大力望着姚玉玲的背影备感失落。
姚玉玲骑着骑着,突然,自行车前轮脱落,姚玉玲惊呼一声,扑倒在地。牛大力惊呆了,片刻之后,他朝姚玉玲跑去。
牛大力一手背着受伤的姚玉玲,一手拖着破自行车往回走。姚玉玲气呼呼地质问牛大力:“这是什么破车呀!轮子怎么还能掉了呢?”“我要知道是咋回事,还敢让你骑吗?”牛大力有些心虚。“对了,你这是新车吗?你老实回答。”姚玉玲追问道。“刷了一层新漆。”牛大力如是说。“就是破车呗?”姚玉玲撇了撇嘴。“也不破,我不是骑得好好的嘛!咋到了你手,就散架了呢?”“你还埋怨我?”姚玉玲凤眼一瞪,生气地说。牛大力赶紧道歉:“是我错了,我该提前检查好。”“可摔死我了,得亏我护住脸,要是破了相,我这辈子就完了!”姚玉玲双手捶着牛大力的头说。“完不了,我兜着底呢!”牛大力小声嘟囔道。“你说什么?”“我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不用,你还拖着这破车干什么?赶紧扔了吧!”牛大力有点儿舍不得:“都是花钱买的,回去修修,还能骑。”“别怪我没提醒你,说不定它还得给你来个大马趴!”姚玉玲撇着嘴说道。“嘿,你看,你还关心我了,就这一句话,我这浑身都热乎了。”牛大力心里美滋滋地笑着说道。姚玉玲噘着小嘴,没好气地说:“谁关心你了。”
牛大力感觉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他背着姚玉玲,拖着破自行车,大步往前走着。快到铁路大院时,姚玉玲怕被人看到,要牛大力放她下来自己走,牛大力死活不撒手,坚持要背着腿受伤的姚玉玲,并小跑着进了大院。碰巧遇上老吴媳妇端着一盆水从屋里走了出来,顺手把水泼在了地上。
牛大力站住身,跟老吴媳妇打招呼:“吴婶,忙着呢。”老吴媳妇迟愣片刻,问道:“这咋还背回来了?”牛大力解释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老吴媳妇关切地问道:“把腿摔坏了?”牛大力笑着说:“没大事,养养就好了。”
姚玉玲真的不想在院子里现眼,悄悄地说:“怎么还唠上了,赶紧送我回家!”“人家跟我说话呢!还能不搭理吗?”牛大力扭头望着姚玉玲说。这时,老陆媳妇从家门走了出来,牛大力又上前殷勤地问好,姚玉玲一看牛大力没完了,不悦地低声道:“你这不是没话找话吗?”牛大力耐心地说:“见着面总不能不打招呼吧!哟,蔡叔,小年,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老蔡和蔡小年从院外走了进来。老蔡见牛大力背着埋着头的姚玉玲,说道:“泡了个澡。小姚这是咋了?”蔡小年立即笑道:“牛大力,你这是猪八戒背……”蔡小年“媳妇”二字还没说出口,老蔡咳嗽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蔡小年急忙改口说:“我是说,猪八戒背孙猴子,越背越沉。”“谁说越背越沉,就是背一辈子,我都背得动!”牛大力的话惹来众邻居哄堂大笑。在牛大力背上的姚玉玲羞得面红耳赤,低声道:“你赶紧放我下来!”“走走走,咱们回家。”一听姚玉玲真要生气了,牛大力不敢造次,快步往姚玉玲家走去。
牛大力把姚玉玲放在床上,轻声问:“腿咋样了,能动吗?”“好多了,你回去吧!”姚玉玲有些不悦。“那晚饭咋办?”“我自己能做。”“是我把你弄伤的,我得负责到底。”“我不用你负责!”“不用也不行,要是传出去,我成啥人了?听话,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床上养着吧!”牛大力不容分说地径自朝姚玉玲院外的厨房走去。
姚玉玲急了,她站起身,受伤的腿实在是疼得不行,姚玉玲眉头紧锁,闭着眼睛,无力地靠在床上。
牛大力一边切着菜,一边哼唱《智取威虎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牛大力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走进屋搀扶着姚玉玲坐到桌前,姚玉玲看着桌上的饭菜,气消了一半,她忍不住夸道:“你这菜炒得不错呀!”牛大力咧嘴笑着说:“看能看明白吗?得尝尝。”姚玉玲提起筷子,尝了一口,点着头说:“挺好吃的。”“好这口,我天天给你做。”牛大力立马接话道。姚玉玲停下筷子,望着他。牛大力马上改口:“天天不可能,还得上班嘛。”
姚玉玲正色道:“牛大力,我感觉好多了,你不用管我了。”牛大力不想放弃他跟姚玉玲亲近的机会,又跟她软磨硬泡了半天,姚玉玲厉声直接封了他的口。俩人默默地吃完饭,牛大力收拾完碗筷,给姚玉玲烧好一暖壶水,临走时还嘱咐她,如果夜里需要帮忙就叫他。姚玉玲有些不耐烦地搪塞着,迫不及待地关上了房门。
牛大力站在姚玉玲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才朝自己家走去……
列车行进着。蒸汽机机车驾驶室内,牛大力、老吴和老蔡一边工作,一边开着玩笑。牛大力卖力地往锅炉里添着煤。
老吴看着牛大力说:“我算看明白了,大力这小子面儿上看是憨厚老实,其实,花花肠子最多。我看他就是故意把小姚弄伤的,完后有了空子,拼命往上黏糊。”“胡说,我才没有呢!”牛大力极力否认。“那车轱辘咋说掉就掉了?”“我哪儿知道?”
老吴转向老蔡说:“老蔡,你说这里面是不是藏着心思呢?”接着老吴的话茬,俩人一唱一和:“让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问题。”牛大力有些急了:“我是清白的,你们可别冤枉我!”
老蔡笑了:“不管咋说,大力是背身上了,可背上不管用,得搂在怀里才行呀!”老吴跟着笑道:“你蔡叔这话,讲到点儿上了,大力呀!你还得使劲儿啊!”“满身力气顶着呢,不怕!”牛大力自信满满地说道。
牛大力的话惹得老吴和老蔡哈哈大笑。
红阳站广场上,旅客摩肩接踵,步履匆匆。
人群中一名中年妇女,鬼鬼祟祟地一边走一边拿个挖耳勺掏耳朵,她瞄准一名匆匆赶路的男旅客故意撞了个满怀。
随着妇女的一声惨叫,男旅客停下脚步,连声说:“对不起。”妇女捂着耳朵,手指缝里鲜血直流,她痛苦地蹲到地上。男旅客吓坏了:“您没事吧?”妇女痛苦地呻吟着,她的周围迅速围过来几个人。
男旅客慌了神,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妇女更加夸张地呻吟起来。这时,一个身穿中山装,夹着公文包的男子走了过来。(此男子正是汪新曾打过的那个唱二人转的男子。)“怎么啦?”他一边蹲下身给妇女检查,一边对围观的旅客说,“哎哟,搞不好捅着耳膜了,快别跟这戳着了,赶紧送人去医院吧!晚了这耳朵就废了。”
男旅客焦急地看了看表,望向进站口说:“我这儿十万火急的事儿,还得赶车呢!”
那男人提高声音生气地说道:“赶车重要还是人耳朵重要啊?你这人咋这么自私呢!你哪个单位的?赶紧的吧!别耽误了。”男旅客急得团团转:“我真没工夫,火车马上要开了。”
妇女乘机死死地抓着男旅客的裤脚不放,她的呻吟声惹来围观的旅客不少同情,男旅客急得满头大汗:“那啥,要不我赔你钱,你自己去医院成不?”妇女不语,那男人却说:“她这样,咋去医院啊?哎,要不,你找派出所,让民警送她去医院。”男旅客对那男人说:“我这火车马上要开了,同志,要不您帮个忙,送这位女同志去医院。”那男子大声对男旅客说:“我也赶车呢,四点的车。”
说完,他转身要走,男旅客急忙说:“同志,您等一下,现在一点半,去医院来得及。您就把她送到医院,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后面的事情我负责,我绝对不跑,这是我的工作证。”男旅客说着,掏出工作证递给那男子,又从兜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了,瞧着有三十几元,塞进男子手里。他点头哈腰地说:“我就这么多钱,麻烦帮帮忙,要是多了,就当赔偿,不够的话,我回头再给补上。”
那男人把钱攥在手里,嘴上却说:“你这人也太自私了,把人伤成这样,想掏点钱就完了。这万一耳朵聋了,那可得受一辈子罪。”他的话引起围观旅客议论纷纷:“就是啊!把人伤成这样,咋能说走就走呢!”
汪新和林建军身穿便衣、戴围脖夹在人群中间当看客。林建军见男女骗子演戏演得挺像模像样,憋不住想逮个正着。汪新碰了碰林建军的胳膊,示意他少安毋躁,继续看那二人演戏。
只听那男人装作高风亮节地对那旅客说:“那这么地吧!我学个雷锋,帮你送她去医院,你工作证押这儿。她要是没大事儿呢,回头照你单位的地址,给你把证寄回去;要是有事儿的话,你得负责到底。”男旅客万分感激又无奈地说:“行……”那男人扶起地上的妇女,将钱递到她手里说:“走吧大妹子,我送你去医院。”男旅客点头哈腰地对那男人和妇女说:“谢谢啊,太谢谢了!大妹子,对不起啊!”
那男人搀扶着妇女走了,围观的旅客也散了。汪新和林建军混在来往的人群中尾随着男女骗子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俩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开始分钱。女骗子拿着男旅客的工作证问男骗子:“那工作证咋处理?”男骗子随口说道:“扔了。”女骗子有点于心不忍:“钱咱拿了,工作证给人寄回去呗!那玩意丢了不好办。”男骗子不耐烦地说:“操那心干啥!”
汪新见时机成熟,示意林建军他俩来个前后夹攻,然后开口说道:“你这就不讲究了。”男女骗子一惊,转身看到汪新和林建军,问道:“你俩谁呀?”汪新晃着手中的手铐,斜睨着男骗子:“不认识我了?”男骗子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你……”汪新哈哈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咱俩真是有缘。”人赃俱获,想抵赖也没啥用,见已无路可退,俩骗子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汪新将所有后续事情处理妥当,回到红阳乘警派班室内,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给马魁打电话汇报工作。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绘声绘色地说着他逮俩骗子碰瓷敲诈的整个过程,言语中透露出无比的自豪和满足,时不时还讨好地像个孩子向他师傅要表扬。电话那头的马魁则不动声色地跟以前一样,说着言不由衷和敲打汪新的话,再三提醒他别翘尾巴,否则露腚就要出丑了。师徒俩唠了半天,末了,汪新试探地问马魁就他这表现能否回宁阳,马魁反问汪新就拿这点成绩想回宁阳?他马魁不会因为汪新是他徒弟,就去走领导后门,宁阳不是他的家,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回去。
听完马魁的话,汪新虽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拍着胸脯向师傅表示,自己不会靠走后门回宁阳!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和行动,体体面面地回去!
挂了汪新的电话,马魁心里很是欣慰,多多少少也有些自豪。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笑着自言自语道:“这臭小子,是个可造之才!”
春去秋来,秋风卷起落叶肆意飞舞。北方的秋风,带着些许寒意袭来。
王素芳的病情,是在这个秋天暴发的。
马魁下班回到家,习惯性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半天没见王素芳应声,他走进里屋,愣住了。只见妻子靠坐在被垛旁,手里仍然拿着针线和一件衣服,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在她的身旁,躺着熟睡的儿子马健。马魁凑近妻子,轻声地叫道:“素芳,老王!”王素芳没反应。他用手推了推,王素芳突然歪倒在炕上。马魁瞬间惊呆了……
救护车将王素芳送进了铁路医院急诊室,一番检查之后,情况很严重。王素芳被送进了病房,看着脸色煞白、憔悴不堪闭着眼睛输液的妻子,马魁心如刀割地守在病床边。主治医生刘主任走进病房,面色凝重地对马魁说:“马魁同志,您跟我来一下诊室。”
俩人走进诊室,关上房门。刘主任严肃地说:“马魁同志,我必须得跟你说实话了,您的爱人……恐怕没多少日子了。”马魁一下愣住了,吃惊地问:“啥?咋回事?”刘主任难过地说:“您的爱人得的是癌症,肺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现在癌细胞已经转移,您要有思想准备。她一直瞒着您。”刘主任的话,犹如晴天霹雳,马魁整个人呆若木鸡。片刻之后,他转身拉开诊室房门,冲了出去。
马魁踉踉跄跄地冲进病房,跪在王素芳的病床前,搂着妻子泪流满面说道:“为啥呀,素芳,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王素芳拉着丈夫的手,惨然笑道:“告诉你也没用,这个病没法治。”马魁痛哭流涕,紧紧抱住妻子,不住地埋怨自己:“我要早知道,你病得这么厉害,我还上啥班,破啥案哪?素芳,我对不起你!”王素芳也悲从中来,流泪安慰马魁:“老马,我能跟你过上两年好日子,知足了。”“都是我害了你,素芳,我对不起你。”马魁崩溃得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哭泣着。
这时,护士推门进来,对马魁说道:“您是王素芳的家属吧,麻烦您给病人办理一下住院手续。”说完走了出去。
马魁颤巍巍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出病房。办完住院手续,他步履艰难地往病房走,走着走着,神情恍惚,脚下一个踉跄,他伸手扶住墙……
马魁像是行尸走肉,缓慢地扶着墙朝前走去。走到一个角落,他站住身,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抱紧胳膊,将头埋在胳膊下,轻声地抽泣起来。
汪新从马燕的电话中得知王素芳病重的消息,匆匆赶到医院来探望。在医院住院病房走廊,汪新远远地看到蹲在角落的马魁,忙快步走了过来。“马叔,您咋了?”汪新轻声地问。马魁赶紧站起来,掩饰着说:“没事儿,你来干啥?”汪新没有回答马魁的问话,又道:“婶儿咋样了?”马魁叹了口气,汪新沉默地望着马魁。少顷,两人默默无语地朝王素芳病房走去。
得知母亲病重住院的马燕匆匆来到王素芳的病床前,一把抱住母亲哭了起来:“妈,您肯定会好起来,医生肯定弄错了,咱再换一家医院试试。”
王素芳强忍泪水轻轻地给闺女擦着眼泪,哽咽着说:“燕子,妈没多少日子了。你大了,你爸工作忙,你得把这个家挑起来。”马燕摇着头,心碎地喊道:“妈……”
马魁红着眼圈,和汪新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马魁,马燕满脸泪水地哭着说:“爸,咱换家医院,医生肯定搞错了。”马魁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走到病床前,坐下身。王素芳输着液,轻声地说:“老马,你和燕子别都戳在这儿,留一个就行,马健没人管呢!”马魁声音低沉地说:“老陆家的看着呢!你好好养病,其他的事儿别管。”王素芳没说话,看着汪新打招呼:“汪新,你也来了。”汪新点了点头:“婶儿。”
王素芳想要坐起来,马魁和马燕扶她坐起,她轻声地对马魁说:“我给马健做了五套棉袄棉裤,从小到大,放在咱家的衣柜里了,够他穿到十八岁了。给你纳了三十副鞋垫,也在衣柜里,你脚汗大,记得要常换。”马魁望着妻子,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王素芳看了看闺女,又望着汪新:“燕子,往后,你这性子得收一收,别老呲打人。小汪啊,你往后多让着她点。”马燕抽泣着,说不出话来。王素芳疼爱地看着闺女:“你们那点心思,当妈的最清楚,你俩打小一块长起来,知根知底的,我放心。”
汪新有些动容地说:“婶儿,您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燕子吃亏的。您先好好养病。”马魁瞟了一眼汪新,轻轻咳了一声。他哽咽着说:“素芳,你听我说,你这病呀能治好。你得有信心,得……”
王素芳轻声对马魁说:“老马呀,我能多活这几年,是老天爷开眼了,我知足了。燕子,你跟小汪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跟你爸单独唠唠。”
马燕答应一声,和汪新走了出去。
马魁握住妻子的手,眼里含泪。王素芳轻声地说:“老马,我走了,不能照顾你了。马燕不顶事,马健还小,家里总得有个女人呀。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有看上眼的,就续个弦。”马魁潸然泪下:“素芳,你在说啥呀!”
王素芳望着丈夫,眼含热泪真诚地说道:“你听我说完,我没多少时间了。我知道你这个人重情重义,要是我不松这个口,就你这脾气,后半辈子指定是一个人过,我不放心。你曾经说过,沈大夫她里外一把抓,是个能人,我也觉得她能擎起这个家来。”马魁擦了一把眼泪,嗔怪说:“越说越离谱,别胡思乱想。”
王素芳之所以在病危的今天跟马魁提起沈大夫,是因为她已经跟沈大夫倾心交谈过了。对于马魁的为人及人品,沈大夫打心眼里喜欢他、信任他和尊敬他。同住一个院,沈大夫对王素芳一家也是真诚以待,是个完全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人。所以,她将丈夫、孩子和依依不舍的家托付给了沈大夫。
王素芳对马魁嘱咐了半天,最后说:“还得跟你垫两句话,你和汪永革呀,真有挑破窗户纸的那一天,你们就和好吧。老马,你答应我。”马魁望着妻子点了点头。
马魁安慰妻子,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夫妻俩还畅想着女儿结婚生子的场景,马魁退休后带着王素芳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旅游的情景。这些空中楼阁让王素芳眼含热泪,她静静地躺在马魁的怀里,微笑着停止了呼吸。马魁哭喊着王素芳的名字,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铁路大院的左邻右舍闻讯来到医院,等候在走廊里。病房门开了,刘主任走了出来,盖着白布的王素芳躺在病床上,由马魁、汪新、牛大力和蔡小年推了出来。马燕扑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老吴媳妇和老蔡媳妇搂住失声痛哭的马燕,沈大夫流着泪整理好王素芳身上的白布……
荒芜的山丘一片萧瑟。王素芳墓前,马魁和马燕神色肃穆地在烧纸,灰烬飘向天空。
夜幕降临,铁路大院显得异常安静。
马魁呆呆地看着王素芳的遗像,眼里噙着泪光。马燕端着三副碗筷和一盘菜进来摆到饭桌上。马燕看着马魁,轻声地喊了一声:“爸。”马魁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不能自拔。马燕看着父亲,有些哽咽:“爸,吃饭了。”马魁急忙掩饰着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过身问:“哦,吃饭吃饭,马健呢?”马燕吸了吸鼻子说:“我刚给他喂过饭了,这会儿睡了。”
马魁坐到饭桌前,看了一眼王素芳平常坐的位子和空荡荡的凳子及碗筷,眼里盈满泪水。马燕见父亲触景伤情难以释怀,伸手要收走一副碗筷。马魁制止说:“放着吧。”马燕默默放下碗筷,边给马魁夹菜边说:“爸,快尝尝我做的菜,有没有我妈做的……”她意识到自己提到了妈妈,不说话了。马魁情绪激动起来,陷入自责中:“你说我怎么这么粗心呢,你妈她都病成那样了,我愣是没发现。唉,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妈妈。”
马燕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安慰父亲道:“爸,你知道吗?自打你被关进去以后,我就没咋见妈笑过。你回来以后的这几年,我妈天天都乐呵呵的,我觉得我妈,她挺开心的。”马魁体会到女儿的用心,更加难过,低下头吃饭,其实是难以下咽。马魁哽咽着说:“你妈啊,她……她这一辈子就只想着咱们全家团圆。”
马燕一边流泪,一边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马燕调整了一下情绪,抬起头对父亲说:“爸,你放心,咱们全家还跟我妈在的时候一样,咱好好过日子。”马魁低着头说:“嗯,咱们好好过日子。”
父女俩没有再说话,低头吃起饭来。
夜色渐渐深了,马魁习惯性地脱了鞋子和袜子,坐在平时睡觉前泡脚的位置发呆,黯然神伤。马燕端着一盆水,放到马魁脚下。马魁有点意外,愣住了。马燕试了试水说:“这温度正好儿呀,你赶紧……泡脚。”马燕说着又走开,随后拿了张报纸过来,递给父亲说:“给,今天的报纸。泡完脚早点睡觉。我去给你把床铺好。”说完走向马魁的房间。
马魁望着闺女的背影,十分感动。闺女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了。
马燕走到父亲的房间门口,回过身说:“爸,被子给您晒过了,这几天您都没有休息好,您得好好睡觉,养好精神才能上好班。今天晚上我带着马健睡,省得他折腾您休息不好,明天我就搬下来住,方便照顾你俩。”马燕说完,就去了马健的房间。
马魁看向王素芳的遗像,喃喃地说:“素芳,你看见没,咱闺女能撑起这个家了,你就放心吧。”
时光飞逝,转眼又到了大雪纷飞的冬天。
马魁、马燕和汪新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着。
自从母亲去世后,马燕除了工作,还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好好的。她像母亲一样对弟弟和父亲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让他们感觉到还像从前母亲在时一样。
雪下得太大了,马燕家门口堆了厚厚的一层雪。她拿着扫帚清理着门前的雪,汪新拎着一把铁锹走了过来,夸道:“够勤快的呀。”马燕抬头看了汪新一眼,问道:“你咋又溜回来了?”汪新帮马燕铲着雪,说道:“啥叫溜回来,这不礼拜天嘛!马叔呢?”
马燕气喘吁吁地回道:“跟车呢。你找他有事儿?”“没事儿,都不在一个单位了,能有啥事儿。”马燕听出了汪新话里话外的意思。试探地问他是不是想回宁阳,要不要她让父亲给单位领导垫个话,想办法把汪新调回来。汪新婉拒了,说要靠自己的能力体体面面地回宁阳。马燕笑话汪新跟自己父亲一个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俩人一边唠着嗑,一边铲着雪。汪新心疼马燕,说天冷让她回屋暖和暖和,马燕想跟汪新一起铲雪,死活不回屋里。直到俩人清扫完门口的雪,才进屋喝了口热水。
傍晚,马魁推着自行车进了大院。他走到门口,脱下鞋磕了磕鞋底的泥土,推门见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进里屋看到儿子马健在小床上睡得很熟,他从里屋出来,拿起坐在炉子上的水壶倒上热水,然后走进厨房。马燕正在做饭,一见父亲回来便说:“回来了,爸,晚饭一会儿就好,你先洗把脸哈。”马魁满脸笑容地说:“这里里外外的,这都是你收拾的?我姑娘可真行。”马燕告诉父亲,汪新帮她铲了门前的雪,还帮她把快要熄灭的炉子生好了。马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只淡淡地回应了闺女两个字:“是吗?”
马燕一边做饭,一边夸汪新,甚至还拿马魁的新徒弟小胡跟汪新比,说小胡照汪新的话差远了。她还一个劲地劝父亲好好待汪新,想想办法把汪新调回来。马魁听着闺女夸汪新,冷冷地哼了一声。马燕把汪新回来后对父亲和他们家的各种好处都一一列举了出来,马魁其实心知肚明,但就是嘴上不饶人。马燕笑着对父亲道:“其实我知道,其实你也想汪新回来。”他端着闺女炒好的菜,来了句:“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跟我没关系。”马燕看着父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马魁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跟你也没关系。”
马燕是个要强的人,并没有因为照顾家里耽误工作,她在国营商店也是一把好手。这天,马魁领着三岁的马健来找闺女,商店里放着歌曲《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爷俩走到卖咸菜的柜台前,一个女售货员热情地跟马魁打招呼:“马叔您来了。”马魁问女售货员:“我临时出门,孩子没人看了,马燕呢?”“她说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我怎么没碰上她,走多久了?”“能有五分钟吧!你们可能走两岔去了。”听完女售货员的话,马魁就对儿子说:“马健,走。”马健耍赖说:“走不动了,抱抱。”“都抱一道了,还抱抱?”马健伸出小手说:“抱抱。”
马魁无奈,蹲下身说:“抱不动了,背着行吧?”马健高兴地趴在父亲背上,马魁背着马健大步往家赶。
爷俩一进屋,马燕就迎了上来:“爸,你俩去哪儿了?”“找你去了呗!我得去开会,寻思把马健交给你。”“交给沈姨多好。”“也不能总让人家带呀!”马燕撇了撇嘴问:“得去几天?”“说不准,你又哪不舒服啊?”“这话说的,像是我总不舒服一样。”“隔三岔五就请假回家,工作还能不能干了?”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拌嘴打闹着,俩人谁也不服对方。
临走时,马魁语重心长地对马燕说,有个好工作不容易,一定要踏踏实实工作,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还特意嘱咐马燕说,马健需要细心照顾,尤其是要防范人贩子。马燕噘起嘴一边叹气一边催促父亲赶紧走,马魁在闺女的叹息声中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