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年越来越近,就算是凄惨的社畜也相继迎来休假。
腊月二十八,陈澍终于打完年前全部的工,和皎皎公主一起摆驾回宫。
电梯门一打开,就听到“砰”“砰”两声闷响,接着,彩带和彩片漫天飘飞,同时伴随着齐声呐喊:“欢迎皎皎公主回家!”
皎皎只愣了一秒,立刻也爆发出欢呼:“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回来啦!”
然后,她一把丢开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就扑进前方一个男人的怀里,“呜呜呜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爸比!我好想你哦!”
又对旁边的人说:“还有妈咪、陈叔叔和舒城阿姨,我也好想你们啊!!!”
没错,眼前四个正是皎皎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陈澍以外最重要、最亲近的人——皎皎的爸爸岳攀、妈妈汪斐然、陈澍的爸爸陈维兴以及妈妈叶舒城。
汪含真呼吸顿挫,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了上来,让她下意识往后退。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话刚说出口,她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
这个男人的年龄好像对不上,裴家应该没有这么年轻的长辈。
她走错包房了?
汪含真的思绪一时有些懵,轻轻地道歉,“抱歉,我好像是……”
走错了。
‘走错了’三个字要说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飞快地抬起头。
不,她没走错。
这个男人的年纪、这样的气场……几天了都,怎么还不上班。
陈澍收回视线,拎起酒杯喝了一口。校门口的大排档生意火爆,客人三五成群。
破旧木桌,红色塑料凳,谈笑声混杂食物香的味,十足人间烟火气。
汪含真点好菜,又加了一瓶啤酒,把菜单递地给服务员。
唐颖手肘着桌面,看了她半晌,挑眉问:“什么情况,借酒消愁?”
汪含真笑了下,撕开碗筷的塑料膜:“没。”
她爱惜嗓子,平时基本不沾酒。今天闹完这一出有些逆反心理,便也跟着要了一瓶啤酒。
“那你突然喝酒?”
秋天夜晚温度降得快,冷风一吹脖子凉飕飕。
“我以后不在岁喜唱了。”汪含真说。
“什么?”唐颖惊了声,刚夹起的花生米掉桌上,“为什么啊?”
汪含真倒一杯热水喝,没提今天的事,而是把周进和夏檬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唐颖听得火大,嗓门儿高了八个度:“这男的傻逼吧,有女朋友还对你澍殷勤……还有你那室友,脑子被狗啃了?有本事冲你发火没本事教训臭男人?”
汪含真耸肩,自嘲一笑:“谁知道,奇葩程度都快赶上我同学编的社会新闻了。”
聊天间隙,一大盘烤串儿端上桌,滋滋冒着油,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汪含真拿了一串吃,味道很好,就是许久没吃烧烤,舌尖有点辣。
“然后呢,这跟你唱歌有什么关系?她去酒吧找你麻烦了?”唐颖接着问。
“嗯。”
唐颖深吸一口气,睁大眼,“靠,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然后呢?和她们打一架?”
旁边一男生开口,语气带着点玩味,“这新来的唱得可真好,瞧瞧那白花花的大腿。”
“有什么好瞧的。”李俊文俯身压杆,瞄准粉色球,“要我说就不该换,这种风格在夜店一抓一大把,清纯女高可不多见。”
陈澍目光斜过去,问:“什么意思。”
粉球撞到桌沿,又被弹回台面中间。
李俊文扭头,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陈澍抿起唇,眼梢向下耷着,目光冷幽幽地挂他脸上。
李俊文一激灵,反应过来说:“就…歌手啊,那妹妹被换了。”
陈澍表情不变,顿了两秒问:“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上周吧,你去省赛的时候。”
“为什么换?”
李俊文一时有些懵,陈澍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听说出了点什么岔子……”他杵着球杆说,“人祁东都不愿意,是驰子非让换的。”
话说着,打球几人都停了手。
但凡视力正常的人都看得出,陈澍现在脸色沉得吓人。
周围气氛忽然真静下来。
陈澍抬眼扫一圈儿,刚才还在眼皮子底下乱窜的人,这会儿不见了踪影。
“向锐驰人呢。”
他沉声。
几名男生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刚好服务员端上酒水,李俊文叫住他:“你家老板呢。”
“哦,他和几名顾客在一楼掷飞镖…”
汪含真忽然意识到对方真正的身份——
他是裴寒!
裴季的大哥。唐颖想说打一架也不是不行。
她知道汪含真不是容易服软的性格。
明明受了欺负还云淡风轻一笑置之,那都是把苦咬碎了往肚子里吞。
唐颖瞧着她的反应,问:“是你自己想走的?”风从远处的树林涌来,吹在皮肤上却一点都不凉快。
汪含真舔了舔唇,冰凉手背贴上脸颊降降温。
沿着小路走了一段,火烧火燎的血液终于冷静下来。
发泄了,爽了,也后悔了。
她现在手腕酸痛,腮帮子也隐隐作痛,那样的力道咬下去肯定流血。
不但如此,她还不管不顾说了那么多,按照那个混蛋的性格,一定又会借题发挥……
汪含真一阵头疼,闭了闭眼,再睁开。
没错,她厌恶他,忌惮他。可她一个字都没冤枉他。
他们不过在英语课有过两句小摩擦,是在任何人眼里都无足挂齿的小事。
他却逮着不放,三番两次搞针对,不就是因为对章岚搭上陈家耿耿于怀吗?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倒霉。
权贵高门无往不利,没人会喜爱一个威胁自己利益的后妈。
何况还是那样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全凭一副皮囊爬上位的花瓶。
可这一切关她什么事?因为她是章岚的女儿就活该承受这些?
汪含真找不到答案。抬头望一眼天空,飞鸟掠过,回答她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汪含真掀起眼帘:“有区别吗。”
她不愿多说,唐颖忍住没追问。沉默消化了一阵,拿起啤酒倒满杯。
两人碰杯。
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夜风呼啸,无声扬起乌黑的发。
微苦的酒精气味钻进口舌,一寸寸攀上大脑神经。
“别想那些了。”唐颖掐一把她的脸,换话题说,“给你看看姐的新纹身。”
她撩起一截衣袖,强烈白光灯下,小臂纹一串墨黑色的字母。
汪含真皱了下眉,没看懂。
“Carpe diem?什么意思?”
“法语,及时行乐的意思。”
汪含真点头,这十分契合她的人生观。
“挺酷。”
“你也整一个?”汪含真想,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她双目血红地看着他,忽然猛地低头,连带所有的不甘和憎恶,张嘴咬上他大拇指下方的肌肉。
汪含真一笑,连忙摇头:“我怕疼。”
“不疼的,那纹身师技术可好了。”唐颖垂着眼,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人长得也帅,架子鼓玩儿得可溜了……他们那边刚组乐队,要不要一起玩玩。”
汪含真再一次折服于唐颖的交友能力。
“可别,我没功夫应付。”
“让你交朋友,谁让你应付了…”唐颖嘴里嚼着牛肉,侧头看她,“还打算找兼职呢?”
汪含真嗯了声:“时间空出来也没事做,让补习机构的主管帮我多排两节课。”
市面上合适的兼职工资都比驻唱少,想要攒钱只能勤快点。
唐颖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酒杯撞了下她的。
“悠着点儿啊,别太拼命了。”时间不早了,她收拾一番出门。
然而下楼走到宿舍门口,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汪同学,早。”
周进穿一身浅色卫衣,从屋檐下走来。
夏檬不在宿舍,他一大早守在这儿,目标是谁并不难猜。
汪含真并不想见到他,只在面上尽量保持礼貌:“学长,有什么事吗?”
周进一笑:“你吃早饭了吗?”汪含真站在原地,轻轻捏起手心。
头顶太阳光并不强烈,却让人无端觉得燥热。
现在一回想,周进对她确实有些不一般。
他和她说话总是带着笑,每次上课都耐心教她技巧。他甚至很有礼貌,不会故意地肢体触碰。
好几次她无意抬头,都撞上他直白的视线……
汪含真从未多想,只当周进为讨好女友的室友,才这般主动热情。
然而今天他的行为说明了一切,再迟钝的人也反应得过来。
汪含真无语死了,可现在夏檬明显是误会了什么,她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撕了。
旁边的叶绵龄亦如此,脸上挂着明晃晃的蔑视,仿佛在看一个卑鄙无耻的第三者。
“没。”
“那一起吧。校门口有家灌汤包特别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汪含真脚尖不动,静静站着。
“我们没有那么熟。”
周进没想到她态度这么冷,尴尬地抿起唇。
“其实今天找你,我是有话想说。”他顿了两秒,又开口说,“夏檬她…没欺负你吧。”
汪含真看着他,没懂。
“如果夏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来跟她说…这事带给你很多麻烦,也怪我没处理好…”
哦,是来道歉的。
可是他的善意是不是用错了地方?
她的心脏似被一只大手攥紧,不断地收缩。
汪含真被吓到了。夏檬气急,显然不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
她默了几秒,忽然一笑,转头看向服务员:“你们这儿的歌手就这素质?别说废话了,把你们老板叫来!”
“别别别,两位有话好好说。”
服务员急了,去扯汪含真的衣袖,压低嗓音:“你赶紧说两句好话,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汪含真皱起眉,强撑着没动。她平时很少买这东西,但能尝出蛋糕口感很好,细腻绵密,有一股很浓郁的巧克力味。
如此美味,却被这个变态浪费掉,真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休息室很真静。
静到能听见细微的吞咽声。
陈澍倚在桌边,一边喝咖啡,一边盯着小姑娘看。
许是因为工作任务,她今天马尾高高束起,显得很精神。
本就是又乖又纯的长相,穿一身米白色针织衫,毛茸茸的,衬得人更加柔软。
那张嘴巴小得很,蛋糕含进嘴里,脸蛋一鼓一鼓,莫名就让人联想到某种小动物。
就是脾气不好,倔得很,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屑一顾。
想到这,陈澍无声扯了下唇角。
蛋糕是刚才工作人员送的,也是陈式旗下酒店提供的,味道不会差。
他不爱甜食,本打算随手处理掉。
可是看她刚才粉饰太平,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实在不太顺眼。
她乖顺起来什么样儿?
陈澍不知道,没见过。
心血来潮,他就想看一看。
头顶略过一抹灯光,照亮她的脸庞忽明忽暗。
叶绵龄抱起胳膊,斜斜睨着眼前的少女。
她原本不记得她的名字,前几天看到陈澍的专访视频,压根儿没留意这个小记者。
直到夏檬告诉她。
小记者就是她那个绿茶室友,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叶绵龄稍作联想,坐不住了。
陈澍不喜欢和媒体打交道,不管是参赛获奖还是商务宴会,凡是记者采访都一一婉拒。
然而不知道这女的使了什么手段,陈澍破例接受了专访。
再后来,她发现汪含真竟然还在岁喜驻唱,一颗心更是跟猫抓一样难受。
没想到裴季今晚要她见的家人,会是裴家那位光风霁月、高岭之花的大公子裴寒。
可转念一想,似乎也对。
裴大公子在集团说一不二,家中也是话语权极重,裴季想让裴家人同意他们订婚,最好的就是从这位宠他的哥哥入手。
只是,裴寒本人似乎和传闻中有些出入。
这位大公子看起来又凶又冷,不像是光风霁月的样子。
汪含真的心跳正在失速,就连心尖都在发颤。
可她不能打退堂鼓,只能尴尬地抿了抿唇,假装看不见对方极具压迫性的视线,找了把椅子动作僵硬地坐下。
陈澍挑了挑眉。
他指间的一点猩红明灭,隔着烟真,眸色幽沉不定。冰冷的眸子睨着眼前看起来心事重重、有话要说的女孩。
汪含真这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裴季哥哥面前失了印象分,于是强撑着内心的恐慌,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咬着唇瓣放软了声音。
“哥哥好。”
是好轻好软的一声,极度乖巧、温顺动人,尽量让自己更容易获得‘长辈’怜惜。
包厢里的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几秒的沉默后。
汪含真听到对面响起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
“叫我什么?”
皎皎回想刚才,危险过去,现在又有了别样的感觉。
她小声说:“你觉不觉得,刚刚这样,有种偷情的感觉,很刺激呀……”
陈澍喉结一动,皎皎与他目光相对,说:“不然,今天晚上我趁他们睡着了,偷偷来你的床上,或者,你来我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