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声停止,是陈澍洗完澡了。
皎皎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明是她把他留下来的,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却不受控制地紧张了。
脑海里充斥的念头都是,今晚,他们真的要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了?
其实这段时间,皎皎各种撩拨陈澍的时候,自己也不是没有情乱心动,可那些和现在比起来都不算什么。
一定是因为“床”这个东西的暗示性太强,太令人遐想……
电梯到达五楼,裴季牵着汪含真出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侍者为两人引路,被裴季不耐地打发走了。
他带着汪含真穿过一条长长的暗色走廊,一直往里去。
汪含真注意到,走廊两侧的墙面铺满了琥珀色的奢石,几盏壁灯点缀,影影绰绰,私密性极佳。
就在这时,有工作上的电话打进来。
裴季也没避着汪含真,牵着她折返到靠近露台的位置接电话。
汪含真就站在旁边等,一如既往安安静静的。
像是根本不介意裴季把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她,拉到窗边吹冷风。
等冷风吹得差不多了,汪含真唇齿都有点打颤,这通电话终于结束。
她抿了抿冰凉的唇瓣,以为终于可以走了,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裴季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却没立刻接起。反而按了静音,偏头看她:“最里面的包厢,你先进去。”
这是要她一个人过去的意思。
汪含真一下有些慌神,也不怕在这儿吹冷风了,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我还是在这等你吧,反正我也不急……”
“我急。”他打断她,垂下眼睛,浅淡的茶色瞳孔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虽然说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但还是想让家里认可你。乖,别让长辈久等,你先进去。”
汪含真:“……”汪含真掐着点儿来到二楼休息室。
房间不大,窗帘半阖,中间一张八人会议桌,桌上摆着文件夹和纸巾盒等杂物。
房间有人,陈澍已经等候其中。
他脱去了西服外套,搭在一旁的座椅扶手。此时手中拎一杯咖啡,恣意又散漫地靠着桌沿。
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开口说一句话。
气氛诡异。明面儿上晓之以理,实际含沙射影。
话里话外都在把勾搭周进的罪名往她脑袋上扣。
不及汪含真回应,夏檬先站起来,端起一小杯白酒炸进了啤酒里,杯子递到她眼前。
“一杯啤酒算什么诚意,至少得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喝了这杯深水炸弹。再次站在“岁喜”门口,汪含真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距离第一次登台刚好过去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太短,不足以让她声名鹊起,却足够揽一票喜好相投的乐迷,旋律与欢呼共舞,舞台体验珍贵无比。
汪含真看一眼熟悉的木质门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人,音响播着后摇滚,零星几名客人在吹水聊天。
推门进去,祁东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
男人年近三十,留着齐肩中发,一身皮衣牛仔裤,十足文艺范儿。
“东哥。”
汪含真打了声招呼,拉开椅子坐下。
祁东点头,嘴角扯了个淡笑。把提前准备好的信封推到她跟前,开门见山:“小汪,对不住了。”
当初汪含真来岁喜试唱,祁东本来没打算签她。
小姑娘长得是不错,但打扮素淡,也不是音专生,严格来说并不符合酒吧歌手的气质。
但一首歌听下来,给人一种脱离烟火气的宁静。
她很纯粹,也很独特。一双眼睛写满故事,却又神秘疏离,是这浮尘俗世里的独一份儿。
汪含真没什么反应。
不管什么酒,她都没打算喝。
垂在腿边的手指蜷了下,她慢慢抬起下巴,直视夏檬的眼睛。
“我和周进从来没单独相处过,说过的话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告诉我,该为哪件事道歉?”
她问心无愧,道理面前是非自有公论。
不过有的人并不渴求所谓的真相。车上没播音乐,也没人说话。空气在车内流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
不是汪含真怕尴尬。
这条分明不是去市中心的路。
眼看窗外建筑越来越少,街景变了又变。
像是到了某处郊区,环境却极好,群山绿树,偶尔几栋别墅点缀其中。
什么饭要跑这种地方来吃。
“到底去哪儿?”汪含真瞥一眼窗外,半开玩笑说,“你不会要找个偏僻地儿把我卖了吧?”
陈澍不搭话,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这在汪含真看来等同默认。
若陈澍真把她扔到哪个荒郊野岭,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我可不止四万块。”
虽然知道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心底仍是隐隐不真。
她这样说完,陈澍一扯唇角,仿佛听了个笑话:“那你说说,值多少。”
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充耳不闻,无动于衷,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夏檬端着酒杯,神色不善看着她。
也是在这时,身边路过一名男生。夏檬似乎被他撞了一下,没站稳,手里的酒被晃得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全洒在汪含真身上。
她打了个哆嗦,狼狈地朝后退了一步。
冰冷液体迅速渗透衣衫,贴上皮肤。胸前头发也湿了,浑身一股浓烈的酒味。
汪含真看不懂他,也不想懂。
她不紧不慢地放好脚架,架起相机,调节高度和焦距。
透过镜头看出去,他白衬衫,蓝领带,身材挺拔,宛如一棵笔直的新竹。
汪含真不打算出镜了。只要陈澍肯配合,凭借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怎么拍都不会差。
空气中飘散一股馥郁的咖啡气味。
汪含真一脸平静,公事公办,对那道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毫不关心。
摆弄一会儿,还回头关上休息室的门,以免拍摄过程被人打扰。
“可以开始了。”汪含真说,“我们抓紧时间,十分钟就能搞定。”
陈澍盯着镜头看了会儿,忽然问:“吃饭了吗?”
汪含真一愣,从相机抬起头。
“我问你吃饭了吗?”
她没听懂,以为他想快点结束拍摄,便如实回答:“还没。”
陈澍闻言点头,放下手中咖啡杯,清脆一声,然后折身往沙发走去。
汪含真眼神跟去,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白色的包装盒。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仍懵着。下一秒,陈澍已经提起盒子,拎到了桌前。
他没说话,骨感手指轻轻一转,解开了丝带。包装盒被一点一点地剥落,四散而开,最后露出里面的方形慕斯蛋糕。
她想打退堂鼓,但也知道不行,微微垂下眼还想说什么。
裴季,“汪含真,难道你不想跟我订婚?”
她下意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体育馆空旷,耳边充斥运动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热身运动后,老师针对篮球动作进行讲解和示范,而后学生们分组进行练习。
汪含真天生不是运动的料。
运球吃力,拍球手掌痛。再睁眼已是早上十点。
马薇薇和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宿舍静悄悄。
汪含真坐在床上,望一眼对床,夏檬窝在被子还在睡。
按照惯例,她一般周五就溜烟儿地跑不见了。
今天倒是稀奇。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冷意侵满全身。
汪含真转头望向窗外,天空灰蒙蒙,看来是降温了。
昨晚那风太厉害,树枝好像都秃了一截。
汪含真搓搓胳膊,利落爬下床。
短袖已经穿不住了。她从衣柜找了件薄针织衫穿上,简单洗漱一翻,吃了点面包和牛奶,接着写昨天的稿子。
宿舍真静,只有轻微的鼠标和键盘声。
临近收尾,汪含真听见宿舍门被推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晴抱一摞资料,进门就长吁短叹,“这边班主任叫开会,那边学生会又让组织志愿者活动…分身乏术啊我。”
汪含真侧头看她一眼,笑着说:“能者多劳,谁让你是优秀学生干部。”
“哎,我这个周末算是泡汤了。”
方晴垂头丧气地放下资料,又说:“你怎么在寝室,周六不都要兼职吗?”
汪含真继续敲键盘:“今天突然有点事,我找主管请假了。”
“啊?什么事啊…”
正说着,头顶传来细微响动。
随后一道女声劈头盖脸砸下来,“你们俩能不能真静点!”
外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她太过矫气。
周进教了她好几遍,仍是不得要领。一个小时下来,二分球没投进几个,手掌倒是拍麻了。
运动结束,汪含真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微的汗。方晴瘫坐在椅子上,哀嚎一声:“不行了,打个篮球怎么比跑步还累。”
“我去买水,你喝什么。”
“哎,我跟你一起。”
汪含真拍她的肩:“不用,你坐着休息会儿吧。”
“那我要冰可乐…”
汪含真来到小卖部,从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一瓶可乐,正要关门,被一只手挡住。她回头一看,是周进。
“怎么样,一节课下来累不累。”周进抽了瓶运动饮料,脸上挂着笑。
汪含真耸耸肩:“还行。”
她把水递到柜台,摸出手机打算付钱,被周进止住,“我来付吧。”
汪含真和周进完全不熟,也没有白拿人恩惠的习惯。
“不用,我自己来吧。”
她浅浅一笑,点开微信界面。一垂眼,瞧见通讯录多了个红色的1—— 是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汪含真愣了下,忽然想到什么。
指尖点进通讯录,屏幕出现一个叫“x”的ID,后面跟着申请介绍:陈澍。
是他。
汪含真心口一紧。
时隔两周多,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怎么了?”一旁的周进问。
汪含真抽回神,淡声说:“没什么。”
心绪被扰乱,她慢腾腾地点开付款码,忽地听见周进又说:“我已经付过了。”
他拎着饮料,冲她一笑,“走吧,下回你请我。”
她很想的。
裴季浅淡的瞳孔带了点温度,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汪含真轻轻咬住了唇瓣。
“好……”她鼓起勇气,“你先接电话吧,我自己进去。”
裴季摸了摸她的脑袋,才拿起手机去露台上接电话。
汪含真回头看向身后长长的走廊,深吸了一口气,走向最远处的那间包房。
她屈起手指敲了敲,轻轻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华丽敞亮,瞬间和灯光昏暗的走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璀璨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屋顶倾泻而下,270度的全落地玻璃和窗外火树银花的空中露台交映成辉。
汪含真被这满室的富丽堂皇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低头,再抬起头时,猝不及防看见圆桌后竟然坐着一道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纯黑色量身剪裁的定制西装包裹着颀长伟岸的身形,肩宽腰窄,矜贵优雅。
他正拿着手机,面朝窗外的方向接听电话。
黑色短发下一张极具冲击性的面孔,灯光将眉眼勾勒得深邃立体,下颌线锋利明晰。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侧影,也能看出骨相绝美,甚至比裴季都更优越。
汪含真心脏蓦地收紧。
没想过推开门后,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她视线忍不住顺着男人手边打开的雪茄盒和几乎没动过的洋酒旁移,看到桌上随意扔着的一副金丝眼镜、几份文件。
以及他黑色衬衣袖口处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筋骨漂亮分明,指骨修长冷白,指尖漫不经心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正静静燃烧着。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像是怕惊扰到对方。
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男人似乎发现了汪含真的存在。
他侧身放下手机,抬起漆黑的眼,陌生的眼神向她看来。
“你迟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冽而缺乏温度。
在看到汪含真的那一瞬间,男人鸦羽似的长睫微垂,眸底划过寒凉。
汪含真吓了一跳。
心脏重重地跳动着。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要被那双黑沉沉的瞳孔看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幽暗漆黑、深不见底。
像黑夜里不可窥探的海域,看似平静,却隐藏着世间最深涌的危险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叫你……什么?”也叫宝贝吗?
“随便。随便叫什么都行……”
皎皎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称呼,有陈澍,有男朋友,但最后,颤声喊出来的却是,“爷爷……”
皎皎感觉,听到这个称呼,陈澍的身体猛地绷紧。
下一秒,她心口一烫。
陈澍的吻,落上了那只让他魂牵梦绕、振翅欲飞的粉蝴蝶。
然后,他的身体也终于,虚脱般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