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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芬芳(35)

作者:杨本芬

一大早,惠才和吕挑着一担原本用来买米的箩筐,兴致勃勃地去农贸市场买小猪崽。天气虽冷,怀里却像揣进个腾腾燃烧的火炉子,打心底往外冒热气。

卖猪的农民还真多,买猪的人也不少。吕快步走过去,蹲在那里把每只猪都瞧了一遍,最后挑了两只小公猪。过秤前,他犹豫起来,一个劲地问惠才要不要得。惠才说:“你仔细选的,一定要得。这些小猪看样子都蛮好。”两只小猪崽一共花了十五块钱。

每日上班前和下班后,吕都要去看看小猪崽,看完了心情总是很好。粪便被他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给猪睡的稻草也经常换新的。小猪在精心喂养下长得很快,似乎过一夜就会长大不少。

一日晚上,惠才同吕去看猪。从猪圈上的小窗望进去,两只贪睡的懒猪情意绵绵地一起躺着,沐浴着皎洁的月光,鼻翼翕动,呼呼作响。这鼾声委实动听,两人都快听醉了,像喝了酒那样晕晕乎乎的。

吕说:“这猪有七十来斤了,再养上三四个月,就有一百多斤了。到时把它们卖掉,再去买两只猪崽来养,小孩上大学的钱就不用发愁了。”

3

可惜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计划就完全改变了。

自从养了猪,两人都更忙了,吕要比平时多做些事,菜也要多种些。由于没得到充分的休息,他的肺结核复发了,每天下午都发低烧,常常咳嗽,不得不马上住院。经过治疗,肺结核倒是好得蛮快,但他从此再不能劳累,除了上班便是休息。

没过多久,吕的视力又急剧下降。一个月后,即使跟人面对面站着,他也看不清对方的五官,眼前只是模糊一片。这真如晴天霹雳。吕向来对工作乐此不疲,如今上不了班,他便如遭了雷击般喜怒无常:有时呆坐在那里一语不发,面容憔悴;有时暴躁异常,又哭又跳,还往墙上乱撞。

惠才在旁看得心惊肉跳,只得百般安慰他:“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我的预感很准的。万一治不好也不用怕,还有我呢,我来做你的拐杖,出门就牵着你。老二老三也都能上大学,这个家不会散,你放心。”

猪是养不下去了,只得卖掉。

县城里最好的眼科医师也查不出吕的眼睛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建议他去上海检查。

惠才立刻陪着吕去了上海。原来吕患了球后视神经炎,病因是治疗肺结核时用药过量。在上海住了十天院,他的视力恢复了许多。不过上海无法久居,吕打算按照这边的治疗方案,转去离A县较近的长沙某医院继续治疗。

出院那天,正碰上A县医院派人来上海购买医疗设备,吕就和那位同事一起前往,惠才也陪在一旁。吕拿着一个显微镜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那同事见状,不无挖苦地说:“你还想看显微镜?等下辈子吧。”

惠才听了虽未出声,心里却气愤极了——她憎恶别人这么打击她的丈夫。

一日,惠才请了假,去长沙看望吕。寻到病房,她进去一看,只有吕一个人在。他睡着了,右眼上敷了块纱布,透过纱布边缘,隐约看到眼眶下有片青紫。几日不见,他整个人都变了样。

惠才心疼不已,连忙捂着嘴跑出病房,躲在偏僻处大哭了一场。之后,她走进病房叫醒了吕,眼泪禁不住又夺眶而出。

吕惊喜万分,一骨碌坐了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请假来看看你,明天一早随车回去。你眼睛是怎么搞的,青了那么大一块!痛不痛?看起来好可怜。”

“每天都要从眼睑下打针。前天,一个实习医师不会打针,死死压住我的眼睛,弄得好痛,结果打了半天也没打成。”

“你不能要求换个医师打?”

“实习医师都有个学习过程,不能要求太高。现在主治医师要我吃中药,说是中西医结合疗效更好。可这里没有煎中药的地方,不知怎么办才好。”

惠才想了想,说:“天无绝人之路,正好我们汽车队每天早上都有车到长沙。你把处方给我,我去药店捡药,熬好了灌在盐水瓶子里,再托给司机师傅。你每天去停车的地方拿药,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里离停车的地方很近,就两站路。我每天会准时去拿药的。”

此刻,吕变得那么温顺,曾经的坏脾气荡然无存。惠才暗自高兴,猜想这次短暂分别也许是件好事,他今后的脾气可能会变好些。

两人家长里短地聊了一阵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惠才站起来说:“我不能坐了,要回公司办事处去,这里的路我不熟,太晚了怕找不到地方。明天一早我就跟车回去了。你在这里安心住着,让你出院你再出院,不要半途而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