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长得快,也生得快,第一窝就下了六个崽崽。家里种的菜远远不够吃,只得去打草。一日,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惠才去县中后面的山窝里打草。她埋头割草,割得差不多了,便直起腰准备回去。一返身,只见二女儿站在身后,正在细雨里无声无息地哭着。
惠才吓了一大跳,说:“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
二女儿说:“我知道你平时会到这里打兔草,就趁课间操跑来看看。妈妈好可怜!”
“可怜什么?快去上课,我也回去了。”
次日下午,放学好久了,二女儿迟迟没回家。正着急时,女儿回来了,提着满满一篮子草,她没带镰刀,是用手指掐的。看着那双被草汁浸得绿生生的手,惠才心疼极了。
2
惠才的大女儿十七岁那年考上了外地的工学院,二女儿和小儿子学习也都不错,看样子三个孩子都能上大学。
吕像换了个人似的,晚上除了去单位值班,其余时间都待在家里。夫妻俩努力地生活着,养兔子、养火鸡、养羊,种的菜自家吃不完,就一篮一篮地送人。
有一年,养了一只黑色的母羊。吕清早起来便牵着羊去河堤上吃草,他会选草最好最多的地方,母羊在那里流连忘返,一身皮毛渐渐长得油光闪亮。到了上班时间,吕便用根长绳把羊拴在树荫下。每次去牵羊,他远远地就有意咳一声,母羊也长长地咩一声,以作应答。
不知从哪天起,母羊的肚子大了起来。吕说,有一次河堤上拴了只公羊,可能就是那次怀上了小羊。吕越发爱惜母羊,傍晚牵着羊吃草的时间更长了。
一日,惠才在做午饭,忽然听见母羊在后院嘶叫,那痛苦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胆战。她赶忙跑过去,只见母羊已用蹄子将泥地刨出一个大坑,此刻正卧在坑里挣扎——羊宝宝生不出来,羊妈妈疼得惨叫不止。
惠才飞快地骑着车去找吕。吕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跟着她赶回去救羊。吕就近拖了一捆稻草铺在母羊身边,然后蹲下去,将手轻轻伸进母羊的产道,随即小心地托出一个羊宝宝。惠才连忙接住小羊,放在稻草上。吕就像个专业的妇产科医师,又轻轻巧巧地托出了第二只羊宝宝。母羊放松下来,但肚子还是鼓鼓的,吕再次伸进手去,居然托出了第三只羊宝宝。末了,胎盘也顺利地排了出来。
三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羊躺在稻草上。母羊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孩子,缓缓从坑里上来,蹒跚着靠近小羊,轮流舔舐着它们柔软的身体。待身体慢慢干了,小羊一个个歪歪扭扭地想站起来。吕从菜土里弄来些白菜放在母羊身边,母羊贪婪地吃着,显然它已又饿又累了。
最后出来的那只羊宝宝个头最小,吃奶时老挤不过两只大的。吕就每天挤出时间,特意抱着小羊让它吃奶。不久,三个羊崽崽便长得一般大了。
一九八四年,惠才的二女儿即将参加高考。一日,女儿的班主任张老师去医院看病。县城小,大家都是熟人,一个医师便问:“张老师,你带的是尖子班,听说个个厉害,只怕全班都能考取大学?”
张老师说:“别人我不能保证,你们吕医师的女儿一定能考取。”
同事把这话告诉了吕。那日,吕回家时笑容满面——他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平日连笑容也少见。惠才忙问是怎么回事,他便转述了张老师的话。
晚上,两个人开始商量怎样筹备老二上大学的费用。穷家富路,在外花销总是难免。大学虽不收学费,但孩子要吃饭、住宿,还要添置被子和衣服,方方面面都得花钱。
惠才说:“我们种那么多菜,又不能挑到街上去卖,变不了钱。要不去买两只小猪来养?养大了就可以卖钱。”
吕立马说好。猪圈可以建在后门的台阶下面,台阶要比后院的菜园高出一米半,下面正好够搭一个矮矮的棚子。两人就这样商讨着,没有争执,没有分歧,惠才感觉这样的谈话真是难得地美妙。
近水楼台先得月。运输公司换下来的旧车厢板到处都是,刚好能用来搭猪棚。只是每块板子都是用铁条拴好、再用螺丝铆紧的,沉重无比,惠才和吕将它们一块一块地抬回了家。
吕用木板钉出一个棚子框架,顶部搁上薄薄的木条,再买来牛毛毡盖在上面,一间像模像样的小屋就建成了。地上铺了水泥,打扫干净后,地面就像剃头师傅用过的布,光滑无比。还留了一个小窗户,棚子里亮亮堂堂的。吕又寻来一节竹蔸,一剖两半,把中间的节隔打掉,两头固定好,就成了小猪吃潲的食槽。至于猪粪,到时就铲到自家和别家的菜土里做肥料。至此,一切预备完毕,只差小猪崽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