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早,惠才去挑水,李校长也在。他和蔼地跟惠才打招呼:“来挑水了?你好像每天早晨都会来挑水。”
惠才说:“早晨挑满一缸水,用上一天,第二天早晨非挑不可,不然水缸就见底了。”
“我家也是这样。我听过你跟别人讲话,觉得你是块教书的料子,还听说你念过中专,去我们学校当个代课老师好不好?”李校长望着惠才说,“你能教哪些课?”
去中学当代课老师,干得好是能转正的。惠才好不兴奋,感觉脸在发烧,连忙答道:“我能教初中语文和化学,这两门功课我最喜欢,也学得最好。我在江西读的是师范班,在学校实习过,老师学生都满意,自己也觉得能胜任。”
“太好了,我等你的消息。”
惠才细细盘算了一番。当务之急是请保姆,除了领工资,保姆还要在家里吃饭,那就得买黑市米。如此一来,她虽有工资拿,剩下的钱也为数不多了。
她也不知道保姆讲不讲卫生,又会不会尽心对孩子。有的保姆给小孩喂饭,先是把舀在调羹里的鸡蛋全部放进嘴里,试好凉热,再吐出来喂给小孩。吃鱼也要把鱼嚼碎,确保没刺了再吐出来。想到这些,她就不愿假手于人了。
惠才的心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拿不定主意。问吕,他只说:“随你。”犹豫再三,她又一次放弃了。她决定等儿子能自己吃饭了,再出去工作。
14
等到两岁多的儿子自己能用调羹吃饭了,惠才下定决心走出家门去找工作。
事有凑巧,县医院的党委书记调到县劳动人事局当了局长,有权安排工作。“文革”初期,书记被揪出,但吕从没斗过他,和书记的爱人也相处得很好。也许人家会念这一点情分。
惠才和吕商量了几次,终于怀着忐忑的心,登门去找书记。书记夫妇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俩人两手空空,不免有些尴尬。吕不善言辞,到了求人的时刻就更紧张,讲起话来结结巴巴,很难讲到点子上去。
这时,书记的爱人对书记说:“还没给惠才安排工作吧?你真会拖。吕医师和我讲过多少次了,我又和你提过多少回,你赶紧给人家安排一下吧。惠才有文化,又能吃苦,做什么都可以。”
书记当面就答应了,说:“星期一来拿介绍信。”
不承想事情办得这么顺利,两人欢天喜地。回家路上,惠才对吕说:“你找过书记爱人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搞得我还有些埋怨你,觉得你太不关心我。”
吕答:“还没办成的事,不能先讲,怕你空欢喜一场。”
到了星期一,惠才果真拿着介绍信到运输公司报到去了,工种是车辆调度员。
次日,惠才便四处打听保姆的事。听说县中一位老师的儿子要上幼儿园了,家里不用再请人,保姆正在找新的人家。
惠才立马去县中附近打听,走到球场边,恰好碰见一个六十来岁的婆婆牵着一个男孩在那里玩。上前一问,保姆居然就是这个婆婆。事情简直顺利得出奇。当时,惠才身上有一块钱,她拿给了婆婆。婆婆好高兴,说明天就上家里去。
第二天,一家人刚吃过早饭,婆婆就来了。
婆婆穿蓝色大襟褂子、黑布裤子,脚上是自己做的布鞋,右手拎着个布袋子,装着些换洗衣服。她将布袋放在给她准备的床上,就开始做事。
吃饭时,吕总是将好一点的菜或荤菜放在婆婆面前,有时买点零食,也要先分给婆婆——即使是半斤饼干,也会平均分配,绝不少她那一份。婆婆很快乐,说她从没碰到过这么好的人家,简直比自己的儿子媳妇还要好。
大女儿上学了,儿子快三岁了,不怎么要人抱,婆婆只消看着老二老三姐弟俩玩。于是,婆婆把所有家务都包揽下来。换下的衣服藏都藏不住,她总是快速洗净、晒干、叠好,然后整齐摆放在床上。家里到处都干干净净的,连锅盖都用谷壳加碱擦得黄里泛白,水缸也总是满满的。
婆婆在的日子里,吕无须帮忙做一丁点事,又过上了不被束缚的自由生活,和惠才也从没拌过嘴。婆婆成了家里举足轻重的人。
冬天,婆婆喜欢带三个孩子围着火盆烤火。傍晚时分,婆婆做好了饭,一边等着夫妻俩回家,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猜谜语。
有一次,惠才在门口就听到婆婆在讲长发妹的故事,但她一进门,婆婆就不讲了,怕自己讲不好,被人笑话。
这天,惠才有意轻手轻脚地走近,想听婆婆在讲些什么。原来婆婆正叫孩子们猜谜语:“一物坐也坐,站也坐,走也坐,睡也坐。”几个孩子都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