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静兰答复,柴彰后退一步以中断对话。
“不知不觉说得太多。那么,我先失陪了。您所委托的情报与药品,一旦得手便会陆续送达。”
“嗯,拜托您了。”
静兰泛起一贯温和的笑容。在先前的对话之后,竟然能够像这样若无其事的立即浮现微笑,这个人在过去究竟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呢?纵使内心感到讶异,但柴彰并未继续追问,随即告辞离去。
静兰留在原地,把玩着手上的小瓶子。
枫叶般的小手,呼唤名字的声音,向日葵般的笑容。
对静兰而言最重要的事物稀少到足以轻易计算出来。
只要自己的内心充满黑暗,便不再有一丝光明……因此,如果没有了他们,他将失去光亮。
“……无论光与暗,凡是能利用的就利用到底。”
为了守护必须守护的事物。
低喃的声音略显动摇,宛若被攫走一般消逝在风中。
“祖父大人,求求您住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仲障冷冷俯视不断恳求的克洵。
平庸不堪的小孙儿-----无论做任何事情从来不曾有过水准之上的表现,却又像现在这样不断追逐理想。蠢材,眼中只有鸳洵的背景,从来不正视现实。
-----没想到一无是处的小辈嘴上功夫这么了得。
“现在还不迟,应该将茶家全权交给大婶婆大人才是。草洵大哥已经亡故的现在,您还有什么好争的呢?请尽早回头是岸,茶州这个地方以及百姓的性命并不属于茶家。我们没有资格为所欲为。”
“真是长篇大论啊,克洵……我愚蠢的小孙儿,那你又做了什么?光会耍嘴皮子,却不负任何责任。权力交给英姬?反正你老是把事情推给别人,这边三岁小孩也做得到。”
仲障讥笑着宛若挨了一拳而僵住不动的孙儿。
“不过,你对自己的一无是处倒蛮有自知之明的,这一点值得夸奖。”
“……祖父大人说的对,我以前总会动不动就想依赖别人。不过……”
克洵用力抬起脸。事到如今绝对不能打退堂鼓,绝对不能模糊自己的主张。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因自我厌恶而陷入沮丧。即使仲障这番话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毫无任何实权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费尽唇舌,努力劝说。
“这样还是不能当作茶家过去犯下罪行的合理化藉口,我们必须赎罪,而且是从现在开始。尽快将茶家交给英姬大婶婆大人,把一切托付给新任州牧大人,听任其做出裁决。当然,我身为直系子孙的一份子也会负起相关责任。也已做好接受直系一族之中的最重刑罚的心理准备,假如能够弥补祖父大人与朔洵二哥的罪过,我愿意率先交出我的首级。”
此时仲障终于脸色丕变,他猛地瞪目大吼:“----你这个家族之耻,让彩七家蒙羞!”
“背信弃义,不知廉耻,利欲熏心,甚至满身污秽却浑然不知,这样才叫家族之耻!”
反射性的扯开嗓门顶撞回去后,克洵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发出这般宏亮的声音。
激动过后,心情很不可思议的忽地平静下来了。
“……如果,如果不觉得可耻就等于没救了。在这之前当机立断结束一切吧。在坠落到无底深渊之前自我克制,及时煞车,这才是茶家最引以为豪的骄傲。后继有春姬接任,她虽然无法言语却是个聪慧的姑娘,英姬大婶婆大人一定……会为她挑选一位优秀的伴侣。现在还有机会回归正轨,况且只有现在,才能留给茶家后代子孙未来与红蓝两家同样受到国王褒扬的机会。”
气氛陷入一片沉默。
寂静的时间漫长到几近不自然,于是克洵抬起脸----不由得睁大双眼。一眼便可看出仲障气得全身发抖。皱纹极深的脸上那炯炯发亮的双眸透露出骇人的怒气。
“……不成材的你有什么资格谈论茶家的骄傲?”
犹如地狱窜上来一般的声音。
“少一副自以为是的口气!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铃!仲障粗暴的摇铃。瞬间克洵遭到一群面无表情的大汉制伏并按倒在地。
“祖父大人?”
“我错了,当初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接见你,早知如此一开始把你跟我那傻儿子关在一起就好了。”
“跟父亲大人一样……?怎么回事?”
努力抬起被按在地上的脸庞,克洵仰望祖父。
“父亲大人人在哪里?当初为了让病情有所好转,不是已经前往外地静养了吗?”仲障呼吸急促的冷哼一声。
“所以才说你是蠢材,怎么可以让茶家直系的人知道我儿子发疯了,那孩子根本不晓晓得自己的立场,直到现在还待在地牢里不停傻笑。”
克洵脸色愈发铁青。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仲障的亲生儿子。
“怎么会这样……您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安慰你爹吧,继任仪式那天再放你出来---带走!”
“祖父大人!”极力抵抗仍然徒劳无功,克洵被众大汉抓住手臂拖着离开。仲障朝着孙儿的背部丢出一句话。
“记得你一直很仰慕鸳洵…那我就告诉你吧,听清楚了,就算你不以大哥为目标,我也会抢先赶上大哥。”
“什么----”
来不及询问话中的含意,厚重的门扉发出深重的声响,仿佛要隔绝两人一般整个关上。
感觉好似听见了不太像是人类的笑声,难道是多心了吗---?
-----重振茶家的荣耀----“这是鸳洵的口头禅……”
缥英姬轻轻垂下眼睑,仿佛在缅怀过去的时光。
“为了这个目标,不知沾染了多少污名。面对排山倒海的毁谤中伤,从来不曾做过任何辩解。与其搬弄唇舌,不如默默尽心尽力,侍奉陛下以表忠诚。要不是你这只老狐狸,陛下的得力助手绝对是鸳洵!”
在这个理应是层层上锁的房间里,随着英姬的话,一句年轻男子如同烟雾一般现身。不是从中央宽广的空间,而是从房内一隅徐徐出现,那张十分熟悉却是五十年前的昔日面孔,犹如已经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站在那里。然而英姬纹风不动,只“哼!”的一声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