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锦婵想了想,笑了。八成父亲又在想无后为大的事了,她笑着问:“爸,要不把他招咱们家,给你当上门女婿?我看你们挺谈得来,我就凑和凑和得了。”
“不搭调,你心里装的是钱,谁都知道。可他心里装得什么?你知道吗?”郑之源反问着女儿,把女儿气得噎了下,不搭理他了。还真不知道。
此时,下了高速,看到了潞州的标牌,父亲已经联系老单了,一夏的长酵,老单肯定又酵出不同凡响的香醋来了……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宋普尴尬地笑了笑,看看司慕贤,又看看进来送饭的单勇,她一来,其他人陆续走了,有这么个隔代的人在,插科打诨就没那么自在了。
“没事,宋老师,他们下午还上班呢。”司慕贤道,笑了笑。
“那位姑娘……”宋普喃喃道,指指宋思莹的位置,司慕贤笑了,小声道着:“她除了单哥谁也不待见,特别是我这个扛张嘴老来化缘的。”
宋普笑了,笑里有点苦苦的味道,那个旨在弘扬父辈遗志的基金重新启动,最终靠的也是这帮并没有多大师生情谊的人,这其中的感觉,却不是一个谢字表述得清的。
细嚼慢咽了会,食量不多,单勇端着汤进来,笑吟吟地放下,坐在一桌上吃了,关切地问着宋老师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得,问题到他自己身上了,手机号换了,于是单勇话转了个弯,又训司慕贤,怎么宋老师回来也不告诉他一声。宋普笑了笑,直说也是昨天刚回来,看看就走,这话听得单勇讶异了,直问着:“宋老师,不是光回来看看,没其他事?”
“有,专程谢谢你们,我托慕贤找了个房子买家,后来卖了个好价钱我还沾沾自喜,不过我这次回来才发现,潞院的小产权房,根本不值那个价。能告诉我买家是谁吗?”宋普道,那是父亲留得那套老房子,家徒四壁,唯余百卷藏书。他们夫妻俩本待捐出去,不过奈何国外的儿子花销甚大,又踌蹰了很久,最终还是托司慕贤找个买家,本来觉得卖得可以,不过现在她怀疑,买家就坐在面前。
单勇和司慕贤笑了笑,司慕贤酸酸地道着:“买家要求保密,是一位仰慕宋教授的人,他希望什么东西也别动,留给潞院后来者一个可以瞻仰先贤的地方。”
单勇又笑了,宋普黯黯地道着:“我这个做女儿的有点不称职了,光想着自己小家里的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宋教授在,也不能不管外孙吧。”司慕贤道,单勇也帮着腔道:“这事不用提了啊,产权反正已经不在你手里了,您就想再买回去也不可能了,现在的房价可是三天一涨,那地方要是经过几届中文系学生的瞻仰,要成天价了。”
宋普笑了笑,多有感激,感激过后,一不小心,眼里又掉出了几颗泪,不迭地说着谢谢、谢谢……侧过头,拭着眼睛。
单勇和司慕贤面面相觑着,就即便那事给了他们点成就感,也免不了夹杂着酸酸的味道,宋教授声名远扬,而后人却无奈要出售房产,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自古而今何来公平可言。两人刻意地不再去提这个话题,邀着宋老师,如果想回去看看,随时可以。而宋普摇摇头,暂时不想回去,怕睹物思人。
悲悲戚戚地吃完饭。宋普没说走,单勇也没准备起身,司慕贤挪了半截又坐下了。他要开口问什么,被单勇的眼神制止了,单勇却开口问着:“宋老师,准备呆几天,我们陪你逛逛潞州。”
“不了,明天到北京接洋洋。”
“哦,要不我开车送你?”
“呵呵,有直达的班机。能比飞机快啊。”
“那成,几点的班机,我送你到机场。”
“也行,晚上了班机,还有几个小时……相顾无言,明显都是淡话,明显都在等着引出那个中心。单勇知道,宋普心里也清楚,她看到了单勇眼中的期冀,她知道他在想问什么,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这个时候,宋普也有些故意了,他不问,她就故意不说。
等了好久,抚了好几回下巴,单勇憋不住了,轻轻地问着:“宋老师,我怎么觉得你还有事?”
“没有了。”宋普摇摇头,司慕贤噗哧一笑,被两人心眼逗乐了。他干脆说着:“左老怎么样?也没什么消息,我挺想念他老人家的。”
宋普的脸色凛然了,直问着:“你们真想知道?”
两人点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肯定不会是好事,果不其然,宋普黯黯地道着:“实在不怎么样。我真不想告诉你们,可除了你们,又没人可说了……人呐,旦夕祸福,说得一点都没错。”
“是梁总的事?”单勇轻声问。
宋普点了点头,那是一个导火索,梁总的出身并不高,和左熙蓉结婚时候是个化工企业的销售主任,攀上了左老这层关系,起初未见什么起色,可左老那帮同关牛棚下干校的老朋友后来渐渐掌权,又不一样了,无形中梁昆骁找到了关系通天的门路,攀上当时一位老同志的儿子,不几年这个官二代直到了部级,梁总也跟着水涨船高,不仅在化工业界叱咤风云,手还伸向高速、高铁、基建不少项目上,典型的官商结合,这位梁总成了项目和批文的贩卖商,直到高铁出了事故,才被牵涉出来那些腐败、洗钱、行贿的事。五洲的工程非法转包,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外面的传言很多,说梁昆骁和左熙蓉夫妻俩有多么多么的不堪,其实他们也是个替罪羊,糊里糊涂卷进了高层的倾轧,不是因为他们落马才牵出了贪官,而是因为想牵出那个贪官才让他们落马。这些事吧,也没什么值得同情可怜的,苦就苦了左老了,本来是好心扶持,可没想到把老战友的儿子给害了,那位老人听到儿子出事就咽气了,到最后,一家人都归咎到去吊唁的左教授头上了。他也是有苦难言呀,常住京城已经两三个月了,来回跑着找门路、托关系,连见都没见到熙蓉一面,我真担心,他吃不消。
单勇和司慕贤听着,没来由抽搐了一下,眼前似乎还能想到在中文系讲台上左南下教授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么的神采飞扬,总不该是个落魄晚景的样子。
“可笑吗?一辈子清高最后掉到了世人的唾沫坑里。一辈子超凡脱俗,最后了却被俗事所累。”宋普同情地道,甚至于在她的语气中也带上了点愤世嫉俗。看了两位小学生一眼,她不知道二人所想,不过她觉得能理解父亲的人,也应该能理解左老的苦心,她关切地问着:“出了这种事,不管你们怎么看,我也不想妄加评论,只是有点难受帮不上他。”
“这个谁也帮不上。”司慕贤道,叹气着。
“没事,左老头能挺过去,要不那十来年下放白劳动了,一定能,那代人的精神是煅出来的。”单勇却是很严肃地道着,不像玩笑,即便袖手旁观也有他的理由。
“那你也该打个电话问问他?”司慕贤不悦地道。
“出这种事,肯定都低调躲起来了,不躲着等着被唾沫星子淹死?你以为我没打,根本联系不上。”单勇道。
宋普说话了,点点头道:“我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上了,这回来时候去他家看了看,锁着门,人走好久了。可能还有些你们不知道……”
“什么事?”单勇两耳倾听着,下意识地问,他知道要说到谁了。
不过岔了。宋普说的是梁钰洲,那公子哥也捅了个娄子,爹妈出事时候正在澳门玩。赌输了不少钱被人扣住了,要债的堵到厦门了,不得已左老那位前妻追到左家哭闹了一番,左老把家里不少字画典当了才把外孙赎了回来。
真叫个祸不单行,单勇和司慕贤面面相觑着,看来谁家倒霉了,还真是喝凉水都得塞牙。宋普唉声叹气地说道:“别人吧还好说,熙颖就可怜了……她妈妈原来和熙蓉关系不错。是左老的学生,左老娶了后妻后,两人的关系就僵得厉害,她妈妈早年去世,熙颖一直觉得自己像个私生子一样,小时候被熙蓉呼来喝去,大了又被那位前妻隔三差五上门指桑骂槐一通……在别人眼中她还真是个多余的人。要是没有她,左老这亿万家产,可都是熙蓉和儿子钰洲的,大女儿一出事,这个家庭的平衡算是打破了。三天一吵、五天一闹,这个倒霉外孙你知道他被左老前妻教唆着干什么事?上门跪在左老面前,要改姓左,求外公写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