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冒出个念头,偷眼瞥了眼洗手间的门。
里头水声哗哗,易飒应该在洗澡。
他压低声音:“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啊。”
丁玉蝶也压低声音:“小哥哥你说。”
“易家,几个水鬼啊”
还以为他要打听什么要命的,这不是常识嘛。
丁玉蝶向他比划手势:“三姓,八水鬼。我们丁家,阳盛,三个都是男的;易家,阴盛,两个女的;姜家最和谐,有男有女,不过姜骏出了意外,现在,三姓,七水鬼了。”
真只有两个宗杭差不多死心了:“易家,就没出过更多的了”
“有啊,死了,死了还提她干什么就比如”
丁玉蝶朝洗手间的方向努了努嘴:“易飒的姐姐,当初也是水鬼啊,就是死得太早了。不过我们都不提,悲惨往事,提它干嘛易飒也从来不提,她不喜欢人家提。”
宗杭猝不及防:“易飒还有个姐姐”
“是啊,”丁玉蝶表现欲又上来了,“所谓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易飒,易萧,单看这名字觉得有点平淡,其实很讲究的,想想看,一阵风吹过,树木摇曳,你茕茕孑立,思念自己的情人,是不是很有意境”
丁玉蝶忽然觉得,好像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样有意境。
这句诗出自屈原九歌里的山鬼篇,讲山鬼在密林里苦苦守候恋人,但恋人却始终没出现。
易九戈给女儿起这名,还想不想女儿婚姻幸福了尤其是
山鬼,水鬼,一字之差。
姐妹两个,还开了三姓先河,都是水鬼。
他叮嘱宗杭:“你就当不知道,可别说是我说的啊。”gd1806102:
===第47章 16===
有丁玉蝶在, 宗杭不好开口, 心里一直盼他走, 好不容易盼到他告辞了, 易飒又在门口低声跟他交代了好久,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门一关, 宗杭还是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告诉她了,说得很激动, 仿佛那是自己死了二十多年又神奇出现的姐姐。
但易飒对那句“老k就是易萧”似乎没那么震动, 甚至还有点茫然地反问了句:“易萧”
这名字她很多年没听到过了,即便偶尔有人提, 也只是以“你姐姐”指代, 以至于“易萧”这两个字的组合,听起来极其陌生。
她说:“你知道我姐姐死了多少年了吗”
宗杭酝酿了那么久,早打好腹稿了:“是,但是有两点,一是,你当时还小, 你真的亲眼看到你姐姐死了吗如果是别人骗你的谎话呢”
“二是, 你既然相信我是死了又活,你姐姐也可以啊。”
“她真的跟我讲过她叫易萧, 而且她说过,她是易家的水鬼, 还有还有, 她给我看过一张照片, 很漂亮,像九十年代的那种港星,大波浪头”
易飒毫不客气地把他呛回去了:“我姐姐当年在三姓很有名,易萧这名字,很多人都知道,万一是冒认呢”
“给你看的照片,她说是她,就不兴是拿来骗人的我也可以拿一张随便哪个女人的照片,说是我整容之前啊。”
“还有,既然她没死,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你可别说她找不着,她连柬埔寨都去了。”
好像也在理,宗杭没词儿了,顿了顿才说:“那你心里有个数也好,到底是不是,反正见面了,就知道了。”
是要见面,易飒也正在为这见面做筹划,但内心里,她不愿意相信老k是易萧,也不希望她是。
也许是因为,她早接受“易萧死了”这回事了,没有留恋,也没有期待。
不被期待的人忽然出现,带来的不叫惊喜,叫意外,叫猝不及防,甚至困扰。
她吁了口气,先把这事搁到一边。
“反正大船要在这停一个白天,我刚跟丁玉蝶说了,中午之后,让他带着你,放艇下湖,四处转转。我感觉她没上船,在水里的可能性比较大。”
船上三姓的人太多了,光是乌鬼,这趟就来了几十只,集中起来由专人看守,她记得那个老k身上有一种轻微的腐臭味,乌鬼对这种味道很敏感,跟狼嗅到血腥味的情形差不了多少。
宗杭有点不踏实:“那丁碛”
“其实你失踪的事,国内没什么报导,这船上估计只丁碛对你有印象,不过以防万一,会给你做点伪装。到时候,我会去找丁碛,想办法把他留在屋里,他看不到,你就安全多了。另外,你自己也想一下,怎么聪明地去引起老k的注意。”
宗杭嗯了一声,虽然紧张,但又有点地下接头的兴奋。
“还有就是,有几点,我要吩咐你。”
“第一,你的事,不要对外讲,哪怕是丁玉蝶都别透露。他人是不错,但这种秘密,知道的人越少,你越安全。”
“第二,丁玉蝶要是嘴贱调侃我们,随他去,男女住一间屋子,你说没什么他也不相信,就让他认为有吧,这样,他反而更起劲地帮你打掩护。”
宗杭脸上一热,点了点头。
“第三,他问你封口费,你就说十万吧。”
宗杭没听懂:“封口费”
易飒给他解释:“我刚说你是同行,其实姜家和丁家,很多年都不纳同行了,因为他们人丁兴旺,人手足够,犯不着找外援。”
“但易家当年出了件大事,好手死得七七八八,我姐姐就是那一次没了的。一时间青黄不接,大家就默认,易家可以找同行。”
“这同行,就是那些有潜力的、水性很好的外人,你可以签下他,作为未来办事的后备,就譬如123开金汤,是我们易家主导,但易家好手不够数,就会有同行来帮忙。既然来帮忙,不可避免会了解到三姓的一些事,封口费,就是为了确保他们对外保守秘密。”
宗杭忍不住:“万一他们泄密呢”
易飒斜了他一眼:“你要知道,解放前,那些水上讨生活的人,大部分都是赤贫,能被三姓相中,拿钱办事,那是祖坟冒烟,谁会这么傻泄密丢饭碗而且,既然有契约,那自然有违约的惩罚,一旦泄密,掌事会有一万种办法去解决”
“丁碛就是掌事会的,你见识过他的手段了他们处理各种内外事端,可不是吃干饭的。如果不是你已经知道了关于三姓的事,还会坐水、破鳄,我也不会跟你讲那么多的。”
还真的,宗杭想起在自己“坐水”、“破鳄”之前,易萧确实半句也没提过三姓的事;丁玉蝶进屋时欲言又止,听说他不是“地秧子”,才继续往下说,这些人,还真挺守规矩的。
午饭后,丁玉蝶果然如约来接宗杭,还给他带了防晒衣、遮阳帽和墨镜。
大夏天的,又是正午出去放艇,这么打扮不稀奇,不过丁玉蝶就稀奇了,胳膊下挟一柄长柄的阳伞,走得摇风摆柳,发揪上的穿花蝶翩翩欲飞。
有了之前的经验,再加上装备齐全,宗杭倒也不太紧张,两手插兜,尽量跟丁玉蝶气质一致,走得吊儿郎当,下楼梯时,姜太月恰好上来,丁玉蝶叫了声“月亮婆婆”,嗖一下从她身边窜过去,宗杭也跟着窜,姜太月脸黑如煤,候着两人走远,才骂了句:“妖里妖气。”
晚上水祭,不少事要办,有马达的橡皮艇都被占用了,只剩下手划的,丁玉蝶挑了一艘,和宗杭一人一桨,慢慢划出去。
划出一段距离之后,丁玉蝶扔了桨,忙着补防晒霜,又说宗杭:“让它顺水漂吧,省劲儿。易飒说,你没来过鄱阳湖,让我趁着还有时间,带你逛逛,怕自己带你出来招眼其实湖还不都一样,全是水。”
宗杭说:“那不一样,鄱阳湖多有名啊,国内第一大淡水湖呢。”
丁玉蝶撑起阳伞。
这伞极大,伞面上都是蝴蝶,而且有一两只做的是金箔效果,阳光透入时,泛金的蝶影会晃在艇上。
难怪叫丁玉蝶,还真挺喜欢蝴蝶的。
宗杭看大湖,想着该如何“聪明地吸引易萧的注意”。
丁玉蝶果然问他了:“易家给了你多少封口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