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寂?”
白竹悦最先反应过来,她撑着自己起身:“你……”
谢长寂没说话,他径直走进房中,如落尘的神佛,斩开凡人与仙界的天阙,于罡风中刮过一身血肉,带着光与救赎而临。
他疾步走到花向晚身前,一把拽开花向晚的手,将她猛地抱进怀中。
花向晚僵直了身子,呆呆靠在他怀中,听他沙哑出声:“过去了。”
“谢长寂,”白竹悦喘息着,“此事乃我合欢宫内务,你……”
“这是幻境,”谢长寂根本不理会白竹悦,只哑着声告诉花向晚,“不想经历,就不要经历一次了。”
这是幻境,这已经过去两百年了。
她可以不再经历一次,可以有新的选择,可以摆脱过去桎梏,走向一个全新的结局。
她感觉是空气重新灌入肺腔,她好像是从葬人的冰河中攀爬而出,疼痛和冷骤然袭来,一直压在身体中的情绪猛地爆发。
她整个人颤抖起来,忍不住死死抓住谢长寂。
“谢长寂……”
她声音在抖,她好像是回到两百年前,那一刻,而这一次谢长寂来了,他抱着她,听她开口颤抖着、哑着声、语气中满是惶恐:“我把我娘杀了……”
听着之前的话,看着面前的场景,他还有什么不明了?
他闭上眼睛,好像是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绪。
过去他永远只在观望,他能理解,却不能体会。而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和花向晚连在一起,她的每一个字都是他眼前的画面。
“我剖了她的金丹……吸食了她的修为……她死了……是我亲手杀了她……”
他抱紧这个人,感觉对方蜷缩起来,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哽咽出声:“是我杀了她。”
这话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愣住,花向晚一声一声加大了声音,嚎啕出声:“是我杀了她!杀了她!”
“我杀了她啊……”
花向晚整个人趴在谢长寂臂弯,哭得根本喘不上气。
“我拿了她的修为……可我却成不了她,我什么都拦不住,两百年我伏低做小,我什么都只能忍。”
“她说这是合欢宫唯一的生机,她本来可以飞升,可以离开,可她留了下来。”
“可哪里来的生机?都死了!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算什么生机?!”
“阿晚……”
花染颜听着这些话,喃喃出声,花向晚抬起头,她看着不远处的母亲。
花染颜神色平静,她似是明白所有的事情,只答:“于我而言,你活着,就是生机。”
这是当年花染颜没告诉过她的话。
花向晚猛地睁大眼。
她呆呆看着花染颜,花染颜却将目光抬眸看向谢长寂:“一切已经发生过了?”
谢长寂恭敬低头:“是,这只是一个幻境,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她已经如您所愿。合欢宫留存下来,她当上少宫主,我与她成婚,一切都很好。”
“日后,你会陪着她?”
花染颜看着谢长寂,似在审视,谢长寂应声:“是,我会一直陪着她。”
“那就好。”
花染颜笑起来,她转过头,看着旁边愣愣看着自己的花向晚,好久后,她伸出手,抱了抱花向晚。
“幻境不可沉溺太久,容易动摇心智。”花染颜声音温和,“该做什么去做什么,走吧,一会儿那人过来,你在幻境中或许也会有危险。”
真人若死于幻境,亦会丧命。
说着,花染颜放开花向晚,抬眼看向谢长寂:“带她走吧。”
谢长寂点头,他伸手去拉花向晚,然而花向晚却突然惊醒,她疯了一般拽着花染颜:“我不走,让我留下来,我永远留在这里,娘我不走……我不想走……”
死在这里也比独生两百年要好。
白竹悦见状,上前来拉她:“阿晚,不要任性,听你母亲的。”
“我不要!”
花向晚挣开白竹悦,扑过去,死死抓着花染颜:“娘,让我留下来,让我留在这里……让我和你一起死。”
“阿晚……”
花染颜眼眶微红,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孩子,看着她满脸是泪祈求,她抬起手,抹过她的眼泪:“我已经死了,可你还活着。”
花向晚呆呆看着花染颜,花染颜又提醒了一遍:“你活着。”
花向晚没说话,外面喊杀声不断,花染颜看着谢长寂:“走吧。”
谢长寂垂眸,他伸出手,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花向晚目光穿过他的肩头,看着花染颜和白竹悦站在原地目送她。
等谢长寂走出大殿,她眼前的两人终于消失,她靠在谢长寂的怀中,有些茫然。
她感觉他带着她一步一步远离过去,等走到台阶之下,她终于开口。
这次她的语气平静许多,带了疲惫。
“我当年亲手杀了她。”
“不是你杀了她,”谢长寂语气温和,“是她把她的爱和所有给了你。”
说着,他抱着她走出云浮塔大门,光线骤然落入眼中,刺得她微微眯眼。
“晚晚,”谢长寂声音似是这柔软,洒在她心上,“你娘爱你。”
她要你活下来,不仅仅因为你是少宫主,你要负担这个合欢宫。
还因为,她爱你。
花向晚听到这话,感觉像温水浸泡她已经被冷得紧缩的心脏。
那是她当年没有的感觉。她不由得想,如果当年他在,那一段时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熬?
清风拂过,她于阳光中微微仰头。
青年满身带伤、却犹如高山一般巍峨安定的身影倒映入她的眼。
她忍不住开口:“如果你当年在,你也会带我走吗?”
“会。”
谢长寂听到这话,他声音微涩:“如果我在,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
当年的谢长寂拼死守住了天剑宗。
他也会拼死守护花向晚。
只要他活着。
花向晚看着他,她没说话,过了好久,她伸出手,挽住他的脖子,轻轻抱住他。
“你来就好了。”
他来就好了,可他没来。
谢长寂忍不住将怀中抱紧几分,克制着内心的酸涩,低低应声:“我在就好了。”
两人相拥片刻,谢长寂想起正事:“我跟着秦悯生到了他母亲坟前,他被巫蛊宗的人抓住,巫蛊宗带了一个很强的人过来,对方将秦悯生爱魄抽走,他没有了对人世间美好之情的理解,如今只有三魂六魄,所以答应在酒水中投毒。我被对方发现,一路追杀。”
“我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花向晚笑起来。
谢长寂诚实应答:“可我想回来。”
说着,谢长寂抬眼:“开溯光镜离开吗?”
花向晚已经平静下来,她靠着他不说话,过了好久,她才出声。
“我还有一件事要知道,等我知道了,我们就走。”
“好。”
“这一次,”花向晚闭上眼睛,“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