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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227)

作者:凝陇

蔺承佑暗想,怪不得长安县当晚就把案子移交大理寺了,想是唯恐耽误追凶。

“舒丽娘怀孕几月了?”

“说是刚满三月。”

蔺承佑一愣,舒丽娘的孩子竟比白氏的月份更小。

“郑仆射昨晚可在此处?他可知道舒丽娘怀孕了?”

龚法曹:“据郑仆射的随从说,郑仆射早已知道舒丽娘有身孕,为此还多派了一位厨娘照顾舒丽娘,但近日百官进京述职,郑仆射忙于公务,已有十来日没来春安巷了。”

蔺承佑径直朝内院去:“第一个发现舒丽娘尸首的又是谁?”

“是舒丽娘的两位婢女。舒丽娘昨晚用过晚膳之后,说身子乏累早早就歇下了,宅子里的下人们做完活计,睡得也比平日早,睡到半夜婢子们忽然被冻醒了,当时是亥时末,往常这个时候丽娘必定会唤她们送茶水的,丽娘却毫无动静,二婢不放心,进内室瞧丽娘,才发现她早已死在床上了。”

蔺承佑想了想,丽娘的鬼魂闯入滕府约莫是子时,也就是说,丽娘死后即刻就化作了厉鬼。

再重的怨气也不至于如此,除非……有人点化。最怪的是丽娘不去找凶手,竟直接去了滕府。

蔺承佑思量着到了内院,迎面扑来浓浓的血腥气,进了内室绕过屏风,床上的情形触目惊心,衾被血污皱乱,宛如在成桶的鲜血里浸泡过。

地上也满是大片的血迹,间杂着好些凌乱的脚印。

“可都核对过这些脚印了?有没有发现外来者?”

“核对过了,全是婢女和厨娘留下来的,看门的老头虽说闻讯赶来了,但没敢进内室,卑职为了慎重起见,当场让几位下人脱下鞋进行了比对。”

蔺承佑仔细察看屋子里的血痕,又到窗前和庭外勘探,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连角落里的灰尘都未放过,然而凶手并未留下半点痕迹。

“附近可都找过了?有没有发现舒丽娘腹中的胎儿?”

龚法曹缓缓摇头。

蔺承佑默了默,很好,舒丽娘与同州的白氏一样,腹中的胎儿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把府中的下人都叫过来,我要挨个盘问他们。”

结果一问才知道,五个下人昨晚全都睡死了,竟没一个听见案发时的动静。

好在经过蔺承佑一再诘问,下人们陆续记起自己睡觉前曾闻见过一股怪香。

这倒是与同州案发时那两位商人的遭遇一致,蔺承佑让下人们描述那香气的情状,下人们却又说不上来。蔺承佑又问舒丽娘往日可与人结过仇、近日可与郑仆射拌过嘴等等,一连问了几十个问题,才起身到相邻的宅子去打听。

街坊邻舍显然都听说了昨晚的惨案,大早上的全都关门闭户,偌大一条春安巷,几乎无人在外走动。

好不容易敲开了隔壁宅子的门,阍者早已吓破了胆,不等龚法曹发问,就恨不得把头摇成拨浪鼓:“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蔺承佑把手抵在门上,笑说:“哎,别急着关门啊,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阍者见是一个穿低阶绿袍官服的俊美少年郎,也不甚在意,只死死把着门:“府中老爷和夫人都不在家,不知两位官爷要问什么。”

蔺承佑不容分说把门一推,径自长驱直入:“自是来打听昨晚的事。”

这一打听下来,又花了蔺承佑不少工夫,最终从厨司的一位伙计口里得知,昨天起夜时,伙计曾听见婴儿的哭声。

“确定是从墙那头发出来的?”蔺承佑发问。

伙计脸色煞白:“没错,小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府里并无小公子小娘子,迷迷糊糊在溷厕前听了一会,才意识到那哭声是从隔壁宅子里传出来的。小的当时就想,莫非那位独居的夫人生孩子了?夜里天冷,小的站了一会就直哆嗦,也没多想,跑回房里睡觉去了。”

“除了婴儿的哭声,你可听到了旁的声响?譬如呼救声,或是陌生人的说话声?”

伙计双腿直发软:“我们春安巷车马稀少,白日就不怎么喧嚣,一到夜里就更寂静了,要是有什么古怪声响,小的应该立马能听见,但当时只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蔺承佑凝视两座宅子之间的高墙:“此地闹中取静,若是有生人来此,应该立即会引起你们的注意,这几日你们可见过什么生人?”

伙计茫然摇头,却有一位车夫说:“有。小人想起来了,昨日傍晚有个矮黑的汉子在巷口转悠,小人正好驱车路过,觉得此人面生,就多瞧了几眼,那汉子见了我,闪身就朝另一个路口走了。春安巷只有八座宅邸,各府都有哪些下人,我们也都熟了,以往从未见过那汉子。”

蔺承佑:“那汉子什么模样?”

“个头不高,约莫只到公子的肩膀处,生得又黑又瘦,右边脸颊上有个大痦子。”

龚法曹听得直皱眉头,长安城这种长相的泼皮少说有数千人,光听这番描述,如何找到那人的下落。

蔺承佑却耐性十足:“你再好好想想,那人身上、手上可有特别之处?穿的又是什么衣裳?”

车夫顿了顿:“好像穿着一身短褐,没什么特别的,不过这汉子的双手又红又大,手背和手臂上有好些疤痕。”

蔺承佑紧紧盯着车夫:“什么形状的疤痕?”

“没看清,只知道横七竖八的,连关节都变形了,有点……有点像烫伤的,不然小人也不会多留意。”

龚法曹暗想,什么人的手背和手臂会留下这么多疤痕?

却听蔺承佑思忖着说:“铁匠?还是瓦匠?”

龚法曹一愣。

蔺承佑讨来了纸笔,按照车夫的描述画了一副肖像,让那车夫再三确认疤痕的位置,这才将画像放入怀内。

“蔺评事打算去何处?”龚法曹跟在蔺承佑身后出了宅子。

蔺承佑翻身上了马:“先问到这儿吧,我去西市和东市的生铁行转转,劳烦龚法曹把两处宅子下人们的口录移交给大理寺的严司直。”

“诺。”

蔺承佑驱马直奔西市,脑中暗想,还没查清胡季真是不是被卢兆安所害,又出了这样的大案,案情如此诡异,要说完全没有妖邪作祟也说不通。

宽奴虽能干,却不懂明录秘术,要是绝圣和弃智回来了就好了,把胡季真的怪病交给两个臭小子细查,也能借机历练他们一回。

他在心里盘算日子,□□宫的道家盛会前几日就结束了,两个小子至迟今日也该回来了。

说来也巧,刚到西市门口,就有一辆犊车与蔺承佑的马擦身而过,春风拂荡,小孩清嫩的嗓音从车里飘出来,听在耳里分外耳熟。

“我打赌,这个师兄一定不会喜欢。”

蔺承佑眼里浮现一抹笑意,一抖缰绳,纵马拦住了那犊车的去路。

车夫阿孟一喜:“世子。”

门帘掀开,车里钻出来两颗圆滚滚的脑袋:“师兄!”

正是绝圣和弃智,两人高兴极了,争先恐后跳下车。

蔺承佑笑着下了马:“你们何时回来的?”

绝圣欣然说:“昨晚就回来了,怕扰了师兄休息,也就没去成王府报道。早上去大理寺找师兄,严司直说师兄出去办案子了,我和弃智没什么事,就到西市来转转。师兄怎会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