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念道:“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念过之后,她心中凭白生出一种直觉——她今生或许再也不会见到那位“大人”了。
“啊……”她轻轻一叹,离开此地。
去闽州应该南下,向东南方向走。她看着地上的马蹄和车辙印,明显军队朝西北方向走了。姜小乙想了想,从这向西北走,再过几座山就进入娄州,再向前是齐州,他们是打算去哪呢?她一边想着,脚步就漫无目的地跟了上去。
结果第二天,她撞见一伙逃难的流民,她本来准备避开他们接着追军队,结果她无意一瞥,在这伙流民中发现一位年近五旬的妇人。
就是这么一眼,原本的计划又被打乱,她再次走上命运的另一条岔口。
姜小乙怎么看这妇人都觉得眼熟,一问之下,此妇姓白名秋源,姜小乙对这名字全无印象。
但她一定见过她,姜小乙坚信,而且她觉得自己一定有话想对她说。
什么话呢?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但越想不起来,她越钻牛角尖,最后竟一路跟着他们下了山。
她刚准备找白秋源问一问,忽然迎面来了一伙流寇,人数不多,但来势汹汹,冲过来开始抢劫抓人。难民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姜小乙喊道:“别慌!他们没几个人!”可惜声音被尖叫淹没,一群人还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姜小乙抢了一把刀,上去几下砍翻了两个匪寇,再次喊道:“别怕!这伙人都是假把式,吓唬人的!”
实在太乱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这么个小姑娘。
“简直自乱阵脚!”姜小乙气得火冒三丈。“照这样下去,早晚被人屠干抹净!”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姜小乙回头,见一黑衣人影竟站在了马鞍上,左手拎着寇首的人头,右手握着一把刀,刀如蝉翼,薄得惊人。
黑衣人跳下马背,身后是血样夕阳,他就像从天落下的一滴墨,让整个战场陷入沉静。
第93章 男二不会是你吧?!我不接受啊!……
来人武艺高绝, 手起刀落,又杀了身旁两名贼寇。
形势瞬间逆转。
姜小乙把白秋源拉到一旁,道:“白大娘, 你跟在我身边。”
白秋源是这群难民中少有的镇定之人, 她望向战场后方,道:“你看那边。”
姜小乙看过去, 在那刀客后方的小道旁,停着一辆马车。这车刚刚她也注意到了,嘀咕道:“这黑衣人跟他们应该是一起的。”
就在姜小乙观察马车的时候,车上帘子掀开, 有人也望向了他们这边。他们相隔很远,姜小乙看不清车内情形。
黑衣刀客三下五除二解决了这群劫匪,难民们千恩万谢。黑衣刀客不发一言,回到马车上。他赶着马车向前使进, 停在难民中间。车帘再次掀开, 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冒出头。他一副文弱样貌,生得不算很俊, 书卷气十分浓重,气质轻盈聪敏。他问这些难民:“诸位乡亲, 你们这是要去哪?”
难民纷纷道:“是逃难去。”
男子又道:“准备向哪边逃?”
难民道:“想去东边,那边不是打完了仗,刚刚太平了嘛。”
男子顿了顿, 再道:“那边也不安全, 再有一段时日……”
姜小乙站在一旁围观,身旁的白秋源观察仔细,盯着那辆马车内部看了好久,忽然上前两步, 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可有什么好去处吗?”
男子看了过来,姜小乙也不由得站直身子。
“……好去处?”
“没错,这里的人多是拖家带口的,年轻汉子也不少,小兄弟若真有好去处,就同我们说说吧。”
姜小乙听着这话,感觉哪里有点怪,再看那男子,环顾了一圈,最后道:“我们要去前面的一个县城,诸位乡亲若有愿意同行的,可以一起走。”
难民们相互看了看,似有犹豫,男子道:“县城有粮,各位不想停留,去取了粮再走也好。”说完,又笑着补了一句,“富户散财,不拿白不拿。”
一听这话,周围欢腾一片。
男子退回车内,那黑衣刀客过来放下车帘,顺便低声道:“就算要充军,也没有这样半路征召的吧。”
男子道:“哪里是差这么几个壮丁,袁成即将带兵突袭东南三城,照他们这个时间和路线,八成会撞上交战,凶多吉少。”
黑衣刀客沉下一口气。
“带这么多人北上,我们要多下很多功夫。”
“到时再看吧。”
黑衣刀客呵呵一笑,道:“从前的你可比现在狠多了。”
男子道:“我狠不狠不重要,主上的心才最为重要,他想救民,我就救民。如今我们聚义揭竿,所言所行不能使主上蒙羞。”
黑衣刀客意表赞同。
马车从难民中间驶过,姜小乙顺着缝隙瞄了一眼,与车内男子瞬息对视,姜小乙不由努了努嘴。
这人看似文弱,实则锋芒至胜。
白秋源背上包裹,道:“走吧。”
姜小乙跟在她身旁,问道:“白大娘,你刚刚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要是我没有看错,那车里的旗……”白秋源轻声道,“他们应该是刘公的人。”
姜小乙:“刘公?”
“嘘……”白秋源拍她胳膊,“你小点声。”
姜小乙好奇道:“刘公是谁啊?”
白秋源:“上个月有一伙起义军,异军突起,奇袭齐州,打的就是刘公的旗号。这旗号是第一次打出来,不过现在到处都在传,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了。”说到这,她声音再次压低。“听说刘公仁慈宽厚,爱民如子,是不会放弃百姓的。”
姜小乙似懂非懂,又问:“所以你想跟他们走吗?”
白秋源笑道:“我?反正我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跟着刘公走,起码不用担心被官差背后捅刀子。”
姜小乙:“到哪都是一个人?你没有亲人吗?”
白秋源:“没有,我爹娘早都死了。”
姜小乙:“那夫婿和儿女呢?”
白秋源笑了笑。“我没成过亲。”她道。
那笑里的伤感看得姜小乙心里一紧,好像有些话就在嘴边,可怎么都说不出来。她使劲想,用力想,不由再一次钻进了牛角尖,就这么一路思索着来到了小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