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榕江县给成芸的第一印象就是灰尘太多。
还不是北京那种雾霾天,榕江的天气很好,空气也不错,就是工地多。刚刚阿南一路开过来,成芸饱受无窗之苦,呛得满身灰。
路边几乎全是五金店和建材店,小叁轮车拉着水泥和沙子满街跑,简直就是全城施工的节奏。张导跟她说,现在这种叁四线的小城市都是这样,不停地盖楼,不停地规划,盖出来的房子又没人买,但是还不停地盖。
叁宝侗寨跟之前的苗寨不太一样,规模要小很多,比起景区,更像是一个大型公园,门口收门票,十块钱一位。
张导主动去买票,成芸在后面问阿南,“怎么了?”
阿南没有看她,“没事。”
张导拿着票回来,叁张,阿南跟着一起进去了。
刚进寨子,最先开到一座高高的鼓楼,张导清了清嗓子,操起浓厚的导游腔,开始介绍——
“成姐你看,这座就是非常有名的‘叁宝鼓楼’,始建于清朝道光年间,咸同年间被毁,但光绪十七年时又重建了,主楼坐北朝南,是全木结构,没有用一颗钉子的,塔高35.18米,总共二十一层,占地面积为225平方米,已经被评进‘吉尼斯世界纪录’。”
张导带着成芸围着鼓楼转了几圈,阿南远远跟着,成芸不时转头看他,他也一直低着脑袋,闷头走。
张导带着成芸在寨子里一边走一边聊。
“你看那边,那棵大榕树。叁宝侗寨的古榕树有叁十多棵,都有两叁百岁的,大多是清朝乾隆年间种的。”
顺着台阶往上走,成芸看见坐在两旁缝东西的侗族女人,问张导:“侗族和苗族都很喜欢刺绣?”
“嗯,侗女和苗女的刺绣功夫都很好。”
寨里很静,人不多,路边躺着晒太阳的野狗,成芸走着走着,说:“怎么不见男人?”
张导打趣道:“咱们后面不是有一个。”
成芸笑了,转过身,阿南还闷声跟着。
成芸逗他:“周先生,低头捡钱呢?”
张导咯咯笑,可阿南还是没反应。
成芸挑挑眉。
这脾气好像不太对劲。
成芸哼笑一声,转过身,不再看他。
阿南却在此时抬起了头。
阳光把成芸的样子拉得很长很长,越过几级台阶,到了他面前。
她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尖细的靴子显得小腿细而修长。
“侗族有叁宝,鼓楼、大歌、风雨桥。”张导说,“不过后两个在这里见不到。如果有时间,我们再去肇兴那边,你如果听了侗族的大歌,就知道这个民族有多美了。”
成芸低着头看脚下的台阶,听了张导的话,淡淡地道:“是么。”
第十四章
成芸走了一会,觉得有些累了,问张导接下来的安排,张导想想说:“成姐,今晚你想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成芸左右看看,“这里能住么?”
“这啊……”张导有点犹豫,叁宝侗寨的条件比之前的苗寨差很多,她怕成芸会挑剔。
“这样吧,我先去问问看。”张导说,“成姐你先休息一下,我很快回来。”
“辛苦你了。”
张导去联系住处,成芸在一户人家前驻足,这户人家跟侗寨里其他住户一样,有一栋二层木制小楼,走廊环绕,屋子四角挂着照明的灯泡。
一楼的大门不关,来往行人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装饰,成芸闲逛途中看到好几户人家正堂里挂着□□的画像。
这户人家门口空地上只有一个侗族老太太,坐在小板凳上,手边是一架简易的老式纺织机。她头发稀疏,可是很长很长,用侗族女人最常用的方式盘起,后面插了一根木梳固定。
成芸见她旁边有一个空着的小板凳,过去问她:“阿姨,我坐一会行吗?”
老太太抬头,脸色黝黑,一脸褶皱,她眯着眼睛看成芸,说了一句话。
说得好像是方言,成芸听不懂,指着那个凳子说:“这个,这个凳子,我能不能坐坐?”
老太太又说了一句,成芸已经集中注意力了,可还是没听懂。她想着是不是能用其他方法询问,干脆走到凳子旁边,刚要再问,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她说你可以坐。”
成芸回头,阿南站在她身后五步开外,双手插在衣兜里,俯视着她。
成芸看着他,坐到板凳上,自己先捶了捶小腿。阿南的目光也随之落到她腿上,看着那双快要过膝的高跟皮靴。
成芸说:“你看什么?”
阿南看向她的眼睛,说:“你穿这走路不累么。”
“累。”
“累还不换。”
“没得换啊。”
“买一双旅游鞋。”
“行,你明天拿给我。”
“……”
阿南移开目光,没两秒钟,又转回头来。
“你——”
“这老奶奶说的是贵州话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可明显成芸语速更快。阿南把自己的话咽下去,低声说:“不是,是侗语。”
“哦哦。”成芸看起来很感兴趣,“你能听懂侗语。”
阿南微微皱眉,感觉成芸的话问得很奇怪,“当然能,他们这边跟我们的口音不太像,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
“都是榕江的,口音也有差别?”
“嗯,隔一个寨子就会有差别。”阿南看着她,又说,“有时候寨子大的话,寨头和寨尾也有区别。”
“啊……”成芸眼睛瞟天,思索了一下朝阳区和丰台区有没有口音差别。
“你在想什么?”
成芸抬头看向他,“我在想你家离这远么。”
下午的阳光从阿南的身后照过来,他的脸匿在温和的光线下,成芸看见他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不远。”阿南低声说。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爸和我哥。”
“妈妈不在家?”
阿南说:“我妈去世很多年了。”
“哦。”成芸招手:“你过来点,离那么远怎么聊天。”
她一边说,一边觉得有些疲惫地打了个浅浅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