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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351)

作者:priest

“我并不擅丹毒一道,”周楹睁眼说瞎话,“相传南阖半岛上,鸟兽见西王母都落地参拜,想必真是天命之人,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瞎狼王缓缓靠进了狐裘堆里,眯起眼打量着周楹:“大祭司答应见你,那南大陆,乌烟瘴气,听说人都把自己关在铁笼子里满街跑,昆仑也确实需要靠得住的盟友,南剑是个还不错的选择,只是你不要打歪主意。”

周楹坦坦荡荡地看着他,目光澄澈得像雪山清泉……除了泉眼里有颗心魔种。

“你要是没筑基,倒是可以入我门下,可惜了。”瞎狼王“啧”了一声,摆摆手,“武凌霄心高气傲,这回栽了。”

说完,他拿起小酒壶,伸了个“曲折”的懒腰,脚后跟拖在地上走了……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叫出了侍剑奴的本名。

周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抬头,正对上雪狼太子的视线,便礼节性地朝雪狼太子一颔首。

雪狼装没看见,冷淡地压下视线,影子似的追随瞎狼王去了。

支修本来在边境,接到闻斐传信,一闪身落穿过飞琼峰上的雪里爬,正要去锦霞峰看他那传说中“中毒坏成落秧茄子”的讨债鬼徒弟,忽然,神识扫到了一滴血迹。

奚平被转生木里漏出来的晚霜剑气划伤,当时正忙着找地方近距离观战,随手抹了一把,没注意沾在了小桌上。

支修皱了皱眉,灵感微动,伸手在那血迹上碰了一下,片刻后,他掉头就走:“兔崽子!”

奚平还没来得及将那种能续上地脉的特殊导灵金跟林炽描述清楚,尾音就变调成了一声惨叫。

林炽眼角一抽,清秀的五官扭曲出了一个介于“大仇得报”和“不忍睹”之间的奇异表情。

闻斐:“忍、着。”

闻斐依照着毒血,先给三个中毒不深的半仙配了解药,就来集中解决奚平身上的毒瘴。

据这缺德结巴说,奚平身上足足沾了十多种,吃解药怕把他吃撑了,炼药也太耗时,不如干脆“治本”。

他才知道原来丹道也有“一力降十会”的说法,闻斐根本不看西王母用了什么药,他修为比西王母高,直接暴力拆解西王母编的毒瘴,打散的毒物让奚平自己消化去。

闻斐一道真元打进他经脉,奚平百骸之中仿佛有一群驮着火炮的犀牛横冲直撞,撞到关窍处就炸开。奚平仿佛成了那夜星辰海的天,身上同时炸了几百个烟花,崩得他恨不能起身翻跟头。

没让西王母毒死,差点让闻斐打死。

“啊……你们丹修都是胸口碎大石的吗……嘶,闻斐!你这一辈子治死过多少伤病号……啊!你娘的!”

镀月峰主到底良心发现,虚弱地在旁边提道:“闻师兄,这……这能直接在活人身上拆毒瘴吗?”

当然不能了——闻斐悬在半空中的扇子冲他扇了一阵小风,用潇洒的小行楷写道:要不然当年我还用在潜修寺住三年?经脉会被打坏的。

林炽:“啊?”

闻斐:但他不是打不坏吗?咱也没有三年。

奚平:“……”

这结巴就是在公报私仇!

他脸上疼出来的狰狞神色没褪,就着抽搐的眼角露出一个狞笑,正待撒野,便听锦霞峰外一声断喝:“奚士庸!”

“师父!”奚平眼见靠山来了,腰杆都硬了,当下便要扯着嗓子告状,“闻峰主他……”

便见支修面沉似水地一步迈进来:“你给我说明白,成玉一个升灵,哪弄来的蝉蜕剑气?”

奚平:“……”

靠山崩,要砸他!

就在飞琼峰上鸡飞狗跳时,周楹离开了北绝山,前往昆仑。雪狼奉命将他送出去,目送那柔弱筑基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雪狼的眼神阴沉下来,手心中浮起隐蔽的通讯仙器。

===第203章 有憾生(十五)===

雪狼手心里的东西叫“连心”, 和玄隐“问天”一样,“连心”是昆仑加密级别最高的通讯仙器,瞎狼王也别想窥视……内门专用。

这是雪狼刚升灵的时候得到的。

从小就有人告诉他, 剑道至公。

这一道不依靠外物,不像丹器两道一样, 需要大量的质料资源,运气和财力至少得有一样;也不像其他道那样拼灵感天赋, 做什么都事半功倍的甲等灵感也好、开灵窍就是半步筑基修为的先天灵骨也好,在剑道上都没比别人多多少优势;它甚至不怎么依赖根骨——支修习武的根骨就很一般,开灵窍时候洗精伐髓, 只要灵窍伤不至于缺胳膊短腿,凡人间那点微弱的差别也就填平了。

这是一条比谁耐得住寂寞、比谁狠得下心磨练自己、比谁更坚定的道。

因此昆仑选弟子比那些有个姓就行的南大陆公平得多。

每年,仙山都会选一批十岁左右的幼童, 关在外门弟子堂集中训练,一个月考核一次,淘汰制度惨烈。从入门到开灵窍, 中间会刷掉九成以上的人。成功开了灵窍的, 还面临着十五年一次试炼大比, 百中取一进内门, 其余去外门做“夜归人”。

不过灵山就是灵山,再公平, 只要弟子堂没有大到能容纳整个北大陆的剑童,这条需要辛苦跋涉的通天路就没有平民百姓什么事。

雪狼就是那个被拦在外面的人,只差一步。

他本也是官宦之家出身,从会走开始就拿剑。他是长子, 注定要背着家族的厚望进弟子堂那铁铸的熔炉, 一点骄纵宠溺都会害了他。父亲从不曾给过他笑脸, 好像他永远都不够好,母亲的慈爱是留给弟妹的,好像温情会焐化了他那还不知道在哪的剑心。

雪狼这辈子最恨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高高的院墙,一个是剑。

自三岁起,他晨起练剑,午后读书,没一天清闲,除了祭祖上坟不能出门,饮食品类都有严苛的规矩,快十岁的时候,这辈子才第一次吃到糖果——那是一颗粗制滥造的饴糖,糊嘴黏牙还发苦,是家里最后一个被遣散的侍卫临走给他的。

在他就要正式进弟子堂那年,北历武氏内部因镀月金分裂,“主新派”一败涂地,他举家获罪,父亲被削爵、流放苍野原,母亲自尽身亡,雪狼再也不用练剑了。

他过了一个比北绝山严冬还清苦的童年,练了个寂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上有“因爱生恨”的,也有雪狼这样“因恨生爱”的怪胎,从那天起,剑成了雪狼的第一执念。

在北历,不能走正统入剑道的,只有去北绝山投奔瞎狼王。

瞎狼王原来是昆仑正统出身,叛出昆仑时已升灵,据说他在昆仑内门人路颇广,硬是在师门保护下留了条命。昆仑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命他终身不得离开北绝山区,相当于变相流放。

北绝山守着北原口,是人能活动的极限之地,过了北绝山,就是大能真元也能冻住的北原无人区了。修士在这里都得靠外物保暖,凡人根本不能靠近。

雪狼想出个“绝招”,他花了十年,从黑市上弄来了一盏“凌迟灯”,这玩意本来是一种刑具,没有灭门挖祖坟的仇都使不出来,能以人血肉为燃料,烧上一个月不死。卖给他凌迟灯的邪祟都欲言又止,劝他“饶了别人就是饶了自己,想开点不至于”。

雪狼带着凌迟灯跑到极北,把自己点了。老天垂怜,让他披火而行,九死一生,在烧糊之前摸到了北原口,找到了传说中的瞎狼王。

瞎狼王的门人灭了他的火,惊奇地过来围观一通,告诉他“迷惘剑非甲等以上灵感不收”。

雪狼绝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咽喉早熏坏了。以头抢地,在雪地上掉了一身黑渣,磕掉了身上的佩剑。

蛇似的狼王正好揣着袖子游过来,老远闻到味,以为谁把羊羔烤糊了,打着哈欠过来骂街,一低头看见了他佩剑上的家徽。

说出去跟闹着玩似的,雪狼历尽千辛万苦,最后黑不溜秋地,靠家世当了个“邪祟”。

因他灵感不够,狼王不收他当亲传弟子,只算个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