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没御剑,但也没听濯明封闭五官六感。
非但没封闭,他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目力所及精妙法阵一股脑地传给奚悦,一边迎着蝉蜕与镇山神器相争时巨压力,近乎于贪婪地捕捉战场细节,能解读多少解读多少。
徐汝成都不舍得吃闭气丹,他哪舍得闭眼?
与此同时,奚平还一心多用,朝着山顶狂奔时,不断将一些青矿和下等碧章渣『揉』成泥丸压进山岩石壁缝隙中。
他忙得灵台剧痛,眼角不受控制地流出血泪,镇在他灵台照庭蜂鸣不止。
可是这货就像个一错眼就房恶猫,恃宠而骄,还记吃不记打,毫无羞耻心和畏惧心。
继周楹之后,支修很快也发现警告他骂他威胁他屁用也没有。
照庭碎片剑光炽,笼过奚平,却被奚平神识按住了——这是奚平头一次用神识反抗,远在玄隐支修一惊,这小徒弟每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碎过建神识居然坚实到了这种地步。
===第130章 永明火(十二)会是……化外炉吗……===
“师父啊, 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照庭嗡嗡,都快变成蚊子了, 保重您自己吧,别老惦记拿碎片护着我了。”
支修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成了蚊子, 足足慢了两息才反应过来,照庭震颤的动静异往常——奚平猜测, 那可能是一嗓子变了调的“逆徒”。
“等我『摸』到化外炉,让林大师修好照庭您再打我呗。”银月轮一道强光扫过,奚平反应极快地躲在了一座白灵雕像后, 还是被晃险些失明, “您放心, 我肯定跑。”
支修:“……”
等着到候跑一个试试!
照庭被奚平的神识按住,支修也没有撤回视线。他绝大多数候无法沟通外界, 是被那想将他吞下去的宏大意志卷裹着不能动。奚平那边的动静有不是分他的神,反而是帮他反复确定“剑修支修”这个人——在人间有牵有挂, 被年轻的眼睛注视着, 不不刻检省自身,『逼』出最大的勇气,拼命给后辈示范人的边界在哪里。
奚平气完师父,干脆将灵感从视觉上撤走, 附在了其他感官上,天生就比别人灵几分的听觉瞬间敏锐无以复加。他听见身后的灵石巨像在发出“咯吱”的细响,灵气似乎正被源源不断地抽走,不是往战场方向,而是指向了掌门闭关的仙宫。
奚平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自己将神识往外探的欲望, 含了颗闭气丹,然后利用灵相具“仿品”,变成最早渡他离开陶县的小兵模。
他成了个能以假『乱』真的凡人。
凡人灵窍不开,和草木等静物一,只有经年日久,身体才能渗进一点可以忽略的灵气。仙宫涌动的灵气与他擦肩而过,毫无瓜葛,奚平几乎与废墟的『乱』石糟木融了一体,反而更能“看清”灵气涌动的方向。
悬无如濯明所料,然推了自己的弟子当替死鬼,那么此,消失的悬无会去哪里?
似乎也只有掌门闭关的仙宫了。
如濯明知道化外炉的不同凡响之处,悬无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顺着灵气涌动的大致方向,奚平爬到了坍塌了一小半的仙宫,然闻到了一丝草木气息。
那是一股很特殊的花香……假如也能算“香”的话。它苦涩而低沉,混杂着复杂湿润的草腥气,是几天前,濯明要他刻意记住的无心莲花香。
“无心莲味道很淡,很容易就被水腥气盖过去了,一般人不会注意,也没闻到吧?”当莲池里的濯明本来是用非常正常的语气告诉他如何防备悬无,说到这,忽然指如刀,从自己手臂上剜了块肉下来,要不是奚平躲快,血差点滋他一脸。
比池莲花浓郁数十倍的“花香”喷涌出来,犯病犯毫无征兆的濯明热情地邀请道:“喏,就是这个味,想尝尝吗?”
被奚平一脸牙疼地婉拒后,濯明颇遗憾地把那块肉生吃了,还珍惜将血迹也『舔』了干净。
“除了一些丹道和特殊的驭兽道,其他修士——特别是升灵以上的高手,都以嗅觉次等。即是顶级的灵感,也只是分辨气味灵敏,非经刻意训练,惯仰仗视听的人嗅到不熟悉的气息很难做判断;还眼耳通灵、口鼻通欲,味道有会扰人心智。最重要的是,修士同凡人一,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嗅觉会麻木,几乎闻不见自己身上的味——比如我那在东座莲花味浸了几百年的师尊。可以闻见。记住这个气息,可以利用这个避开他……或者缀上他。”
也就是说,悬无确实往这个方向走了。
奚平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循着那凄苦的莲花香追了出去。
悬无身上有很多让人看不明白的地方——玄隐山司命和司刑长老何蒙眼封嘴很好解,可是这位三岳的实际掌权人什么要在自己脸上盖一块裹尸布呢?难不成身在三岳山的大长老也有毁容的灵窍伤?几千岁的老头子也会在乎容貌?
还有那师徒俩诡异的关系。
不说师徒,哪怕是精心侍弄盆花草,枯了死了都心疼好久。悬无没收过别的弟子,三百年来,在三岳禁地东座上只有这么一个活物朝夕相伴,以至大长老的鼻子对无心莲味都失了知觉,说推出来就推出来?
悬无这狠人,到底安了颗什么的道心?
突然,无心莲的气息浓了一点,奚平一顿。
悬无藏在暗处,虽然估计也不敢释放神识,奚平不知道蝉蜕的耳能有多敏锐。
就在他有点犹豫,山顶上突然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几乎仿佛贴着奚平后脑勺劈下来的。他没来及将附在耳朵上的灵感撤下来,差点聋了,耳道里立刻出了血。
濯明干好!
奚平一反应不是保护耳朵,而是在这巨响掩盖下,飞掠出去。
濯明应该是猜出了他的窘境,此银月轮与掌门斗愈酣,不断往仙宫方向靠。座主峰晃越来越厉害,仙宫摇摇欲坠。梁柱与巨石纷纷落下,满地铭文七零八落,奚平干脆将所有的灵感都汇聚在了鼻子上,趁机一路混进了内殿——项荣闭关入定之处。
然后他看见内殿深处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
那雾轻薄几乎不会干扰视线,他看见正前方有一个很深的池子,汉白玉的石阶两侧雕栏刻的是一串月相。池子约莫有几十丈深,池底有什么,就靠近才能看见了。
奚平凝神,隐约听见池底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烧木柴的炉子。
会是……化外炉吗?
离谱,化外炉的燃料难道是木炭?
莫非真让徐汝成说了,掌门弄个炉子进来是烤火的?
奚平脚步微顿,不知什么,他十分忌惮那层薄雾,灵感在疯狂地阻止他往前走。而此地无心莲香也最浓,好像悬无也曾在此徘徊过好一阵。
就在这,仙宫外突然又一声巨响,外殿又塌了一大块,不知是谁下的狠手,余波直接卷进殿内。奚平猝不及防没站稳,被那余波一把推进了薄雾。
无心莲花香顿消散,惊天动地的争斗声陡然安静,奚平心里忽悠一下,那一瞬间,他只觉那薄雾像个无从抵御的强横神识,将周围一切吞了下去。
奚平的四肢像是灌了铅,本来绷紧的精神一脚踩空似的,筋疲尽的耗竭感无端拥进他胸口。奚平呆愣在了原地,心头涌上个清晰的念头:修士打磨道心,辛苦修行,到底是了什么?
这念头一起,一发不可收拾,那些薄雾像顺着他七窍灌进他神识。
争斗是了灵石与资源,到灵石和资源,是了更高的修,以在争斗胜算更大。
那些死在修行途的,虽比凡人多活了几百年,几百年几乎都被困在灵山里,日复一日的修炼,最后徒劳而亡;而那些走更远的,终有一天,同道人都化尘土,踽踽独行,了什么……证明自己的道心比别人都正确吗,人都死光了,还证明给谁看?
蝼蚁朝生暮死,无人在意,一生何?
凡人奔波劳碌、命如沧海一叶舟,战战兢兢地随波逐流,一生何?
他被灵山视作妖邪,不世所容,一生挣扎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