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悬无都给人一种企图心过强、处简单粗暴感觉,没有道心圆满能那种勘破了天地山海仙气——半年之内就往人间就跑了两趟,听着都掉价,这要是换成司命、司刑长老他们,简直难以想象,以至于奚平一直以为他还不如赵隐。
可这三遍请安直接给他泼了盆凉水。
这唱戏白『毛』怎么会这么强?
“因为道心比你想象得复杂得多,你以为道心是什么?仁爱礼智信、家国义?”周楹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三岳灵山打从落成那天开始就与玄隐不同,灵山决定山川地理,继而又决定国与制,影响整个门派道心偏。你从小就不好好读书,就知道耍小聪明,还不给我滚回来!”
是了,奚平忽然意识到,宛讲究“含蓄”与“平衡”,以“克己禁欲”为宗。所以司刑谨言、司礼慎行、司命绝不轻易窥视,皇室要受制约,三十六峰主彼此掣肘,清规戒律写满一面墙,背得弟子想吊。
而典型楚地修士则如余尝,与天争命、至不服,三岳山孤绝睥睨,赢家通吃,参天树之下任虫与草木共生,适者生存,以强权安/邦。
奚平出金平,哪怕是个被家人惯得不像话纨绔,骨子里也是宛人,对楚人做派自然有诸多看不惯——可是细想起来,凭什么蝉蜕不能有企图心?进取犯天条了?
凭什么蝉蜕不能往人间跑?入世难道就比远避凡尘卑鄙?
悬无处简单粗暴,只算计总体得失,那是因为项氏这根定海神针压得下一切动『荡』。
“三哥,你知道楚人教给我最有用一课是什么吗?”奚平挥手抹掉了美人面,一转,他变成了一个平平无奇中座底层弟子,趁着三岳山法阵群没修好,烟似溜了进去,“修行不是逆水行舟,是逆着悬崖飞瀑往爬,孤注一掷,有一线机会也拼尽力去够,不管姿势好不好看。”
周楹:“……”
野狗要跟野猪学撒野。
“奚士庸,”周楹声音沉了下来,“你不怕我这就写信给侯府,让你爹娘知道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疯?”
奚平在一触即发危机中有点想笑,心这位好几年连侯府门都不敢登,吹什么牛呢。他在三哥面前没有软肋,软肋都在殿下胸口长着呢。
不过为防激怒周楹,他还是毫无诚意地表演了一下惶恐:“三哥不要啊!我听我听,你什么我都听,等我……”
他还没贫完,听一声巨响,悬无要强行突破山顶仙宫铭入内,与此同时,一道戾气『逼』人灵气从仙宫中冲出来,两厢碰撞,三岳中座主峰竟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巨人影好像从地底下浮了出来,绵延几十里,罩了半个三岳山脉,难以言喻压迫感当头袭来,那一瞬间,奚平更住了,半步升灵似乎也变成了一只小小蝼蚁。
那巨人影深处,一个人了出来。
以修士目力是能从山脚看清山顶,然而那人出来时候,连同奚平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好像盯着他看眼珠子会炸开。
但奚平只移开了一瞬,下一刻,他就一脚踢开了自己能,执拗地将目光送了出去。
三岳山掌门项荣,相传是玄帝亲传弟子,当今世离月满最近男人。只见他与悬无量相仿,两鬓斑白,面容看却不过二三十许,窄面、骨骼嶙峋,是典型楚人长相,眼珠几乎与眼白融为了一体。
悬无整个人都在那巨人影威压下,白纸面具五官已不动了,他一张假面面对来人,平静地问了四次安:“弟子悬无,请掌门师兄安。”
奚平突然有种不好感觉,立刻传信陆吾:“御剑,别落地。”
“安好。”下一刻,项荣开了口,却不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而是整条三岳山脉在发声,“多谢问候,没遂你意,在闭关途中爆体而亡。”
他每一个字,山壁地面震颤就叠加一次,直接共振起地面人脉五脏。
项荣一句话完,中座不少修为稍低弟子已直接给震伤晕了过去——中座门槛是筑基!
悬无似乎低头看了一眼,银月轮缓缓靠过来,月光照在了巨人影子,巨人胸口像是缺了一块。
“掌门这话是什么意思?”悬无开口按下山体震颤,用整个东衡都听得见音量道,“两百年前,掌门师兄闭关,弟子遵掌门令照看三岳,夙兴夜寐,顾不自己修行,只盼掌门问鼎月满,早日……”
“虚伪至极!”
项荣招呼也不打,骤然发难,一个巨铭出现在天。
与此同时,悬无浮出一个一模一铭,他整个人就像个抽干了面口袋,迅速萎缩变形,连骨再肉坍成了那铭形状,被项荣一攥进掌中。
下一刻,项荣松开手,掌中却只有一道烟。
悬无凭空出现在仙宫一丈远地方:“掌门师兄,你火入魔了吗?”
三岳众人闻听此言,哗然一片。
这时,西座长老项宁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西座,远远传声道:“掌门必是闭关到关键时,受了血月和银月轮异动影响,一时真气岔了!悬无师兄,掌门师兄最信任你,闭关时连银月轮和三岳山都交到你手里,这可如何是好?”
悬无纸面具画嘴往下一抿,心里暗骂:西座这靠家世混蝉蜕活废物,修为处一概不行,眼『药』倒是一好手。
这话一出,他今天非得担下这疯掌门了。
掌门打他,是被“血月所『惑』,真气岔”,等他过了头七再顺回来“悔不当初”就是。但他要是想对掌门怎,那就坐实了项荣疯话:掌门根不是火入魔,就是被他悬无所害。他今天不是,就是败名裂。
难怪项荣选在这个节骨眼火入魔……选在这时?
悬无略有些狼狈地躲过项荣一击,蓦地扭头望银月轮。
银月轮一张模糊、擎着笑意脸一闪而过。
等等,掌门日渐衰落,行将火入魔是濯明告诉他;血月指西北眠龙海地震,余尝升灵也是濯明解读——但其实银月轮作为“地月”,一定程度是能影响天月。
这欺师灭祖畜生,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掌门师兄,你我自灵山落成就是兄弟,从未离心。怎知一别两百年,你竟对我生了误会,”悬无形一下“散开”,幻化出了几十百个分/,分/仍在不断复制,漫天雪白影下翻飞,三岳中座好像起了雾,“我难辞其咎,助你驱逐心魔后,自请封东座闭关五百年。”
项荣不理会,口中低喝一声,满山法阵随他心而转,起了罡风,将“悬无雾”吹得七零八落,直指悬无真!
下一刻,悬无真与所有分/一起凭空消散,项荣直面了巨银月轮——好个悬无长老,竟趁方才一眨眼工夫织就了一个将蝉蜕巅峰也拖进来幻境。
三岳掌门一记击打在了镇山神器。
刹那间,整个三岳山亮如白昼,中座半山腰离得近几座高楼都成了融化蜡,软哒哒地变形,顺着山势“流”了下去。
而天月已消失在了浓云之后。
悬无方才修好了一点法阵群部崩开,中座弟子们拼了命地往外逃,连西座长老都龟缩在西座护山阵中一动不敢动。
只有一道蒲公英似影子,轻飘飘地从银月照不到暗影里钻了进去。
几日前,濯明对奚平:“哪怕掌门真快不行了,悬无也不是对手,到时候我那师尊一反应一定是引银月轮去对付掌门——我与银月轮共生,周有悬无一半真元护体,银月光下,就算是掌门也不辨东西,会那一半真元认作悬无,我会成为师尊替鬼。而银月轮是镇山神器,就算当场击杀掌门,也可以是灵山意志,与他悬无无关——掌门对镇山神器,必是惊天动地,中座所有符法铭都会崩溃,你敢不敢趁这时候,在蝉蜕战场里潜入掌门闭关仙宫?”
凡人敢在升灵战场里点火烧妖藤,半仙敢断臂干扰仙器,他一个粉碎骨熟练工筑基巅峰,有什么不敢?
奚平道:“别废话,地图。”
濯明随即将整座中座秘境与通道绘成了立体地图,打进了奚平神识里:“记着,到时候悬无躲在暗中,为免被他发现,你万不可动用灵气,不能御剑——以你半步升灵之,爬到山顶也不过片刻,我那师尊一半真元还撑得住这一会儿。蝉蜕战场威压非你能想象,低阶修士能被『逼』疯,途中众多铭法阵都会『迷』人眼,你到时候封住自己五官六感,内敛神识,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让神识带着你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