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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135)

作者:priest

徐汝成脑子里“嗡嗡”的——也就是说,被被当成灵气容器的孩子还会被关在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就爆体而亡了。

“买主……买主还知道不忍心看?”

“废话,”太岁道,“你没听说过‘君子远庖厨’?”

徐汝成——五年前就参与过造反活动的一莽人——听得简直想在西楚重操旧业,他目光缓缓落在那地牢中间的石台上。

“哦,那个,处理尸体用的。灵相娃娃受大量灵气冲击至死,尸体是好东西,不能浪费。”太岁道,“血肉里混着大量灵气,可以做灵兽饲料;内脏可以炼丹,比用灵兽便宜;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解出一小块灵骨,炼器极品,还有……”

徐汝成开始反胃:“还有?”

太岁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压抑着古怪的笑意:“逢年过节时给邪神上供用嘛,灵气充足,不比牛马肉有面子?”

徐汝成一把捂住嘴,把干呕堵了回去。

太岁以前说过,蛇王会用“生肉”供奉转生木神像……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所谓“太岁星君”就是被困在转生木里了,但凡他有一片指甲能动,早把那蛇王挠成腊肉条了。

“用人肉当贡品,他不怕天打雷劈?还是他默认自己供的就是妖邪……不是,前辈我不是说你……”

太岁喜怒莫辨地说道:“那倒没有,那丑八怪认为不管哪路神仙都吃人——神仙不吃人吃什么,难道跟人一样吃五谷杂粮?”

徐汝成:“……”

舅姥爷的,那邪祟说得还挺有道理,他居然一时无法反驳!

“死也不行吗?”

“大成壮士,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扛把柴刀就能劈金断玉吗?你看这些小鬼长成这样,生下来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好的时候都不见得有力气捅死自己,何况饮食里还有药。就算能弄到利器成功抹脖子,血总得喷上一会儿才能断气吧,一剂灵药就捞回来了。”太岁说道,“死不成的下场你还想让我细说吗?”

徐汝成一点也不想:“前辈,你要是早告诉我,没有心魔誓我也在所不辞,你说让我怎么做?”

“你?”太岁顿了顿,继而无所谓道,“哦,你随便,我都行。”

徐汝成一口气泄了:“……你不是派我来救人的吗?”

“我派你来送菜好不好?”太岁叹了口气,“大兄弟,这里眼下至少有一个筑基坐镇,开窍的邪祟估摸着也有十来个,你连二十多个馒头都偷不出去,还想偷人。”

徐汝成没计较他的虎狼用词,飞快地盘算起来:他已经将来时路记住了,倘若回去请救兵的话,他们有多大把握能掀了这邪祟老巢?筑基……对方居然有筑基……要实在不行,给这些孩子一个痛快也是好的,也算积德行善……

太岁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杀光这一批,他们会做新的灵相娃,或者你够神通广大,把这伙邪祟都做掉也行……呵,这帮人垄断了野狐乡的灵相娃娃生意,你把他们弄死,那些眼红的邪祟没准能乐得给你立长生牌位。”

徐汝成被这一盆凉水浇得找不着北:“不是,前辈,那你到底叫我来干什么的?”

太岁说道:“左数第三个光头小子,还有最右边坐着发呆的丫头,他俩身上各有一块转生木做的神牌……哦,屠宰台桌子底下还掉了一块,你都取来给我毁去,就这点事。其他与我无关,你爱干吗干吗。”

徐汝成听了他这莫名其妙的指示,更摸不着头脑了。仗着身上有潜行符咒,他来到屠宰台,目光避开台上那双没长开的残肢,果然从石台底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块转生木牌。

木牌上雕着个颇为粗糙的神像,名曰“太岁”——是太岁神牌。

转生木喜潮喜阴,是峡江沿岸、宛楚交界处常见的树种,因见野狐乡的地头蛇供奉太岁,当地不少人盲目地跟着学,祈求这不知来路的神明能像保佑蛇王一样保佑他们。十七里镇不少卖杂货的摊位上都能买到太岁神牌。

他才将神牌翻到背面,便像被刺痛了眼一样抽了口气,只见那木牌背面有一颗很小的血手印,手印上是一道深深的指甲划痕。徐汝成简直能想象到,灭顶的灵气拍下来时,那惊恐的孩子无处可逃,只能将全部的求生欲灌注在这块木牌上……期待有人能来救他。

一个人死到临头,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呢?那只小手甚至在木牌上留下了疤,至死没松手,直到尸体被拖走肢解,才混着血迹滚落在无人在意的石台下。

这邪神为何要毁自己的神牌?

“前……”

不等他问,那太岁便打断他:“不关你的事。让你毁几块木牌,总不伤你那一堆道义良心吧?”

心魔誓悬在头顶,徐汝成尽管如鲠在喉,也只好依言照办,去取另外两块木牌。

他瞒过这些凡人少年的耳目不费吹灰之力,从他们身上摸东西甚至不用靠近铁笼,很快隔空从睡着的男孩身上取走了木牌,然后来到了那小姑娘面前。

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隔着铁笼,女孩子那双放空的眼睛正好直勾勾地盯着徐汝成的方向,两人的目光一虚一实地对上了。

徐汝成探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太岁:“昏睡咒不会么?”

“会,”徐汝成不错眼珠地与女孩子对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喃喃说道,“前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毁自己的神牌,但你要拿走他们唯一的寄托吗?”

太岁冷笑道:“把自己寄托给一块糟木头,蠢不蠢?”

徐汝成嘴角倏地绷紧了。

太岁:“别废话……”

“蠢。”徐汝成倏地将视线从女孩那双干涸的眼睛上拔/出来,仰头望着地牢顶上寒意森森的铭文。

怎么不蠢?当年他的父母、叔伯、阿嬷、乡亲故友……摆在心肝上的女孩,不都是这样愚蠢的、妄想着有神佛来渡的可怜虫么?

“蠢死了,走投无路的人没有不蠢的。我知道我发过心魔誓,木牌我给你拿,催你板板!你不就是恶心一个信徒拿着另一个信徒的血肉给你上供吗!”徐汝成将只有他和邪神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蓦地提高了,“你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你知道生下来就不能自主是什么滋味?你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至少在嘴上给他们留一分体面!行行好吧,神君!”

太岁心如铁石,闻言毫无触动:“心魔誓。”

“操!”徐汝成怒骂一声,眼眶红了,凭空捏了个昏睡符咒打进小女孩眉心。

女孩保持着抱膝的坐姿,头一歪,就这么睡着了。

徐汝成隔空一勾手指,一枚转生木神牌就从女孩身上飞了出来,落在了他手里。他手背上暴起青筋,三块木牌顿时化作齑粉:“行了吗!”

“乖。”太岁像是长长地吐出口气,片刻后,他又恢复了那种可恶的腔调,“就算你回去搬救兵,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这一伙邪祟也是不可能的。你们要是暴露了,你家主上在十七里镇的布置就没戏唱了。

徐汝成把牙咬得“嘎嘣”一声:“不牢尊驾提醒。”

太岁没跟他计较,轻轻地笑了一声:“西楚这鬼地方啊,多山多歧路,天灾频发,鲜少有全国无事的年份。这些小孩都是从受灾的地方弄来的,便宜的一把铜子就得,做成灵相娃娃,一个娃却至少卖一盒白灵,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不眼红?筑基修士在凡间都是横着走,你几时见他们这样藏头露尾过?”

徐汝成倏地顿住脚步。

“这里是‘逃县’,最不缺的就是亡命徒,你不抓紧时间将消息扩散出去,借刀杀人,还等什么?等他们到了十七里镇再出事,那可就是砸你手里了。”太岁用一种恨木头不开窍的语气说道,“你上次说你主上是什么殿下?他到底从哪把你这活棒槌挖出来的,来之前怎么没人教你怎么当个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