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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67)

作者:意千重

春雷乍响,带着清新气息的春雨沥沥地落了下来。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田野里的草和树木就纷纷苏醒过来,把田间地头,庭院花园都染上了一层柔和油嫩的绿色。紧接着,粉白的樱桃花,白的梨花,红的杏花,娇艳的桃花纷纷在枝头招展着自己妩媚清新,正是春光无限。

午后,天气晴好,微风习习,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们也懒得回家,就在田埂上坐了,就着葫芦里的水,吃着家人送来的饭食,开开心心地说着农事,议论着别人家的长短,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母亲死了以后,突然跑到陶氏庄子里来帮忙的林世全和他那个”克死生母“的妹子留儿,以及林昌爷家的事情。

有感叹林昌爷狠心,林大少等人黑心,林世全和小姑娘可怜的,也有赞叹陶氏和林谨容好心的。也有人羡慕林世全靠上了林家这颗大树的,还有人操心林世全这个少爷能不能忍下给人做管事的苦头。

但不管别人用何种目光来看待,青衣布鞋的林世全仍然尽职尽责地守在田埂旁的树荫下,热情的和从身旁经过的佃户打招呼道辛苦,目光锐利地检查着地里的农活儿是否做得精细。

偶尔他举目远眺,看到掩映在青松翠柏间的那座小小的寺庙,想到自己那位好心肠的族妹此时正在里面烧香拜佛,为母祈福,心里就是一片宁静。纵然世间有百种不如意之处,但好人还是很多的。

此时的清凉寺里清净到了极点——又是林谨容来烧香拜佛泡温泉的日子,两个老尼姑自是紧闭庙门,不许人出入。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林谨容趴在清凉寺不算高的后墙头上,胆怯地看着站在墙外的苗丫。

苗丫朝她伸开手,低声鼓励,”跳呀,跳呀,像我一样的,闭上眼睛就跳下来了,你别害怕,我接着你……“林谨容脸色寡白,一双手紧紧攥着墙瓦,双腿在打哆嗦,”你的胳膊细得像麻花……“苗丫又好气又好笑,”我的好姑娘啊,我的胳膊细得像麻花,也可以在你跌倒的时候扯你一把。你要不去就算了,回去吧。“林谨容的脚底板在抽筋,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弄得她满手都是冷汗,背脊凉幽幽的,她几乎想流泪,”我不敢转身。“苗丫看到她那狼狈样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往前跳吧,像我早前那样,快点,当心给人瞧见,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啦。“林谨容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身形姿势,闭着眼睛往下跳。

“咚”的一声闷响,除了双脚落地时震得双腿有些麻以外,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她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了!还没有摔倒!林谨容定了定神,欢喜得眉眼飞扬,“苗丫,刚才那种感觉好奇怪哦,好像飞了起来,但是心又好紧,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是啊,姑娘真厉害。”苗丫早就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迅速牵了她的手往前跑,“快,我二哥在那边等着我们的。他昨儿补网补了半宿呢,等会儿下了河,你别乱动,要听我的。咱们走这条道要经过一座木头搭成的桥,有些朽了,上次我差点没掉下去,你别走右边。”

“好。”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学着苗丫的样儿,撒开脚丫子朝着背后的清凉山跑去。暖暖的春风从她脸上掠过,她闻到了从来没有闻这的自由的,肆无忌惮的味道。

这一跳,她抛弃了从前许多奉为至理的东西。

从前那个循规蹈矩的林谨容,静悄悄的死了。

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半大小子从路旁的树下站起身来往林谨容身上打量:“怎么才来,还以为不来了。”正是苗丫的二哥铁二牛。

苗丫道,“姑娘不敢跳墙,二哥你等会儿找个梯子去。”

铁二牛“哦”了一声,抓了地上的砍柴刀和鱼篓,红着脸闷着头往前走。



苗丫威胁道,“二哥,说过的哈,今日的事情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和爹说你偷狍子肉和银丝碳跑到雪地里去烤来吃,还偷了酒,吃得烂醉的事情。”

铁二牛恶狠狠的回头瞪着她:“死丫头,你有完没完?说过不说就不说,你不信我就别要我跟着,我回去了。”骂完以后又经着脸偷偷瞟了林谨容一眼,做出要走的姿势。

林谨容看了一眼静寂的山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忙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苗丫你错了。”

苗丫毫无诚意地和她哥虚虚行了个礼,道,“看在姑娘的份上,别置气了,赶紧的,时间紧得很。”

于是三人都不再说话,静悄悄的沿着山道而去。

春光里,有个青衣少年带着个小厮,慢吞吞地走到庙门紧闭的清凉寺外,诧异地看了看紧闭的庙门,让小厮去拍门。

第61章 春光(二)

坐在大殿外晒太阳打瞌睡的两个老尼姑被拍门声惊醒,智平匆忙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谁呀?”

但见青衣少年彬彬有礼:“敢问老师太,这里是否清凉寺?”

智平被打搅了好梦,本来想说你看着像个读书人,难道不识字?可看到少年沉静如玉的脸和从容优雅的举止,这话自然就说不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我佛慈悲,这里正是清凉寺,敢问施主从哪里来?”

少年又回了个礼:“小生从诸先生那里来。听说这后殿有块古碑,写得甚好。不知师太可否行个方便?”

智平听说是诸老先生那里来的,又是来看碑文,而非是泡甚温泉的,顿时肃然起敬:“老尼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按理施主是从诸老先生那里来的,无论如何也要让您进去观摩这古碑,怎奈今日不巧……”

少年很是诧异:“如何?我看这庙门紧闭,莫非是有事不开门?”

智平道:“有位女施主在里头诵经念佛,不想要人扰了清净。要烦劳施主稍候或是改日再来。”虽然感叹,虽然尊重,却是半点放他们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什么人这样霸道?”小厮不平,掏出钱袋,“佛门八面开,谁人进不得?!这庙又不是她家修的,她念她的佛诵她的经,我们少爷自去看我们的古碑,两不相干,若要香油钱,我们也不是施舍不起。”

少年忙止住了小厮的无礼,“长寿休得无礼!”随即对着智平一揖:“小厮无礼,师太休要怪罪。”

“不怪,不怪。”智平道,“出家人清苦,是靠各位施主施舍,但就算是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信守承诺之义。实是早就答应过的,不敢私放人进去。这位女施主今日来得早,大概再待上一个时辰就会走了,施主若是愿意等候,便可往后山一行。后山风光优美,施主游玩下来,兴许老尼也能扫地待客了。”

少年闻言,抬眼看向清凉寺后的那座小山,但见山上白的梨花,粉红的桃花,一簇簇一团团的,看着实是清新可爱。又看到一条河从清凉寺旁流淌过去,蜿蜿蜒蜒绕进了那山中,不由欣然一笑,“有山有水有花想来风景不会太差,既如此,我便去游游又有何妨?长寿,走,咱们顺着河道走下去。”智平宣了声佛号,目送少年走远,紧紧关上大门。这个时候,林家把守后面偏殿的婆子们正坐在后院门口磕着瓜子,喝着茶,说着长短,不时往四周的墙头上扫一眼,也是昏昏欲睡。

偏殿里,荔枝和桂圆二人百无聊赖地坐在温泉池子边上,将脚泡在水里,撩动着水花,阳光透过房顶上的明瓦照耀下来,又从池中晃动的水波上折射回去,把整个偏殿照得光亮闪闪。二人却都无心享受这美好一刻,偶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担忧和害怕,还有无可奈何。

桂圆的目光落在身边白藤椅上叠放着的那套樱红绣梨花绸缎春衣上,拼命舔着嘴唇:“荔枝,我好害怕,姑娘不会怎样吧?”话音未落,她自己又“呸呸”两声,“姑娘才不会怎样呢。”又打了哭腔怪荔枝,“都是怪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姑娘?要是……要是……我看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