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谨容不在意的揉揉手心,笑道,“莫要同母亲说我挨了打的事情。你只和她说五妹被训斥惩罚,信儿大概也留不得了,她就高兴了。”
林谨音微微皱了眉头,“真是信儿?五丫头也太胆大妄为了些!不但害自家姐妹,还下头的人,她怎么做得出来!”
林谨容低声道,“是不是都不要紧,承不承认也不要紧,关键是看祖母信什么。”很多时候真相并不是真相,眼前的胜负未必就是一生的胜负,她不需要去追究到底是谁干的,她只需要按着计划继续前行。
夜里,有人给林谨容送来早前她送林五的那只埙,那埙已成了碎片。
看来前世里就莫名不见的东西,这辈子也终究不能保存下来。林谨容一挑唇角,“送了人的,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拿回去,不拿回去,我就使人放在五妹的院子前头。”
来人无法,只得又把那碎片抱了回去。
次日,雪停天晴,却犹自比下雪之时更冷了几分。
林谨容和桂嬷嬷商量,“我的意思是嬷嬷就留在这里替我看着屋子,豆儿留给你作伴,我领了荔枝和桂圆去就行。”因见桂嬷嬷似要反对,她立即拦住,“嬷嬷休要觉得这事儿简单,我和太太住在乡下,就留三姐姐一人看顾着,你要给她搭把手,有事儿的时候好送信去。
桂嬷嬷左思右想,终是应了,见桂圆满脸带笑地同荔枝在一旁收拾箱笼,踌躇良久,终是低声央告,“姑娘,桂圆这丫头又懒又馋,还偷奸耍滑,您该管教的别留情。”
林谨容笑,“嬷嬷放心。”路在前头,她尚不知会走向何方,但如果桂圆还是要走那一条老路,也怪不得她。
“豆儿,四姑娘在么?”黄姨娘独自一人,娇娇怯怯地在门口问豆儿。
林谨容便示意桂嬷嬷让她进来,黄姨娘瘦得弱不胜衣,苍白着脸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备因为收拾箱笼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房间,亲热地问林谨容,“四姑娘,听说您要同太太一道去庄子里?”
是不放心那些金银罢?林谨容暗笑,“是。所以我们走了以后,要烦劳姨娘伺候好老爷了。”陶氏一走,三房的妾室通房就属黄姨娘一枝独大,若是从前林谨容自然担忧,可在飞红事件之后,她却是不怕了。
黄姨娘微微有些尴尬,将话错开去,“奴会做好分内之事,伺候好老爷,照顾好三姑娘和五少爷,七少爷……”
林谨容听不得她这一连串的表忠心,爽快地道,“此番舅老爷和大表哥会亲自送我们去乡下,春天他们还会来瞧我们。若是有什么信,我自会托人来与姨娘,耽搁不了姨娘。”
黄姨娘掩了口笑,“四姑娘爽快人,但奴非是担忧那事儿,是听人说,这会子吴家大太太领了位姑娘上门来赔礼,还有,信儿今早被带走了,五姑娘也要潜心抄女诫,还要抄点经书之类的,怕是元宵节都出不来了。大太太心情不大好……豆儿她们仔细别冲撞了。当然,您约莫是早就知道了的,奴就是多句嘴。”
林谨容起身送她出去,“还是姨娘周到,谢了。”
黄姨娘翩然而去。
林谨容命荔枝把从杨氏那里赢来的玉燕钗拿出来,用块自家绣的丝帕包了,“你去安乐居附近转转,想法子把这个给杨姑娘,就说我那时就想给她的,但不方便。”
杨茉若是见着这玉钗,必会来看她。她前生也没什么朋友,只有杨茉,林谨容寂寞地想,以前生的经历来看,这大概会是二人最后一面,真想有生之年,能够一直保持这份友情,能够有机会再见到杨茉。
荔枝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以为她是被罚心中不忿,默然拿了那玉钗,自往外头去,才去了没多久就折了回来,“姑娘,杨姑娘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来瞧您啦。”
林谨容惊喜地跳将起来,也不觉聪慧双胞胎碍事,吩咐众人,“快快把这些东西都先拿开,把好吃的都拿出来。”
杨茉的目光在微显凌乱的屋子里扫了一圈,微微皱眉,“听说你要去乡下?”
林谨容笑道,“大夫说我母亲的病要静养,我怕她寂寞。”
林六含笑道,“我四姐姐最是孝顺不过的一个人。”
杨茉又内疚又同情,当着双胞胎却不好细说,遗憾地道,“我等你回来,你教我分茶之技。”
“好。”林谨容也想有那么一天。
几个少女随意说了些闲话,少倾,就有人来催,道是林老太留杨氏用午饭,催几个姑娘赶紧过去。
杨茉怕给林谨容再添麻烦,不敢再留,内疚地告辞而去,临行前贴着林谨容的耳朵极快的轻声说了句,“我的丫头也没看清楚是谁推的我。”
这个结局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荔枝和桂圆不也是什么都没瞧见么?林谨容飞快把那玉钗塞进杨茉手里,“去罢。”
第五十一章 病症(一)粉红200+
转眼间,雪化泥干。
陶氏的陪嫁庄子里来人禀明房屋已然收拾妥当,陶舜钦协同林三老爷,送陶氏与林谨容去庄子里养病。
分别之际,虽然早就同林慎之说好,让他好好读书,隔个十天半月就来接他去庄子里住一住的,他仍然眼泪汪汪,跺着脚死死拽着陶氏的手不放。
陶氏也舍不得他,但却知晓什么都比不过儿子的前途更紧要,当下狠了心命林谨音把林慎之带走,头也不回地扶着龚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好大一个泡泡!”林谨容刮着脸嘲笑林慎之,众人一瞧,林慎之哭得鼻涕流了老长,还吹了一个泡泡,怎么看怎么好笑,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林慎之羞涩,一头扎在林谨音怀里,蹭了林谨音满怀鼻涕,惊得林谨音嫌弃地低叫,越发惹得众人大笑不已,就是陶氏在车上瞧着,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如此一来,倒也消散了几分离别伤情。
因担心陶氏病弱支撑不住,以往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走了近三个时辰还没走完。路程漫长且无聊,马车里被上等的银丝炭哄得暖意融融,陶氏早就沉沉睡去,龚妈妈也有些打盹儿,林谨容悄悄将窗帘子掀开一小条细缝,望将出去。
马车正沿着一条河道不紧不慢地走,河道对面是一大片望不到头,荒无人烟的地,凸起的封上白色的结晶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是不曾化尽的雪。林谨容轻声问骑马走在一旁的陶舜钦:“舅舅,这地上是什么?为何这么亮闪闪的?”
陶舜钦眯了眼低笑:“囡囡,这是盐碱地,也就是斥卤之地。你看到的那些亮闪闪的东西,是浸出来的盐。这种地,什么都不长的。”
原来这就是斥卤之地?林谨容睁大了眼睛:“我听说淤过的斥卤之地也能成沃土良田,长出上等的米谷?”
陶舜钦见多识广,朗朗而谈:“对,那叫淤田。在有些地方,每年四月以后,雨季到来,水最浑浊的时候,就将矾山水放来灌淤田地,久而久之自成了良田。”
林谨容认真道:“什么是矾山水呢?”
“就是四月后的河水。”陶舜钦倒也不嫌她烦,耐着性子解释:“那时候的河水最浑浊,有矾腥气味,所以又称矾山水或天河水。”
林谨容的思维跳跃极快,立刻就道:“那么,早前花了地价买盐碱地的人不是赚了?”
陶舜钦一愣,转瞬才跟上了她的想法,因见林谨容牢牢盯着那片盐碱地,两眼发光,隐隐露出几分兴奋之色。想到她之前缠着陶凤棠换金银,誓言旦旦要赚钱的举动,立刻笑弯了眉眼:“囡囡啊,淤田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一要有天河水,二要筑渠设堰,能蓄水还要能排水,非一家一户之力所能成。”他带了善意的调侃:“要不然,这一大片盐碱地还不早就被人买去淤成良田了?清州和平洲没淤田那个条件,没人会要这些盐碱地!”
林谨容淡淡一笑,缩回了头。清洲和平洲现在的确没淤田这个条件,可是后来,分明也实行了这淤田之法的。林谨容垂眸盯着铜手炉盖子上繁琐的楼空卷草纹,思绪又飘回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