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妇眼见事情越闹越不可收拾,忙去劝谢玖兮:“四娘子,老夫人是为了你好,你快认个错,勿将老夫人气病!”
谢玖兮咬着唇,依然挺着脖子不说话。谢老夫人见状,用力一甩袖子,怒冲冲走了。
谢韫玉瞥了谢玖兮一眼,赶紧扶着谢老夫人离开。谢韫珠幸灾乐祸地缀在最后,对着谢玖兮比了个鬼脸。
仆妇看看气极而去的谢老夫人,再看看脾气死犟的谢玖兮,长长叹气道:“四娘子,为了一个无关之人,您这是何必?”
谢玖兮挺直跪着,她昨夜刚从祭坛死里逃生,晚上没怎么休息就全速赶往建康,身体和精神都很累了。然而她回来却不能休息,反而要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一夜。谢玖兮实在没心力说话,淡淡道:“他不是无关之人。”
他是她长大以来最长久的陪伴,最默契的同党,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他怎么会是无关之人?
仆妇见谢玖兮还是不知悔改,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转身走了。
侍女不敢忤逆谢老夫人的话,连块垫席都不敢给谢玖兮拿,悄悄关门出去。等所有人走后,谢玖兮身体微微卸力,尽量跪得舒服一些。
她这么倒霉被抓了现行,希望萧子铎那边不要出事。
谢玖兮从未觉得夜晚如此漫长,她两天一夜没好好睡觉,跪着跪着失去意识,后半夜又被冻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蜷在地上睡着了,双腿麻得已失去知觉。谢玖兮轻轻敲了敲膝盖,爬起来重新跪好。
被冻醒之后,谢玖兮再没有困意,只能硬挺到天亮。天光渐渐泛起鱼肚白,外面响起鸟叫声,一只鹦鹉穿过窗檐,围着谢玖兮跳来跳去,看戏道:“呦,怎么跪着呢?看你的脸色,莫非已经跪了一夜了?”
谢玖兮没心思和瑶姬斗嘴,有气无力说:“你昨夜不是没工夫说话吗,今日怎么来了?”
“我回我们天狐族地了,好好睡了一觉,过来看看你们两人‘采阳补阴’怎么样了。你们俩怎么回事,不是拿到太阴石了吗,为何还被罚跪?”
谢玖兮无意和她说谢家的事,淡淡道:“说来话长。对了,你昨日说的采阳补阴方法,好像不太好用。”
“什么?”鹦鹉的调子掐得又尖又高,谢玖兮都能想象到瑶姬的表情,“不可能,我们天狐可是狐狸中最聪明的种族,我教给你的采阳补阴方法,你竟然说不好?”
“真的没什么用。”谢玖兮说,“我按照话本里说的贴嘴唇、身体,但并没有用处,他看起来还是很难受。”
瑶姬一听,气得险些从牵丝术里弹出去:“谁让你肌肤相亲了?采阳补阴是有专门功法的,和疗伤一样要掌对掌传功。阳气又不是阳精,莫非还能从那玩意上出入?”
谢玖兮没听懂,困惑地皱眉:“啊?”
瑶姬才意识到自己说顺嘴了,她是狐妖,又活了一百多年,有些事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但谢玖兮还年少,她要是在谢玖兮面前说这些,那个小子不高兴,日后又要出阴招坑她。
瑶姬支吾一声,含含混混道:“没事,你只记住以后少看话本,那都是凡人臆想出来的,无端污蔑我们狐族。我们可是仙狐后代,要不是当年众神飞升时,我们被九尾狐顶替了名额,如今我们就是天上的灵兽了。那群酸书生一个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真当我们什么人都看得上?”
谢玖兮听得似懂非懂,但其余的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采阳补阴有专门功法就够了。她说:“正好我现在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功。你把采阳补阴心法给我,我练着试试。”
瑶姬操控着鹦鹉黄豆一样的眼睛,吊了她一眼,昂着脖子说:“这可是你主动要的,将来萧子铎问起,可不关我的事。”
谢玖兮点头:“我知道。你既然来了就不要闲着,我不方便出门,你替我去萧家看看他怎么样了。我昨日和他分开得早,不知道他的神魂分离之症好了没。如果没有,你把需要的药材告诉我,我想办法炼丹。”
“行了行了。”瑶姬嫌弃道,“你们两人真麻烦,我就大发好心,替你们走一趟吧。但是牵丝术损耗极大,走这么一趟,少说要消耗一年的修为……”
谢玖兮忍无可忍打断她:“好,我给你炼一炉增长修为的丹药,总行了吧?”
瑶姬终于满意,矜贵地讨价还价:“两炉。”
“你能带回材料就行。”
鹦鹉拍拍翅膀,从窗缝中飞出去:“成交。”
作者有话说:
瑶姬:我们是正经狐妖,不约。
第64章 云与水
太阳尚未升起,空气清冷,偌大的萧府静悄悄的。寂静中,萧子铎已经换上了荼白单衫,坐在窗前画画。
在他笔下,一个浓眉大眼、高大硬朗的男子逐渐现出全形。萧子铎举起细毫笔,默默盯着画中男子的脸,陷入沉思。
那日在河陵村中,萧子铎察觉到何大郎君并非汉人,他试着用“拓跋”诈他,结果何大郎君没有反驳,竟真的是北朝皇室。后面村长的孙女也说,何大郎君本该是前途无量的王爷,却要屈居在山村里完成任务。
他们所谓的任务,应该和“龙神”有关。供奉龙神关系到国运,北魏应该不会把这种任务交到普通宗室手中;而真正得志受宠的宗室郡王,恐怕也不会在异国一住五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朝,连性命安全也无法保障。
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北魏宗室没几个,再结合何大郎君的年龄、性情,萧子铎猜测这个人是清河王拓跋绍。
清河王离北魏皇帝的血缘并不远,但如今北魏当政的冯太后和太上皇拓跋弘矛盾重重,宗室中有的支持冯太后,有的支持太上皇,拓跋绍多半是因为站队错误,才被送到了南朝。
拓跋弘名为太上皇,其实年纪才十八而已。北魏数代皇帝皆短命,立下了子贵母死的规矩。拓跋弘三岁被立为太子,生母当即被赐死,十二岁文成帝病逝,拓跋弘登基,尊嫡母冯氏为皇太后,临朝称制。
像所有朝代一样,随着幼主长大,皇帝和辅政太后生出冲突。拓跋弘不满冯太后揽权,十八岁时禅位给儿子,自己亲自带兵打仗,名为征讨柔然,实则在夺权。
拓跋绍就是一枚被卷入北朝太上皇和冯太后斗争的小小棋子。萧子铎盯着拓跋绍的画像,思绪逐渐飘远,北朝当权者内斗,这正是南朝兴兵北上的大好机会。
只可惜,南朝现在做主的也是位小皇帝,而且看起来比北魏的小皇帝不靠谱多了。萧子铎想到宫城中那位只知道杀人取乐、搜集美女的皇帝,心里十分遗憾。
他正在出神,忽然窗户传来响动。萧子铎立即回头,看到一只鹦鹉扑棱着翅膀钻过窗缝,他表情微怔,眼中的光芒很快散去。
萧子铎伸手,平静地将画像卷好,毫无波动说道:“是你。”
瑶姬跳上支架,用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阴阳怪气道:“呦,看到是我很失望?你以为会是谁?”
萧子铎没心情陪她闲聊,直截了当问:“你来有什么事?”
瑶姬嗤了声,说:“要不是受人之托,你以为我愿意来吗?谢玖兮被她祖母禁足了,请我过来看看你还活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