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兮镇定说:“祖母,孙女和您报备过,我去参加王家会稽山曲水宴。”
谢老夫人道:“都现在了,还骗我呢?会稽山发生地动,王家的曲水宴第一天就结束了。”
谢玖兮抬眉,实在没料到王家竟然如此不争气。谢老夫人面无表情,目光沉甸甸扫向后方侍女:“四娘子这两天去哪里了?你们要是有一句不实,就直接拖出去发卖。”
侍女吓了一跳,慌忙下跪,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谢玖兮说:“祖母,这是我的主意,和她们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要为难她们。”
谢老夫人拍了下扶手,沉着脸呵道:“你倒是讲义气,好,我问你,你这两天是不是和萧家二郎出去了?”
谢玖兮一声都不求饶,就是不想将萧子铎牵扯进来,没想到萧子铎也这么快暴露了。
谢老夫人看到她的表情,心中猜测坐实,越发暴怒:“果真是他!谢玖兮,你的姐姐是皇后,姑母是征北司马夫人,叔伯兄弟都在朝担任要职。你是谢家最受关注的女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谢家的颜面,而你却为了一个不嫡不庶、见不得光的郎君欺骗长辈,彻夜不归,你此举置谢家的脸面于何处?”
谢老夫人早就有怀疑,她听说会稽山地震,而谢玖兮却没有回来的时候就预感到不妙。她立刻派人去萧家打听,果然,萧子铎也不在家。
萧家有意亲上加亲,想撮合谢玖兮和萧子锋,奈何谢玖兮和萧子锋不投缘,萧子锋屡次示好她都不理不睬。这其实没什么,一家有女百家求,建康的世家又不是只剩萧氏,谢老夫人并不是非要萧子锋不可。
但无论是谁,都不该是萧子铎。
谢老夫人怕影响谢玖兮名节,没有声张,忍着气在谢玖兮屋里等,她倒要看看谢玖兮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这两人竟出去两天一夜,谢老夫人都不敢想,两个年轻气盛、未经人事的少年少女单独过夜会发生什么。
之前谢老夫人指责谢玖兮时,她一直不承认也不反驳,反正无论说什么谢老夫人都只认定自己的想法,实在没必要浪费唇舌。但是,谢老夫人说萧子铎,谢玖兮却无法忍耐了。
谢玖兮抬头,说:“他孝顺母亲,自强自立,勤学苦练,比那些只会依靠家族的蛀虫强多了,他哪里见不得光了?”
“你还敢顶嘴!”谢老夫人气狠了,欲要起身,又皱眉捂住心口。谢韫玉连忙扶住谢老夫人的胳膊,她瞥了眼谢玖兮,说:“祖母勿要着急,四妹妹娇养惯了,不食人间烟火,当然不在乎世家门第。您有什么话慢慢说,勿要气坏了身体。”
谢韫玉是二房庶女,身为庶房的庶出,从小没少被人挑剔身份。她为了找一个门第高的夫家苦修琴棋书画,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琴,没一日敢懈怠。然而她梦寐以求的,谢玖兮一出生就拥有,却还不屑一顾。
王家的帖子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谢玖兮却拿来当私会的幌子。谢韫玉忍不住想凭什么呢,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为了有个好名声一口不敢多吃、一刻不敢多睡;而谢玖兮不学无术,不守闺训,离经叛道,各方面都比谢韫玉差远了,可是长姐、祖母、世家夫人们依然只能看到谢玖兮。
琅琊王氏、兰陵萧氏的嫡出郎君主动对谢玖兮示好,谢玖兮竟然说那些人是蛀虫,偏要和一个低贱不堪的郎君厮混。谢韫玉听着气极,真是不识好歹,上天竟然这样不长眼,若将谢玖兮的出身给她该多好,她定能成为人人称道的谢家贵女。
谢韫珠是二房嫡女,相比于心高气傲的庶姐,她的心思就直白多了。谢韫珠幸灾乐祸道:“四妹越来越能耐了,竟然为了一个私生子顶撞长辈,真是枉费祖母和皇后栽培。”
谢玖兮看到谢老夫人捂住心口,害怕真把谢老夫人气出病来。她这些年出入险境,以身犯险,不就是为了救谢老夫人吗?谢玖兮拎着裙角跪到地上,说:“欺骗长辈是我不对,我甘愿领罚。但既明他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不应该遭受无端的污名。请祖母、二姐、三姐勿要再诋毁他。”
谢韫珠阴阳怪气呦了一声:“既明是谁?都叫上表字了,还说你们俩没有私相授受。照这样下去,四妹该不会打算私定终身吧?”
谢韫玉听到这里也皱眉,她好不容易才定了门好亲事,她可不想让谢玖兮闹出丑闻来,拖累了她的婚姻大事。谢韫玉道:“四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不要糊涂,败坏了我谢氏百年清名。”
谢老夫人最开始差点没缓上气,如今已经平静多了。她肃着脸,不容置喙道:“念你年幼无知,昨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要对着你父亲的灵位起誓,以后和萧二郎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谢玖兮沉默,片刻后垂眸道:“祖母,我不想骗你。”
“你!”这回谢老夫人是真的气得缓不过气了,她怒拍凭几,斥道,“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你要忤逆长辈吗?”
忤逆是非常严重的罪名,在这个凡事讲究名声的时代,被扣上忤逆之名,基本只能自尽谢罪了。伺候谢家多年的仆妇见状,连忙上前替谢老夫人顺气:“老夫人,您慢慢说,勿急坏了自己身体。”
说完后,仆妇转向谢玖兮,劝道:“四娘子,老夫人开春以来身体就不太好,这些年老夫人是怎么疼你的,谢家上下都看在眼里。不求别的,但求四娘子不要再气老夫人了。”
众人和谢韫玉、谢韫珠一起围在谢老夫人身边,嘘寒问暖,谢玖兮跪在地上,是明晃晃的罪魁祸首。谢玖兮知道谢老夫人今年反反复复生病,要不然,她何至于这么急炼制不死药?
可是,她想救祖母,同样想救萧子铎。他从小被父亲忽视,母亲打骂,家族排挤,但他从未抱怨过。谢颖故意不给萧子铎请夫子,想让他变成文盲,萧子铎就自己看书;萧家不让萧子铎接触军务,生怕萧子铎分薄了萧子锋的地位,萧子铎就自己练武。
他明明不想要不死药,却还帮她善后、替她顶罪,多年如一日对她好,不久前才刚陪她去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像瘟疫一样躲着?
谢玖兮最终没有像仆妇期待的那样低头,而是垂着眼睛说:“对不起,祖母,我不想惹你生气。但既明真的是很好的人,如果我也躲着他,那他受了委屈,还能向谁说?”
“好,好,好。”谢老夫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挣开众人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谢玖兮道,“你如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姓萧你姓谢,他受委屈自会与他未来娘子倾诉,与你何干?从今日起,不许四娘子出门半步,直到定下亲事。”
谢玖兮一听谢老夫人要将她禁足,忙道:“祖母,我出门真的有要事。”
谢老夫人冷笑:“你一个即将定亲的娘子,还有什么事比谈婚论嫁更大?我怜你父母早逝,自小偏疼你,不忍心让你受丁点委屈,没想到竟纵得你胡作非为,不恭不孝。我再不管教你,迟早会令我谢氏蒙羞。让她跪着,谁都不许求情,等她什么时候知错了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