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裳摇摇头,重新扬起笑意,朝气满满说:“没事,我们快点走吧,还得去接雨霁姐呢。”
今日镇国公府阖家出门上香,用明老夫人的话说,最近公府发生了太多事,该找佛祖好好拜拜。府里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异口同声说好,明华裳听到后,心中一动。
这是个绝佳的修复关系的机会,她立刻去通知镇国公和苏雨霁。镇国公本来就对小女儿有求必应,闻言二话不说陪着明华裳去。苏雨霁虽然不愿意回公府,但听到给招财供香,终究于心不忍,便也答应同去。
那么,很顺理成章的,镇国公府“顺路”接上苏雨霁,一同前往大昭国寺上香。
镇国公得知苏雨霁也要走的时候,喜出望外,这些天来来回回检查行程,就差亲自去喂马了。马车已经在二门停好,明老夫人慢悠悠登车,明华裳乖巧地等在后方。
她微有些出神,这时一阵风拂过,枝桠残留的枯叶落了明华裳一头。她随意伸手去拍,却碰到一双微凉的手。
有人先她一步,小心地将落叶从她头发里解开。明华裳本能回头,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他细细将她头发里的碎片挑出来,声音清浅,却又理所应当道:“家中姐妹出行,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该陪同。”
第153章 过继
宫里送圣旨那天,明华章接旨后就被宫里人带走了。随后太监来过一趟,取走了明华章的书、卷宗等物,除此之外,没从镇国公府带走任何东西。
是啊,他姓李,章怀太子唯一的儿子,寄养在臣子家已是迫不得已,怎么可能用臣子的东西呢?旧衣旧物没必要收拾,国库里有的是新的。
那一天兵荒马乱,无论明家还是外界都乱成一团,明华裳没来得及和明华章说什么,他就被人群簇拥着走了。后来明老夫人得知真相后大发雷霆,二房三房各怀鬼胎,下人们议论纷纷,滋生出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明华裳疲于处理家事,根本没时间关注明华章。
现在,应当叫他李华章了。
明华裳抬头,半个月未见,却恍如隔世。他穿着群青色圆领袍,腰间一根黑色蹀躞带,修长磊落,容色照人,站在树下犹如清晨日出时的远山,清冷又温柔。
他低眸浅笑,耐心细致一如往昔,明华裳却率先注意到他身上的祥云龙纹。
他穿衣风格和以往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清冷干净的色调,但细节处却不动声色地提醒着,他们不一样了。
他如今是雍王,按朝廷典仪皇子才能封二字王,皇孙都是三字郡王,比如临淄王。但李华章却跳了一级,和相王、魏王等叔辈同等地位。
更不必说他的封地是雍州,雍州乃长安所在地,这一点,便是最受宠的魏王都远远不及。女皇这样做,固然有补偿二儿子的心理,但更多的是向外界传递信号,丹凤门血案的影响结束了,她不会再追究李家人的罪责。
李重润和永泰郡主死后,虽然李家没人表达怨恨,但这就像一道溃烂发脓的伤,深深横亘在女皇和李家之间。女皇大肆封赏李华章也是在做给李家人看,她用这种方式,来抚平杖毙李重润的创伤。
而且,章怀太子当年是以谋反罪名自尽的,现在女皇却将章怀太子的儿子封为“雍王”,还让李华章搬入李贤旧宅,也是在暗示她已和章怀太子和解,不再介怀当年有人在扬州打着章怀太子名义反周复唐的事。章怀太子到底是不是谋反,可以重新商榷了。
女皇这一系列动作都在怀柔李家,相当于对天下人承认下一代皇帝姓李,武家不会出第二个皇帝。
她已经默认了接下来李武之间的政权交接,大周王朝,将终于她这一代。
女皇的态度就是朝廷的态度,这段时间雍王府格外热闹,李华章忙着应付各方访客,实在抽不出空来镇国公府。今日他得知镇国公府要去上香,强行推掉所有拜帖,过来陪明华裳出行。
家里女眷出行,做兄长的当然要全程护送。他压抑着心底的雀跃,然而,他却看到她后退一步,低着头行礼:“参见雍王。”
李华章手还停留在半空,他顿了一会,伸手去扶她:“裳裳,你这是做什么?”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明华裳扫了眼身后的丫鬟,说,“雍王殿下来了,怎么不禀报?”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可通禀的?”李华章察觉到她躲开,硬是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说,“我既叫镇国公一声父亲,他便终生是我的养父,你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怎么,才几天没见,就和兄长生分了?”
虽然没人直接看过来,但明华裳感觉得到,许多人都在注意这里。她越发尴尬,悄悄挣扎,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雍王说笑了,您的妹妹是各位郡主、县主,臣女不敢高攀。”
李华章看着她紧皱的眉心,到底不舍得为难她,任由她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远远逃开他。哑巴了许久的明老夫人终于坐好了,派人过来传话:“二娘子,该出发了。”
明华裳点头,对着李华章囫囵行礼,头也不抬地溜走。李华章没再阻止,她转身后,一阵风从身后吹过,吹落满树繁花,他的声音夹在其中,轻的仿佛明华裳错觉:“如果不是妹妹,是其他身份呢?”
进宝等人大气不敢喘,鹌鹑一样跟在明华裳身后。等上车后,如意才欲言又止问:“娘子,二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吉祥立刻瞪了她一眼:“什么二郎君,那是雍王。”
如意拍了自己的嘴一下,连忙改口。明华裳扫到她们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竖着耳朵的脸,假装在看外面的风景,随意说:“雍王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来还父亲的养育之恩而已,不必多想。”
丫鬟们低低哦了声,表情都有些失望。
二郎君离开明家后,曾经超然至上的长房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镇国公立了功毋庸置疑,虽然女皇没什么表示,但明眼人都知道,等将来李家人掌权,定然会褒赏镇国公府保护章怀太子遗孤之功。
然而,镇国公却有一个致命问题,他没有儿子。
镇国公府落到了和曾经的平南侯府一样的窘境里,但平南侯府祖坟冒青烟,破天荒出了位女侯爷。然而任遥是从小当男孩教养的,她多年苦练任家枪,拼上性命立了救驾之功,天时地利人和都撞到一块,才破例以女儿之身继承侯府。
这种事情就像女人称帝一样可遇不可求,千古以来唯有这么一次,任家可以,不代表其他府也有这份幸运。镇国公要想保住明家的爵位,多半要过继一个儿子,巧的是,二房、三房都有年龄合适的男郎。
二房是庶出,明老夫人不可能让庶子的儿子继承家业,最终这个男孩多半要从三房选。等这个孩子过继到长房,就算从礼法上说明华裳才是他的姐姐,但人家肯定更向着自己的亲娘亲姐。
深宅大院里风向变化得极快,这些天已有人悄悄往三房跑了,隐隐露出明妁才是真正的公府千金的苗头。进宝等跟随明华裳多年的丫鬟自然很不忿,但是架不住形势比人强,明华裳确实没有兄弟,镇国公在世时能宠着娘子,等镇国公离世呢?
但如果明华裳能嫁入皇家做王妃,那一切就都不一样了。雍王在明家长大,和娘子有一层兄妹情谊在,镇国公又对雍王有恩,如果娘子能嫁给雍王,那下半辈子就安妥了。
今日镇国公府出行,雍王大清早就来了,明家那么多娘子在,雍王只往明华裳身边走,可见雍王还是念着情面的。明明之前二娘子和雍王很亲密,现在却突然冷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