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夫人道:“今日要出门,你怎么穿得这么素?”
明华裳早有准备,说:“今日要去给招财供长明灯,我怕穿的太花哨,佛祖觉得我心不诚。”
明老夫人、二夫人都信佛,这话成功把她们的嘴堵住了。明老夫人瞥了眼明华裳,依然觉得一个丫鬟死就死了,主子给丫鬟穿素,像什么样子。但前有明华章放话,现有女皇赏赐,明老夫人再说什么显得挑事,只能强行忽略,眼不见心不烦。
当然,现在该叫那位为雍王殿下了。
二夫人继续之前的话题,娓娓道:“母亲,春华院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仓促间找不到好木头,您看是用次等的梨花木先凑活一下,还是用库房里那套红木家具?”
二夫人说出这番话后,明华裳立刻感到很多视线悄悄瞄向她。明华裳微笑着,理所应当道:“当然要给雨霁姐姐用最好的。如果库房里的不够,可以从我院里搬几件,反正我也不急用,先紧着春华院。”
三夫人摇着团扇,慢悠悠笑道:“二娘还真是良善。那套红木家具可是专门为你搜集的嫁妆,自你刚出生就准备起来了的,若是拆开了,一时半会可不好攒。”
明华裳同样笑着道:“若不是出了意外,本来也该替雨霁姐姐攒一份嫁妆的。反正我们是亲姐妹,不必像那些小门小户一样算计嫁妆,自然紧着急需的人来。三婶,你说是不是?”
三夫人被噎了一下,明华裳这话仿佛在讽刺她眼界小,然而明华裳的眼神却澄澈见底,无辜极了,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三夫人空有憋屈却不能发作,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当然是这个理。”
明华裳点到即止,继续听长辈们说话,看起来乖巧极了。她心里暗暗叹了声,她得知苏雨霁才是她的亲姐姐时,想的是如何修复家庭关系,如何处理镇国公和苏雨霁的隔阂,可惜,府里其他人,关心的并不是这些。
明华裳表面上在认真听话,实际上思绪早已回到半月前。
苏雨霁的事,还得从花朝节说起。
那天明华裳和明华章见过廖钰山后,一离开暗牢,就赶紧去找苏雨霁。果然,苏雨霁没去找苏行止,看路线也没打算回镇国公府。
易位处之,明华裳能理解苏雨霁的尴尬。苏雨霁并不是苏家人,继续和苏行止住很奇怪,但就这样回镇国公府,她迈不过心里的坎。
在苏雨霁为难时,明华裳和明华章赶来了。
明华裳诚恳地邀请苏雨霁回家,苏雨霁不肯。当初是镇国公将她送走,丢在外面不闻不问十七年,现在她主动上门认亲,未免太上赶着。
心结这种事,当事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明华裳也不能强求。这时明华章说:“我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在东城另租一套院子,让苏雨霁单独居住。其他事你不必担心,你想住多就就住多久,以后到底回苏家还是明家,或者干脆自己住,都由你说了算。”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苏雨霁从小寄居苏家,虽然苏嬷嬷对她已经尽力,但是,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如果现在回镇国公府,其实也是寄人篱下。
她宁愿住在一个更差的地方,至少不用看别人脸色。
明华章看出苏雨霁意动,主动说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合适的房子。但是,我不会帮你向镇国公、苏行止隐瞒行踪。我做不到,所以提前向你坦白,如果他们问我你的新住址,我会如实告诉他们。”
苏雨霁皱眉,有些不高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们插手。”
“这不是插手,而是对身边人负责。”明华章说,“无论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都应该让长辈知道你的行踪,至少知道有急事时,该去哪里找你。”
关于这一点明华裳站明华章,也委婉说道:“是啊,你没消息那几天,我们都担心死了,尤其是苏兄。他们也是怕你遇到危险。”
苏雨霁难得被人说了一顿后没恼,算是默认了。明华章带苏雨霁去城东看房,明华裳和苏雨霁都相中了一套两进院子,明华章没有异议,当场预付了一年的租金。
苏雨霁见明华章付账的时候本能不舒服,明华章发现后,平静而坦诚地说:“这是我应该补偿你的,和你这些年遭受的无妄之灾比起来,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明华裳也笑着道:“是啊,雨霁姐,你别替他省钱。”
苏雨霁便沉默了。她慢慢打量这个地方,发现这个坊距镇国公府仅有一条街,这个距离不近也不远,既可以随时照应到,又给苏雨霁留了足够的空间和尊重。
苏雨霁最开始很敌视明华章,毕竟如果没有他,她不会一出生就被亲人抛弃。然而,在灯楼上他智勇双全却又事事当先,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领导,他们几人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好说。等离开危险后,他又表现出极强的同情心和分寸感,润物细无声地解决问题,却不会带有任何施恩的意味。
这样一个人,就算苏雨霁故意找茬,也找不到让她可以心安理得讨厌的地方。
等回镇国公府后,明华章先去找镇国公,他们两人秘谈了什么事情明华裳不知道,但后面镇国公去找过苏雨霁,不出所料,苏雨霁不肯回来。镇国公回府后失落了几天,就让人修缮春华院。
春华秋实是镇国公府东西路的主院,默认给嫡长子、嫡长女住。只不过明华裳为了偷溜方便,住在墙角,明华章陪着她住在旁边,春华秋实两个院子就一直闲置着。
镇国公府让人收拾春华院,各种摆设流水一样往里面搬,颇有压明华裳一头的架势。这几天不断有人来明华裳耳边嚼舌根,都被明华裳不轻不重顶回去了。
她明白父亲想补偿苏雨霁,也不觉得父亲给失散多年的姐姐更多珠宝首饰,就是不爱明华裳了。可惜,她完全不在乎的事情,却有人一遍又一遍拿来挑拨。
实在可笑。
明妁仗着年纪小,故作天真懵懂之态,明老夫人被逗得咯咯笑。二夫人扫了眼三房母女,对她们那点心思门清。
二夫人知道自己不算聪明,娘家不高,很多人看不上她小家子气,但她胜在有自知之明。
二房是庶房,别看老夫人平时对她们母女十分倚重,但一旦涉及切身利益,老夫人绝不会向着她们。二夫人的心态放得很平,她只想在分家时拿到二房该得的财产,如果能在分府前蹭镇国公府的牌子,给明妤说一门好亲事,那就更好了。
所以她从不贪恋公府爵位,哪怕突然曝出明华章不是镇国公的儿子,长房没有承嗣子,二夫人心里也毫无波澜。
因为事不关己,二夫人完全抱着观戏的心态,所以看得格外洞明。明老夫人看起来最看重大房,事事以长房为先,其实她心里最在乎的是小儿子。瞧瞧把三夫人捧得心比天高,就算长房没有儿子,很可能需要过继嗣子,但镇国公毕竟还没死,现在就把公府的财产视为私有,觉得明华裳两个姐妹的嫁妆花着他们家钱了,实在让人看不上。
有这点算计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讨好雍王呢。
三夫人没讨到便宜,只能陪明老夫人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没一会,镇国公派小厮过来,说:“老夫人,各位娘子们,国公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明老夫人发话道:“那就走吧。”
丫鬟们立刻来搀扶明老夫人,明妤、明妁一左一右跟在明老夫人身边,慢慢走向门外。明华裳不动声色落在最后,如意问:“娘子,您落了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