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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妖传(88)

作者:罗贯中

任迁认得本人姓张名琪,排行第一,任迁道:“一郎!多时不见!”张屠道:“任大哥,那里去来?”任迁道:“干些闲事。”张屠道:“任大哥入来,我告诉你。”任迁入去问张屠道:“门首做什么这等热闹?”张屠道:“不曾见这般蹊跷作怪的事。方才一个瘸脚的道人,上裹破头巾,身穿破布衫,手里拿着法环。口里道:“招财来,利市来,和合来,把钱来。”我道瘸师:“你好不知早晚,想是你家没有天窗?”瘸师听了,道:“没钱便罢,却休取笑我怎的。”不想看口挂在案子的猪头,摸一摸,口里动动地不知说些什的。摇着法环自去了。我也不把他为事。侧首院子里做花儿的翟二郎,定下这个猪头,却叫他娘来取。我除下猪头与他。这猪头扎眉扎眼,张开口把婆婆一口咬住,惊死那婆婆在地。我慌忙教小博士叫他儿子来,想是救得他活。若有些山高水低,倒要吃他一场官事。他儿子提起这猪头看时,又没一些动静,翟二郎道:“老人家自眼花了,何曾见死的猪头扎眉扎眼。”方才扶了他娘去。”任迁听了,把适间瘸师买炊饼的事,从头至尾对张屠说了一遍。张屠道:“作怪!作怪!”说犹未了,只听得法环响。任迁道:“这厮兀自在前面!”张屠道:“坏了你炊饼不打紧,也不甚厉害,险些儿教我与婆婆偿命,不须你动手,待我捉这厮打一顿好的。”任迁道:“我和你同去赶那厮。”

两个拽开脚步来赶瘸师,赶了半日不见。张屠看着任迁道:“如何是好?若还赶着,断无干休。如今赶他不上,回去了罢。”却待要回,又听法环响,又赶了五六里,出安上大门约有十余里路了。听得法环响,只是赶不着。两个却待要回,只见市梢头一个素面店门前,一个人拿着一条棒棍打一个汉子。张屠却认得是卖素面的吴三郎,住了手,道:“一店人要面吃了赶路,教他快烧火,横也烧不着,竖也烧不着。半日不能得锅里热,人都走了去。似恁般做生意时,不如折了店面罢。定叫他皮开肉绽!”张屠道:“看我面罢休!”吴三郎道:“你今日不是日分出来闲走?”张屠遂把适才瘸师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吴三郎听罢,呆了,道:“恁地我便错打了他。你两个听我说;我当着灶上,只见一个瘸师摇着法环,到我门前叫道:“招财来,利市来,和合来,把钱来。”我手里正忙,我道:“你也没早晚,日中出来解厌。晚些出来怕鬼捉了你去?我没零碎钱,且空过这一遭。”只见他看着我锅中吹一口气儿,便走了去。他转得背,我叫小博士去烧火,却如何烧得着。有两顿饭,只烧不着。许多吃面的人,等不得都走散了。我因此上打他。若不是你们说时,我那里知道。叵耐这厮却是毒害,坏了我一日买卖。”正说之间,只听得法环响。吴三郎望一望,见那厮在前面一路摇着来。吴三郎,任迁,张屠三人一齐道:“我们去赶那厮!”瘸师见三个人赶,急急便走。只因他三个来赶瘸师,有分教:到一个冷静佛门,见一件蹊跷作怪的事。正是:

开天辟地不曾闻,从古至今希罕见。

毕竟三人赶瘸师到何处,见什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莫坡寺瘸师入佛肚 任吴张梦授圣姑姑

炊饼皆乌火不烧,猪头扎眼术能高。

只因要捉瘸师去,致使三人遇女妖。

话说当下瘸师见任吴张三人赶来,急急便走。紧赶紧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三人只是赶不上。张屠道:“且看他下落,却和他理会不妨。”三人离了东京,行了一二十里,赶到一个去处,叫做蛟虬莫。那条路真个冷静,有一座寺,叫做莫坡寺。只见瘸师迳到入莫坡寺里去了。张屠笑道:“好了!他走入死路了,看他那里去?我们如今三路去赶!”任迁道:“说得是!”吴三郎从中间去赶,张屠从左廊入去赶,任迁从右廊入去赶。

瘸师见三人分三路来赶,迳奔上佛殿,爬上供桌,踏着佛手,爬上佛肩,双手捧着佛头。三个齐赶上佛殿,看着瘸师道:“你好好地下来。你若不下来,我们自上佛身,拖你下来!”瘸师道:“苦也!佛救我则个!”只见瘸师把佛头只一撺,那佛头骨碌碌滚将下来。瘸师便将身早钻入佛肚子里去了。张屠道:“却不作怪,佛肚里没有路,你钻入去则甚?终不成罢了!”张屠爬上供桌,踏着佛手,盘上佛肩,双手攀着佛腔子望一望,里面黑暗暗地。只见佛腔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把张屠劈角儿揪住。张屠倒跌入佛肚里去了。吴三郎、任迁叫声:“苦!”不知高低,两个计较道:“怎地好!”任迁道:“不妨事,我且上去看一看,便知分晓。”吴三郎道:“小大一哥,放仔细些,休要也入去了。”任迁道:“我不比张一郎。”即时爬上供桌,踏着佛手,盘在佛肩上,攀着佛腔子望里面时,只见黑暗暗地,叫道:“张一郎,你在那里?”叫时不应,只见一只手伸出来,一把揪住。任迁吃了一惊,连声叫道:“亲爹爹!活爹爹!可怜见饶了我,再也不敢来赶你了。我特来问你,要炊饼,要馒头,砂馅,我便送将来与你吃。”只见任迁头朝下,脚朝上,倒撞入佛肚里去了。吴三郎看了,道:“苦呀!苦呀!他两个都跌入佛肚里去,我却如何独自归去得?”欲待上去望一望看,只怕也跌入了去。欲待自要回去,这两个性命如何做道理处?只得上去,望望供桌来,手脚酥麻,抖做一堆,不敢上去。寻思了半响,没奈何,只得踏着佛手,攀着佛腔子。欲待望一望,只怕跌了入去。欲进不得,欲退不得。吴三郎即自思量道:“好没运智,只消得去寻些硬的物来,打破出佛肚皮,便救得他两个出来。”正待要下供桌,却被有个人在背后拦腰抱住了。只一撺,把吴三郎也跌下佛肚子里去了。一脚踏着任迁的头,任迁叫道:“踏了我也!”吴三郎道:“你是兀谁?”任迁应道:“我是任迁。”吴三郎道:“张一郎在那里?”只见张琪应道:“在这里。”任迁道:“吴三郎!你如何在这里来了?”吴三郎道:“我上佛腔子来望你们一望,却似一人把我撺入佛肚子来。”任迁道:“我也似一个人伸手劈角儿揪我入来。”张屠道:“我也是如此。这揪我们的,必然是瘸师,他也耍得我们够了。四下里摸着,若摸得他见时,我们且不要打他,只教他扶我们三个出佛肚去。他若不肯扶我们出去时,不得不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