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臭儿听清楚看明白了,让四个巡警一人一个角拽开一大块布单子,撑起来当成临时的顶棚,以免棺材中的死尸冲撞三光,其余的巡警在旁边提灯照明。孙小臭儿开棺也得用家伙,找来一根撬棍,累得顺脖子汗流,好不容易撬开了棺盖,抻脖子瞪眼刚要往里头看,怎知死尸“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棺材中是一具女尸,全身前朝装裹,脸上涂抹了腮红,双手交叉,怀抱一个如意,两只小脚上穿了一双莲花底的绣鞋,直愣愣坐在棺材中。死了多年的前朝女尸,纵然形貌尚存,那也和活人不一样。当差的警察见惯了行凶杀人,可谁也没见过死人会动,深更半夜的,起尸又非常突然,周围这十来个巡警,包括巡官老陆在内,都吓得蹦起多高,脸都绿了,遮挡三光的布也撒了手,一阵风刮过去,将那块破布吹到了一旁。天上一轮明月照将下来,坐在棺材中的女尸睁开了眼!
6.
孙小臭儿也吓了一大跳,一连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相传过去的棺材底下有撑子,是块可以活动的木板,用一根木棒和棺盖连在一起,倘若有盗墓吃臭的打开棺盖,就会撑起死人身下的木板,让死人突然“坐”起来,以此将贼人吓退。孙小臭儿往后一退,借月光看出棺中女尸身后有撑板,可没想到女尸睁开眼了,从两个黑窟窿中淌下又黑又黏的血泪,一股子恶臭弥漫开来,直撞人脑门子。孙小臭儿以为尸变了,那他倒不怕,掏坟吃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死尸没见过?相比起死人,他更怕活人,欺负他的全是活人,他能欺负的只有死人。此时正好在众巡警面前卖弄胆识,口中高声叫骂,纵身蹦在半空,抡起撬棍狠狠往下一砸,这一下正打在女尸头顶上,只听一声闷响,撑板塌了下去,死人顺势倒入棺材。
周围的巡警全吓傻了,愣在当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孙小臭儿也闪在一旁,等了片刻,见棺中再无异状,他凑过去查看情况,一瞧女尸的头顶已经被撬棍砸瘪了,七窍之中黑血直淌,身边陪葬甚厚,金银珠玉在月影之下闪闪发光,看得他心里直痒痒。无奈这是在警察所,再借孙小臭儿俩胆子也不敢下手,只得咽了咽口水,正想合拢棺盖,却从中蹦出一只全身皆白的蟋蟀来。孙小臭儿恍然大悟,按照以前迷信之说,犯了煞的死人七窍淌血,实则是棺材里头进去东西了,里头的死人才会腐坏,通常以耗子、长虫居多,也不乏刺猬、狐狸之类,没想到这个大棺材中有只白蟋蟀。陪葬的金银玉器拿不得,从女尸身上蹦出来的蟋蟀却不打紧,反正别人也不敢下手去抓,就便宜了孙小臭儿。刘横顺斗虫之事已在天津卫传得人尽皆知,孙小臭儿也听说了,这小子翻尸倒骨向来百无禁忌,纵身跃入棺中,双手扣住蟋蟀,一路小跑来找刘横顺献宝。
孙小臭儿有个贼心眼,寻思与其将宝虫换钱,真不如送给刘横顺,听说刘爷这两天和南路虫斗上了,前前后后输了四十块银元,如若用孙小臭儿的宝虫翻了身,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有缉拿队的飞毛腿刘横顺当靠山,谁还敢欺负他孙小臭儿?
刘横顺在二荤铺听孙小臭儿说了来龙去脉,心里头有数了,不过这小子量浅降不住酒,三杯黄汤下肚就在那儿胡吹乱哨,越说越没人话,到后来趴在酒桌上打起了鼾。刘横顺也不能把他扔下,只好让二荤铺老板给孙小臭儿找个睡觉的地方,他付了钱起身出门,怀揣宝虫兴冲冲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掏出铜拉子,借月色反复观瞧,此虫不仅身披异色,还是正经的狮子脸、钩子牙,牙尖往里兜,如同两枚弯钩,又厚又长、内有倒刺,这样的虫最善争斗。刘横顺越看越得意,心说:“这下行了,天让我得此宝虫,斗败金头霸王不在话下!”越想心里越痛快,甩开飞毛腿紧走几步,眼看到家门口了,却从路旁转出一个老道,身穿法衣、脸色青灰,不是旁人,正是早上碰见的那个老道。
老道见到刘横顺,口诵一声道号:“无量天尊,贫道恭候多时了。”
刘横顺奇道:“这半夜三更,你个走江湖的牛鼻子老道找我做什么?”
老道一摆拂尘,自称是云游道人李子龙,近来在西门外白骨塔挂单,收尸埋骨、广积善德,报完了家门,又问刘横顺今天斗虫的胜败如何。
刘横顺瞥了一眼李老道:“不错,让你蒙对了,我在古路沟抓来的虫王棺材头大将军,不是人家的敌手,又输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