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啊,是志勇摆的,他怕他不在家的时候,我遇到什么急事儿要出屋子,就贴墙摆了这些凳子,我这身子直不起腰,拄不了拐,但是扶着凳子却一步一步往前捱,累了还可以就地坐在板凳上歇歇……难为这孩子,什么都替我想得周到,我却只能拖累他。”说着说着,老太太的眼眶里盈起了泪水。
“您也别太难过,您得这么想:老天爷给您找这个病,是逼着志勇回归家庭,过去他拿枪,现在他拿锅铲,过去他天天抓坏蛋,现在他天天练家务,您觉得哪个让您更舒坦?哪个更有利于他将来找媳妇过日子?”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她不禁破涕为笑:“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下午志勇跟我一起给您办大病医疗保险去了,有这么孝顺的儿子,您怎么能浪费他的一番心血——不过这个大病医疗保险怎么现在才给您上啊?我记得男性年满六十岁、女性年满五十岁之后,都要上的啊?”
“以前我就上的,后来不是搬家了吗,住址跨区了,就得重新办,赶上志勇丢了工作,接着我又病了,这个事情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这样啊。”呼延云点了点头。
在李志勇家蹭了一顿晚饭,呼延云帮忙刷完了碗,向老太太告辞,李志勇倒了一杯水,又拿了一瓶药放在母亲床边的床头柜上:“我去送送呼延,您半小时后记得吃药啊。”老太太拿起药瓶晃了晃:“这里面又没有几粒啦。”李志勇说:“没事儿,代购的药很快会到,不会给您断了顿儿。”
电梯下行的时候,呼延云问李志勇:“阿姨吃的什么药啊,怎么还要代购?”
“一种外国产的溶栓药,每天吃一粒,对中风患者的康复特别有效。我一直网上找人帮我代购呢。”
“为什么不一次多买些囤着?”
“代购药有限量的,一次买不了太多,否则过不了海关……况且,不能给患有慢性病的老人囤太多药放在家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怕他们总觉得自己对孩子是个拖累……”
呼延云明白了:“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
“我已经活得很失败了。”李志勇把后背靠在电梯的扶杆上,苦笑道,“不能连妈都丢了吧。”
电梯一顿,停下了,电梯门打开的一刻,一股夜风从楼门口豁开的玻璃窗里吹了过来。两个人肩并肩走到外面,呼延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清凉的感觉沁入肺腑:“志勇,扫鼠岭案件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提问来得猝不及防,李志勇愣了愣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十点四十左右吧,我接到了周立平打来的电话,他约我十一点到杏雨路街心公园的小树林里‘清清事儿’,然后我就开车去了——”
“我问的是,十点四十之前,你在哪里?”呼延云打断他道。
李志勇有点儿糊涂,他望着呼延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双眸,突然看懂了他的目光:“你怀疑扫鼠岭案件是我干的?”
“为什么不能怀疑你?”呼延云说,“你家高低柜上的那张女孩子的照片是高小燕吧?十年过去了,你依然忘不了她,你也依然没有放下对周立平的满腔仇恨,何况他又很可能是袭击你并盗走你枪支、导致你离开警队的罪魁祸首,所以你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对邢启圣也没有什么好感,觉得他和他的儿子都是社会的蛀虫,你离开公职后,看上去西服革履,实际上连办个保险都会阻碍重重,内心充满了沮丧、茫然和绝望,这些原因都可以让你形成扭曲变态的反社会人格……出事那天晚上,假如你跟邢启圣约好,让周立平开车送他到扫鼠岭,被红绿灯上的监控视频拍照留证,然后等邢启圣单独上山时将他杀害,并抛尸、焚尸,这一切不是也都能解释得通吗?”
“你疯了!”李志勇张大了嘴巴,“我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孩子?!”
“也许孩子是邢启圣杀害的,而你和他私下里并不像表面上那样互不来往,他知道你是警察,具备反侦查经验,所以重金买通你帮他想办法脱罪,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掉后,和那些孩子的尸体一起扔进隧道风亭焚烧……反正你最终的目标是嫁祸给周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