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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74)

作者:呼延云

“规定在哪里?请给我看一下。”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给你看规定?”那个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

瞬间,呼延云的口吻变得异常严厉:“我是公民,既然这件事情牵涉到公民的合法权益,我当然有权利要求你们出示相关文件!”

空荡荡的大厅被他的声音震得嗡嗡作响,有几个工作人员像受惊的蝌蚪一样,身体往这边倾斜,但又不敢离开工位。

对面的那个工作人员好像矮了半头,声音也低沉并柔和了几分:“其实,这个也不是硬性规定,主要是有些代缴的人忘了往卡里续费,结果保险就断了,影响到被代缴人。”

“啊?”李志勇很震惊也很气愤,“刚才你们不是说绝对不能代缴吗,这会儿怎么又说不是硬性规定了?”

呼延云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里流露出息事宁人的意思,然后转过头,继续对那个工作人员说:“那么这张表格是不是没有其他问题了?”

工作人员嘟囔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把表格收走了。

呼延云和李志勇走出了社保中心,他们惊讶地发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下午倏然变成了傍晚,寒云如老,夕阳无光,街上来来往往的每辆车的车顶都覆着一层浅浅的黄色,欲暖还凉。

上了车以后,李志勇很不好意思地对呼延云说:“哥们儿,谢了。”

呼延云忍不住道:“你好歹也曾经是公家的人,怎么连这种事儿都能被他们唬住?国家的政策本来是为老百姓考虑,可下面这些部门私下里多设一道槛。”

“当刑警拼的是真刀真枪,有什么麻烦事儿,单位也帮忙解决了,不让咱们有后顾之忧。离开队伍后才发现,好多事儿真的很难。”李志勇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你住在哪儿?”

呼延云往副驾座位上一靠:“走,去你家,看看阿姨去。”

李志勇一愣,随即发动了汽车。

汽车停下的时候,眼前是一栋带电梯的高层,蓝灰色的楼体上,处处可见墙面脱落形成的斑驳,呼延云问道:“你家怎么搬到西郊这边来了?”

“前几年城里雾霾重,我妈一咳嗽就是一冬天,我跟她商量了一下,把老房子卖了,在这边换了个大一点儿的,带电梯,老太太散步、买菜啥的也不用爬上爬下的了……她这一中风偏瘫,可也不用上下楼了。”

呼延云往西北方向望了望,隐约可见一道兽脊般的绿色起伏:“那道山岭,是不是就是扫鼠岭啊?”

“对。”李志勇说,“这里离扫鼠岭很近,跑快一点儿,六七分钟就能到。”

呼延云点了点头,跟李志勇一起坐电梯上了楼,进了他的家里。看上去,这间屋子并不比他过去住的那座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老楼宽裕多少,甚至像是把那间旧屋整体搬移了过来,只是多了一股子偏瘫老人因各种不便必然会散发出的溲臭气味儿。

望着高低柜上的那几个相框,呼延云想起了十年前和林香茗一起把喝醉酒的李志勇送回家的情景。其中有个相框,嵌着一张短发、瘦小、相貌普通的女孩的照片,笑得很可爱……呼延云记得这是十年前没有的。

李志勇走到里屋,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招呼呼延云进来。呼延云进去一看,老太太坐在一张双人床上,佝偻的上半身好像被火烧卷了的一张纸,当年头发花白的她,而今头发不仅已经全白,而且稀少了许多,她腰以下掖在一个花布面的小薄被里,令人心酸的是被子几乎是平平地贴在床上,仿佛里面是空的。不过,虽然老太太长期卧病在床,但身上的衣服乃至被单、床单、枕头面都非常干净,显然是李志勇给老妈勤于换洗的缘故。

呼延云跟老太太打了招呼,然后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和她聊了起来,老太太愈后恢复得不错,说话虽然有些含糊,意识却很清楚。她记不起这个十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但既然是儿子的朋友,就热情地和他拉起了家常。呼延云注意到,当李志勇在这屋子里时,她就显得精气神儿十足,而李志勇一出房间,她就像提着一口气必须放下歇歇似的,神情黯然了下来。

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很快,抽油烟机的风扇声、炝锅的爆裂声、翻勺炒菜的哗哗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阿姨,贴墙这一溜是怎么回事啊?”呼延云指着贴墙边摆放的一长溜板凳问。这些板凳一直延伸到客厅,仿佛是给整个屋子的底部镶嵌上了一层内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