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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鼠岭(52)

作者:呼延云

他们没有一个人关心那三个失踪孩子的去向(警方对媒体发布的扫鼠岭案情,并未提及童佑护育院,出于审讯策略,警方也没有向护育院员工透露扫鼠岭上的死者身份),甚至在辨识了那块江诗丹顿手表和黑色Zippo防风打火机之后,他们对院长邢启圣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漠不关心……审问这帮人的过程,让孙康感到绝望。他是个老民警,贼偷流氓泼皮无赖什么人都见过,但是眼前这群人仿佛一堆没有任何感情的石头,冷漠无情,麻木不仁,针插不进,水泼不湿。搁在从前,至少对那个愣头青司机,他肯定敢上去扇两巴掌,但现在不行,不要说刑讯逼供了,稍有暴力嫌疑,都会引起上级司法部门的调查。像马笑中干的那种事儿,也只有马笑中那等人才干得出来,孙康可不敢,孩子上补习班的学费、老妈的血糖试纸,还有患淋巴瘤的老婆每个月要吃的美罗华,件件都指着他那点儿工资和警衔津贴呢。

不过,磨破了嘴皮子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在门卫老徐头、保洁张阿姨和院长秘书池凤丽那里,孙康还是挖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门卫老徐头的牙几乎掉光了,说话漏风得厉害。对警方的问题,他的回答尚算积极,就是每句话都要说上个三四遍才能听清。他说昨天院长是下午两点多开着一辆黑色斯派轿车离开的——那辆车属于名怡公关公司所有,名怡公关公司除了承担爱心慈善基金会的公关工作之外,跟爱心医院和童佑护育院也有很密切的合作往来,所以有时就把车借给他们使用,当然,名怡公司需要的时候,也会派周立平过来把车开走——院长开车回来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左右,车就停在院子里。后来自己闹肚子上了趟茅房,蹲坑时间有点儿长,所以车什么时候开走的他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说了一句令警方十分震惊的话,“院长离开医院吗?十点半的样子吧”——考虑到邢启圣在相差不过三分钟的时间里就尸横扫鼠岭,这一证言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孙康反复问老徐头能否确认十点半离开医院的就是邢启圣本人,老徐头支棱着脖子说:“那还能有假,院长就从传达室门口过去的,他那身衣服我还能不认得?!”

孙康发现他说话时总喜欢眯着眼,怀疑他老花眼,仔细一问,果然如此,所以他言之凿凿的“院长本人”就要大打折扣,毕竟经传达室走出大门只是一闪而过的事情。

但是,保洁张阿姨的证词则从侧面证实了老徐头一番话的可信度。张阿姨是个面容敦厚的胖女人,跟那三个保育员相比要质朴和善良得多,看上去五十多岁了,其实才三十出头。她说昨晚十点多自己从宿舍起身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位于同一楼层的院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亮着灯,屋里有走动的声音。

“你没进去看看是谁?”孙康问。

“大半夜的又没什么事,我怎么可能闯院长的门啊!”张阿姨皱着眉头说,“院长经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有时候就住在里面了。”

“他的办公室平时锁门吗?”孙康又问。

“有时锁,有时不锁……”张阿姨说,“但除了早晨八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六点要打扫一下之外,也没什么人敢随便进去。”

一个“敢”字,含义隽永。坐在张阿姨对面的孙康,轻轻地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问:“你们很怕院长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阿姨似乎觉察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脸涨得通红,憋了很久才说:“他是领导嘛,领导就是要凶一点儿,别的就没什么了……挺好的。”

孙康知道张阿姨肚子里一定是有货的,但不可逼之太急,审讯的技巧之一是:如果放弃追问一个让对方高度紧张的问题,一定要抛出一个让对方感到松懈从而愿意回答的问题,所以他问:“张阿姨,邢院长的事儿咱们回头再说,但我就不懂了,你们护育院大晚上的仨孩子不回来,保育员都不带着急的,这像话吗?”

张阿姨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那个小武老是挑头儿跑,我们都习惯了。”

“挑头儿跑?”孙康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赵武那小子,嫌护育院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经常带着几个小朋友就溜出去了,几天就回来了,年年都这样。”

“年年?”孙康问,“赵武每年都来本市体检和治疗吗?我怎么听说省福利院每年都要换一批新的孩子送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