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当健身教练”这一句,分明指的是张春阳。一直失踪、找不到下落的张春阳死了?这让林凤冲又一个没想到,但是死要见尸,尸体又在哪里?他定了定神,决定不做跳跃式的思维和提问,还是把每一个问题夯实在。
在他和其他审讯人员稳扎稳打的进攻下,陶灼夭终于把自己在扫鼠岭案件发生当晚的所有行为都说了个一清二楚:
那天下午,大约四点,正在以嘉宾身份在某市重点小学参加青少年安全意识教育活动的陶灼夭,突然接到了张春阳的电话。自从她和姜磊订婚后,便没有再跟张春阳私下来往过,张春阳在电话里说了一些很挑逗的话,听得陶灼夭面红耳赤,想到姜磊去香港出差,自己很快就要结婚,到时候很难再有机会和张春阳偷情,于是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散会后开车回到荷风大酒店,与早就等候在酒店大门口的张春阳私会。两个人从后门进入E座,步行到达四楼陶灼夭的卧室,一起吃了点儿东西就准备翻云覆雨,这时她接到了邢启圣的电话。电话里邢启圣说有要紧事,要来一趟酒店跟她当面汇报,陶灼夭估算了一下时间,让邢启圣先到主楼等自己的电话——“邢启圣打这个电话,是几点?”林凤冲插了一句。
“我记不大准了……应该是七点多一点。”
“邢启圣说他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陶灼夭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她说虽然邢启圣的电话有些扫兴,但张春阳热情似火,所以他们俩的情绪很快就又到达顶点,可是就在一起登到高峰时,张春阳突然大叫了两声就倒在她身上,浑身抽搐着,口吐白沫,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活了三十八年,陶灼夭的人生就是一列被父亲陶秉及其手下把一切都安排得顺顺利利、畅通无阻的高铁专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舒适、平稳、疾速、安全,所以当身上趴着一个死人的时候,她受到的震撼和惊吓,丝毫不亚于火车出轨。她吓呆了,推开张春阳的尸体,滚落在地毯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应该给邢启圣打个电话,让他来看看张春阳是不是真的死了。
邢启圣赶到后,发现整个卧室黑洞洞的,他刚要把灯打开,陶灼夭就尖叫着喊“不要开灯”。邢启圣说你这个样子,我没法给张春阳看病,陶灼夭这才畏缩到角落里。邢启圣开灯,把趴在床上的张春阳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之后,确认了他的死亡……虽然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陶灼夭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倒不是为情人的死而感到难过,而是知道死了人不是小事。邢启圣显得十分烦躁,在屋子里来回地兜圈子,嘴里不停地念叨:“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他念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凤冲问。
“邢启贤最近频频向我爸的地位发起挑战,恨不得把我们父女俩都清出基金会,而我爸能否保住地位,关键就看能不能给基金会拉到一大笔慈善资金。这不是我要和姜磊结婚嘛,姜磊他爸是一个大型国企的董事长,只要两家结成亲家,姜磊他爸就能拿出一大笔钱来。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儿,一旦传出去,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要吹,所以邢启圣才那么说。”
“邢启圣不是邢启贤的哥哥吗,怎么他不站在自己的弟弟一边?”
“邢启圣跟邢启贤一向不和,总觉得弟弟在基金会里故意压制他,导致他没有邢启贤爬得高、赚得多,所以一直比较偏向我爸这边。同时,他还是我的私人医生。”
“后来呢?你和邢启圣商量是怎么办的?”
陶灼夭说:邢启圣给她仔细分析了整个事情的危害,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走漏半点儿风声,否则和姜磊的亲事告吹,以及她和她爸被清出基金会都是分分钟的事儿……现在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张春阳的尸体“尽快消失”。
陶灼夭看了看依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具肉体,本来是那么健美,眼下每个部分都在松弛下来,像在案板上一样丑陋而懈沓,而散乱的乳白色被褥中间一摊的浅黄色液体,不知是两个人狂欢时溢出的体液还是尸体失禁后流出的尿液,让整个房间的氛围更加邪恶可怖。张春阳半闭半合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儿光芒,微张的嘴巴向下一侧还积着很多白沫,刚刚猝死时的满面潮红已经渐渐褪色,苍白中带着几许狞厉的青黑……她不禁毛骨悚然,跳起来把灯重新关上,然后带着哭腔问邢启圣怎么个“尽快消失”法儿,邢启圣说:“直接送到咱们医院太平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