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了我一个赞许的微笑。
“我们生在这里真是一种幸运。”爸爸说。他指向排队走向公车站的人流,指向穿着干净衬衣和皮鞋的年轻人、扶着年迈父母的中年妇女。干净而空旷的街道非常安静——尽管人很多,但没有人用超过耳语的声音说话。所有人都紧紧联结在一起,空气中似乎满是微光闪烁的连线——家人、邻居、朋友、同事——透明而强韧的丝线。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世界其他地方的景象:趁火打劫的人们尖叫着,马路上有人狂舞,士兵和警察向着天空甚至人群开枪,建筑物烈火熊熊,死人堆摇摇欲坠,将军冲着疯狂的人群大吼着发誓要报自古以来的国耻家仇,哪怕整个世界都到了末日。
“大翔,我要你记住这一切。”爸爸说,他看着周围,情绪很激动,“这是我们在灾难面前,作为一个整体所展现的力量。你要明白,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单独的个体,而要从牵绊着每个人的关系网中来定义。跳出自私的需求,才能让所有人和谐共存。个体的力量很渺小,但如果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作为一个整体,我们大和民族就是不可战胜的。”
“清水先生,”八岁的小男孩博比说,“我不喜欢这个游戏。”
学校设在圆柱形居住舱的正中间,这里对宇宙射线的阻挡效果最好。教室的前面挂着一面巨大的美国星条旗,孩子们每天早晨都会对着它宣誓。星条旗两侧有两排小国旗,代表“希望号”上其他幸存者的国家。左边那排的最下面是一个孩子画的太阳旗,白纸已经卷了边,原本大红色的朝阳褪色成了橙色的落日。这是我在登船那天画的。
我拉了一把椅子在博比和艾里克的桌边坐下,“为什么不喜欢呢?”
两个小男孩的中间是一张格子棋盘,由纵横各十九条直线构成,交叉点上摆了一些黑色和白色的棋子。
我的职责是监视太阳帆的状态,每两周可以休息一天,便抽空来这里教孩子们一点儿关于日本的东西。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做法很傻,对日本,我自己也只有小男孩时的朦胧记忆,怎么当他们的老师呢?
但是我并没有其他选择。所有像我这样的非美国籍技工都觉得,参加这个文化传承项目是一种重任,我们必须倾囊以授。
“所有的棋子长得都一样,”博比说,“而且它们不能动,太没意思了。”
“那你喜欢什么游戏呢?”我问。
“小行星卫士!”艾里克说,“那才叫好游戏,你可以拯救世界。”
“电脑游戏不算。”
博比耸耸肩,“那就国际象棋吧,我觉得。我喜欢皇后,她很厉害,跟别的棋子都不一样,她是个英雄。”
“国际象棋就像遭遇战,”我说,“围棋的视野要更广,必须着眼于整场战役。”
“可是围棋里没有英雄。”博比坚持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鹿儿岛没有足够的地方住宿,所以人们只好睡在通往宇航中心的路边。向地平线望去,巨大的银色飞船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爸爸跟我解释过,因为锤星剥离的碎片飞向了火星和月球,所以我们必须坐飞船飞向宇宙深处才能确保安全。
“我想要一个靠窗的座位。”我憧憬着星河流过的美景。
“你应该把靠窗的座位让给比你小的孩子,”爸爸说,“记住,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出牺牲,才能共渡难关。”
我们把行李箱堆成规整的墙,盖上床单搭成简易帐篷来阻挡风吹日晒。每天,政府的巡视员都会来发放补给,并且确保一切正常。
“请耐心等待!”政府巡视员说,“我们知道进展很慢,但我们正在竭尽所能,每个人都会有座位。”
我们确实在耐心等待。母亲们自发组织起了孩子们的小课堂,父亲们建立了一个优先级体系,让有老人和婴儿的家庭可以在飞船准备就绪时优先登船。
等了四天之后,政府观察员的安抚听起来就不那么让人安心了。谣言开始在人群中散播。
“是飞船,飞船有问题。”
“建造方骗政府说飞船已经准备好了,其实压根儿没有,现在首相已经没脸承认真相了。”
“我听说只有一艘飞船,而且只有几百个最重要的人才有座位,其他飞船都是空壳,是作秀的。”
“他们希望美国人能改变主意,给我们这样的盟国多造一些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