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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接口(68)

作者:刘宇昆

死亡,即结局,时间被凝固在不再上浮的气泡里。那叫作删除,而不是遗忘,就好像从未存在过。

当两个有瑕疵的物种在一片黑暗森林中战战兢兢地摸索,互相揣度对方的心理时,每一个声响都能引起恐慌。

假如你提出疑问,只会遭到否认。有人秘密地计算LK-409A与地球的距离,因为他们想知道,假如我们是下一个目标,还剩多少时间。但他们会不动声色地否认,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无能为力。

我们并不孤单,我们缺乏保护;也许我们已经被劫离宁静的时间之河。

我选择在时间的裂隙间告诉你这件事。在这短暂的片刻间,光线需要穿过一圈圈紧密盘绕的纤维,穿过一座迷宫,穿过一整个微型星系。

你的脸上映出淡淡的光,时间仿佛停止。我心中升起一股柔情,犹如儿童沿着古藤向上攀爬。这一观测结果并无真假可言。此时此地,我们依然活着。

作者的话:

更多有关文中“时间消隐”部分的内容,可参见米格尔·A.莱尔马的论文:A Mirror Based Event Cloaking Device,2013年8月12日,(http://arxiv.org/abs/1308.2606)。

1 “闵可夫斯基时空”亦称“四维空间”,是由一个时间维和三个空间维组成的时空,它最早由俄裔德国数学家闵可夫斯基(H. Minkowski,1864—1909)表述。

物 哀

Mono no aware

董 申 译

2012年首次发表于科幻短篇集《日本未来时》(The Future is Japanese)

——

物哀,我的孩子,是人和宇宙的共鸣。

这个世界的形状就像日文汉字中的“傘”字,只不过和我糟糕的书法一样,每个部首的比例都失调了。

如果父亲看到我的书法还是如此稚嫩,一定会觉得很丢脸。确实,很多汉字我已经不会写了,我在日本的学业只到八岁就戛然而止。

好在,作为展示形状的草图,这个画出来的汉字还算凑合。

上面的顶盖是太阳帆,不过即使这个汉字写得再变形,也不足以展示帆的巨大。太阳帆只有宣纸的百分之一厚,但整个帆面旋转着在宇宙中伸展出一千公里,就像一面兜满了太阳风的巨型风筝,说它遮天蔽日也不夸张。

帆面之下悬着一条一百公里长的长缆,由碳纳米管组成,轻盈而柔韧。长缆的另一端是“希望号”的心脏,居住舱,在这个五百米高的圆柱体中,承载着整个世界的一千零二十一位居民。

来自太阳的光线推动着太阳帆,送我们沿着越来越舒展的螺旋轨道不断加速,远离太阳而去。加速度把我们钉在甲板上,就像地球上的重力一样。

我们的航道指向一颗叫作“室女座61”的恒星,现在还看不见它,因为它被太阳帆挡住了。“希望号”将在大约三百年后到达那里,大概差不多吧。如果走运的话,我的重重重孙子——我曾经算过需要多少个“重”,但我不记得了——能看到那一天。

居住舱里没有窗户,平时看不到星河流过。这里的多数居民也并不在乎,他们早已经看厌了星星。我却喜欢通过安装在飞船底部的摄像头向外看,凝视着逐渐远离的太阳,它洋溢着微微发红的光芒,就像我们的过去。

“大翔。”爸爸摇醒了我,“收拾你的行李吧,我们该走了。”

我的小行李箱早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把围棋再放进去就行。围棋是爸爸在我五岁那年送给我的,和他下棋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光。

爸妈带我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出来。所有的邻居都拿着行李站在屋外,在夏天的晨星下,我们礼貌地寒暄着。我像往常一样抬头去找锤星,很容易就找到了。从我记事开始,这颗小行星就是夜空中亮度仅次于月亮的东西,而且,每年它都会变得更亮。

一辆装着大喇叭的卡车沿着马路缓缓驶来。

“注意,久留米市的居民们!请大家保持秩序,前往公交车站,那里会有足够的大巴开往火车站,大家可以搭乘火车前往鹿儿岛市。不要自驾车,请把道路留给疏散大巴和官方车辆!”

每个家庭都沿着人行道缓缓步行。

“前田太太,”爸爸对邻居说,“让我来帮你拿行李好吗?”

“太谢谢您了。”老妇人答道。

走了十分钟,前田太太停了下来,斜靠在街灯边上。

“我们就快到啦,婆婆。”我说。她点点头,喘得说不出话来。我试着给她鼓劲,“你想不想去鹿儿岛看你的孙子啊?我也很想念小路呢。到时候你可以和他坐在一起,在宇宙飞船上休息,听说每个人都会有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