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擅长跟电脑打交道，而且……很小的时候，我就求妈妈给我买了外星考古学和数据保存的书。我还参加过考古夏令营。你说的那些关于数字黑暗时代的东西，我都懂。”
詹姆斯想象着小小的麦吉读着外星考古学书籍的画面。那一定让劳伦抓狂。他不禁露出了微笑。然后他想，一个从没见过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会想学她认为父亲在研究的东西呢？他皱了皱鼻子，有些发酸。
他尽量让这对话进行下去，“那你觉得这些图案代表什么呢？”他冲那些铭文中夹杂的许多图形努了努嘴，那些图案虽然经过了多年的风霜侵蚀，但大部分依旧清晰。
“城市的地图？”
那些图案描绘了许多同心圆，圆与圆之间有小小的方形、三角形、五边形和圆形。麦吉皱了皱眉，“不过这说不通啊。每幅图看上去都不一样。”
詹姆斯拍了一些图的照片，放大后把它们与航拍的建筑布局对比了一下。麦吉说得没错。那一幅幅图跟实际建筑布局并不匹配，彼此间也不相同。
“还有这些人——外星人——在一座只有环形街道的城市里该怎么生活呢？我好像没有看到任何从中心延伸到外面的路。”
詹姆斯看着她，有些动容，“你很有洞察力。”
麦吉翻了个白眼。她歪着头的样子俨然是和劳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心里涌起一阵柔情。
“实际上，我认为匹拜欧的人们并不住在这里。航空摄影测量显示，这附近完全没有墓地和垃圾堆的存在。我还用透地雷达扫描过这些建筑。它们完全是实心的，里面没有一点儿空间。准确地讲，这地方恐怕不能叫作‘城市’。”
“那它是什么？”
“我也没有头绪。但愿我能在一周内找到答案，不然它就永远消失了。”
“它存在了多少年？”
“我最多能告诉你，匹拜欧在差不多两万年前失去了几近全部的水。尽管我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过程看上去只用了几个世纪。随着水的流失，居民们为越来越少的供给而争斗不休。我发现的每一处文明聚居地几乎都是毁于战争。战争造成的毁灭往往极其彻底，以至于机器人几乎无法将古文明器物修复完整。”
“但这地方看起来没遭到破坏呀。”
“是啊，这地方距离最近的人口聚居处有数千公里。匹拜欧毁灭了，这地方却保留了下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他们是外星人。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们呢？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愤怒又慢慢从麦吉的声音里爬了出来。她又记起了父亲是怎么对她的，他从来没有想要联系她，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没错。”詹姆斯说。麦吉语调的变化让他紧张起来，他可不希望她又变回那个愤怒且不可理喻的孩子。她的问题也让他觉得伤心。他从不擅长明确有力地表达为什么工作对他如此重要，不过他想试着跟麦吉阐明这件事。
也许他女儿能够在他妻子无法理解的方面理解他。
“人类对外星的探索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然而我们依旧孤独。我们所发现的一切外星文明都已经消亡了。
“大部分的宇宙文明都是极度自我的，并且只关注眼前利益。他们从没想过为他们消亡之后的后来者保存一些遗产。他们的艺术与诗歌，他们的兴起与衰落，他们在宇宙里存在过的短暂时间，大多数都没法复原了。而一周之后，地貌改造师就会往这里发送结满冰的彗星和小行星，它们的碰撞会给这里重新带来水源。这些外星人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将从此被抹去。
“可我总觉得我研究的这些外星人有一些信息想传递给后来者。我发现的东西会是匹拜欧人最后的低语和遗言。通过研究他们，我渐渐与他们心意相通。而通过帮他们把信息传递下去，人类也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麦吉看起来陷入了沉思，轻轻地咬着嘴唇。
看到女儿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詹姆斯舒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喜悦渐渐在心中弥漫开。
太阳一点点地沉入了方块建筑组成的围墙之后。“天晚了，”詹姆斯说，“我们明天再来吧。”
詹姆斯在机上厨房准备晚餐的时候，由茱莉亚来负责辅导麦吉的学习。依照一个飘浮在半空的元素周期表全息投影，AI沉闷单调地讲解着镧系元素的特性。跟詹姆斯·贝尔一起这么多年了，AI讲起课来也形成了跟他差不多的风格，一种学究气的滔滔不绝。渐渐地，麦吉的眼皮开始打架，头也一下一下地向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