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希望自己是一个人待在妈妈的旧房子里，而不是跟你一起差点丢了小命。”泪水从她的蓝眼睛里夺眶而出，“都是那个笨法官！他根本不知道——”
“够了！”好吧，也许她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容易对付些。机舱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故障检验控制台断断续续发出的嘀嘀声，那是茱莉亚在继续进行测试。麦吉不服气地瞪着父亲。
詹姆斯压低声音，“如果我不承担抚养权的话，法院会给你选个收养家庭。你明白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妈妈写了——”
麦吉隐藏在心底已久的怒气与悲伤再也压抑不住了。既然她现在开口说了出来，她就要他也尝尝那种难受的滋味，“哦，你是多么高尚啊，竟然担起了照顾自己孩子的重任呢！我恨你——”
“闭嘴，乖乖听着！”詹姆斯咆哮着。他觉得她看上去就像个气鼓鼓的球，里面充满了怒气与恨意，不可理喻。“是，我知道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我都没在你身边。你妈妈和我——”他怀疑她能否理解。他也很怀疑自己是否有搞明白一切是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切很复杂。”
“是的，‘复杂’。比起照料活生生的家人，你更喜欢跟那些死掉的外星人交流。这的确很难解释。”
这些话给了他重重一击，他仿佛听到了过世前妻的声音在回响。
詹姆斯没有作声，直到他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
“你不一定要喜欢我。但在你成年之前，我对你有监护责任。我会尽可能让你有独处的空间，你甚至没必要跟我说话。但你至少得表现得礼貌些，这样才能让我们都更好过。”
故障检验控制台嘟嘟大叫。茱莉亚说道：“我发现了失事的原因。在低空飞行期间，由于一系列不寻常的硬件存储单比特错误，航行系统受到了损坏。事实上，整个系统都存在类似的硬件错误。”
“存储芯片坏了？”
“有可能。最后一次改装时，你试图改用便宜的组件来节省开支，我怀疑这次故障与此有关。”
麦吉夸张地摇了摇头，“好吧，估计你会像照顾你的飞行器那样照顾我。”
匹拜欧的大气氧气稀少，缺乏水分。在这样的环境里虽然没必要全副武装，但詹姆斯和麦吉还是得戴着氧气面罩，穿好维持身体水分的工作服。
他们凝望着眼前庞大的废墟。尽管相比城市中心那些巨石建筑，外围一圈方块状的房子要小很多，但它们也差不多有五十米，高耸入空。他们两人就像在巨人的游乐场中爬行的蚂蚁。
为了信守承诺让麦吉自己待着，詹姆斯看也没看她一眼，就径直朝城市里走去。过了一小会儿，她也跟了过来，在他身后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私下里，詹姆斯感到如释重负，他不用再费力去装一个理想父亲了。他没法做那样的父亲，他一直知道自己做不到。劳伦对他的判断一点儿没错，他也不想再演戏了。
那一圈方块状的建筑组成了一堵密实的墙。詹姆斯瞄准了一个突破口，那儿正好有栋方块建筑裂开了一个缺口。通过近距离的观察，他们发现构造这些房屋的是一些小石块，它们被复杂的榫卯结构靠重力和摩擦力组合在了一起。
他们爬过碎石堆。攀登这些碎石时，麦吉表现得矫健又敏捷，像是一只野山羊。詹姆斯克制住自己，不去对她施以援手。
翻越过缺口，巨大的金字塔赫然矗立在平坦的地面上，犹如高耸的山峰，投下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影子。虽然金字塔之间有许多宽阔的空地，但这座城市依然显得幽闭而恐怖。
金字塔光滑的表面上有大片的铭文，詹姆斯用相机拍下它们。那是一些独特的字迹，从中能看到多种语言的迹象。不过，每个可见表面上的铭文看上去都是完全相同的，仿佛是把同样的字句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里找不到多少可供研究的语言学数据呀。”詹姆斯低声自言自语。
由于之前冲爸爸大喊大叫了一番，外加一通费力的跋涉，麦吉的怒火现在消耗得差不多了，好奇心和表现欲开始占了上风。
“他们一定是觉得自己要说的话特别重要，所以才重复了这么多次。”她说，“简单粗暴但切实有效的数据冗余。”
麦吉听上去就像是在引经据典。詹姆斯被逗乐了，他更喜欢麦吉的这一面。谈论工作上的事情让他感到更加愉悦，“你喜欢信息理论之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