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吉拨开一缕搭在脸上的红色发丝，坚决地不去看他，只把目光锁定在从机舱下掠过的外星建筑上。
从两天前登上太空梭起，麦吉就一直这副样子，要么给他一两句简短的回应，要么一言不发。他们没有一起生活过，因此詹姆斯没有任何经验可以解释麦吉的一举一动，也没有任何头绪可以推测她这么默不作声是什么意思。他在她面前感到尴尬，对于该怎么与她交谈毫无头绪。对他而言，相比他研究过的那些已经消亡的宇宙文明，他的女儿更加神秘莫测。
六个月前，他正匆匆赶往匹拜欧。星球地貌改造师已经做好了计划，要让小行星和彗星风暴撞击这颗星球，把匹拜欧地表的遗迹给清除掉，因此他想赶在此前完成研究调查。即将出发前，他收到了劳伦的消息，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和他联系。她说，自己得了重病，时日无多。他们的女儿麦吉需要他。
麦吉是在他和劳伦离婚以后出生的。事实上，直到劳伦寄给他一张一岁小姑娘的照片时，他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盯着照片上那个粉嘟嘟的小肉团儿，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他完全没有做父亲的心理准备，劳伦一定对此早已心知肚明，所以她才在他们离婚时对怀孕的事只字未提。他提出要支付孩子的抚养金，她接受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更进一步对他要求什么，他感到如释重负。
劳伦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不得不放下匹拜欧的所有事务，赶去她所在的星球。在真实时间里，这趟旅程足有三个月之久，不过在相对论的时间膨胀效应作用下，太空梭内只过了短短两天。当他最终到达劳伦那里时，劳伦已经去世了，只剩下独自待了两个月的麦吉，而那段时间里，她能做的就是一边哀悼母亲，一边想象自己缥缈的未来，因为她今后要和素未谋面的父亲一起生活了。
没什么客套，也没什么嘱咐，他就这样被授权抚养这个闷闷不乐、满心伤悲的少女了。在返回匹拜欧的短短两天时间里，我该怎么去学习做一个父亲呢？
詹姆斯叹了口气，他一向讨厌生活里这些复杂纠结的事。他们返回匹拜欧后，在小行星和彗星风暴撞击到来之前，他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来完成自己的调查。
“那儿有一些字迹。”麦吉低声说。那些外星建筑看上去像是由坚硬的巨石雕刻出来的，上面布满了铭文与图案，却既没有门，也没有窗。
麦吉似乎对这片废墟挺感兴趣，这使得詹姆斯惊讶又高兴。他喜欢给充满好奇心的学生讲课。
“那正是我对这地方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大部分文明越过‘库尼-麦克林边界’后都突然进入了数字黑暗时代，不再创造模拟化的文字。它们的一切信息都被封锁在了脆弱的数码产品里，后者失去生命后，信息就难以破译。这个地方的文明也已经数字化了，不过这些样本——”
太空梭突然加速冲了出去，开始倾斜并急剧下降。麦吉吓得尖叫起来。
“詹姆斯，”茱莉亚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稳定程序似乎出了一些故障，那是我的能力难以纠正的。必须要靠你用模拟控制来接管了。”
詹姆斯赶紧抓住操纵杆猛然后拉。发动机发出了“吱嘎”一声响。但一切已经来不及，机舱下降的速度太快了。
“做好撞击的准备。”茱莉亚的声音传来。
詹姆斯本能地抱住了麦吉，把她护在座位上，仿佛他的手臂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不受撞上地面带来的伤害。
机器人和家猫大小的机械蜘蛛在“阿瑟·埃文斯号”表面穿梭奔忙，检查舱体表面的受损情况。在他们焊接损坏部位和修补密封的时候，这艘太空梭外火花四溅。
“嗯，这样就行了。”詹姆斯包扎好麦吉额头上的伤口后说道，“我们坠落时，茱莉亚令舱体的外壳解体，吸收了撞击时产生的大部分能量，这样才救了我们一条命。修好太空船得花掉机器人好几天时间，但我们依然有足够时间在第一波彗星撞击到来前离开这儿。”
麦吉坐直身体，摸了摸额头上的绷带。她伸缩一下腿，又察看了自己的胳膊。
“那你工作时我该干什么呢？就呆坐在这儿吗？”
好歹她肯开口说话了，詹姆斯想道。
“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不过我得工作，不能随时照看你。”
麦吉撇了撇嘴，“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又不是五岁的小孩子。”
“我不是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