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表演都是浪费。
同时,租界里有二十多名卡拉兹幼童,议会在父亲的指示下,把祂们抓了起来,带到墙头上,向卡拉兹人展示,殖民地的态度是认真的。
除非卡拉兹人同意立即腾出租界周围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否则殖民者将处死这些卡拉兹儿童。
我试图离开租界,但父亲狠狠扇了我一耳光,“不要忘记你是谁,萨拉。你是人类的一员。”
“别担心,”母亲试图安慰我,“这只是谈判策略。我们绝不会真的杀人。”我听着,试图判断出她的话里有多少“促克”。
过了好几个小时,卡拉兹人才终于弄明白,殖民地已经向祂们宣战。作为回应,祂们聚集起一支庞大的军队,朝着租界的围墙进发。
看到集结的卡拉兹人,押守卡拉兹儿童的警卫慌了神,两名儿童被杀死,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停下!”父亲朝着卡拉兹军队喊道。我跟他并排站在墙头,被迫担任翻译。我的手被投影到墙的上方,巨大的影像仿佛传说中的怪物在雾气中舞动,“不要再继续靠近!”
数以千计排列致密的军队无声无息地朝着围墙推进,距离越来越近。卡拉兹人身披祂们最坚固的铠甲,手持祂们最强力的武器,但在人类的防御面前,那只是玩具而已。
“没用的,”我对父亲说,“祂们——我们——不这样思考。”但他听不进去。
他用枪指着又一名卡拉兹儿童,那儿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你们是怎么回事?”他嘶哑地说,“难道不怕死吗?”
父亲不知道,他离真相其实很近。他如此惧怕的这个种族,对生命价值的理解与他并不相同。
我想要向他解释,卡拉兹人不会把生命和死亡看作截然不同的状态。死亡并非最糟糕的命运,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生与死之间,甚至死亡之后,都有着许多渐次递变的层级:自由地活着,恐惧地活着,很少或没有“促克”地活着,在奴役和压迫中死亡,死亡的同时获得了自由,直至升华。
这也是许多年前卡拉兹人试图分食人类死者的原因:为了充分探索一个陌生新种族在生死之间的幽暗领域,并尝试逐步将新事物吸纳进现有的体系。这颗星球上的卡拉兹人也将自己的死者提供给人类移民分食,以便让人类也能看透对死亡的恐惧。
“停下,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为什么不停下!”他走上前,朝着身边的一名卡拉兹幼童开枪,然后把祂推下围墙。
但军队没有止步,也没有减速。
“我们绝不会停下。”我告诉父亲。他的脸在愤怒与恐惧之下扭曲变形,就像是个陌生的异族,让我难以辨认。
“这些野蛮人。”他说道,“祂们宁愿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也不愿让步,不愿承认无可避免的失败,不愿接受先进种族的统治。跟这些人没法讲理。”他的语调越来越悲哀,也越来越决绝。
他下令杀死更多卡拉兹人质,并扔到墙下。母亲捂着眼睛离开围墙。
军队继续朝我们推进。
父亲命令人们向卡拉兹人开火。通过谈判达成和平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寻求的不再是胜败。
“必须把祂们全部消灭。”他说道。他的语气中没有了责任感,也没有了我一直喜爱的象征着安全与保障的低沉声线。我只听到恐惧与绝望。
靠近前方的卡拉兹人死去之后,更多同伴踏上前填补空缺。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卡拉兹人沉默地死去,祂们没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叫喊的习惯。伴随着能量武器的轻微呼啸,只有卡拉兹人砰然倒地的声响。卡拉兹吹箭的射程够不到墙头,所以祂们根本没有还击。
祂们没有火器和能量武器,在面对我们时只能用彼此的身体作为掩护。这是因为祂们的语言有缺陷吗?
“萨丕尔-沃尔夫-迈尔假说”也是一种对鲜血、暴力和死亡的信仰,有着正反两面。
我也不知道卡拉兹人有什么计划。祂们只是朝着死亡前进,让尸体堆积起来,以便爬上围墙,进入租界?
然后呢?祂们要杀死遇到的每一个人类吗?祂们是否认为这是一种仁慈的行为,因为死亡要好过只会分门别类地看待世界,让清晰的界线把一切割得支离破碎?
眼前的景象比我在飞船档案库里看过的所有大屠杀都要可怕。
天渐渐黑了,卡拉兹人的手指有节律地摇摆,让我想起太空中星辰的运转。